何红药扭头,朝温仪微笑,道:“你家女儿很可爱。”

  刚才夏雪宜的声音很低,温仪并不知道他和何红药说了什么,如今听见何红药夸她女儿,温仪脸上露出笑容,道:“谢谢。”

  *

  王怜花肯定不会待在夏家那黑乎乎的酒窖里喝酒。

  秉承江湖人士的传统美德,他抱着几坛酒上了房顶。

  江南民居低矮,刚刚夏家门前一辆马车四分五裂的场景被众人目睹,听见夏家有兵器打斗之声,如今又有一名生得风流俊美的陌生男子坐在夏家房顶上喝酒,有人抬头看,他也丝毫不在意,不由得引发了很多人的好奇。

  更有人疑虑,夏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夏雪宜看见王怜花坐他家房顶上的时候,就知道不太妙,原因无他,他知道王怜花这样一闹,夏家起码有很长时间得暴露在众人的注意之中。

  ……莫非有要考虑搬家了么。

  夏雪宜深深觉得,让他搬家,让他不得安生一段时间,就是王怜花此行的目的。

  如今,尽快把这对夫妻送走才是正理。夏雪宜这样一思量,提着酒瓶子就跃上了房顶。

  见夏雪宜上来,王怜花轻吹一声口哨,笑道:“轻功不错。”

  夏雪宜慢悠悠坐下,自行灌了一口酒,道:“阁下的目的已经达到,趁天色还早,何不赶紧离去?”

  “赶人啦?”王怜花眨眨眼,一面喝酒一面道:“可在下已经做好今日借宿的打算。”他哀叹一声,道:“本来行李都在马车里,可却被夏兄一锥子毁了,如今哪……”说着说着就要哭穷了。

  “阁下要讹财?我看不是,阁下可是在嫉妒夏某,”夏雪宜眼皮也不抬,径自灌了口酒,道,“阁下嫉妒红药喜欢我?”他忽然一笑,阴沉沉道:“你嫉妒她曾经属于我。”

  王怜花微微一愣,随即扬手,将手中的酒瓶子往屋下一扔,“啪”一声摔个粉碎,奇怪的是,酒水居然在地上不停翻滚起泡沫来。

  夏雪宜的脸色微微一变。

  王怜花叹气,道:“看来夏兄真是迫不及待想赶在下走了。”夏雪宜刚才的话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乘机在他的酒瓶中下了药。

  夏雪宜毫不否认,微笑道:“不错。”

  “我本来也不想在这里呆很久,”王怜花又开了一瓶酒,慢慢喝着,淡淡道,“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酒只喝了一口,他就又将它扔下房顶,看也不看,径自慢悠悠道:“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但是——”他补充道:“以她当年的眼光看,还算不错。”

  夏雪宜面色不变,他笑道:“阁下的话,说是夸奖,不如说是贬损。”

  “不错,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很不顺眼,”王怜花眯了眯眼,缓缓道,“不过现在我很庆幸,幸好你没看上红药。”他勾唇一笑,眸光却泛着冷色,他道:“我总算明白,你如今为何要隐居江湖,实在是因为……”

  王怜花悠悠道:“实在是因为像温仪这种女人,太不适合江湖了。”柔软,善良,容易相信人,武功低微,道德观念深重,这种女人,就该在深宅大院里乖乖当少夫人,而不是陪着金蛇郎君刀头舔血。

  夏雪宜为了这个女人,折了羽翼,甘愿隐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江湖的损失,对他个人而言,也太过可惜。

  王怜花笑道:“你这个人还算可以,只是挑女人的眼光太差。”

  夏雪宜冷冷道:“我不觉得何红药有多好。”言下之意,王怜花挑女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王怜花浑不在意,轻笑一声,悠悠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何红药到底有多好,他自己知道就行,何必告诉夏雪宜。

  夏雪宜默了片刻,道:“让温家内讧的法子,是你想出的?”

  王怜花挑眉,道:“红药连这也告诉过你?”

  夏雪宜道:“她说,这法子比我的法子好得多,你也比我好得多。”他淡淡道:“那时我已觉得,何红药她的爱与恨都太走极端,她爱你的时候,便认为全天下只有你最好,若恨,那也是恨之入骨,纠缠不休。”他恰恰并不喜欢。

  王怜花哈哈一笑,道:“我最喜欢她这样,她眼底只有我,岂不是再好不过?”语罢,他又将手中未喝完的酒瓶扔下房顶。

  他瞟了一眼面前这个容貌英俊﹑眼神幽深的男人,慢悠悠道:“你不喜欢她,只因为你吃不消她。”语气中颇有几分洋洋得意。

  夏雪宜微怔,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哪里来的酒香,夏小子,你有好酒也不告诉我!”

  夏雪宜往下一瞧,便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推门而入,他身后跟着一个站得笔直的孩子,表情一本正经。

  王怜花并不意外,他笑道:“早听见附近有高手,原来是这老头子。”

  夏雪宜微微一惊,回头看了王怜花一眼。这个看不透﹑一出现就让他深感戒备的人,凌厉的凤眼里盛满看透世情的睿智光芒,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带着三分邪气,唇角那抹笑好似随时都在算计人。

  这个表情,和他当年在华山绝顶之上﹑在何红药手中看见的那个木头小人几乎一模一样。

  夏雪宜有些晃神,当年,他就想不通何红药为何突然在江湖上失踪,如今,他更想不通此人为何与何红药一块突然如此,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么多年,他和何红药到底都在哪?最重要的是,此人确实深不可测,这一次来找他,到底真的只是拜访而已,还是另有后招?若此人有后招,他能不能防得住?

  夏雪宜用力握了握拳。

  而这时,王怜花已经跳下来,笑嘻嘻地提起老头身边的小男孩的衣领,一边晃一边道:“哪里来的小破孩,一个劲装什么大人?”突然双脚离地,小男孩有些惊慌,但脸上努力保持镇定,大声道:“在下袁承志,请这位大侠不要侮辱在下!”

  首先跑出门来的夏青青奔过来大叫:“啊呀,你快放下承志哥哥!”

  王怜花轻轻松手,朝男孩身后的老人大笑道:“你的徒弟?怎么如此木讷?”

  老人抚须微笑,道:“承志刚直不屈,是个好孩子。”

  这时,温仪和何红药也出了门,温仪奔到刚刚从房顶下来的夏雪宜身边,揽住他的手,朝他微笑。

  何红药则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笑道:“红药丫头,不认识老头子我啦?”

  “穆大侠,你怎么来了?”何红药走到王怜花身边,对穆人清笑道:“怎会不认得你,红药时常挂念你呢!”

  穆人清拈须微笑,道:“近日观天象,见天空突现两颗异星,掐指算算,估计可能是你回来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带回一人。”他看向王怜花,目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