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的脸一下子青了。

  阿青的直觉比谁都敏锐,见状,她立即缩了缩脑袋,企图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口,嘟囔道:“本来就是嘛……”她可比叶孤城大了一千多岁呢,谁说她年纪小了,她明明是这个世界年纪最大的,哈哈!

  可惜,叶孤城一点都不认为她这个“一千多岁”的说法靠谱,心性和身体都明明只有十八/九岁,怎么可能承认她比自己大,还是匪夷所思的一千多岁。

  只是……这个似乎不是重点?

  关心太过,以至于叶孤城居然被她带着偏离了思路。

  “阿青。”叶孤城低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感温软柔滑,她的鼻息轻轻喷在他的手上,温热,有些痒痒的,他怀中这个女孩,触手可及,如此真实而鲜活。

  ——她怎么可能来自春秋?

  “我没有骗你,”直觉他可能不信,阿青又揪紧了他的衣襟,拧了又拧,小声道,“我真的是越国人,我家就住在会稽附近的山上。”以为他不信她,她的声音不由得有几分委屈。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喂……”阿青捶了捶他的胸膛,要他说话,此时此刻,她已忘了,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应该不理他才对。

  叶孤城的手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片刻,才缓缓开口:“那你如何认识的范蠡?”

  “放羊啊,我赶着羊路过,谁知道一群人拿着剑砍了我的羊,居然不道歉,还要杀我。我气不过,就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戳了,范蠡正好在那里,他不仅赔了我很多钱,还让人好好照顾我阿妈,说我以后都不用放羊了,他真是好人。”忆起曾经美好的往事,阿青的眉梢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在叶孤城看来,那分明是甜蜜的神情。

  叶孤城缓缓垂眸,手臂箍她箍得更紧。

  “后来呢?”叶孤城问。

  阿青在他怀中动了动,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他的胸前,含笑道:“后来我还是放羊啊,我不喜欢把它们卖掉,但陪它们一起去吃草,我很开心的,我让范蠡陪我去,他也乐意,很耐心地跟我说话,告诉我好多知识,我淘气,拔了他的胡子,他也不生气,他真好。”

  哦?!他真好?

  叶孤城在心底气得几乎要冷笑。

  阿青眨了眨眼,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偏头问他:“你怎么啦?”

  叶孤城不答,只淡淡问:“那他如何骗了你?”

  说到此,阿青那原本闪亮的眸子里染了几分郁色:“后来我才知道,他陪着我,耐心地同我说话,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练剑的,他要我教那些剑士怎么舞剑,因为他们在准备着打吴国,他都是为了我们越国好,这本来也没有错,可他不跟我说,我很不开心。”

  “只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孤城的手指从脸颊移到了她的唇上,他轻轻摩挲着那粉嫩的唇瓣,面上表情淡淡,“野史上记载,范蠡似乎最后和西施归隐了?”

  阿青点头,但不知怎的,她觉得叶孤城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有点危险的样子,于是她不说话了。

  可是不说话,不代表叶孤城就不追究。

  “你嫉妒西施?”他问得隐晦,但背后的意思很明显。

  西施虽美,但阿青不会随便妒忌别人容貌,除非范蠡若真的喜欢西施,那她嫉妒西施,原因只有一个。

  她喜欢范蠡。

  在终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孤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阿青犹豫了一下。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但叶孤城却觉得那一小会的时间格外漫长。

  然后他看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朱唇轻启,阿青缓缓道:“他们破了吴国,我闯进了吴王宫,见着了范蠡,也见着了西施,她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我想杀她,却下不了手。”

  阿青轻叹道:“她和范蠡真配。”

  阿青也是很少叹气的人,因此她这么一叹气,让叶孤城觉得她似乎格外怅然,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冷笑抑制不住流露出来,面上的神情不由带上了几分嘲讽之意:“你后悔没杀她?”后悔没跟范蠡双宿双飞?

  叶孤城怎么也料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嫉妒一个古人,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古人,嫉妒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无奈地发现,这个人早就死了,死了一千多年。

  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打败的,他们留在活着的人心中的,一定是最美好的印象。

  叶孤城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又有些讽刺。活了三十多年,他自信没有什么事情再能惊住自己,但却从未想过会遇上这等奇事,会碰上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子,若不是他确定她身体好得很,一定会以为她脑子有病。

  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一想到那个被她挂在心底的男人,叶孤城觉得有点牙疼,这莫非就是对他欺骗她的惩罚?

  他的思虑瞬息万变,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表情不是太好就是了。阿青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咯咯笑起来:“你吃醋啦?”

  石姐姐说的“吃醋”,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阿青觉得又开心又得意,忍不住咯咯直笑,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却像一只小小的爪子,轻轻在叶孤城的心上挠了又挠,不安分得很,惹得他有些心痒,又有些烦躁。

  车厢外头的叶七和叶三,听见阿青快乐的笑声,互相给对方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笑,笑容暧昧。

  别看咱们城主平日不近女色,原来这么会哄女孩子!

  叶七和叶三的内心都充满欣慰。

  殊不知车厢里头,他们家城主大人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盯着阿青,那双眸子黑沉沉的,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连声音都沉了下来:“很好笑?”

  阿青直摇头,但笑得更开心了:“我高兴么!”话音刚落,她就伸手揽住叶孤城的脖子,在他的脸上重重“啵”了一下。

  她现在喜欢的当然是叶孤城啦!他真笨!

  夜晚虽黑,阿青的心情却如同明灿灿的艳阳天,灿烂得不得了。

  凝视着她灿烂的笑颜,半晌,叶孤城突然冷笑了一下。

  小动物的直觉告诉阿青,大事不好。

  “叶孤城,你……”阿青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就被一样东西给堵住了唇。

  那样东西软软的,滑滑的,带着些微的凉意,和属于他的气息。

  他微微闭着眼,浓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了那双寒星般冷锐的眸子,竟显出几分温柔来。

  近在咫尺。

  阿青瞪大了眼,隔得太近,以至于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愣愣地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刚才那得意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酥麻的感觉从舌腔传来,仿若触电一般,阿青僵直的身躯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背后是他的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身躯,不让她动弹半分。

  就在她愣神的空档,叶孤城早已撬开她的唇,把自己的舌尖伸入,在她的舌腔中缓缓探索着,摩挲着,似是慢条斯理的攻城略地,柔软,湿热,酥麻,缠绵得令人窒息。

  阿青的脸一寸寸红了,先是脸颊,渐渐蔓延到整张脸,然后是耳朵﹑脖子……最后她觉得全身都热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啦!阿青又羞又窘,匆匆想要推开他,但手却有些发软,他抱得太紧,不用些内力,根本推不开。

  你,你快放开我!阿青羞恼不已,想说话,但他占据了她的唇,一点发言的机会都不给她。

  叶孤城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侵占完全,待餮足之后,才缓缓放开她的唇,他的动作缓慢,一条细细的银丝被他带出,一时间又让阿青红了脸。

  看着她羞窘的表情,叶孤城的脸上划过一丝满意的神情,他开口道:“以后要这样。”

  “什么?”阿青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刚刚被他那样后,身子有点发软,声音也细起来,本就软糯的语调变得更加绵软,听得叶孤城眸色一深。

  “我说……”亲吻完之后的叶孤城显得心情很好,他一面替阿青拭了拭唇边水渍,一面笑了笑,道,“以后若要亲我,该当如此。”而不是啃啃脸颊就算数,那可不叫亲他。

  叶孤城心情很好的时候,笑起来极是好看,寒星般的眸子仿佛融化成春水,嘴角上挑,迷人得很,阿青看他看得呆了,只愣愣地应了一个音节:“哦。”

  待应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东西,瞬间又羞红了脸,一把拍开叶孤城放在自己脸上的爪子,整个人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羞得不想见人。

  见状,叶孤城的心情更好了,刚刚那乌云罩顶的阴霾早就飘散得无影无踪。

  他在轻笑,阿青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羞恼不已,忍不住狠狠捶了他几下,一点不留情。

  “你……你不可以这样子啦……”红着一张小脸,阿青企图对叶孤城提出抗议。

  叶孤城心情好得很,被她打了几下也丝毫不介意,淡淡一笑,问:“哦?为什么?”

  阿青的脸更红了:“我,我阿妈说……说……”

  “说什么?”叶孤城难得好脾气地耐心问道。

  “说,说这样的事情……要,要和自己的夫君才能做啦!”话音未落,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就又躲进他的怀里,看都不敢看他。

  叶孤城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这是叶孤城想到的唯一解释。

  怀中的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你挂记范蠡?”

  阿青连忙又摇头:“我挂记我阿妈呢。”

  “你还想回去?”

  “好像回不去的吧,我不知道怎么回去。”阿青的声音细细的。

  “和我一起住在白云城,你不高兴?”

  阿青再次摇头。

  叶孤城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叶孤城似是要确认一般,缓缓问道:“你曾说,你是突然掉到这里的,不知原因,那么,你不可能再回去了,是不是?”

  犹豫片刻,阿青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那么……便随我一起吧,”叶孤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许回去。”

  阿青觉得好笑,她根本回不去好不好!

  不待她说什么,叶孤城又道:“你无姓?”

  阿青愣了愣,然后摇头,那时候只有士人贵族才有名有姓的,她的名字也是随便起的而已。

  叶孤城微微笑了一下,颌首道:“那便随我姓叶,如何?”

  “好啊。”阿青毫不迟疑地点头。

  这回愣的是叶孤城。

  “阿青,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天晚上,叶孤城好像格外耐心,他伸手托起阿青的下巴,让她仰脸看着自己,然后才解释道,“除了被主人赐名的奴仆,只有妻,才会跟夫君姓。”

  这一回,阿青不会傻傻地问“难道我是奴仆吗”。

  刚刚才褪下红潮的脸蛋,这会儿被叶孤城的话弄得又红了。

  见她脸红,叶孤城的眸子里露出了笑意,他再一次确认道:“随我姓?”

  阿青红着脸,点了点头。

  叶孤城笑了。

  他托住她的下巴,缓缓俯身,凑上前去。她说,只有夫君才能对她这样,那么现在。既然已经确认,那他自然还能继续对她做这件事。

  叶孤城缓缓俯身。

  近了。

  她的唇,近在咫尺。

  “等一下!”阿青忽然一把推开他,整个人蹦出他的怀里,使劲推他一把,明亮的眸子里瞬间燃起怒火:“我还在生你的气,我才不要跟你说话,不许亲我,你滚开!”

  叶孤城怔住。

  他以为……已经哄好了?

  原来还没有?

  47宫九

  大骗子叶孤城第一罪:

  明明没有受伤,还弄个假伤口骗她。

  大骗子叶孤城第二罪:

  骗她去抓药,害她连跑五家药店,他却趁她不在,悄悄走了。

  大骗子叶孤城第三罪:

  要她不要外出,其实只因为他要布局,不想让她捣乱,居然威胁她“不然回不去”。

  大骗子叶孤城第四罪:

  骗她要一起回白云城,实际上他根本不想回去,他只想住在紫禁城里。

  大骗子叶孤城第五罪:

  嘴上跟她说要回去,其实在和西门吹雪比试的时候,明明就考虑过死在西门剑下的可能性!

  大骗子叶孤城第六罪:

  ……

  ……

  ……

  “等一下!”看着她扳着指头细数他的几大罪状,一条又一条,有理有据,没完没了,叶孤城终于沉不住气,低声抗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死在西门的剑下?”

  阿青怒目而视:“你没在嘴上说过,但你想过要输给他,是不是!”

  她的眸子极亮,语气极肯定,叶孤城霎时有些心虚,掩嘴轻咳一声:“只是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并未细加考虑。”这个不能算罪状,划掉,划掉。

  阿青可不管这么多:“有这个念头,就是你骗我!”

  叶孤城怔了一怔,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阿青,你怎么知道我有这种想法?”的确,那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当看到阿青的时候,他就决定要跟她一同回去,因此最后并没有在比剑的时候故意输给西门吹雪。

  所以,这就奇怪了,不过是瞬间的想法,她如何得知?

  另外,还有一件事——叶孤城皱眉,问阿青:“你那些天都在容华庄,也并未与陆小凤在一起,如何知道我要杀皇帝?”他记得,在南书房,阿青突然出现的时候,陆小凤也显得十分惊讶,显然他并未告诉阿青此事。

  越想越觉得奇怪。

  由此再联想一下前段时间的一些细节,叶孤城隐隐感觉,在他与南王谋划的事件背后,似乎有人在一旁静静窥伺?

  如果真是这样,此人绝非善类。叶孤城皱起眉头:“阿青,你告诉我,你如何得知这些事情?”陆小凤追踪了那么多天,才知晓他的谋划,阿青待在容华庄里头没出门,怎么可能比陆小凤还清楚?

  阿青心虚地捏了捏衣角:“有,有人跟我说的啦……”

  “有人?此人是谁?”

  阿青抬头偷偷瞄他一眼:“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啊……”

  叶孤城颌首:“好,我不气。”

  “是,是宫九啦……”阿青攥着裙子,小声说,“晚上要比剑,早上起床,我就担心你,忍不住出去看了看,然后就碰上了宫九,他告诉我的。我只出去了一会,没有惹祸,你不许生我的气哦!”

  “宫九?”叶孤城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似乎……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在飞仙岛以北数百里处,有一个神秘的岛屿,因为和飞仙岛所辖领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并无什么交集,但他隐约记得,岛上主人好像有个徒弟,就叫宫九。

  昨天早上,阿青醒得很早,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直接去了近郊。

  她想看看叶孤城会不会回到那个小庙里。

  结果当然是没有。

  见不着他,阿青心情有些低落,便在那庙所在的山脚下坐了一会。

  山下有条小溪,水不深,清澈得很,水里的鱼虾看得清清楚楚,阿青在草地上坐着,托腮望着水面,呆呆地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她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倒影。

  一个年轻男人的倒影。

  不是叶孤城。

  阿青抬头,眨了眨眼,迟疑道:“宫九?”

  小溪对面那个男子,身材颀长,着一身深蓝滚金边的衣袍,乌黑的长发用白玉冠束起,轮廓俊美如刀刻,显得既尊贵,又骄傲。但此时,这个人却在溪边慢慢走着,低着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专心致志,直到阿青唤他,他才抬起头来。

  “你在找什么?”阿青问。

  宫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复又低着头继续找起来。

  他出现在近郊,本就奇怪,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就更奇怪了。于是阿青又道:“喂,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呀!”

  宫九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然后才缓缓道:“找石头。”

  “找石头?”阿青望了望小溪里头的鹅卵石,疑惑道:“找什么石头?”

  宫九言简意赅:“要好看的,像一幅画一样的石头。”

  阿青感兴趣地问:“你收藏石头吗?”

  “她最近喜欢这个。”

  “她?”阿青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她是指你的心上人吗?你对她可真好!她如果知道你这么为她着想,一定很开心!”

  闻言,宫九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她不会开心。”

  “什么?”阿青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为什么?你特地为她找她喜欢的东西,她应该很高兴才对!”

  宫九看了她一眼:“如果是你,你会高兴?”

  阿青点头:“当然啊!”如果大坏蛋叶孤城能对她好一点点,她会很高兴的。

  听了她的回答,宫九却像陷入沉思一般,喃喃自语:“那她为什么从来也不高兴?”

  阿青怔了怔:“也许……那是因为她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宫九望着阿青的表情充满疑惑:“为什么?”

  “如果她不喜欢你,她当然不在乎你为她找了什么呀!”阿青仔细观察了一下宫九脸上的表情,忽然灵光一现地来了一句:“你该不会已经这样追求她很久了吧?”

  宫九看了看她,没说话。

  阿青更加兴致勃勃:“真的有很久了?多久?有很多年吗?”

  “这个很重要?”

  “当然啦!如果她知道你喜欢她,你对她好了很久很久,但她还是对你很冷淡,那当然不喜欢你!”顿了顿,阿青又补充道:“甚至会讨厌你!”

  对待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的,但管起别人的事情来,她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甚至还挺准。

  见宫九听了她的话之后,又陷入思索之中,阿青来了一句:“要是她讨厌你,你对她好,她会觉得你纠缠不休,会烦你的吧?”

  想了想,觉得这么说有些打击人,阿青安慰道:“不过,你生得这么好看,不会有女孩子讨厌你的啦!”

  说完,见宫九没什么反应,阿青觉得有点无聊,不想待了,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起身道:“我要走了哦!”

  宫九抬眸:“走?你要去找叶孤城?”

  阿青心下一惊,眉头不由自主的拧起,注视着宫九:“你怎么知道?”

  宫九不答,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他准备好了今晚要杀掉皇帝,自己上位,此刻必然在细心准备,怎么会露面见你?”

  阿青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什么杀掉皇帝?什么自己上位?不是紫禁之巅的决战么?怎么成了杀皇帝?

  宫九依然不回答,负手在溪边慢慢踱步,悠然道:“先让众人弄不明白,他到底有没有受伤,然后以紫禁之巅的那场战斗吸引众人的注意力,随便找个伪装受伤的替身代替他,自己则去杀皇帝,是个好计谋。但谋逆一事毕竟危险,若他不成功,便是一死,以叶孤城的性格,他大概宁愿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说完这一通,宫九也不管阿青有没有听懂,不再多做解释,只抬头淡淡对她一笑:“你不去帮帮他?若杀不了皇帝,他可能真的会死,也许。”

  阿青不傻。

  虽然她并不太懂得这些谋反的阴谋诡计,但她很聪明,她抓住了宫九的话中要点,这就够了。

  因此在南书房,才有了阿青剑指皇帝的一幕。

  听完前因后果,叶孤城不仅没有放心,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见他如此,阿青便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么隐秘的事,他怎么都知道?”她可不相信是叶孤城告诉宫九的。

  “下次再见到此人,留个心眼,”说话间,叶孤城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嘱咐道,“此人有些怪异,不可不防。”

  阿青乖乖地点头答应,但点完头,她才发觉不对,猛地后退一步,“啪”地一下狠狠拍掉叶孤城的手,再次对他怒目而视:“叶孤城!谁准许你摸我了?我还在生气,你不许碰我!不许跟我说话!你是坏人,大坏蛋,大骗子!”

