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枯黄,一场小雪刚至,枯黄的山野有点点白色。

  破旧的老庙,蜘蛛网密布,门窗斑驳,吱呀吱呀。

  “龙神庙?”阿飞认字并不很多,但是匾额上的这几个字他还认识。

  破庙里果然只有一条龙的石雕像,这在庙里是很少见的。

  石雕背后有半面墙壁格挡空间,从里走出来一人,脸色铁青,步履匆匆。当他看见阿飞和薄云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步,然后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游少庄主请慢,”薄云含笑开口,“林仙儿几日不回兴云庄,仿佛在江湖上消失了一样,听闻游少庄主也是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裙下之臣,今日来找老乌龟,莫非是为了追寻她而去?”

  俊美的少年,长身玉立。他的出身着实不凡,乃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不仅是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唯一传人,他的天资,是李寻欢也夸过的。此时此刻这名少年,冷冷地看了薄云一眼。看清她的样貌,他的表情又惊讶又轻蔑,可是不过短短一个照面,他的眼中竟已有杀意:“你是谁?”

  薄云微笑:“我是谁不重要,纯粹是一片好心,提醒游少侠,那位林姑娘的野心大得很,入幕之宾也不止你一个人,如果不想下地狱,还是早早抽身为妙。”

  “哼。”游龙生冷哼一声,手指一动,手中夺情剑出鞘一半,寒光闪闪:“看你的长相如此难看,嫉妒仙儿也是情理之中,我今日且不与你计较。下次让我再听到你说这种话,死!”

  “死”字一出口,一柄薄薄的剑已抵在他的咽喉。

  “阿飞住手,”薄云按住身边少年的肩膀,做了个请走的手势,对游龙生道,“算我好心没好报,今日咱们就当没见过,游少庄主请。”

  当日若不是趁李寻欢不备、背后偷袭,游龙生是不可能短时占上风的,今日还未拔剑,就输在阿飞手中,自是情理之中。

  待游龙生愤愤离去,薄云望着阿飞倔强的侧脸,叹了口气:“你不信他曾经和林仙儿有过……罢了,以后控制点自己的脾气,不然,江湖上怕是一半的男人都会被你杀掉。”

  “云姐!”阿飞突然喝道。

  “好吧,我不说了,以后你自己看,眼见为实,”薄云拉了拉少年的衣袖,绕过龙神像后的墙壁,“随我进来。”

  墙壁背面是一座乌龟驮碑的石雕,薄云轻轻在石雕的三处各敲击两下,这石雕居然立即被移开,露出一个小口来。

  “你是谁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洞中冒出,竟是个垂髫童子。

  “你是小乌龟罢?几年前来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点大呢,”薄云比了个身高,朝童子笑道,“跟你爷爷说一声,就说薄云来访,烦请相见。”

  小乌龟的爷爷,当然是老乌龟。

  龙神庙的老乌龟在江湖上很有名,他既不会武功,也不通机关暗器,更不懂毒药和医术,但武林中人,凡遇到大小难题,常常会想到找他。

  他是江湖的百事通,活词典。

  可是百事通毕竟不是神,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在地道里转了几道弯,眼前豁然开朗,绿水青山茅草屋,此处居然别有洞天,阿飞有几分惊讶,坐在树下晒太阳的老头,白发苍苍,长长的胡子垂到胸前,拿着旱烟杆,抽了一口,瞧他一眼:“年轻人,哪里来的,倒是张新面孔,以前没见过哟。”

  “老乌龟的消息看来也不灵通了嘛,竟然连阿飞也不知道,”薄云笑着上前,从腰间抽出一包上好的烟草叶递过去,“阿飞是我很好的朋友,以后若他来相问,还请老人家不要将他拒之门外啊。”

  “哦?阿飞?听说你的剑很快嘛,和她一样,也是才从塞外来的?”老乌龟打量了阿飞片刻,方才回头去和薄云说话:“你不用问了,今年也是一样。”

  薄云一愣:“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伊哭死前的话这几天始终萦绕在心头,她很是不安,所以在去少林之前,先来了一趟龙神庙。

  “没有,江湖中没听说哪个年轻人长着的眼珠子是灰色,这样奇怪的瞳色,凡是人看一眼,都会记得很清楚的,”老乌龟敲了一下烟灰,看向薄云,“丫头,你要找的那个人,说不定真的已经死了。要不然,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见过他的人,没有活口,所以江湖上一点消息也传不出啊。”

  “不要胡说,”薄云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襟,“他很善良的。”

  老乌龟笑了一下:“善良?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对不对?丫头,十年啊,对一个人的改变是很大的。”

  “算了,换个话题,”薄云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老头眼前晃了晃,笑道,“以一个消息,换你两个消息,如何?”