  她的力气很大,拍的那一下丝毫不留情,饶是叶孤城,也觉得那一下着实打得狠,手好痛。

  如果不是那个叫宫九的家伙乱说话,她不可能列出那么多关于自己的罪状来,真正说骗了她的事情,也就是那个假伤口,他同她说明原委,她自然会理解。

  但是现在,身兼数条罪状的叶孤城发现,要脱罪,似乎不太容易。

  这下叶孤城记住宫九了,白云城主,也是会记仇的。

  48 年龄

  桂花飘香,蟹肥鱼硕。

  虽然九月正值枯水期,但运河水量尚足,行船并无问题,只要不是吨数太高。坐在楼船之上,吹着凉风,享受佳肴,实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出于时间考虑,走陆路远没有水路来得快捷轻松,故而一行人弃了马车,人数不多,却坐了一艘二层的华丽楼船,着实显眼。

  阿青很开心,上一次跟着南王世子,虽然也坐了船,还是飘在大海上,但她一心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快快远离南王世子,根本没有好好欣赏风景,况且那海船要比河船颠簸多了。

  看着坐在船头栏杆之上,一边晃荡着双腿一边啃冰糖葫芦的阿青,叶七和叶三都是欲言又止。

  “阿青。”最终叶三先开了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叶孤城,他是第二个看到阿青的人,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但总的来说,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

  阿青回头,把冰糖葫芦外头那层糖壳咬得“嘎嘣嘎嘣”脆,问叶三:“怎么啦?”

  叶三犹犹豫豫:“你和城主……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在车外头听见阿青大笑,还以为她和城主处得很好,谁知道这几天下来,居然两个人之间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城主同她说话,她也不理,宁愿同他和老七说话,对城主就是横鼻子竖眼的。看样子,阿青是在生城主的气?

  “我在生气。”阿青答。

  叶三和叶七面面相觑一会,隐约猜到是什么原因,毕竟城主把京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却瞒着阿青。可是这么多天了,冷战也该结束了吧?城主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多天了。

  这么一想,两人都叹了口气:“青姑娘,不管你和城主在置什么气,想必你心里也不好过,我们看城主这么些日子,都阴着一张脸,他也不好过啊……你就别生气了,成不?”

  说到底,这两个人置气,受苦的是他们这些手下好不好!尤其是城主,吃饭练功都在屋子里,即使偶尔出来,也是冷着一张脸,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面对这样的城主大人,他们的精神很受伤。

  闻言,阿青怔了怔,低头想了一会,正当叶七和叶三以为她要点头说好的时候,她却忽然直起身子,一脸惊喜,拼命挥手大喊:“七哥哥!七哥哥!”

  她的声音洪亮,此时正在船上一间屋子的闭关修炼的某人听见了,动了动耳朵。

  叶三和叶七转头看去,一只小舟正朝这边驶来,船上有一人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眉目温和雅致,蓝衣随风飘扬,在这漫漫水流之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居然是花满楼。

  他来干什么?

  叶三和叶七觉得奇怪。眨眼之间,花满楼已踏上楼船,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持剑少年。

  苏少英?

  花满楼和苏少英?这两个人怎么到一块了?叶三和叶七暗自觉得奇怪,但阿青可不管,她一步从船头跳下,扑过去抱住花满楼,高兴不已:“七哥哥!你怎么来啦?”语罢,她又转头看了看苏少英,笑道:“苏公子!”

  打从看见阿青,苏少英的眼神就黏在她身上没下来过,此时见她居然叫他“苏公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以前不是都直呼他的名字的吗?而且她和花满楼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想归这样想,苏少英还是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阿青的头,含笑道:“来看看你。”话音未落,阿青就一下子跳开花满楼身边,小声嘀咕:“都说了要你不要摸我的头啦!”

  此时,闭关修炼的某人又动了动耳朵。

  花满楼神色不变,微笑着收回了手,道:“阿青,有话跟你说。”

  花满楼只对阿青讲“有话跟你说”,却没有表明到底是谁说,而现在,望着苏少英一脸忐忑又激动的表情,不知怎的,阿青有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楼船上一间茶室,花满楼独自坐在窗口,面向窗外,捧着一杯香茗,惬意地吹着风,坐得离阿青和苏少英两个人远远的。阿青回头瞄了花满楼一眼,想起进茶室之前,叶三和叶七看着花满楼那古怪的神情,花满楼却浑然不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看不见的缘故。现在阿青肯定,他一定知道叶七和叶三是什么表情,只是他不说而已。

  就像此刻,她偷瞄花满楼,结果他却适时来了一句:“苏少侠跟着我来,是来找你的。”

  见鬼,他背对着她,怎么知道她在看他?好在阿青已经习惯了花满楼的神奇。于是她乖乖转过头去看苏少英:“你找我有事?”

  自诩风度翩翩﹑迷倒万千少女的苏少英苏少侠,此时正在扭捏地拽自己的衣角,脸上可疑地飘过几丝红晕:“我……我想看看你好不好?”

  闭关修炼的某人这次捏碎了茶盏。

  看我好不好?阿青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我很好的。”

  谁知苏少英更忸怩了,他的脸越来越红,快速地看了一眼阿青,然后飞快低下头,好像不敢看她似的,吞吞吐吐道:“我,我这次特地恳请花大侠带我……来找你,是,是因为我担心你,而且,我,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阿青不傻,见他这般模样,再想想叶孤城曾经跟她说的话,顿悟,立即摇头:“我不会跟你回峨眉的!”

  “啊?”苏少英傻乎乎地张大嘴,一脸茫然地看着阿青。

  阿青很歉意地看着他,很认真地慢慢解释:“我喜欢叶孤城的,我要跟回白云城,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峨眉。”

  可怜苏少侠人生第一次初恋,还没开口表白,已经夭折。

  虽然话很委婉,但毕竟是亲耳听到心爱的少女拒绝自己,纵使来的时候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毕竟一路辛苦地追到这里,打从她离开京城,苏少英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这才找了花满楼决心搏一搏。所以这一次来,他的心里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和盼望的,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颗被粉碎成渣渣的少男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句诗很好地描述了苏少侠悲凉而绝望的心理状态。

  此时,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道:“苏少侠,可否暂时离开,让我同阿青说几句?”

  苏少英依依不舍地离开,阿青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天字第一号负心汉一般,但见花满楼走过来,阿青不由皱起眉头看向他:“为什么?”

  和陆小凤不同,花满楼并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所以一定是故意带苏少英过来的。她相信,七哥哥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苏少英要来的原因,那么为什么要带他来?

  花满楼放下茶盏,轻叹道:“我也是担心你。”

  阿青更加不解,她坐到花满楼身边,奇怪地问他:“为什么?”

  花满楼沉默片刻,一边抚摸着茶盏光滑的瓷身,一边慢慢道:“阿青,你既然唤花某一声七哥哥,那我便站在长辈的角度为你看一看。”

  “白云城主少年学剑,严苛自律,天赋过人,至今成名数十载,无论是心性﹑武功﹑地位还是谋略,都是上乘,”说到此,花满楼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花某所观,此人心高气傲,不甘于安于南海一隅,此次虽得圣旨,以后不准他跨入中原,但叶孤城毕竟是叶孤城,他想做什么,没有人能拦得住,我是担心你所托非人。”

  “何况……”花满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阿青,他大你十余岁。”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但只顿了顿,就渐渐远去了。

  其实,花满楼在意的并非叶大城主“老年吃嫩草”,他担心的另有其事:“你尚不满二十,叶孤城却已有三十多年阅历,心思深沉,他若要瞒你﹑骗你,你怕是一无所觉。我知苏少英人虽不错,却有些眼高于顶,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带他来,只是想告诉你,江湖上的俊杰多得很,你喜欢谁,七哥哥都可以为你做回红娘。”花满楼的语气里含了淡淡的宠溺:“阿青,你很好,所以我才担心你的选择。”

  这也就是他为何要追上这船的原因,并非只是为了苏少英的表白。

  阿青垂眸,拉住花满楼的袖子:“我知道,谢谢你,七哥哥。”说起来,在中原,除了万梅山庄,花满楼的百花楼是她待得最多的地方,她知道,花满楼是很为朋友着想的人,若不是真的关心她,他一个目盲之人,断断不会跑这么远而来,只为拆散别人的姻缘。

  “但是……”阿青仰脸朝他笑笑,笑容竟然格外灿烂,“你不相信我吗,我哪有那么笨啊?他要是不对我好,我一定扁他,痛扁他!”说着说着,还做了几个挥剑的姿势。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阿青的坚决。

  “我真的喜欢他啦……七哥哥……”阿青又拉了拉花满楼的袖子,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要是他欺负我,你替我揍他不就好了?现在,现在我只看得上他,你拿别的男人来给我介绍,我也不喜欢呀!”

  她的语气软糯,一副以后都请花满楼做主的模样,但显然她是很坚定要跟着叶孤城了。花满楼无法,只要无奈地摇头笑笑:“也罢,以后若不开心,来百花楼便是,虽然花某打不过白云城主,但收留你的勇气还是有的。”

  阿青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其实花满楼也担心,以阿青的功夫和她那喜欢闯祸的性子,若换了哪个涉世未深的小江湖,功夫不高,经验不足,就像苏少英这样,恐怕即使有运气被阿青看中,也没命娶她。

  说起来,白云城主还是为中原武林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啊。花满楼喟叹。

  送走了花满楼和苏少英,阿青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现在天都黑了,叶孤城怎么还不出来?他都一天没有出门了吧?好像也没有吃饭?

  想起叶三和叶七的郑重嘱托,阿青觉得好像跟他生了这么久的气,也够了。于是今天难得贤惠一回,端着饭菜去敲叶孤城的房门。

  “咚咚咚……叶孤城?”

  “咚咚咚……叶孤城!”

  “进来。”叶孤城的声音清冷。

  走进房门,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叶孤城坐在窗前,怀里抱着那一柄长剑,剑锋寒光闪闪,叶孤城正拿一块方巾细细擦拭。这间屋子的窗外就是大海,明月从海平线上升起,银色的月光洒进屋子,照在叶孤城的脸上。

  比起花满楼,叶孤城的侧脸更为坚毅,他是侧对着阿青的,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约泛着银色的光芒。

  只是月光清冷,屋内黑暗而寂静,他独自一人,不发一言,静静坐在那里,胡子未剃,微微垂眸,看不清眸子里的神色,掩盖了他原本的冰冷孤傲,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落拓,几分孤独,几分寂寞。

  阿青忽然心一软。

  她轻轻走进屋子,掏出火石,点上灯,将饭菜一样样在桌上放好,然后说了这么多天以来,她对叶孤城说的第一句话:“吃饭了!”

  叶孤城抬头,神情微微有些迷茫,似乎是刚刚从沉思中醒来,还没有回过神,无端端地,竟有几分可爱。

  阿青走到他跟前,拿着筷子对他晃晃,笑嘻嘻道:“吃饭啦。”

  叶孤城恍然回神,眸子里渐渐有了神采,望着阿青的笑靥,他抿了抿唇,表情严肃,慢慢将手中的长剑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揽腰,抱紧,一把将她放到自己腿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青没有反抗,抬手揽住他的脖子,乖乖坐在他的大腿上,眨了眨眼,望着叶孤城的表情有些不解:“怎么啦?”

  叶孤城的表情依然严肃,甚至有些寒如冰霜。

  阿青捏捏他的脸,咯咯笑道:“我现在心情不错,暂时不想生你的气了,你不用紧张哦!”

  叶孤城握住她那只捣乱的手扯下,包紧,仍然一脸严峻的表情。

  阿青更加奇怪:“你到底怎么啦?”

  叶孤城皱起眉头,终于开口,语气有点生涩僵硬,缓缓道:“你,嫌我老么?”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看长评肉渣,城主黑化+乙女游戏版

  49告别

  她的脖子修长而白皙,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间,黑黑的胡茬扎得她微痒,他又在那里蹭来蹭去,痒得她咯咯直笑。

  “叶孤城,你该刮胡子了啦!”阿青向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提出强烈抗议。

  刚刚得到否定答案的叶孤城心情不错,再加上两个人讲和,气氛其乐融融,听见阿青抗议,他也不在意,只是又拿下巴往她那柔嫩的脖子上蹭了蹭,语带笑意:“不觉得很舒服?”

  阿青不满:“才不舒服呢!好痒!”

  “哦?”叶孤城在她的脖颈上亲了亲,问道:“范蠡有胡子么?”

  为什么突然扯到范蠡头上?阿青一愣,顿生警觉,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当然有啊,他的胡子挺长的呢。”

  叶孤城顿了顿,问:“你喜欢长一点的胡子?”

  阿青摇头:“也没有啊,不过胡子很长的话,扯一扯很好玩的!”

  想起陆小凤那被她挂掉的胡子和眉毛,叶孤城静默半刻,心想,她一定折磨过范蠡的胡子。

  这样一想,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过,叶孤城不是笨蛋,绝不会为了一个范蠡,把自己的胡子也留长,让阿青也扯一扯。

  胡子果然还是短点好。叶孤城这样想着,拿胡子轻轻扎了扎她的脸蛋,微笑道:“可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阿青不满地动了动,一边调整坐姿,一边道:“我想看看你剃胡子之后的样子嘛!”

  叶孤城抬头:“那你可以为我剃。”

  “真的吗?”阿青一脸惊喜,又扭动了一□子,看着叶孤城:“好啊,让我来!”

  叶孤城的身体却忽然僵硬起来。

  阿青坐在他身上,感觉很明显,不由得奇怪地扭头看他:“你怎么啦?”

  叶孤城却复将头颅埋入她的脖颈间,用力箍住她,声音喑哑:“别动!”

  阿青也一僵。

  叶孤城的声音哑哑的,不对劲,他的身子也变得火热,他怎么啦?阿青不安地又扭动了一□子。

  耳边立即传来叶孤城近乎恼怒的低吼;“乖乖坐着,不许动!”她的身体绵软温热,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背后,乖乖坐在他腿上的时候,有淡淡的馨香传来,这本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但她偏偏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毫无所觉地屡次擦过他双腿间的要害处,为了防止那东西变大变硬,叶孤城只能紧紧抱住她不让她乱动。

  叶孤城的身体强健,多年不近女色的禁`欲生活令他的身体对这样的摩擦更加敏感,其实他完全可以放她下来,但他不想这么做。

  这一边,阿青还一无所觉地大声问:“为什么?”

  叶孤城深深吸了口气,嗓音沙哑,压抑道:“乖,别动,让我抱一会,马上好。”

  阿青迷惑看着他;“为……”月光之下,见他眸光暗沉,面部绷紧,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些什么,她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因此那个“什么”两字没有问出口。

  “叶孤城……”阿青老实地坐在他腿上,但小脸突然红起来,她小声开口道:“你,你是不是想现在跟我生……生娃娃呀?”

  什么?

  叶孤城仿佛被雷劈中,一脸惊讶和不可置信,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他以为她不该知道的!

  他很少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阿青一见,觉得自己一定说中了,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我知道,成亲是为了生娃娃,但是我阿妈说,有的男女在成亲之前也可以做生娃娃的事情。我在放羊的时候遇见过这样的人呢,他们没看见我,我偷偷看见那个男的在脱女的衣服,他脸上的表情跟你有点像哦!”

  叶孤城的脸有点发青,刚才的旖念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想起,春秋时期的人们,对“性”的概念的确开放,野`合被认为是能得天地灵气的事情,并不禁止。他本以为,阿青纯真无垢,对这种事并不了解,他亦打算成亲之后再碰她。不料她竟然早已撞见过这样的事情!

  叶孤城忽然很想杀了那对被阿青看到的野鸳鸯。

  无奈,人家早死了一千多年。

  见叶孤城脸色不太好,阿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叶孤城,我看见那个男的压到了女的身上,女的看起来好痛苦啊,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这样真的可以生娃娃吗?”

  叶孤城看了阿青一眼,目光怪异。

  阿青被他看得不安,扭动了一□子,吞吞吐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啦,我真的不明白吗?”

  “你……没看清楚?”

  阿青摇头,有点失落:“我很想在看看,但是白公公把我拖走了,没能看清楚。”想起那天撞见的情景,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如今想起来,她还觉得脸热热的。

  叶孤城顿时很感谢白公公。

  他将阿青抱下去放到地方,径自起身,面上淡然道:“以后成了亲,你自然会知道。”

  “可是我现在很好奇嘛,”阿青拉拉叶孤城的袖子,眼神亮晶晶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求知欲旺盛,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叶孤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还未到时候。”

  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鉴于叶大城主没有春`宫图这种东西,他要教阿青,只能手把手的教,亲自上阵。而他偏偏决意把此事留至成亲之后。

  所以阿青还有得等。

  但阿青显然不想等,拉着叶孤城的袖子继续撒娇:“我现在就想知道,好不好?”

  叶孤城回头,严肃地看着她:“先吃饭。”

  彼时,关于紫禁之巅决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关于刺杀皇帝的事情,朝廷为了面子,自然不会说出去,在现场观战的武林人士,凡事略有知情的,都被皇帝嘱咐要封口,而对南王和南王世子的惩罚,也是以“擅离封地”为由,撤了世袭爵位,贬为庶人。

  至于贬为庶人之后的事情,那自然是皇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为了掩盖刺杀一事,紫禁之巅的决战自然是最能吸引开所有人目光的事情,在皇帝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战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饶是败者西门吹雪,都获得了无数崇拜的目光。

  至于那挽救人命的银光一闪,还有插在金銮殿之上的那杆竹棒,也被越传越邪乎。

  总之,整场决战,已经被江湖中人认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了惊天一战。

  剑仙叶孤城的名望达到巅峰自然不必说,这场决战还成就了一个人的名声。

  阿青。

  无论是那至今傲然插在金銮殿上的竹棒,还是她面对三千禁卫而面不改色的淡定,都让人拍手称赞,至于那神奇的银光一闪,由于看到的人比较少,不太确定,也被传得犹如神技。

  当然,八卦者还会讨论一下,在紫禁之巅的决战结束之后,叶城主和阿青双双离开,背影看起来好不般配,可谓一对璧人,也不知这二人如何相识,什么时候成亲?这阿青又是出自哪个门派?

  一时间,江湖上皆在议论此事,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而这个时候,事件的当事人之二,已经下了楼船,改走陆路,再走几天,到了渡口,便有海船迎接,可以乘船直接回白云城了。

  坐了那么多天的船,就算开始新鲜,后头也会觉得无聊的,所以刚刚下船,阿青就开心得不得了,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到了客栈也不安分,听说今天有集市,非要去玩玩。

  叶孤城不想去,男人通常对逛街没有兴趣,但又放心不下阿青,于是问她:“认识回来的路?”

  阿青点头。

  “晚饭之前回来?”

  阿青再点头。

  “不许惹事。”

  阿青拼命点头。

  怀揣着未来夫君大人给的满满一袋碎银子,阿青高高兴兴地在集市在逛来逛去,走了停,停了走,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估计她即使能在晚饭前赶回去,也吃不下晚饭。

  逛到黄昏,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赶集者也早已拉车回家,阿青玩够了,拿着大包小包,也打算回家。

  此时却有人叫她。

  “阿青。”

  一个女子的声音,柔和如春风。

  阿青熟悉这个声音。她回头,便见小巷里一个黑衣女子,戴着黑纱斗笠,见她回头看过来,女子掀开黑纱。

  果然是叶九。

  见阿青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叶九笑了笑,温声:“出去走走?”

  小镇临河,此时正是渔人归来的时候,叶九和阿青两人坐在河边树下的石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一见那黑衣女子的装扮,都道是江湖人,感兴趣的会看几眼,但不会有人过来搭话。

  “你奇怪我怎么在这?”叶九首先开了口。

  阿青点了点头。

  叶九笑笑:“我来看看他。”她没有明确地说“他”是谁,但是两个人都心里清楚。

  阿青抬眸,认真地看着叶九,难得严肃:“九姐姐,我知道你喜欢叶孤城,可是我也很喜欢他,我不能把他让给你。”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叶九为“九姐姐”了。

  注视着一脸坚定的阿青,叶九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离开白云城了。”

  什么?阿青很惊奇。

  “城主不喜欢我,我知道,但我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城主希望为我找一户好人家,可是我不愿意。”叶九笑着解释,当妒忌的神色不再出现在她脸上的时候,这个女子别有一番柔和的韵味,那是一种经历时间沉淀后的美丽。她看着阿青:“若是你心爱的男子要将你嫁给别人,你也不会愿意的吧。”

  “自幼时被老城主捡回去,我便一直生活在飞仙岛,从未离开,如今也倦了。他让我出嫁的时候,我终于知晓,他永远不会喜欢我。在城主到中原之前,我便向他辞行,想着出来走走,看看中原的世界,也是很好的,”见阿青欲言又止,叶九握住阿青的手,歉意道,“以前对你那么凶,对不起。”

  阿青连忙摇头:“没有关系的!”

  叶九她轻轻叹息一声:“自少年时起,城主便一个人撑着白云城,他很辛苦,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不愿说,我看在眼里,虽心疼,却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他并不需要我。”顿了顿,含笑看着她,又道:“如今他有你,你要多多让他高兴,以后我看不见了,也不知将来何时再见,这便算我最后给你的嘱托,好不好?”

  看着阿青缓缓点头,叶九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她起身,牵起树上拴着的马匹缰绳,朝阿青挥挥手,然后转身,渐渐远去。

  叶九的背影纤细,在萧瑟秋风中,一身黑衣更显冷清。

  阿青忽然起身大喊:“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或许是大漠罢。”叶九头也没回,声音飘忽而来,显得有些不真实。

  阿青跳起来大喊:“要是被人欺负了,你要来找我呀,我很厉害的!”

  叶九终于回头,点了点头,报之淡淡一笑。

  50生产

  因为叶九的事情,阿青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桌上的菜都拿水温着,显然是专门为她留的。

  “红烧肘子!我喜欢这个!”阿青高兴地蹦进来,伸手就要直接抓一个吃。

  “啪!”

  叶孤城手中书册一卷,轻轻往她手上一拍,斥道:“先净手。”

  阿青揉揉收,嘴一瘪:“去就去嘛,干嘛打我。”

  待阿青洗干净手回来,叶孤城仍然捧着一卷书在翻阅,见她出来,叶孤城抬抬手,示意她过来。

  阿青走过去,很自觉地爬到他腿上坐好,揽住他的脖子。自从那日在船上,叶孤城将她抱到腿上后,他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很不错,若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便喜欢这样抱着她。

  叶孤城夹了一筷酱牛肉,递到她嘴里,淡淡问道:“见着叶九了?”

  “你怎么知道?她来见你啦?”阿青咬着那块牛肉努力嚼啊嚼,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事实上,叶九只敢偷偷看一看他,倒不是叶孤城对她不好,只是她不知道见了面,该同他说什么。毕竟她如今已经不是白云城的人,既然她决意离开,那城主府也永远不会再收留她。况且,叶孤城为人冷傲,若非有命令,他与属下是不怎么说话的。

  叶九以为自己没有惊动他,但以叶孤城的功夫,若周边有人窥伺,他如何可能不知?他只是不说而已。

  “大漠?”听完阿青对她和叶九见面的叙述,叶孤城蹙了蹙眉:“大漠苦寒,她为何要去……”话未说完,他已记起,叶九似乎是老城主从大漠捡回的。

  “怎么啦?”阿青见他不答,疑惑地望着他。叶孤城摇了摇头,又喂她一箸油豆腐,淡淡道:“无事,吃完便早些睡罢,今晚怕是有大雨。”

  外头已经起风了。

  子时三刻,夜深人静,窗外却忽然亮了一下,竟开始闪电。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阵阵雷声。

  暴雨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啪啪作响。阿青睡得正香,被这大动静的暴雨吵醒,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望望窗子,却发现窗子没关紧,屋子里居然进水了。

  阿青其实很想盖着被子继续睡。

  不过风刮进来,又进来水,着实有点冷。阿青又揉揉眼睛,呆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想了想,忽然起身,光着脚丫,抱起枕头出门去了。

  “吱呀……”

  客栈的生意并不火爆,这门边户枢已许久未上油,推起来有些吱呀作响。

  一个黑影出现在床前。

  “唰!”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直逼那黑影命门。黑影轻轻往旁边一跳,避开长剑锋芒。

  那剑也忽然停住了。

  “你怎么来了?”屋里没有点灯,但这并不妨碍叶孤城看清楚眼前的人,头发散开,只着亵衣,光着脚丫,抱着枕头,一边揉眼睛一边迷糊道:“我冷嘛。”说着说着,她就自觉自发地爬上了床,滑溜地钻进被窝,抱着枕头开始呼呼大睡,全然把刚刚那要命的长剑忘在了脑后。

  被子里骤然多出一个人,叶孤城身体不由微僵。被子里很温暖,她的身体微凉,让这种感觉更加鲜明。

  叶孤城缓缓收起赤霄,凝视着被窝里突然钻进来的这个女人,睡意全无。

  屋外依然电闪雷鸣。

  静坐片刻,他轻轻掀开被子,企图越过她下床。

  被子一掀,阿青觉得有点冷,下意识抱住身边这个温暖的物体,呢喃道:“好舒服。”语罢,她还蹭了蹭。

  叶孤城睡觉很警醒,行走江湖的人在睡觉的时候依然会做好迎接偷袭的准备,因此他只脱了外套,身上还穿着中衣。但秋天的中衣并不厚,她软乎乎的身体往他身上一趴,那胸前的柔软在他的大腿上蹭来蹭去,感觉实在鲜明,叶孤城忽然觉得自己穿的衣服实在是太薄了。

  阿青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他:“你要去哪?”她困得很,说完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再找一间房。”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也不知是因为刚刚从睡眠中醒来,还是因为情动的缘故。

  “不要。”阿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拒绝了一声,然后将他抱得更紧。

  黑暗会将人的五感放大,她那温软的馨香仿佛拼命要钻进叶孤城的鼻子中一样,一股热力从小腹升起,他的身体更加紧绷和僵硬。

  屋子里忽然猛地一亮,紧接着很快黑下去,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叶孤城侧耳听了听窗外雷声,低头看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哑声道:“你怕打雷闪电?”

  阿青才不怕这个呢,她在放羊的时候,如果遇上雷雨,她要当心那些羊被雷声吓得乱跑,如果她自己都怕,那羊群早就被她放丢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屋子好冷,两个人睡一块比较温暖而已。虽然叶孤城抱起来硬硬的,但是热乎乎的,好舒服。

  所以为了抱住这个温暖的物体不让他跑掉,阿青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睡。

  “是这样么……”叶孤城低低呢喃一句,凝视着怀中人片刻,待身体的反应渐渐褪去,他才轻轻叹息一声,终于侧身躺下。

  阿青睡得正舒服,迷糊间感觉到有一双手禁锢住她的腰,一道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后,有人低声道:“好好睡,不许动。”

  好像是叶孤城的声音。

  不动就不动么,把我抱得这么紧,我也动不了嘛。阿青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就睡过去了。

  殊不知有人一夜未能好眠。

  第二天一早,待阿青出门吃早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叶三和叶七都不见了,觉得奇怪,叶孤城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我让他们早些回去准备。”

  “准备什么?”阿青问。

  叶孤城瞥她一眼,眼中带来淡淡的笑意:“准备成亲。”

  昨晚的情况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还是早些把她娶了为妙,这样,下次她再抱得那么紧,他便不用忍了。

  从京城到南海飞仙岛,所费时日不少,再加上婚礼的布置安排,所费时日不少,就在这期间,中原武林已又起风雨。

  银钩赌坊,江玉飞,罗刹牌,和西方魔教,种种惊险和阴谋,已够陆小凤忙活一阵。他在忙的时候,西门吹雪也没闲着。

  孙秀青的产日将近。

  但西门吹雪却在练剑。

  自决战前后那一战之后,他仿佛又找到了新的灵感,整日沉迷于剑术的研究,眼看着就要更上一层楼了。这个时候,会觉得伤心的,除了他的仇人,就是他的妻子了。在成亲之前,孙秀青便知道,在西门吹雪的心底,她永远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位的,只能是那柄乌鞘剑。

  西门吹雪向她坦言过。但她本来以为,剑不过是死物,就算排在第一也无妨,她当然不会跟一件死物去争,毕竟他的确爱她。可是渐渐地,她发现,她的爱能让他更有生命力,但剑却能让他为之去死。

  孙秀青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物出神,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只是想起了半年前在京城容华庄里,石秀云与自己的对话。

  “剑是剑,你是你,若你一味忍让﹑纵容着他,他便得寸进尺了,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孙秀青记得,那个时候,石秀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男人可不能惯着。”

  那时自己还笑她,说她怎么对男人如此有心得,莫不是因为花满楼的缘故?

  闹得石秀云当时就红了脸。

  可是如今呢?孙秀青轻轻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温柔地笑笑,扶着腰缓缓起身,唤侍女过来。

  “夫人,有何事?”

  孙秀青抬手,淡淡道:“扶我去梅林。”

  西门吹雪在梅林练剑。他一贯都在那里练剑,他练剑的时候,孙秀青从来不会去打搅。

  今天不一样,她下了决心,非要把丈夫从梅林拉回来陪自己不可。

  可是刚刚走到梅林的入口,孙秀青的肚子忽然痛起来。扶着她的侍女尚未嫁人,更没有生产经验,一见她痛得厉害,不像是胎动,倒像是真的要生了,侍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孙秀青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喘气,额上冷汗直冒,白着一张脸,咬牙忍痛,道:“慌什么,快去请接生婆婆!”

  “好,好!夫人等着,奴婢马上去!”侍女慌乱不已,拔腿就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快来人啊,夫人要生了!”

  这个侍女的嗓门很大,所到之处,惊起一片骚乱,整个山庄立时就沸腾起来,所有听到侍女叫喊的仆人都开始往这边赶。

  万梅山庄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但梅林里却安静得很,里面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或许是真的没有听见,他练剑的时候,总是特别专心。但她真的好像真的要生了,这个时候绝不能惯着他!孙秀青咬着牙忍痛,望着梅林深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真气从丹田运出,猛地开口,放声大吼:“西门吹雪,我要生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让这孩子认叶孤鸿作爹!”声音可谓震耳欲聋。

  上次在容华庄,听说是叶孤鸿一路陪她来的,西门吹雪很不高兴,也不知道是看叶孤鸿不顺眼,还是看叶孤城陪着孙秀青不顺眼。

  刹那间,只听梅林里头“嗖嗖”几声,一个白衣人影飞快地从林中蹿出来。

  这招还真有用。

  孙秀青松口气,刚想笑,肚子又开始痛。

  但刚刚才出现在她眼前这个男人却好像不知道她肚子痛一样,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瞪着她,怒道:“叶孤鸿在哪?”我要杀了他!

  孙秀青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肚子痛得厉害,孙秀青抓住这个让她又怒又怨的男人的胳膊,指甲陷进他的肉里,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生!了!”

  西门吹雪的表情在瞬间凝固。

  然后忽然变得慌乱起来。

  即使是孙秀青,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连忙扶住她,这个时候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痛得连嘴唇都白了,他顿时有些无措,舌头似乎也打卷起来:“要生了,怎,怎么办?对,找神医,找……”

  “我是要生孩子!找什么神医?”孙秀青伏在他怀中,恨恨地在他肩头咬上一口:“快送我回去,让接生婆来!”

  西门吹雪小心翼翼地将她拦腰抱起,连忙施展轻功,匆匆往庄子里赶,孙秀青却突然尖叫一声:“等一下!”

  西门吹雪被她吓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孙秀青咬着唇,抬头看着自己丈夫,讷讷道:“好像……又不疼了……”

  什么?西门吹雪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妻子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又痛苦万分起来:“快,好痛,快送我回去,好痛好痛!”

  于是西门吹雪又开始拼命跑。

  伏在他怀中,孙秀青虽然痛得厉害,但心里却有些高兴起来。

  见了西门吹雪先前的反应,她才了悟,他是关心自己的,只是痴迷于剑道的时候,他会忘了其他。既然如此,那便努力多从他的乌鞘剑那里抢回一点时间吧,她想让他多陪陪自己。

  51悲剧结局一.人鬼情未了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

  身体一凉,眼前一片漆黑,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灵魂仿佛出窍。

  谋反失败,死在西门的剑下,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也最符合一个剑客尊严的死法。

  我安心地闭上了眼,感觉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

  传说人死之后,会前往西方极乐,我叶孤城一生杀人无数,扪心自问,却从未伤及无辜,我能去那个地方么?

  “叶孤城!叶孤城!”

  有人在叫我。

  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好像很熟悉。

  “叶孤城!你不要死!不要死……呜呜……”

  是谁?

  是,是……是阿青!是阿青在哭!

  仿佛有一道电流击中全身,我猛地一震,忽然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

  “阿青,不要哭,”凝视着那张哭得像花猫一样的小脸,我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伸手上去,想抚摸她的脸,“我在。”

  却扑了个空。

  我够不着她,我的手碰触到她的时候,会消失。

  她抱着我,她将脸贴在我的脸上,眼睛红红的,哭得很伤心:“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呜呜……你不要死呀……”

  而我却漂浮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脚下的一切,没人能看见我。

  原来我真的死了。

  如今不过是一条孤魂野鬼。

  阿青抱起了我的身体。她很娇小,力气却很大,但当她抱着我要离开时,大内侍卫丁敖冲过来,挥剑挡住了她的去路,厉声道:“你不能将这人带走,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将他带走。”

  阿青抽抽搭搭地呜咽道:“为什么?”

  丁敖冷冷道:“这人是朝廷的重犯,为他收尸的人,也有连坐之罪。”

  我几乎想冷笑,丁敖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我的尸体,也敢拦住阿青?

  西门吹雪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注视着丁敖。我看见他额上青筋暴起,他在生气。

  丁敖还在得意洋洋地继续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双剑联手,天下也许无人能挡,但可惜叶

  孤城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里却还有禁卫三千。”见到他这副嘴脸,我怒从心起,终于冷笑出声,抬手拔出赤霄,一剑朝他刺去。

  却扑了个空。

  我忘了,没人能看见我,我也伤不到任何人,对他们来说,我与空气无异。

  陆小凤笑着踱步走来:“叶孤城虽已是个死人,但陆小凤还没有死。”

  阿青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不要插手。”她脸上泪痕已干,眼睛红红的,肿得像兔子,我站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希望她能看见我。

  她却径直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将我的尸体交给西门吹雪。

  “你看好他,”她揉了揉眼睛,从腰里抽出竹棒,一边说话,一边抽噎道,“那些禁卫三千,我来就好了。”

  丁敖放声大笑,笑容里充满嘲讽的意味,在场的人,几乎无人相信,这个还在抽抽搭搭地哭鼻子的小姑娘,居然能够一挑三千。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却真的没有动。他们站在阿青身后,看着她拿着那根竹棒,慢慢走入禁卫的包围圈。

  丁敖冷笑一声,屠方、殷羡也冲过来,数不清的侍卫围上前来,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数不清的禁卫纷纷上前,寒光闪闪,但面对的只有阿青一人。

  司空摘星没有动,老实和尚没有动,叶孤鸿没有动,石秀云也没有动,苏少英想动,却被石秀云拉住。

  阿青轻轻一抬手,一道虚影晃过,她的身法灵巧之极,只见她在人群之中飘忽来去,浅绿色布衫的衣袖和带子飞扬开来,好看已极,随着她的舞动,呛啷啷、呛啷啷的响声不绝,那是兵刃落地之声,随后那捂着手腕倒地的惨叫亦是连绵不绝。

  这阵阵声音从金銮殿一直响到午门之外,她的身影如一条极长的长蛇,飞快地游走,所到之处,尽是兵刃落地与众人的惨叫之声。

  她很生气。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但我知道,她很生气。

  站在午门之外,回望紫禁城内宽阔长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禁卫,我知道,她很生气。如果不是因为生气,她断断不会在卸下众人兵器的时候,在他们的手腕上戳一个血洞。

  西门吹雪跟着她身后,从容地抱着我的尸体,缓缓踱步而走。

  丁敖的脸色早已白得像纸。

  阿青回身,拿竹棒制住他的咽喉,冷冷道:“你还要拦我吗?”语罢,不管那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家伙,她从西门吹雪手上接过我的尸体,一声清啸,纤腰扭处,飞空踏月,扬长而去。

  没有回白云城,她带我去了金陵。

  我曾经给她说过,那是叶家的发源地,叶家的祖坟皆在此处,当时她疑惑不已,对她来说,无论是祖坟,还是发源地,都是陌生的词。

  但她一直都记得。

  坐在自己的坟前,看着自己的墓碑,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这些天来,从京城到金陵,我想了很多。生前总是忙忙碌碌,为着白云城,为着自己的剑道,而如今,这些事却都已经不在重要。一只鬼魂,能做的只有回忆过去。

  我很寂寞。

  她也很寂寞。

  每日,每日,我看她支着脑袋注视着已睡在棺木中的我,喃喃自语之时,我都从她的脸上读到了一种表情。

  寂寞。

  曾经,她很快乐,每一天她都很快乐,无论到什么地方,她都有本事让自己快乐。

  但现在我却让她不快乐。

  秋风再起,草叶枯黄,我感觉不到这一切,只是靠在墓碑边坐着,她就坐在我的身边,挨得很近,近得我能看见她脸上细细软软的绒毛。

  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

  “我不回白云城了,你不在,我回去也没有意思,”她柔软的肌肤贴在我的墓碑之上,大理石的质地坚硬冰冷,她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吸吸鼻子,低低道,“我喜欢你的,叶孤城,阿青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听见了,你喜欢我,我很高兴。

  但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已听见了?我喜欢你喜欢我?