  “那要看是你的消息是否有这个价值。”

  薄云笑道:“一句话,林仙儿就是梅花盗。”

  “云姐!”阿飞突然出口。

  薄云回头瞧他:“放心,老乌龟只收货真价实的消息,如果我的是假话,他全当没有听过,更不会说。”

  “贼丫头,”老乌龟摇了摇头,抽了很久的烟,才点了点头,“说说,你想问什么?”

  “第一,林仙儿是否还活着;第二,‘铁甲金刚’铁传甲在二十年前犯的血案,到底是什么?”

  “你倒是会问,”老乌龟浑浊的眼睛冒出精光,“恰好,这两个问题老夫都知道。”

  *

  从龙神庙出来,薄云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林仙儿活着的消息她并不意外,这只能说明铁笛先生一把年纪,男人的好色本性不改,实在活该。至于铁传甲在二十年前住进朋友家,趁夜杀了他的消息,她是一点也不信。

  其中必定有隐情,毕竟老乌龟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阿飞,你在看什么?”薄云见阿飞两次转头望向身后的龙神庙,便有些奇怪地问他。

  “刚刚,那里还有人,”阿飞的手握了握紧,“而且很强。”

  “比我二哥还强么,”薄云居然并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你说若我们联手和那人打一场,能不能胜?”

  阿飞淡淡道:“这要比了才知道。”

  “但是我们此行是为了去找二哥,还是不要多生闲事了,万一死在那里,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老乌龟可一点也不厚道,”薄云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龙神庙,眼神一凛,“老乌龟的规矩,问消息的人一次只许进去一批,这么多年,今日是我唯一一次发现他破例。那人若不是来问消息的,那……”

  “怎么?”

  见她沉吟不语,阿飞问了一句,薄云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或许是我瞎猜吧,只是突然想到,若参考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以我们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也只有可能是那几人而已。”

  “吕凤先,上官金虹,郭嵩阳,胡不归……会是谁呢?”薄云思考无果,叹息一声,同阿飞一起驾车而去。

  就在薄云走后,从那小湖后的茅草屋内,走出一人,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几乎大半边脸,这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冰山。

  其实他的身材也不算十分高大,但看起来却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老乌龟见到此人,立即起立,态度居然恭敬得很,唤道:“老爷。”

  这人淡淡应了一声,道:“那个女孩子,在找一个灰色眼珠的人?”

  他的声音很奇怪,既不冷酷,也不险森,只是平平淡淡的,绝不带丝毫感情,无论说什么话,都好像是在念书。

  因此更令人觉得不安。

  老乌龟如实答道:“是,她找了十年,每年都会来问老朽一次。”

  “哦?那你知道吗?”

  “老朽当然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有些事,的确应该不知道,”这人吩咐,“这个女人的资料,还有随她一起来的少年,都呈到我的案头,任何人不许经手。”

  “是,”老乌龟应道,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但是薄云在江湖上留下的信息并不太多,她常年在偏远的山区和塞外等地方活动,行踪不定,因此消息也很少。那个少年,也是初入中原,所以……”

  “我听说,人老话多,”这人突然打断他的话,“你是这样吗?”

  老乌龟的脸色一变:“老朽……不敢。”

  “很好,”这人背着手,看似缓步行走,身形却极快掠过几个地方,平淡的嗓音一路响起,“如果不是今天碰巧来,我倒还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

  “这个女人,留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唔,如果大家都想看念安和阿飞这对表兄妹在一起的话,倒是可以让念安出现在接下来的正文,但前提依旧是阿飞苦逼地早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