  我没有办法。

  每每,当我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心生怜惜,习惯性地想去摸摸她的头时,都只能扑个空。我已是鬼魂,阴阳两隔。阿青,我真的没有办法让你知道,我还在。

  叶孤城也有这般没用的时候。

  现在的我,真的很没用。本以为死亡是解脱。但现在,心里只有无限的懊悔,失败又如何?只要她在,失败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在,我永远不是一无所有。

  “阿青姑娘。”

  我听见有人在唤她。

  竟是一个男人。他的头发漆黑,梳得一丝不苟,用金色的头冠束起,衣衫极华丽高贵,雪白雪白的衣裳上连一根皱纹都没有,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神锐利如刀锋。

  此人绝非善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已起了杀意。

  “宫九?”我看见阿青回头,看了他一眼,唤了这人的名字。

  她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种人?

  宫九颌首微笑道:“在路上偶然见着你,看你这般伤心,忍不住寻过了看看。”他扫了一眼我的墓,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很难过,不妨去我师父的岛上散散心,那里有很多稀奇的东西,很好玩,说不定能让你开心起来。”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用近乎蛊惑般的语气低低道:“在那里,你能忘了叶孤城,忘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

  “滚!”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我怒喝一声,拔出赤霄一剑朝这个叫宫九的家伙的心脏刺去。

  他依然在微笑。

  我对他当然产生不了任何危害。叶孤城再也不能对任何人产生危害,因为他已经死了。

  我颓然地收回赤霄,已经越来越习惯心头涌上的这种无力感。此时,我突然听见了阿青的声音,她在拒绝这个宫九:“我不想去,抱歉啦。”

  随后,她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尘土,望向远处的大道,那里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越来越近,我已看清,驾车的人竟然是苏少英。

  “阿青,我来接你,”苏少英有些腼腆地朝她笑笑,“花满楼说,百花楼里头的菊花开得正艳,邀你去小住一番。”

  比起宫九,我更想杀了眼前的这个苏少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苏少英的马车。

  马车并不太颠簸,很舒适,但阿青依旧不开心,她抱着膝,倚在门边,垂眸低声道:“你说,他真的死了吗?”

  她当然不是在跟我说话。

  苏少英一怔,随即柔声道:“你已亲手埋葬了他,虽然伤心,但你要快些振作起来才是。”

  阿青揉了揉眼睛:“可是,可是我觉得他还在,就在我身边。”

  我在,我一直都在。坐在她的对面,凝视着她的容颜,我很想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从不曾离去。

  52悲剧结局二.高处不胜寒

  原来做皇帝的感觉是这样。

  君临天下,万邦来朝。

  一身金丝镶边的黄袍在身,叶孤城高高坐在金銮殿的皇位之上,接受着群臣跪拜。在那一刻,他的心中顿时涌出万千豪气,深深感觉到自己即将创建一个新的时代,翻开崭新的一页。

  是的,他不再是一介剑客,亦不再是偏远的南海之上的小岛之主,他是整个天下的主宰。

  少年时期,当他握住剑柄的时候,当他初初学剑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种感觉,长剑在手,天下都任他去,他想做什么,都没人拦得住。后来,渐渐地,他发现,身为剑客,亦有无奈的时候,如今,他做了皇帝,才算是真正地能够随心所欲。

  紫禁之巅的惊天一战,他赢得漂亮,亦向天下人展现了他的实力,如丁敖之流也不得不臣服于他,心甘情愿做他的大内侍卫。

  至于南王一家,谋害先皇,赐死。

  不错,南王杀了那个皇帝,而叶孤城是戳破南王和南王世子阴谋的人,皇帝临死之前下诏,将皇位传给叶孤城。

  就是这么简单。

  坐在皇位上,叶孤城淡淡一笑。

  今天是登基大典。

  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没有来。

  天下易主,她却在御花园里头喂小羊吃草。

  皇宫很大,但女子能去的地方只有内廷,即使是内廷,也是很大了,以阿青的脚力,不过半天,她已经将整个内廷的路线都摸熟。阿青在御厨房发现了一头小羊,本来是要晚上来做烤羊羔的,但她喜欢,便牵走了。御厨不会违抗她的命令,因为谁都知道,新主喜欢这个女子,若没有意外,她便是新的皇后。

  御花园很大,里面长了很多奇花异草,因为花满楼的教导,她如今已经能认出很多花草的品种,知道御花园里的花草都很贵重,不过那又怎么样,再贵重,也是花草而已。

  阿青放任小羊撒欢跑,小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就坐在台阶上看着。

  “阿青。”

  背后有人在唤她,随后有一只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肩,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今日为何不去?”

  阿青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大典上的规矩好多,大家都好严肃。你派来的那个嬷嬷,教导得我两眼发晕,我不敢过去。”

  “不去便不去罢,但这几日要好好学规矩,那只羊玩玩便罢,不要野了心。十日后是封后大典,你可不能给我出丑。”说完后,他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调宠溺。

  他很少做这般亲密的动作,所以现在,他的心情一定很好。

  阿青怔了一怔,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环住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他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快步离开。

  他很忙,阿青知道,最近他都很忙。刚刚登上皇位,叶孤城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有太多的势力要协调,他没有很多时间陪她。

  “咩……”那只小羊欢快地叫起来。

  阿青看了看那只羊,然后抬起头来,看天空。

  皇宫里的天空很窄,四四方方,即使是大大的御花园,也让她觉得不痛快。

  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里的人,走路不敢发出声音,说话不敢大声说,连吃饭都不敢大口吃,她随便问一问,他们就露出非常诚惶诚恐的表情,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这里很漂亮,什么东西都很精致,但没有好玩的,那些好吃的也因为精致过头,让她很不喜欢。

  她想念外面,想念那些朋友们。

  但这里是防守严密的紫禁城,江湖上的人,如果不是疯了,是不会来冒险来闯紫禁城的,司空师父只偷偷来看了她一次,就溜掉了,他说,皇宫不好玩,他要换一个地方。而花满楼,他是自在惯了的人,亦不喜欢皇宫。

  就连陆小凤,也没有空过来,因为他要处理朋友的丧事,石秀云亦没有空过来,因为她要安慰孙秀青。

  紫禁之巅,旷世一战,胜了叶孤城,却牺牲了西门吹雪。

  他死了,何其无辜,何其可惜。

  叶孤城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来看她,甚至也忘了让她出去散散心,看看朋友。或许不是他忘记了,他只是不想让她出去,他希望在忙碌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见她,一看见她,他便满身疲惫全消。

  可是阿青很不开心。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却也是西门吹雪下葬的日子,她很想出去看看,以她的能力,出去看看当然没有问题,但她曾经这样做过一次,回来的时候,他很生气。

  她不想让他不开心。

  所以她宁愿呆在紫禁城里。

  夜已经很深了,南书房里还亮着灯,自当政后,叶孤城励精图治,比那个死掉的皇帝更加勤政。阿青睡不着,便想到南书房来看看他。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方,一点声音也没有,她觉得这样没有拘束,很开心,她喜欢这么做。皇宫里的地面很光滑很干净,亦极少会被其他男子撞见,所以即使叶孤城看见,他也不会再斥责她。

  到南书房的时候,她刚好看见一个小太监端着盘子去送夜宵。

  “我来吧。”阿青笑眯眯地接过小太监手上的盘子,轻手轻脚地踏进门槛,想给他一个惊喜。

  叶孤城要是看见她这么贴心地来送宵夜,一定很高兴。

  刚刚踏进门槛,她便听见里头有声音。

  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白云城的人:“陛下,段太傅的孙女不仅貌美,而且温柔贤惠,段家已是百年世家,娶段小姐来做妃子已是委屈,若不是因为您坚持要青姑娘做皇后,段小姐本是非常合适的皇后人选,您也知道,青姑娘的性子,并不擅长治理后宫。”

  阿青脚下动作一顿。

  另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又说:“赵将军的女儿英气勃勃,也是很好的妃子人选,陛下,您刚刚登基,朝堂不稳,纳妃是最好的平定朝中势力的方法。”

  紧接着又有人说:“陛下……”

  阿青听见了很多人在说话,他们说的很多事情,她并不明白,但她听清楚一件事,这些人都想要叶孤城多多娶一些女子,越多越好。

  阿青忽然觉得,光脚踩在地上,真的好凉,一直凉到了心底。

  夜间前来议事的臣子,必是受信任的宠臣,众人七嘴八舌之后,叶孤城终于发话。

  他的音质冷冽,骄傲而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一个皇帝,若要以控制后宫来控制朝堂,那真是没用到极点。”

  “朕不屑。”

  一锤定音,将群臣企图为他填充后宫的建议通通封死。

  天下,要一个皇后就够了。

  阿青揉了揉眼睛,轻轻退出,将装着夜宵的托盘递给门边的侍女,然后静静地离开。

  她知道叶孤城才不喜欢屋子里到处都是女人呢,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他讨厌这样。

  不过,隐隐地,阿青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正是因为他不愿意用这些臣子的建议,才导致他如今这般辛苦。

  阿青又揉了揉眼睛,望了望窗外清冷的月光,低头摸摸那睡得正想的小羊的毛,觉得有些寂寞。

  皇宫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阿青要学好多规矩和礼仪,要学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吃饭,甚至连穿衣服也要学。而且还有好多贵妇人进宫跟她聊天,聊的内容都好无聊。有一次,在花园里头用膳,太阳很大,她看着有一个贵妇头上的金钗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疼,心里有点烦,抬手一挥,就将她的金钗挥掉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贵妇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阿青很不解,不就是把金钗扔到树上,金钗正好全部插·进了树干里头嘛,她很注意手劲呀,几乎一点真气都没有用,她却吓成这样,真是不能理解。

  不过她知道,不能给叶孤城添麻烦,所以虽然她对贵妇这群生物完全喜欢不起来,但她还是好好学着怎么应付。

  阿青天生聪慧,有老嬷嬷在一旁指点教导,她学得很快,还能举一反三。

  表面上看起来,她已经适应了皇宫的生活,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开心。如果说真有开心的时候,那就是深夜,当叶孤城处理完所有事务,从南书房回来后,他抱她的时候,和她亲近的时候,那是她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候。

  “阿青,”那一日,做完最亲密的事情后,叶孤城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呢喃道,“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我们就有继承人了。

  阿青怔了一怔,抬眸,偶然地就撞见了那柄挂在墙上的赤霄。

  它已经挂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以至于都落了灰尘。

  江湖,友情,义气,潇洒,快意恩仇,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第二日,叶孤城出城去巡视黄河水利,路途有些远,要七天才能回来。叶孤城本来以为,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去,阿青会很高兴。

  但她却摇头拒绝了。

  那一刻,叶孤城的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却忽略了,事情太多,他不能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预感而分神。

  七天一晃而过。

  他回宫的时候,给阿青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他以为她会很高兴,但是,她根本不在。

  皇后已经失踪七天。

  其实也算不上失踪,她留了字条,有了嬷嬷的教导,她的字已经写得不错,她说:“你再找一个皇后吧。”

  她不要他了。

  阿青走的时候,除了那只已经变成老羊的小羊,她什么也没有带走。

  她真正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也没有人能把她抓回来,她想去什么地方,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拦住阿青。

  她本来就是一阵风,一件从天而降的礼物。如今她要走,她不想做皇后,她也不想这样跟他过一辈子,她要快快乐乐地在山水间奔跑,叶孤城也没有办法让她回来。

  他,如今的确已毫无办法。

  怔怔地坐在大殿之上,手握这种单薄得一阵风都冷吹走的字条,叶孤城轻轻闭上了眼。

  微风吹来,在风中,他仿佛听到她的笑声,银铃般的笑声,自从住进皇宫后,她再没有出现过的笑声,这样美好的笑声。

  她是属于江湖的。

  叶孤城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属于江湖的,那他自己呢?他是属于什么的?

  这些年,在众多势力中斡旋,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原来皇帝,并不能掌控一切,亦不能随心所欲。

  做一个皇帝,原来远远不如做一个剑客自在。

  空荡荡的大殿里,轻轻的一声叹息,都能够传得很远。她走了,这个皇宫越发安静,也越发显得冷寂起来。他不用再担心某一天有人向他禀报,说皇后又闯祸了;半夜处理完政务,他不用再挂心有人在宫中等他回来,他在南书房睡上整整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来管他;他也不再需要吩咐人从宫外带些稀奇玩意来,因为没有人再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他也不用……

  没有人会来关心他,他也不用再无关心别人。若说还有关心存在,那也不过是出于利益。

  就在那一刹那间,叶孤城忽然顿悟,原来做皇帝的感觉是这样的。

  孤家,寡人。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比做一个剑客要更无情冷血,要更加寂寞孤独,那就是皇帝。

  53飞仙岛

  天高云淡。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蓝天白云倒映在蔚蓝的海面上,海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浪花拍打着细沙铺就的海滩,“哗哗”的海浪声,和着渔人的吆喝,拾贝者的笑声,更显得热闹而祥和。

  这里是飞仙岛的统治者所居住的城池。

  ——白云城。

  偏远的南海,中原的统治势力鞭长莫及,即使是那场险些造成天下动荡的谋反,也对这个小岛起不来任何影响,纵使有南来北往的商旅,碍于此岛在南海的强势统治,亦不敢在此对那场谋反多说什么。所以,飞仙岛的人们,几乎都不知道他们的城主曾经意图染指天下。

  他们只是认为,城主大人在轰动武林的紫禁之巅决战中胜出了,他们的城主是当今武林最厉害的剑客。

  如此而已。

  飞仙岛依旧是那个飞仙岛,白云城依旧是那个白云城,叶孤城,依然是白云城的城主,受着人们的敬仰。

  这里依然平静,繁荣,快乐,忙碌。

  “叶孤城!叶孤城!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银白的细沙海滩上,裸足的少女在兴奋地奔跑,她的手里举着东西,裤腿高高挽起,跳跃之间,那白皙纤细的小腿隐隐现出有力的肌肉,海风拂过,吹起那子夜一般漆黑的长发,露出她那明媚如骄阳的灿烂笑容,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宛如海的精灵。

  “叶孤城!”她高兴地跳上礁石,扑进坐在礁石上的那人怀里,欢喜地举起手里的东西在他眼前晃,“贝壳,有珍珠的贝壳!”

  叶孤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顺势接过她手中珠蚌,撬开蚌壳,轻轻搅了搅,果然看见里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珍珠。

  阿青快乐地揽住他的脖子,仰脸笑道:“是不是很漂亮!”

  叶孤城合起蚌壳,低头看她:“给你一斛合浦珍珠,也不见你高兴成这样。”一斛的上好粉色珍珠,任她拿来打弹珠玩,她却玩了一会就厌烦了。

  “那不一样嘛!”阿青宝贝似的收起那蚌,眉飞色舞道,“这个蚌是我从刘家阿哥的船上挑中的哦!刘家阿哥说我的运气好呢!”

  刘家阿哥?叶孤城心生警惕,面上却很不动声色:“此人是谁?”

  “是我刚刚认识的哦,他在那里收网呢!”阿青伸手,遥遥一指。她在海边玩儿,看到那人的船不慎被礁石卡住,便过去帮他推了出来,那人很谢谢她,同她聊了一会天,见她对那堆捞上来的珠蚌感兴趣,便要多送她几只,阿青知道他是要拿这些珠蚌换钱的,不好意思拿走,便只要了一只。

  没想到这一只竟然里头就正好有珍珠。

  “我运气是不是很好?”阿青揽着叶孤城的脖子,笑盈盈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一脸得意。

  叶孤城的眸色骤然一深。

  凝视着那粉红水嫩的樱唇,叶孤城淡淡一笑,缓缓凑近,低低道:“是不错。”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掀起波涛,海浪声声,背景是蔚蓝的大海,相拥而吻的两人,紧紧相贴,长发纠缠,美如画卷。

  这里是叶孤城的飞仙岛,是叶孤城的白云城。

  挽着他的手臂,走在长街上,常常会引来众人注视,越国民风开放,情人手牵着手一起走是寻常事,阿青见大家都看过来,并不觉得羞恼,反而笑嘻嘻地跟那些人打招呼。托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满大街到处跑的福,白云城的人几乎有一半她认识,剩下的一半也是脸熟。故而,在街上,遇见认识的人,她总是高兴地去跟他们打招呼。

  大家也乐意跟她聊聊,虽然这个姑娘以前总是惹麻烦,但人很好。她去了中原这么久,他们都还有些怀念这个老是帮倒忙的小姑娘了,如今回来,一直跟在城主大人的身边,不怎么惹事了,更加讨人喜欢。

  只是,她出现的时候,常常城主也在,想同这个姑娘多说两句,城主的目光就扫过来了,冷嗖嗖的,如果是男的,这目光会更冷,像下冰刀子似的。所以,每次在大街上跟阿青打招呼,只要城主也在,白云城的百姓浮现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因着他治下飞繁荣,大家爱戴这位城主大人,不过城主大人真的不怎么好相处啊,还是远远看着比较好!

  话说回来,城主大人和青姑娘的好事近了吧?

  每次等城主和阿青走过,大家望望两人的背影,脸上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白云城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大型的婚礼了,他们都期待着小城主的降临。

  不过阿青显然没能听到大家的心声,挽着裤子,白生生的小脚泡在温泉池子里头,舒服极了,她还没有想过成亲和生孩子的事情,对阿青来说,这些当然都应该是叶孤城考虑的问题呀!

  这眼温泉,是预备建房子的时候掘出来的,温度不高,正好给人沐浴用,便从泉眼那里引了管子到城主府,因为是新近的发现,所以整个引水过程刚刚才完工。阿青喜欢这暖乎乎的水,连硫磺的味道她也挺喜欢闻,她的体质好,泡很久都不会觉得晕。不过,叶孤城给她规定了时间,最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不出来,他就要进去抓她了。

  正值春天,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但她还是喜欢跑到温泉池里来泡脚,一边泡脚,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读信,十分惬意。

  信是从中原来的。

  她和叶孤城走后,陆小凤依旧很忙,一会儿找罗刹牌,一会儿又查什么幽灵,好像很有意思。其他人也没闲着,西门吹雪的孩子刚刚出生不久,他忙着带孩子,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时间出去杀人;被阿青拒绝后,苏少英心情不好,门派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长老不知从哪听说了他的事,直呼他没出息,非要教他怎么追女孩子;而花满楼呢,最近居然去了峨眉小住,扔下他那一屋子的花不管了。

  阿青越看越乐,一边晃荡着脚,踩起水花,一边咯咯直笑。

  一只手从后头扶住她的肩,轻轻拿下巴上的胡茬在她的脸上扎了扎,声音中带着笑意:“信上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阿青一个回身,猛地抱住他,扬了扬手中信纸,笑道:“是司空师父的信哦!”

  司空师父?叶孤城脸上淡淡的笑容忽然僵硬住。

  他知道阿青拜了司空摘星做师父。

  可是他想不通阿青为什么居然拜这个做事不着调的小偷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和阿青的父母俱都不在,莫非成亲的时候,两人要拜的“高堂”竟然只能是司空摘星?!

  一想到这事,他就觉得颇为糟心,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直到现在他还决定婚礼怎么办。反正现在,一听到司空摘星的名头,他的心情就不大好。

  阿青其实也知道,叶孤城对司空摘星居然是“高堂”这件事很烦恼,不过她觉得看叶孤城烦恼很有趣,因为很难得啊!所以她起了坏心,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只笑吟吟道:“司空师父把大家近来的消息都跟我说了一说,师父他最近对霹雳堂的雷火弹很着迷,打算去偷点呢!”

  叶孤城面无表情:“是么。”

  “是呀,”阿青揽着他亲了一下,笑道,“司空师父还说,七哥哥和石姐姐的好事可能近了,我们一起去峨眉看看他们好不好?一定很有意思!”

  七哥哥!

  这又是一个让叶孤城不喜欢的人。

  或许天底下所有的男剑客都天生和花满楼气场不和﹑八字相冲,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两看两相厌,叶孤城也是。尤其是花满楼居然撺掇阿青离开自己,还把苏少英介绍给她,更让他觉得讨厌。

  而且阿青还很喜欢他,竟然叫他“七哥哥”,幸好二人没有拜过义兄妹,不然叶孤城恐怕又会多出一个让他糟心的“高堂”。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叶孤城一点也不想去峨眉。

  但他自然不会这么说,他只是淡淡地提了一句:“你忘了那圣旨?”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令白云城主叶孤城即刻返回海外飞仙岛,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

  阿青自然记得那个拿着小黄书卷的太监所念的话,可是她才不在乎,斜了叶孤城一眼,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要你不是大张旗鼓地跑到京城去,那个皇帝才不会管你呢!他手下的人根本打不过你!”

  虽然对政治完全不了解,但阿青直觉敏锐,不错,以叶孤城的实力,再加上她,皇帝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故而,只要叶孤城不是公然违反圣旨,皇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了。

  无法,叶孤城只好又道:“如今过去,岂不是会打搅到他们,等二人要成亲了,再去也不迟。”

  阿青拿眼珠子瞪他:“你就是不想去,是不是!”

  叶孤城刮了刮她的鼻子,嗤道:“你不过是想去中原玩,去峨眉只是个幌子,我说的可有错?”

  阿青心虚,色厉内荏道:“你胡说!”

  叶孤城淡淡道:“当初是谁死活一定要跟我回来的?如今才呆了不到半年,就觉得闷了?”语罢,他起身,理了理袍子,从容地踱步出去。

  阿青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哼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54变态

  阿青只是说的气话,她当然不会一个人跑到中原去,叶孤城知道,所以他没有管她,径自去处理今日的事务去了。

  阿青不生气,但是她很不甘心,叶孤城是不是认准了她不认识路,去不了中原啊!

  哼,我去找一艘到中原的船就好了嘛,到时候看到我不见了,急死你,急死你!

  抱着不正确的报复心态,阿青一个人跑到岛西的镇海港去,逮到一艘船,就问人家船老大“到不到中原”,殊不知自己在飞仙岛已经是大大的有名,不止是岛上居民,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知道白云城主有这么个未婚妻,如今见她单独来到码头,不由得揣测她是不是要抛下白云城主独自离开。

  所以没人敢载她回去。

  阿青连着问了二十多家,都摇头说“不到中原”,阿青觉得很奇怪,在她的印象里,去中原的船应该很多才对呀!

  奇怪归奇怪,她也没有办法,眼见着暮色西沉,算着城主府里的饭点将到,阿青便打算回去了。

  但这时候却偏偏有人叫住了她。

  ——“阿青。”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阿青回头,惊讶地睁大了眼:“宫九?”怎么又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宫九点了点头:“许久不见,正巧船上开饭,你要不要上来用膳?”

  下次再见到此人,留个心眼,此人有些怪异,不可不防——望着暮色中宫九俊美如雕塑的脸庞,阿青骤然想起了叶孤城的这句话。

  但是……她闻到了好香的味道!有好多菜!据她推测,应该有水晶肘子﹑烤花揽桂鱼﹑蜜汁梨球﹑金陵片皮鸭﹑奶味芦笋汤……好饿啊!在飞仙岛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事吧!

  下定决定,阿青立即几步跃到船上,毫不迟疑地点头:“好!”吃完饭就回去,叶孤城应该不会怪她吧?

  船上这间用餐的地方有些奇怪,居然没有窗户,不过阿青没有在意,因为这里的饭菜果然很丰盛。她先闻了一下,然后舔舔,觉得味道很正,而且宫九也在吃,应该不会在里头下迷药什么的,于是她开始大快朵颐。

  一边吃,她一边很得意地想,现在她也是老江湖了,尝一尝就知道饭食有没有问题,真是厉害!

  宫九的吃相很优雅,而且他吃的并不多,不一会就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阿青用餐。阿青其实很喜欢边吃边说话,虽然叶孤城总说她这个习惯不好,但也从来不阻止她。可是今天,跟着宫九一起吃饭,总觉得在他吃饭的时候打搅他很不对,所以她今天难得吃得特别安静。

  但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真的有点不太好受,阿青觉得浑身不自在,吃了一会,就也放下了筷子。

  宫九淡淡笑了笑,招了招人,让仆人端来茶,宫九道:“喝杯茶解解腻。”

  阿青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她觉得宫九大概真的有点古怪,他总是出现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江湖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头,可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闻言,宫九道:“我喜欢到处走而已。”

  “哦,”阿青下意识不想多问,很老实地点点头,站起来就要告辞,“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宫九却没有动,他只是抬起头,朝阿青淡淡一笑:“家师对姑娘的剑术很感兴趣,邀姑娘去岛上小住。”

  阿青皱眉:“不去,我要回家了。”语罢,开门转身就走。

  此时,她突然发现,这船已经离码头很远了,四面都是茫茫的大海,分不清方向。

  停驻在飞仙岛的船,如果夜间要离开,是要登记检查的!动静会不小!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离开!

  宫九道:“姑娘如果想离开,船上有小舟,放下去,随时可以走。”

  听起来真是很宽宏大量。阿青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认路!”阿青水性不错,但是对海的知识很浅薄,根本不认得海路,现在就算给她一艘大船,她恐怕也找不到飞仙岛在哪里。

  宫九起身,淡淡道:“我不逼姑娘,要离开,请便。但是只能你一人走,可不能带走我这船上的人。”

  阿青盯着他,抬手,掂了掂腰间那个竹筒。

  竹筒不过两指长,质地坚硬,里面套了好几层竹筒,因此可以伸长,算是做工很精致的一根竹棒。这是叶孤城专门赔给她的。

  宫九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姑娘剑术高超,我很想和你切磋。”

  “那快来!”阿青跳脚,亟不可待:“我要是赢了,你就送我回去!”

  宫九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面墙壁前,伸手轻轻敲了敲木壁:“你看,这木板已经很腐朽了,本是要报废的一艘船,出完这次海,它就正式被弃了。我担心,我们打起来,这艘船会崩塌,那时候,我们可是谁也到不了陆地了。”顿了顿,他又道:“恰好宫某的功夫还不太差,大概能和姑娘打上好一阵子。”他说自己的功夫不差,用词谦虚,但语气却是傲得很。

  阿青气结,转头四顾,发现这艘船只是漆得比较好而已,很多木头果然都老旧了,若两人打起来,说不定真的会经受不住,塌成碎片。看来他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就等她上钩的!

  气愤归气愤,眼前的情况,她确实走不了。无奈之下,阿青只好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宫九:“你这个骗子,亏我还相信你是好人!”

  宫九不以为意,笑了笑:“家师只是请你去做客而已,过段时间就将你送回,保证完好无损。”语罢,他击了击掌,立即有仆人进来。

  “送阿青姑娘去客房歇息。”宫九道。

  阿青哪里睡得着。

  抬头,睁大眼睛看着缺了一块的天花板,阿青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一次跟上次被南王世子拐带去中原不同,这个宫九一看就知道很不好对付,而且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啊?

  阿青开始后悔了,不该为了那些好吃的菜,冒冒然跑上宫九的船,虽然他以前那两次都对自己没有恶意,可是叶孤城说了,这个人不是好人嘛!她干嘛不听呢?

  叶孤城现在肯定很着急吧?她这么晚都没有回去,他一定急死了。想想叶孤城可能把白云城翻个底朝天的焦急样子,阿青的心里深深觉得内疚。

  可是,其实叶孤城并不怎么着急。

  同样刚刚用完晚膳的城主大人,轻轻品了一口沏好的铁观音,神色镇定,意态悠闲地问道:“你亲眼看见那船带着阿青走了?”

  “是的!”一身全黑的叶十三抱拳肃然道:“那船带走青姑娘,往飞仙岛以西去了!”

  叶孤城淡淡道:“哦,飞仙岛以西?可是去了那个地方?”

  他没有说是何处,但叶十三清楚,他点头到:“看那船的方向,应该是去了那个岛!不过……不过船上的人很机警,属下的人不敢跟得太近,如今已经跟丢了。”说完,他有些颓然地低下头。

  “无事,知道她在那船上就行,”叶孤城轻啜一口香茗,沉思片刻,缓缓道,“你派人备船,明日我们也去那个岛。”

  叶十三迟疑道:“但那岛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而且据说是有主人的,贸然前去,会不会让人以为我们要霸占他们的地方?”听说那岛的主人武功高强,很不好惹。

  叶孤城淡淡道“我去接我的女人,名正言顺。”

  叶十三点头,又道:“放任阿青姑娘一人待在那船上,会不会有危险?”

  叶孤城的目光微微一滞,过了片刻,才道:“无事,以她的本事,不会让人欺负到的。”顿了顿,他又叹口气:“若不是她冒冒失失地上了那船,我何至于想出这个法子来探那岛的底细。”

  宫九要去的神秘岛屿,早在五年前就被飞仙岛注意到了,虽然此岛不属飞仙岛管辖,但却离一条商船航线不远,有偶尔偏离航线的商人发现了此岛,见岛上金碧辉煌,心生疑窦,但前去岛上探险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故而船上的人将此事传出,防止其他人也不幸遭难。

  作为古代商贸中转地的飞仙岛,自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地方在飞仙岛管辖范围一里之外,离得很近,去查一查那岛的情况,也算是城主的职责。

  但其实本来叶孤城并不打算用阿青的名义前去探查,他有其他法子可用,偏偏阿青今天被那个叫宫九的家伙拐上了船,叶十三见那人武功深不可测,来历神秘,不敢妄动,只好回来禀报。所以,叶孤城也是无奈之下,才决定提前行动的。

  等把她找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是。叶孤城想。

  彼时,阿青并不知道叶孤城居然想要打她屁股教训她。她睡的这床很大,很舒适,但她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就是睡不着。

  出去走走吧!她想。趁大家都睡了,去探探这艘船的情况,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呢?

  可惜这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人很少,很安静,当班的船夫都在操作,大家各守其位,谁也不敢离开半步。即便是阿青主动去问他们话,也没有人回答。

  阿青撇撇嘴,换了个地方溜达。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这船的主舱,主舱的舱门紧闭,门外悄无人踪,似乎是刻意营造的安静,就好像没有人敢来这里打扰一样。

  阿青本来在边走边看的,可是走近主舱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因为舱房里传出一阵奇异的声音。

  是一种带着呻`吟的喘息声,就像是条垂死的野兽在痛苦挣扎。

  阿青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在这么安静的海上的夜晚,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尤其快,快得仿佛能听见“咚咚”的响声。

  为什么?

  这里面有什么?

  阿青好奇又紧张地一步步踏近舱门。这时,门里忽然又有人□着低呼:“快来救我,我已忍受不住!”

  这声音喑哑,低沉,明明是很痛苦的叫喊,但却似乎带着一丝奇特的快`感,仿佛很愉悦。

  阿青突然觉得有点怕。

  除了大巫口中所说的鬼怪,她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但这一刻,当她推门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几乎有点想回去了。

  门推不开,从屋内锁住了。

  里面的人还在□,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苦,好像要被折磨死了一样。

  阿青咬咬牙,用力撞开大门,这船本来就旧了,这样一撞,居然轻易就开了,她已经握紧腰间竹筒,准备好要救那个被折磨的人。

  可是舱内居然只有一个人。

  一个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正半裸着在地上挣扎翻滚。

  他的躯体苍白而瘦弱,带着斑斑的血渍,却是他自己用针刺出来的。他的手里还有根针。

  竟然是宫九,他竟然在自己虐待自己。

  看见阿青进来,他吃了一惊,但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与渴望,已使他完全失却了理智。他开始低呼:“鞭子……鞭子.……”在屋子的床头木架上,果然挂着条鞭子。

  阿青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拿下那根鞭子。

  在她白皙的小手握住那根漆黑的鞭子的那一刻,宫九的眼里迸发出疯狂的渴望,他亢奋地大叫:“用鞭子抽我……快用力抽我!抽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乞怜和哀求,似乎不抽他,他就要死掉一样。

  他苍白的肌肤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那双极漂亮的眼睛里有了水光,他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兴奋,他一边狠命拿针扎着自己,一边盯着阿青手中的鞭子,大笑道:“快来用力抽我,抽啊!怎么,你不敢吗?哈哈,叶孤城没有教你玩这个吗?”

  身上血迹斑斑,但他的表情却很享受,痛苦而享受。

  阿青不知道宫九在说什么,她不知道宫九要让叶孤城教她什么,她只是觉得很不安,紧紧握住那根鞭子,她呆呆看着地上的人,表情惊疑不定,她依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应该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阴`私,但不知怎的,看着宫九那亢奋而痛苦的表情,她居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宫九用力地挪过来,抓住她的裤脚,一面喘息,一面用渴求的眼神望着她手中长鞭:“快,我要受不住了,快来抽我!”

  阿青没有动。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宫九,终于发觉他双腿之间的亢奋。

  “啊!”

  阿青一声尖叫,猛地跳起来,下意识把长鞭一扔,同时把竹筒一伸,拿着竹棒在宫九的后颈上狠狠来了一下。

  尖叫响彻整艘大船。

  也就在刹那之间,宫九被她给敲晕了。

  “怎么办,怎么办……”放任宫九躺在地上不管,阿青在舱里走来走去,无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刚刚在干什么,她把他打晕,会不会出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好热,心跳好快!宫九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阿青偷偷瞥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宫九,他依旧半`裸着上身,苍白的肌肤上血迹斑斑,看起来似乎有点可怜。阿青拍了拍自己发烧的脸颊,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55闭嘴

  当宫九从昏迷中醒来时,舱里亮了一盏孤灯,他感觉到有人正在拿帕子给他擦身体。

  揉了揉现在还很痛的后脑勺,宫九皱了皱眉,低头一看。

  “阿青?”宫九冷笑一声,“是你。”

  见他醒了,阿青立即把帕子丢给他,脸红红的,怒瞪着他:“你,你醒了就自己擦,身上好多血,你自己擦干净!我什么都没看见哦!”

  宫九扔开那沾了血的帕子,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伤口,然后闭眼,运气。

  奇迹般的,阿青看见他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不到片刻,他的肌肤光滑坚白如玉石,毫无痕迹。

  阿青看得呆了:“好……好神奇……”语罢,她忽然跳起来,遮住眼睛,猛地转身,大叫:“我什么也没有看见!”被叶孤城知道,她居然看了别的男人的身体,那就糟了啦!

  宫九没有理她,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束好衣襟,才从床上起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他问得非常自然从容,就好像刚才他根本没有祈求阿青抽打他一样,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羞愧之色。

  “我睡不着,就随便走走啊,不想听到有人在叫唤,就过来看看,”想起自己往宫九的后脑勺敲的那么一棍子,她顿感无限心虚,“我,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打晕的,我是吓着了嘛!”

  宫九哼了一声。此事被人撞见已让他觉得不爽,想到在最兴奋之时居然被她给打晕,宫九觉得浑身难受。

  想抒发掉的欲`望却生生给憋回去,那滋味的确不好受。

  阿青不知他的想法,但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不过他心情不好,跟她又没有关系,恩,当然没有关系,一定不是因为她把他打晕的缘故。这样想着,阿青开口又问:“你穿好衣服了?”

  宫九不答,他拒绝回答这种没有水准的问题。

  这应该是已经穿好的意思吧?阿青偷偷回过头瞥他一眼,见他衣冠整齐,大松一口气,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不巧发现你,你……我,我不是故意撞见的!”想起宫九半裸着躺在地上,恳请她鞭打自己的时候,她的心里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既觉得诡异﹑邪恶和不正常,又跃跃欲试。

  她并不了解,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得到的已太多,而且太容易得到,所以他们心里的**,只有在虐待自己时,才能真正得到满足。自虐虽然是变态的,却也是种发泄。

  阿青从未看见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她按捺不住好奇,支支吾吾的,忍不住想问:“你刚刚那样,是……是得病了吗?还,还是中毒了?”她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司空师父告诉过她,江湖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毒药和疾病,她想,宫九或许就是犯病或者毒药发作吧!

  此话一出,宫九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探究,讽刺,不可思议,鄙夷……似乎她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看得阿青浑身发毛。

  “呵……”宫九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青不喜欢宫九这样的表情,更不喜欢他用这样讽刺的语气说叶孤城,于是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不说就算了,你真讨厌,难怪不正常。”她语气平静,说完欲走。但背后却忽然有一阵阴冷的风声传来,阿青心中警铃大作,抬手将竹筒一伸,化为竹棒,反身一击,只听见“嗖”的一声,一道剑光划过,她背后那人侧身一偏,躲过她的剑。

  “噼里啪啦!”

  宫九背后的黄花梨雕花大床经受了阿青的一击,整张床居然粉身碎骨。

  “你的剑术,”望着那张碎成渣渣大床,宫九眯了眯眼,顿了顿,道,“果然不错。”

  学着宫九刚刚的语气,阿青也哼了一声,以示不屑他的夸奖。

  她不知道,宫九从未夸赞过任何人的武功“不错”。

  阿青很生气,她很生气地瞪着宫九:“你这个人真讨厌!刚刚干嘛偷袭我!”叶孤城说得不错,宫九果然是坏人!

  宫九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真是幸运。”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极快,天下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空虚,无聊。他厌恶那层道貌岸然的君子皮囊,但他却不得不靠它活着。而他发泄的唯一方法,竟然是自虐。

  沙曼跟他说,这样很正常,她以前见过很多男人都有这种爱好,这根本没有什么。从前他信,但现在,尤其是从京城回来后,他越来越不信。

  他渐渐明白,自己这种性`癖很奇怪,但他控制不住。

  而眼前这个少女,她跟自己一样聪慧,天生就是学武的料子,但没有任何重担压着她,她从来也不用了解什么是“责任”,什么是“道义”,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被纵容,依然能保持这样的天真无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很幸运了,想起自己居然一挑就挑中了有珍珠的蚌壳,阿青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她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道:“是!我是很幸运,怎么啦?你嫉妒我幸运,就要打我?”

  宫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今晚的月光很好,即使房中烛火黯淡,他也能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表情,因为气愤,瓜子脸鼓了起来,圆圆的,大大的眼睛充满明亮的光芒,看起来理直气壮又——

  ——莫名其妙。

  宫九一向有着轻易能看透人心的本事,无论那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想知道,就不可能搞错。但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很不可理喻,她的思维似乎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其实,若是一个人说你“不正常”,你当然会生气,更何况她刚刚撞见了你心底最隐秘的事?宫九刚刚那一击,的确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但她既然躲过了,宫九就没了想追究的心思,因为他突然觉得无聊。所以他不答她的话,只淡淡道:“你走吧。”

  “走?!”阿青一喜:“你要放我回去啦?”

  好笨的女人。宫九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我是让你回去睡觉,你倒是想得很美。”

  原来是这样,没意思。阿青撇了撇嘴,转身欲走,余光偶然瞥见那碎成一块块的雕花大床,于是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我不是故意将你的床打烂的哦!要不是你偷袭我,我不会毁掉那床的!”她说得有点小小的心虚,毕竟就结果而言,她不仅把宫九给敲晕了,而且还把他睡觉的床也给毁了,而宫九虽然对自己态度很差,但毕竟没有实质性的损害呀!

  她忘了,如果不是宫九,她现在应该在城主府睡大觉才对。

  宫九瞥她一眼:“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阿青撇嘴,伸手将还攥在手里的鞭子扔给他:“鞭子还你!”语罢转身便走。

  这么一折腾后再回去睡觉,她居然睡得不错,只是到了天大量的时候,她居然梦见叶孤城拿着鞋子追着她打,说她不听话,要狠狠用鞋底打她屁股,她想反抗,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连剑都拿不稳,只好拼命跑,跑着跑着,突然被叶孤城抓住,他揪小鸡一样把她揪回来,然后——啪!

  好可怕。

  阿青起床的时候,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今天海上的天气很好,天空云淡,清风疏朗,海面上还有一群群飞鸟掠过,阿青打开门,深吸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吹海风。

  海风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近来她已经习惯闻这种味道了。

  阿青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身,抬头便望见宫九,他正站在楼上的主舱之外,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表情平静,眼神却没有焦距。

  难道在发呆?阿青轻轻一跃,手在栏杆上一撑,纵身翻上楼,笑眯眯地站到宫九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发呆?”

  宫九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抬腿要走。

  阿青跳脚:“喂,我有问题要问你,别走啊!”

  “何事?”

  “你,你不会一晚上没有睡,就站在这里发呆吧?”

  宫九不理她,接着走。

  阿青连忙追上去:“好吧,我再换一个问题,这船什么时候到岸?你要带我去的那个岛,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那里面都有什么?你师父又是谁,他要我去做什么?”

  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来,宫九却只淡淡回了一句:“去了就知道。”

  那岛离白云城不近,即使他们的船是顺着一股暖流而走,也还要五天才能到。

  阿青很无聊,真的很无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坐船可以这么无聊。这艘船那么小,她很快就把所有的角落都摸了个清清楚楚,这船真的好旧,有的地方都长青苔了,因为怕船真的会破,阿青也不敢捣乱太过,闲极无聊的时候挥一挥剑,连内力都不敢用。

  好无聊啊……船上的人都好严肃,只知道做事,她跟他们说话,也是问一句就答一句,一点意思都没有,比起白云城的大家,真是差远了。

  鉴于宫九的话稍微多一点,所以她只好缠着宫九。

  “宫九!船上好无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宫九宫九,来了一群鱼,我们去捕鱼吧,那些鱼好肥啊!”

  “看,有鲨鱼!鲨鱼诶,快捉一条!”

  “我要学开船!你找个水手教我拉帆掌舵吧!”

  “宫九!还有多久能到?那岛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闭嘴!”宫九被她闹得脾气上来,冷冷地盯着她:“你很烦!”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静思的时候唧唧喳喳,聒噪得简直让他想杀人。

  他真想把阿青五花大绑,再往她嘴里塞团棉布,让她安分一点,但这个女人的剑术确实不错,对迷药之流也很敏感,若他真要跟她来硬的,他当然不会输,但这艘船确实未必能保住!

  所以他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宫九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沙曼,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尊敬他,很喜欢他,他的生活很顺遂,他不高兴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总是随性而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行为完全不能拿常理推断,烦得他很想杀人,却偏偏不能动她。

  宫九很烦,烦得都没有心情给自己上针﹑上鞭子。

  阿青知道宫九很烦,她就是要来烦他,这是她这几天唯一的乐趣,谁让这个人把她拐到这不知名的地方来!她很想叶孤城好不好!船上不能打架,她就用这种方法教训他,没想到还真好用!

  见宫九的脸跟结了冰渣似的,冷得不行,她笑得更加灿烂,又凑近了一点,笑嘻嘻道:“诶,你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毒,一定要自虐才行?你告诉我,我就不烦你,好不好?”这几天她无聊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到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幕,越想越好奇,因为宫九看起来很健壮,不像有病,也不像中毒,那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

  宫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忽然冷笑道:“你真想知道?”

  阿青忙不迭地点头。

  宫九的目光忽然变得非常奇怪,他紧紧盯着阿青,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你将衣服都脱了,马上就会明白。”

  把衣服脱光?!阿青一惊,再看宫九,立即觉得他的笑容非常不怀好意,甩手就一巴掌挥过去,怒气冲冲地大吼:“流氓!”

  56 过招

  阳光灿烂,沙滩洁白柔细,海水湛蓝如碧,浪涛带着新鲜美丽的白沫轻拍着海岸,晴空万里无云,大地满眼翠绿, 芭蕉树上的果实累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大馒头。

  这是一个安静的海岛,植被茂盛,泉水从林子里流过,野兔到处乱蹿,树上有鸟儿筑巢。

  阿青踮起脚望了望,自然望不到边,她觉得奇怪,便回头问宫九:“这岛上真的有人吗?”

  宫九不理她,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他自顾自走在最前面,也不管阿青,仿佛知道她不认识路,没有别的办法,一定会跟上来。

  果然,阿青见他不答,撇了撇嘴,快步跟上他:“喂,你怎么那么小心眼,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嘛,你躲得很快呀,只红了那么一点点,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痛算什么?”换了叶孤城,他才不会计较这么点小事呢!自从那天阿青骂宫九是“流氓”,并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后,宫九就完全拒绝跟她说话。当然,她也没办法知道,宫九到底得的什么病。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跟着宫九身后的侍从恰好能听到,师从几人俱都愣住,面面相觑一会,都赶紧埋下头,权作没有听见,可心里头着实吃惊不小。

  这个女人居然敢打九公子,连曼姑娘也不敢做的事,她做了,而且至今居然毫发无损,看来果然不一般,难怪九公子要特地跑一趟白云城将她带回。不过……曼姑娘和宫主见到这女人,会不会……

  思忖归思忖,几人是决计不会将这些情绪表露在脸上的。

  宫九带着阿青七拐八拐,拐得她晕头转向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面长满藤萝的山崖,还有流水声响起。宫九拨开藤萝,带着阿青和侍从们进了一道山隙,那缝隙本来仅可容一人通过,但走着走着,就渐渐宽了。山隙后仿佛有光,本已几乎听不见的流水声,又变得很清晰,一条更清澈的泉水出现,沿着流泉往上走,发现一束束已枯萎的兰花漂浮在水面上,顺路而下。

  这情景真像《桃花源记》,只是没有桃林而已。阿青第一次见到这样有趣的路,虽然她常年在山中放羊,但眼前的景色显然比她放羊的地方要漂亮多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间都忘了眨眼。

  “宫九,你要带我去哪呀,这路真复杂!”走得久了,阿青不由问了一句。

  宫九自然不答,他拒绝跟这个女人说话。但他身后的侍从却明白,这条路并不是去庄子里最近的路,其路线的复杂程度,走一次绝对记不住,九公子之所以选这条路,恐怕是为了不让这女人从岛上逃走。

  当然,这也只是侍从的猜测,至于九公子真正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猜出,也没有人敢猜出。

  走着走着,山势豁然开朗,山谷里芬芳翠绿,就像是个好大好大的花园,其间还点缀着一片亭台楼阁。

  “九哥!”有人在大喊,语气欢喜。

  阿青回头,便见一棵大树上坐着个女子,这个女子似乎还是孩子,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皮肤白皙,看起来年纪很小,但她却已有了女人的身材,胸脯高耸,腰肢纤细,既有孩童的天真,也有女人的妩媚,是个极有风情的女孩子。

  她从树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她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啊转,从宫九身上转到阿青身上,望着阿青,她掩嘴咯咯一笑:“你就是阿青?”

  阿青本来站在宫九身边,但这个女孩子一出现,她突然轻轻一跳,跃至一丈之外,看起来是刻意要与宫九拉开距离。听见她问自己话,阿青点了点头,道:“你是谁?”

  语气竟然非常冷淡。

  宫九诧异地回头看了阿青一眼。

  女子捂着嘴一笑:“他们叫我宫主,又叫我蜜蜂,你说我该叫什么?见了我,你怎么一下子跑得那么远?”

  阿青指了指宫九,正色道:“我离他太近,你不高兴,我怕你欺负我。”

  宫主一怔,随即娇笑起来:“你倒是很有趣。”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但阿青却听得背脊发毛,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感觉宫九不会对她如何,所以她不担心,甚至敢于打宫九一巴掌。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笑得开心,但那笑声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爬上脊背,令人不寒而栗,算不准她何时会咬你一口,阿青觉得这个女人比宫九可怕多了。

  宫九恍若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淡淡道:“师父可在?”

  “在呢,就等你回来。”

  沿着□慢慢走,□尽头也是花,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五色缤纷的花丛中,圆圆的脸,头顶已半秃,脸上带着种很和气的笑容,若不是身上穿的衣服料质极好,看来就像是个花匠。

  阿青眨了眨眼,几步蹦到那人面前,好奇地围着他上下打量:“你就是宫九的师父?是你让我来的?你想要做什么?”

  小老头和和气气地笑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阿青能一眼认出他,即使二人素未谋面。他颌首笑道:“是啊,我来请你做客。”

  阿青撇嘴:“我才不相信,若是请我做客,哪有这种请法?你一定有事要找我,对不对?”

  小老头笑了笑:“不管怎样,先用饭如何?”

  “慢着,”宫主忽然出声,她缓步从宫九身后走出来,对着阿青笑盈盈道,“吃饭之间,我们先活动活动身子可好?”闻言,阿青皱了皱眉,尚且来不及应答,宫主已一闪身子,朝阿青攻来,她的身法轻盈,纤长柔美的手指兰花般轻轻一指,看起来仿佛是跳舞一般,极为美丽。

  阿青也看得呆了:“好漂亮的功夫!”惊叹之间,那兰花般的手指已来到阿青面前,就在离她要害仅一寸之距时,阿青一个弯腰,堪堪躲过,但那手指上的招式极速一变,飞快地朝下坠落,眼见就要戳入阿青的眼睛,阿青往外头一翻,再次躲过,但宫主的手指又紧接着追来。

  一个躲,一个追,宫主使的本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如意兰花手,这功夫擅长分筋错脉,不但阴劲狠毒,手法的变化更诡秘飘忽,精深,而且难练。可是等到宫主将如意兰花手的全部招式尽数使出,居然也没能碰到阿青的一根毫毛。小老头在一旁看着,依然和气地笑着,就好像完全没看见宫主那愈加毒辣的手法一样。

  “有趣,有趣,这小姑娘真有趣!”一个穿着唐时一品朝服,腰缠白玉带,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杯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不慎碰着栏杆,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下去,忽然整个人在空中一个翻身,竟凌空变换方向,忽的亮出一掌,朝着阿青的方向直直飞去,掌力夹着劲风,出手似乎奇重。

  阿青并不知道这个醉汉使用的是已经失传的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她感受到背后有一阵劲风击来,来者不善,终于抽出竹棒,松松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小老头那笑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睁亮。

  “铿!”

  那剑花看似随意,速度却极快,根本看不清方向,只见得空中划过几道虚影,便见那醉汉发出一声闷哼,原来他的掌心竟然被戳出一个血洞来,宫主的脸色亦不是很好,手指似乎已经红肿,她将手背在身后,不肯再拿出来。

  “啪啪啪!”小老头有节奏地鼓起掌来,脸色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小姑娘的剑术果然不错。”语气虽淡,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底已涌出激动之情。

  宫九冷眼旁观,此时忽然来了一句:“怕是不仅如此。”话音未落,他忽然从身边侍从的腰间抽出一柄宝剑,挽了个剑花,朝阿青的方向刺去。

  目力好的人便可以看出,那剑花竟然和阿青刚刚使的一模一样。小老头双眼一眯,目光中透出兴味来。

  见宫九如此,阿青吃了一惊,随即眼珠一转,收了竹棒,咯咯一笑,竟以双手迎上宫九的寒光一剑。只见她的手指姿势忽然变得异常柔美,如同在空中跳舞的兰花,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地迎上宫九的一击,一只手定住他的长剑,另一只竟朝他的咽喉指去,动作轻盈,但力量却很足。

  宫九面无表情,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只见他的身子微微一偏,轻易避过了阿青的手指。

  “过招之间就学会了如意兰花指,倒是很厉害。”一个很清冷又很妩媚的声音缓缓响起。

  见着那人,宫主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极为厌恶:“你的意思,我学了五年,是笨得要死了?”她天生聪慧机敏,她可以自己说自己笨,但若别人说她笨,恐怕连个全尸也留不着。

  那人看了她一眼,不答。

  听见这人的声音,宫九收了宝剑,也不再和阿青继续过招,目光朝这人往前,冷若冰霜的脸上竟带了淡淡的笑意,他接着这人的话继续说:“只可惜学会了招式,却学不会精髓。”如意兰花手的招式诡秘飘忽,学起来很不容易,宫主断断续续地练了五年才有所成,但阿青只看宫主使了一遍,便能够复制下来,但她的手法不够阴劲狠毒,灵活有余,毒辣不足,并未得到如意兰花手的精髓。

  宫九说她没有学到精髓,阿青也不恼,她本来就是学着好玩嘛,谁让这功夫这么有意思呢,她还是第一次见。此时见宫九虽然在说自己,但目光却看向别处,她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那人跟前,围着那人转起圈圈来,口中不住惊叹道:“好漂亮!姐姐你真是漂亮!”

  这人是个女子,她的相貌与中原人稍有差异,照阿青来看,她一定有那些红夷西夷们的血统,但这反而为她的美丽增添了几分光彩。比起普通女子,她也许太高了些,可是修长的身材线条柔和,脸部的轮廊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对生命仿佛久已厌倦。

  这个女子往那儿一站,什么也不要说,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因为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仿若会发光的宝石。

  难怪她一出来,宫主就嫉妒她了,司空师父告诉过她,漂亮女人总会嫉妒更漂亮的女人,原来是这样啊!阿青一边盯着她不停地看,一边止不住想着,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同样长得很不错的女人。

  阿青睁圆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姐姐,我是阿青,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了阿青一眼,表情并不是很热情,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里甚至有着嘲讽的意味,似乎觉得阿青来此很不应该一样。但对于阿青的问话,她还是简短地回答了:“沙曼。”

  沙曼?阿青眨了眨眼,又转过头去看宫九,宫九感觉到她的注视,将自己的目光从沙曼身上移到阿青脸上,便见阿青正朝着他贼兮兮地笑,笑得他浑身不自在。

  阿青笑啊笑,她敢打赌,宫九喜欢的那个女人,一定是这个沙曼!

  可是……看沙曼的样子,对宫九好像并不怎么热情啊,难道这么多年,宫九都是一头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即墨烟花的手榴弹!感谢正气赋流形和川番的地雷!

  57 沙曼

  “老爷爷你叫吴明?怎能听起来很像无名,没有名字啊?”

  “呵呵。”

  “为什么选中我呢?你要我做什么?”

  “只看过一次如意兰花手便可以使出,放眼江湖,你的天资一定是最好的。至于让你来,是因为武功。我要教你武功,将我的毕生所学教给你,这样,我便不留遗憾了。”

  “宫九不是你的徒弟吗?为什么不是他?”

  “他的天资与你相近,我已教了他很多,但我不敢全部都教给他。”

  “为什么?”

  小老头笑了笑,慢慢道:“如果不留两手,有一天你死在他的手下,你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青一怔:“可你是他师父!”

  “那又如何?”小老头淡淡道,“我的徒弟,我心里清楚,任何人要挡了他的路,他会毫不犹豫地铲除。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挡他的路,而我已经老了,越来越老。”

  “可是……可是……”阿青结结巴巴,“为什么是我?宫九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带我来?他不怕我打败他吗?”

  小老头悠然道:“他自信能够打败任何人,包括你。而我之所以挑中你,是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小老头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慈祥:“我相信你会听我的话,好孩子。”

  阿青呆了一呆,忽然张嘴道:“你骗人!”

  “哦?”小老头的笑容不变:“我哪里有骗你?”

  阿青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就觉得你在说谎!”

  好敏锐的直觉。小老头眯了眯眼,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骨骼清奇,对武功的领悟力超人,天生直觉灵敏,不为外物蒙蔽,真是个做杀手的好料子啊……

  小老头做了一辈子杀手,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整地继承他的衣钵,面前这个女孩,虽然条件极好,只可惜,可惜她太善良,太单纯,不够狠,不够冷,真是可惜啊……

  吴明已经隐居海外多年,之所以注意到阿青,是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那一战,本来这两个人不管怎么打来打去,他都看不上眼,但宫九却跟他说了这个小姑娘在其中起的作用,拿剑指着皇帝?一根簪子打歪了叶孤城的剑?皇帝还向她要了两个人情。怎么听都有点意思。

  不过宫九如果想做成那件大事,这个能量很大的小姑娘可千万不能坏事。吴明想见见这个小姑娘,也有宫九的意思在里头,先看看她能不能用,不能用,也不能让她挡路。而且,阿青在此,叶孤城怕是也快到了吧,吴明还打算替自己徒弟出一回面,找白云城主谈点事情呢。

  毕竟,那么多装着珠宝和人的木鱼佛像要经过白云城的管辖范围,如果白云城主不睁只眼闭只眼,那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吴明笑呵呵地瞅了两眼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朝她招招手:“来,爷爷现在就教你两手。”这么好的胚子不打磨打磨可惜了,反正他肚子里的存货多得很,先教她几门功夫再说,吴明觉得这个小姑娘一定很好教,八成比宫九还让人省心。

  叶孤城此时的确已经快要到这个岛上了,但与宫九一行人顺着暖流过来不一样,等叶孤城出行的时候,暖流已慢慢改了方向,此时的船全靠风力水流和人工,没有发动机,因此少了这股暖流的推力,叶孤城的船慢了很多。

  望着又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叶孤城皱了皱眉,问叶十三:“还有多久?可有偏离航向?”

  叶十三抱了抱拳:“主上,那岛此次是第一次去,不太熟悉路线,目前看来,尚且没有走偏,估计再有一天能到。”

  “一天?”叶孤城重复了一下,“也好,那就再等一天。”

  阿青可等不了一天,虽然吴明教她的武功很有趣,可是她并不想一直呆在这里,她想,这么久没有回去,叶孤城一定急死了。

  所以她想偷一艘船,即使不知道路也没有关系,只要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总能见到陆地的,就算见不到陆地,也一定能碰上别的商船,到时候找他们问路就好啦。

  阿青想的很简单,所以现在要做的是,搞清楚这岛上的路。她等啊等,终于等到天色暗下,出门正好,不过她怕自己胡乱晃悠被吴明那老头认出,然后又抓她回来教武功,所以她很聪明地决定易容。

  易容是需要药物和工具的,阿青没有,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因为司空师父说过,最简单也最复杂的的易容术是伪装,人的眼睛是很奇怪的,改变一下发型,往脸上加点东西,换一个走路姿势,都有可能让熟悉的人认不出来。

  所以阿青披着红披风﹑画上两撇小胡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不用怀疑,她这一身打扮的确是模仿陆小凤,因为陆小凤不怕麻烦,所以阿青一点也不怕给他惹麻烦。

  也不知道这岛到底有多大,住的人不多,亭台楼阁也都掩映在树丛之中,看起来没占多少位置,实际上那些屋子占地面积大得很,走起来也很复杂,阿青走啊走,几乎都要被绕晕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体质特殊,绕着绕着,她居然误打误撞来到了宫九在岛上的住处,不过此时,她居然又撞见了宫九“发病”。

  宫九的屋子没有人敢靠近,因为没有人敢打搅九公子休息。他的屋子里没有亮灯,但阿青的耳力很好,隔得很远,她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呻`吟,简直像极了那一晚在船上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这声音好像显得更痛苦,也更愉悦。

  阿青慢慢走近,然后她发现屋子的一扇窗并没有关上,透过窗子,她看见那屋子里竟然站着个女人。

  沙曼?

  阿青脚下一顿,这时候她才发现,沙曼穿得很少,中衣大敞,露出里头的肚兜和白皙的肌肤来。阿青微微一怔,直觉不好,正想悄悄离开,却见沙曼慢慢从衣襟边缘抽出根很细很长的钢丝,拿在手里盘弄了一会,此时,屋子里又传来宫九的呻`吟,听起来已经痛苦到不能自制:“快,求你,我快受不住了,快快抽我!”

  阿青的目力也一样很好,即使屋内的光线并不好,阿青也能看清沙曼的眼神,她的眼神如同初冬的一场小雪之后结下的冰,虽然薄,但是真的很冷,很冰。沙曼慢慢抬起手,那钢丝细而坚韧,闪闪的发着光,她的手纤长而有力,钢丝在她手里,渐渐软下来,变得软而坚韧,如同一根钢鞭。她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人,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并不温暖,恍若嘲讽。她立在那里,虽然衣衫不整,但那身姿仿佛是女王一般,掌控一切。

  “啊!快,快来!”宫九近乎疯狂地大叫,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使劲!抽我!打我!啊!”随着沙曼的一鞭子甩下,宫九的狂叫忽然化为最愉悦又最痛苦的呻~吟!

  够了!

  阿青猛地冲到大门前用力撞开,不等屋内的两人反应过来,就冲到宫九身前一个手刀劈向他后脑勺。

  ——这是宫九第二次被阿青打晕了。

  沙曼还在愣神期间,就见阿青转过头来看她,一脸的义正言辞:“你明明知道他有病,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思,这样打他,会死人的啊!”

  有病?沙曼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半`裸男人,忽然对眼前这个小丫头起了点兴趣,她淡淡问:“他有什么病?”

  阿青语塞,有点心虚:“我,我也不知道啊……但,但是他这样很不正常,不是有病,那,那就肯定是中毒了!”越往后说,她越理直气壮,好像自己的结论无比正确一样。

  不料沙曼却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和宫九在船上看她的简直一模一样。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

  沙曼不答,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慢慢穿好,接着收好自己的钢丝,然后抬脚跨出大门,顺口嘱咐一句:“将他搬到床上去,你不希望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光溜溜在地上睡了一晚吧?”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她就转身走了。

  望着她曼妙的背影,阿青皱了皱眉。沙曼……好像根本不关心宫九?

  阿青在屋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桌上有壶茶,她走过去揭开盖子瞧了瞧,发现是冷的,于是很放心地端起茶壶,走到宫九身前,蹲下,然后对着宫九那张俊美的脸,将那壶里的冰凉冰凉的茶缓缓倒了下去。

  “见鬼!”宫九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没穿衣服的上半身又是伤口又是冷茶,看起来实在狼狈,一向好涵养的九公子也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抬头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怒火中烧:“你干什么!”

  阿青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对不起啊,我见你发病,一时情急,就把你打昏了,然后又有话想对你说,所以……”

  “所以就拿这东西把我浇醒?”宫九指指阿青手中茶壶,简直要怒发冲冠,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对不起啦……”阿青很抱歉地将茶壶放回桌上,“我想跟你说,你这样总是发病是不行的,要找大夫治疗才可以。”

  宫九满腔的被虐激情被阿青的一个手刀﹑一壶凉茶给消灭得干干净净,几乎都要留下心理阴影。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脸“为你着想”的表情,宫九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杀意,袖袍一挥,抬手就朝阿青攻去,他的攻势极快,迅猛而有力量,直接干脆,没有多余的招式,丝毫不脱泥带水。

  但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却远比那个醉汉的密宗大手印恐怖得多,阿青完全不敢掉以轻心,立即抽出竹棒迎战。

  只是她一边打,还一边不死心地要劝宫九。

  “宫九宫九,你喜欢的是沙曼对不对?她知道你的病,怎么不劝你去治,还顺着你的意……打你?”

  “闭嘴!”宫九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干掉阿青。

  阿青才不肯闭嘴,她之所以要拿水浇醒宫九,当然是要跟他说话的,所以她再接再厉:“我跟你说,沙曼见你晕了,可一点都不心疼呢,她走得好干脆,你相信我,她肯定不喜欢你!我的直觉很准的!”

  “闭嘴!”宫九冷冷地重复一遍。

  “我说真的呢,你说你喜欢她很多年了,对不对?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喜欢你,肯定不会喜欢啦!说不定还讨厌你呢!所以你不要因为怕她生气,所以不去治自己的病啊!”

  什么逻辑!宫九再一次对阿青下杀手:“闭嘴!”

  “我说真的嘛!”阿青左推右挡,身子灵活地避开他的攻击,转眼两人就打到屋外去了,阿青接着说:“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你可倒好,一点不谅解我的好心,我不跟你玩了!”阿青瘪瘪嘴,身形一动,手中的竹棒忽然成了虚影,宫九只见一道绿色的影子围成一张网,阿青的剑网铺天盖地朝他攻来。

  “你们在打架?真有趣!”忽然一个俏生生的女音响起。

  阿青和宫九的动作同时一顿,在湖的那边,站着一个红色衣衫的女孩子,圆圆的脸,明亮的大眼,凹凸有致的身材,背着双手,朝这边展颜一笑。

  竟是宫主。

  宫九并不在意自己的上身被宫主看见,他只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找阿青啊!”宫主对阿青一笑,笑得阿青浑身发毛,目光警惕:“找我做什么?”

  宫主单纯又无辜地眨眨眼:“人家听说叶孤城来了,怕你想情郎想得难受,所以才好心来找你嘛……”

  叶孤城来了?!真的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完稿子,百无聊赖,坐在办公室里刷论坛发呆,然后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蹦出一对奇怪的CP:无花&程灵素→_→ 各位卿家意下如何?

  58 夜晚

  叶孤城真的来了?

  随着宫主一路走着,阿青止不住内心的雀跃,一边跳脚,一边不停催促:“你快点呀,再快点呀!”

  宫主回头朝阿青一笑,慢条斯理道:“急什么?夜路这么黑,我目力又不好,万一摔着了,你负责?”

  ……好吧。不能催,那她换个问题。阿青又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怎么知道你们这个岛?”

  “你要带我去哪里见他?他现在做什么?”

  宫主懒得回答她,她不回答,阿青倒也不恼,她只是想说话而已,得不得到回答都没有关系,宫九不在,她跟宫主两人独自相处,虽然只是走路,也让她觉得不甚自在,说说话,好排解心里的不舒服感。

  她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跟宫主呆在一块。

  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阿青停下来歇口气,宫主反而发话了:“大半夜的,你怎么同九哥打起来了?”语气轻描淡写,但却透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阿青反问:“什么大半夜?还不晚呢,要不然都睡了,你怎么还能找到我?”

  宫主轻笑:“我见九哥恼得很,莫不是你惹他生气了?九哥极少生气,你倒是厉害。”

  阿青不答。

  宫主继续道:“九哥生气,大概是因为你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吧。”

  阿沁一怔,抬头看宫主,月光之下,宫主依然笑盈盈的,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透出诡谲的光芒,阿青下意识就想问——莫非你也知道宫九会“犯病”?

  但她张了张嘴,非但没有问,反倒调转头快步朝前跑去,声音雀跃不已:“叶孤城!”

  宫主没有骗她,居然真的是叶孤城。

  前方是一湖池水,池水之上有一座水榭,水榭里亮着宫灯,有二人对坐,桌上摆着棋盘,看样子,竟是在对弈,好有闲情雅致。

  其中一人,圆圆的脸,头顶半秃,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和善笑容,正是小老头吴明。

  另一人鼻梁挺直,容颜俊美,面无表情,目似寒星,不是叶孤城,又能是谁

  阿青高兴不已,连正路也懒得走,飞身而起,点着足尖,三两步从池水表面跳过,一下子跳至水榭中那人的怀里,也不顾旁边还有个老头子,整个人直接就挂上他的脖子,往他脸上狠狠亲一口:“叶孤城,你怎么来啦?”

  叶孤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出场方式,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眼睛还盯着棋局,只道:“待会再说。”说话间,另一只手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小老头笑呵呵地也落下一子。

  注视棋局半晌,叶孤城忽然道:“我输了。”

  小老头笑笑:“尚未结束,怎轻易言败?”

  “大势已去,败迹早现,此时认输,是识时务,”叶孤城将怀中阿青放到地上,自己也起身,冷冷道,“此次前来,只为来接内子,至于老先生的要求,可以谈谈。”

  “只是谈谈?小女子还以为白云城主会很感兴趣呢,”宫主慢悠悠踱上水榭,朝着叶孤城灿烂一笑,“听说叶城主尚未娶妻,哪里来的内子?”

  她的笑容灿烂,明媚又无辜,仿佛是无意间带了一丝妩媚,极是勾人。

  阿青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宫主看叶孤城的眼神,于是像宣布占有物一般,她挽住叶孤城的手,往他身上蹭了又蹭。谁知叶孤城却皱了皱眉,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阿青一怔,觉得叶孤城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不等她想明白,叶孤城已经说话了,但他看的人是小老头淡淡道:“叶某觉得目前的生活不错,不想有大的改变,海上的事,白云城能合作。”言下之意,陆上的事,他绝对不管。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阿青听得云里雾里,不等她问,叶孤城已拉着她要告辞,除了第一眼,从头到尾居然再没看过宫主。

  被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忽视,宫主倒也不恼,仿佛没看见一样,依然笑盈盈的。小老头望着阿青和叶孤城的背影,笑道:“不妨住两天再走,鄙岛还是很有意思的。”

  叶孤城没说话,点了点头。

  岛上那么多屋子,当然安排了给叶孤城和其下属的住处,但叶孤城说——“我与内子共住一间即可。”

  阿青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也不是害羞,反而是狐疑。

  一进屋子,她就跳到床上盘腿而坐,严肃至极地盯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叶孤城反而笑了。

  他径自在塌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朝阿青招了招手:“过来。”

  阿青很听话地走过去,但表情还是很严肃,慢慢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而且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叶孤城瞥她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莫非你以为我是易容的?”

  阿青很认真地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不等叶孤城回答,她忽然跳上卧榻,一把夺过叶孤城手中小瓶子,忙不迭地开始解他的衣带,抬头朝他嘻嘻一笑:“不过让我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假的了。”现在面对叶孤城,她是越来越色迷迷了。

  摇了摇手里的瓶子,听见有水声,阿青拔开瓶塞,凑近瓶口闻了闻,觉得味道很冲,不由皱眉:“什么药,好难闻!”

  “神仙水,”叶孤城拨开她的手,自己将上衣解下,“一半内服,一半外敷,治内伤不错。”

  待他将上衣除尽,阿青倒抽一口凉气,他的胸前赫然一个紫黑的手掌印,难怪刚才她往他身上蹭,他极力脱开,原来是因为这个伤!

  阿青“嚯”地一下站起,怒气冲冲:“是不是那个老头子干的!”我去找他算账!

  叶孤城抽出阿青握着的那个瓶子,倒出里头的淡青色液体,一点点往伤口涂抹,见阿青生气,他倒不急,只道:“那老头功夫深得很,在他手里走一遭,只受了这么点伤,倒是他手下留情了。”言语之间,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似乎在怀念打的那一架。

  见他如此,阿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复又坐下,接过他手中瓶子,替他上起药来,反正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现在她做得很顺手很熟练。一边上药,一边嘱咐:“伤没有好,你不许再跟他打!”

  她本来以为叶孤城就是上岛来接她,去的时候两人也在下棋,没想到居然打过一架!

  打架的原因也没什么特别,小老头想活动活动筋骨,眼前这个年轻人功夫听说还不错,于是就打着玩玩,叶孤城用剑,小老头身上没兵器,就随手拿了一支抓痒挠,但剑术﹑刀法﹑掌力﹑指风……无论什么功夫,他都信手拈来,那一支痒痒挠,时而是杖,时而是鞭,时而是剑……配合他另一只手那随心所欲的手法,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

  叶孤城受了他一掌后,那老头笑呵呵地说“小女去请阿青了,你再跟我下盘棋如何?”那一掌虽留了余力,但着实不轻,叶孤城完全是硬扛着又与他下了一盘棋。

  如意兰花手,密宗大手印,化骨绵掌,天绝地域手,指刀……叶家亦是武林世家,片刻之间的过招,叶孤城已从他身上看出了这么多失传的绝技,不知这老头到底知道多少门厉害功夫。

  这个岛果然有点意思。

  回忆起那一战,叶孤城露出兴味的眼神,阿青见状,轻轻在他的伤口敲了一记:“不许跟那个老头打架!他好厉害的!”

  叶孤城缓缓道:“怕是此人也不屑与我再打。”短短一个时辰的照面,他已看出,这老头,包括这岛上的人,都颇为目中无人,中原武林那些成名人物在他们看了就好像狗屁都不如一样,不过若这岛上人人都身怀失传绝技,倒也有些自傲的资本。

  过招不是目的,对弈也不是目的,老头只是借着对弈,跟他谈了谈与白云城交好的意愿,近期会有一批木鱼从海上漂到老头的岛上来,老头不希望白云城的人来干涉。

  叶孤城对这批木鱼的各中玄机没有兴趣,以他的洞察力来看,他早已明白,这个岛上的人必然在谋划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与中原有关的阴谋,至于具体是什么,尚且不知,那木鱼估计与此有关。但他没有兴趣了解。

  不是每个人都是陆小凤的。

  待叶孤城交代完他来这小岛的前因后果,阿青已经抹好了药,避开他的伤口,她扑到他身上靠着,笑盈盈道:“那老头说要教我武功,现在真肯放我回去,我倒没想到呢。”她坏心眼地伸出手指头,指甲在叶孤城的胸前挠挠:“我可真不喜欢那个宫主,尤其是她看你的样子,哼,你不理她是对的!”

  叶孤城一把抓住她四处作乱的爪子,想了想,道:“那个女人有些面熟。”

  什么?!阿青张嘴就咬他一口:“什么面熟?你在哪里见过她?”

  “像是太平王府里头的人……”早些时候叶孤城干的是谋反一道,当朝说得上号的势力和皇亲贵戚都有研究,阿青不说还好,一说他越觉得那女人面熟,着实可疑,正在思虑之间,忽然觉得胸前一阵□,低头一看,一把揪开怀中人,难得一次气急败坏:“你在咬哪里!”

  “随便咬一咬嘛,我咬得很轻啊……”阿青不明所以,虽然觉得咬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粒粒,但她想,应该是上火了所以长出来的痘痘吧!这下见叶孤城脸色不好,她也低头朝自己刚刚咬的地方看去。

  那一点被阿青误认为是“痘痘”的红樱,亮晶晶的,上头沾的都是她的口水,而且似乎……慢慢立了起来。

  阿青立即小脸爆红,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啦……”

  叶孤城叹了口气,抬手将她往旁边那床上一扔:“睡吧,等回去,我再收拾你……顺便把你私自出岛的账一块算!”说到最后,几乎底气不足,反而有些无奈了。

  就知道他拿自己没办法!阿青抱着枕头,笑嘻嘻往床上一滚:“叶孤城,你穿黑色的衣服真好看!”是真的,叶孤城喜穿白衣,阿青几乎没见过他穿黑色,今日这一身黑色绣银边的立领衣裳,被他穿上,恍如黑夜的神灵,没了白色的洁白,少了一份如远山上的冰雪一般的冰冷,但却更显漠然,整个人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冷漠又傲然。

  就像……就像什么呢?阿青绞尽脑汁,脱口而出:“好像蝙蝠哦!”

  叶孤城冷冷道:“睡觉!”

  阿青自知“蝙蝠”这个形容不怎么好听,吐了吐舌头,又道:“你今晚睡塌上啊?不跟我一起睡吗?”说罢,她还托腮趴在床上,学着宫主的样子,朝叶孤城眨眨眼,意图显得妩媚有风情一点。

  其实,她不用如此,与她共处一室,本来就足够引发他内心的躁动,既然已确定是自己的未来妻子,叶孤城并不那么在乎洞房是在成亲之前,还是成亲之后。之所以还没有下手,完全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但今晚显然不合适,不说这是陌生之地而且他身上有伤,就说阿青那故作妩媚又不伦不类的模样,叶孤城已经忍不住偏头了。她实在不适合这个表情……

  见他偏头,阿青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偷笑,她明明在诱惑他,他居然笑!阿青很生气地往他的头上扔了一个枕头:“不许笑!”声音软软的,怎么听都没什么说服力。

  叶孤城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中却带了笑意:“那好,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头痛,写得估计有失水准

  第59章

  小老头说让叶孤城和阿青留两天,今日居然下雨了,既然他知道海中暖流的运行规律,那今日有雨,他一定也知道。

  这“留两天”,说不定指的就是这个。

  阿青可不管那么多,她喜欢下雨,下雨好好玩。

  伞也不拿,摘了一片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故意挑积水的地方走,赤着脚踩上去,把那水踩得“啪啪作响”。

  “回来。”一道男音冷淡又不悦地说道。

  阿青回眸,见叶孤城立在廊上,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伞尖垂下。他望着她,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阿青吐了吐舌头:“让我再玩一会嘛,就一会!”

  “会着凉。”叶孤城道。

  “不会,不会的啦!”阿青踩了两脚水,往远处跳了又跳,似乎生怕叶孤城追来,“就再玩一会,你等等哦!”

  叶孤城没说话,因为他看见有一个人持伞缓步走着,他从掩映的花丛中慢慢走来,不疾不徐,这雨并不小,雨滴从他的伞边沿陆续滴落,但他的肩头却没有沾湿,衣摆亦没有泥泞,看起来干净又整洁。

  那人察觉到叶孤城的目光,抬起头来,露出那双冷酷又自负的眸子,亮且锐利。

  “你是谁?”那人踱步而来,淡淡地问,语气漠然,似乎面前的人是何身份,他都不关心。

  叶孤城不答,他看着这人片刻,才道:“你是宫九。”这是一个陈述句,他很肯定。

  宫九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像全天下人都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一样,他望了一眼远处玩得正欢的阿青,若有所悟,转头道:“真是可惜。”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宫九缓缓道:“她若帮你杀了那人,现在的一切可就不是如此了。”语气莫名有几分嘲讽,似乎在讥讽叶孤城的软弱。

  他没有说“那人”是谁,但阿青只动过一次动了杀机,就是在紫禁城,南书房。

  “干你何事,”叶孤城撑开伞,走下回廊,往阿青的方向走去,淡淡道,“即使成功,也没有意思。”

  宫九一笑:“我倒觉得失败了没什么意思。”

  叶孤城将伞一转,伞上的雨滴流泻般飞出,他望了一眼远处正咯咯直笑的阿青,道:“现在就很好,比原来好。”他走到阿青面前,伸出手来:“回去。”

  阿青嘟了嘟嘴,拉住叶孤城的袖口,意图撒娇:“不要嘛……”

  叶孤城恍若未闻,将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握住,牵着她往回走。阿青看起来很不情愿,故意走得很慢,落下叶孤城一大截,见着宫九站在檐下,她挥了挥手,挺高兴地跟他打招呼:“嘿,宫九你的病好点没有?”

  “我没病。”宫九回答,然后转身,酷酷地离开。

  倒是叶孤城一脸的若有所思:“有病?什么病?”

  阿青往四周到处看看,朝叶孤城神秘一笑:“很奇怪的病,现在不方便说,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宫九的地盘上,她当然要给宫九留些面子,真是善解人意啊。

  阿青下决心不说一件事,就果真不说,守口如瓶,直到踏上了自家的大船,准备回去,她才告诉叶孤城,而且说得很有些迫不及待。

  憋了这么好几天,她早就憋不住了,本来也好奇宫九那到底是有病还是中毒,如今有个人可以分享,而且说不定他还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阿青当然迫不及待。

  只是叶孤城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发黑发青。

  “半边身子光着?”

  阿青点头。

  “拿针刺自己?”

  阿青又点头。

  “要人用鞭子抽他?”

  阿青忙不迭地点头,搅了搅自己的衣襟,扭动着身体,有点迟疑,支支吾吾道:“而且,我还看见,他那里,那里支得好高,好奇怪啊……啊!你做什么!”话未说完,她已被叶孤城捞到怀里,但却不是为了亲昵,大掌挥下,竟是狠狠在她屁股上来了那么一下。

  真的打她屁股啊!阿青因为有错在先,敢怒不敢言,只好一脸委屈地望着他:“打我做什么?”

  叶孤城的脸色寒如冰霜:“以后再见到此人,离他远远的!”

  阿青不解:“为什么?”

  见着她一脸纯然的疑惑,叶孤城不知如何与她解释,听了她的描述,他已清楚,那个叫宫九的,看上去是个深不可测的家伙,实际上在床笫之间爱好特殊!以自虐为发泄,恐怕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叶孤城当然不希望阿青也知道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阿青还在不依不饶地摇他:“为什么,告诉我啦……告诉我好不好,叶孤城……”最后三个字拖了尾音,听上去娇滴滴的。

  她最近是越来越会撒娇了。叶孤城不为所动,垂眸沉思片刻,才缓缓道:“也罢,待上了岸,你随我去一处地方,我让你见见,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啊!你真好!”阿青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脖子亲他:“是城里什么地方,我知道吗?”

  叶孤城抬眸:“城里?”

  “对啊,”阿青点点头,“不在白云城里头?那在飞仙岛哪儿?”

  “谁告诉你,我们是回岛上?”

  “不回岛上,那去哪儿?”

  叶孤城望着她笑:“去中原。”

  中原?!忆起自己同他提到要去峨眉看石秀云的事,想不到他竟然同意,阿青不由得高兴万分,重重地在他脸上“啵”一下:“你真好!”

  其实此处去中原,除了陪阿青上峨眉,叶孤城还想问问太平王府的消息,以确定几件事:第一是那个叫宫主的女人的身份;第二便是吴明的来历;第三,是见见太平王世子,见到宫九后,他就觉得眼熟,思来想去,竟是和太平王世子有些相似。

  不过这些事情不必让阿青知道,所以叶孤城只是托起她的下巴,缓缓凑近,淡淡笑道:“若真是觉着我好,那可否让我收些回报?”

  此时的峨眉并不太平。

  原因无他,万梅山庄西门庄主背着乌鞘剑站在峨眉山下,一脸杀气腾腾,西门庄主已经这样站了三天。

  自独孤一鹤的事情之后,峨眉派上上下下都和西门吹雪不对付,不过也知道撞在此人的剑上不是好事,毕竟连他们的师父都被这人杀了,所以峨眉派的弟子也算洁身自好,暂时没有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

  西门吹雪也不是来峨眉杀人的,要杀,他早就上山了。

  他是来接人的。

  妻子带着儿子一声不吭就跑回峨眉,等西门吹雪办完陆小凤委托的那件事,回到山庄,就听得自己的管家禀报:夫人已经走了一个月……

  西门吹雪很耐心地在自己的庄子里待了十天,十天之后,他终于坐不住了,提剑去峨眉找老婆孩子,孙秀青不肯见他,峨眉人乐得看西门吹雪的笑话,自然也不愿意帮他,于是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如果孙秀青再不出来,按照西门吹雪这个架势,是准备“踢派”了。

  现任峨眉掌门明长老已经老得牙都快掉光了,眼见自家门派的弟子被西门吹雪吓得不敢下山,明长老是急得团团转,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石秀云,内定下任掌门。

  明长老去的时候,石秀云正在逗孩子。

  一岁大的孩子白白嫩嫩,看见谁都咯咯直笑,不像他爹那般拽得二五八万,一见就招人喜欢。

  石秀云一边抱着孩子玩,一边朝孙秀青笑:“你这可是第二次离家出走了吧?这一次更绝,抱着孩子一起走,西门吹雪已经在山下待了好几天,指不定多着急呢,你真的不去看看他?”

  “不去,”孙秀青一面整理孩子的衣服,一面赌气道,“他既然敢拿那种谣言祸害我,我就敢不去见他!”

  前些日子,陆小凤为了查幽灵山庄的事情,拜托西门吹雪追杀自己,这样他才有机会接触到幽灵山庄的人。但天下人都知道,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是好友,要好友追杀自己,除非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让两人结仇。

  以陆小凤的大脑回路,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意图轻薄西门吹雪的妻子,然后被西门吹雪撞见两人在床,至此展开追杀。

  孙秀青从头到尾,扮演的都是“只差点被陆小凤轻薄”的倒霉妻子的角色,可是她很不高兴,虽说过错都由陆小凤揽了,但这样说,尤其是“在床上”那个说法,于她名声当然很是有损!

  西门吹雪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却也不能这样不顾她的名声!

  石秀云知道内情,所以也不太劝她,这时明长老拄着拐杖进来,石秀云一看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立即起身,笑眯眯道:“啊呀,小宝乖,跟着四姨一起出去转转吧,外面空气可好了!”一边说,她一边抱着孩子往外走,顺便向石长老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有话直接跟孙秀青说。

  她直管抱着孩子满峨眉炫耀,峨眉派的弟子常年住在山上,生活单调,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当然是全派欢喜,都上来看看,抱抱,捏捏。

  当然,或许这么亲近小孩子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是西门吹雪的。待二十年后,他们完全可以炫耀,想当年,西门吹雪的儿子西门XX,我可是抱过的,他还在我手上尿过呢!

  诸如此类。

  石秀云笑容满面地抱着孩子,满峨眉到处逛,几乎是存心想气一气那个站在山脚放冷气的家伙。

  “西门吹雪的儿子?”花满楼放下花锄,走到溪边仔细净了净手,然后微笑道:“给我看看。”

  司空摘星在阿青信上说的不错,花满楼的确在峨眉,但他不是来找石秀云的,而是来峨眉找一株奇花,至于找到之后,他为什么不走,反而在峨眉开垦了一小块花田,说是要把这奇花养多一些,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一岁的孩子骨头已经长硬了不少,没有刚出生不久时那种软得没骨头的感觉,抱起来不用那么小心,软软嫩嫩的一团,抱起来很是舒服,孩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见他长得好看,孩子伸着小爪子咯咯咯笑起来。

  花满楼一怔,也笑起来,伸手在孩子脸上小心摸了又摸,似是要搞明白孩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石秀云就坐在石头上看他,见着他一手托着孩子,一手仔细地在孩子脸上轻轻地摸着,脸上表情柔和而愉悦,她忽然就想,原来他这么喜欢孩子。

  “他很可爱,是不是?”石秀云笑着问他:“谁抱他,他都乐,可没有西门吹雪那臭脾气。”

  花满楼微笑不语。

  石秀云又道:“你喜欢孩子么?”

  “自然是喜欢的。”花满楼道。

  石秀云微笑:“也不知以后哪个女孩子有这么好的福气,能为你生孩子。”

  花满楼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讷讷道:“石姑娘……”

  “我说真的,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以后你若有了孩子,我可希望做这孩子的干妈呢!”石秀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花满楼面前,笑道,“再过两年,我就要继任峨眉掌门,自是不可能嫁到别人家里去,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入赘到峨眉来?我可不想孤独终老,得多让几个孩子认我做干妈才行,不然也太无趣了呢。”

  峨眉“三英四秀”,七人各有特点,具有掌门潜力的人有好几个,石秀云是里头最小的,若不是七人死得只剩三人,孙秀青嫁人,苏少英远游不知去向,也轮不到石秀云。

  武林名门的掌门并不好当,除了武功要好,人品和能力也必须是一等一的才能服众,想到她年纪轻轻就要挑此重任,以后更可能一辈子嫁不了人,花满楼的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你怎么不答话?”石秀云见花满楼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失神了一样,担心孩子被他抱得不舒服,她便上前道:“把小宝给我抱着吧。”

  她的声音并不柔和,说话直爽而率真,像极了她的个性,任由她接过孩子,她离得那么近,花满楼敏感的鼻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想到她刚刚带着笑意说出的那一番话,花满楼觉得胸口滚烫着难受,身体快过大脑先一步行动,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孩子被压在二人中间,有点不舒服,他动了动去,伊伊呀呀了几声,以示抗议。

  但没有人理他。

  这是花满楼第一次抱她,石秀云觉得被他揽着的半边身子都热起来,连着她的脸也红扑扑的,没了一贯的伶牙俐齿,她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你这样,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便误会吧。花满楼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摩挲了一会,似在探索,然后竟弯下腰来,轻轻在她的脸颊印下一吻,低低道:“你是个好女孩,别人不愿,花某愿意。”说完之后,他觉得赧然,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那一番话来,深觉唐突,顿时有些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心里热热的,觉得说出来是那般畅快。

  石秀云万万想不到他会这样做,她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一咬牙,使劲往他的脚上一踩,恨恨道:“我虽喜欢你,但还不至于强迫你娶我。你以为我石秀云真的没人要吗?”语罢,她竟用力推开他,抱着孩子跑了。

  花满楼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脚被她踩得很痛,但他好像根本没感觉。只是胸口忽然闷得慌,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失落和难受,他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是愤怒?还是羞赧?她……有没有哭?

  花满楼忽然觉得,瞎子是多么不好。

  他呆呆地站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他已很熟悉的脚步声。

  “给你!”也不知道石秀云把孩子交给了谁,她手里拿着一个油布包,又气又怒地往花满楼头上一扔:“拿了快快走人,最好带着山脚下那个家伙一起走!”

  花满楼一怔,翻开油布包,嗅了嗅,便知道里头正是他如今正在栽种的奇花的种子。这花的种子很少,要找到很多株才能集齐手里这么沉甸甸的一包,也不知道她暗地里花了多少时间才找到这么多。

  花满楼忽然觉得很开心,心中一阵滚烫,熨帖得他说不出来的舒服,那是一种在与上官飞燕的相处中从未有过的愉悦感觉。他仔细将布包重新裹好,然后对着石秀云笑:“我不走。”

  “你!”石秀云跺了跺脚,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原来也有如此无赖的时候,她怒目而视:“你快走,峨眉不欢迎你!”

  反正花满楼根本看不见她脸上表情,所以他权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微笑:“我不走。”

  “你,你……”石秀云气结,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来就拿他没办法,刚才做出那一番赶人的举动,已经是极限了。望着他没办法,石秀云只好转身,气呼呼地走了,临走还撂下一句:“随便你!”

  花满楼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微笑着慢慢道:“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腰痛死了,求解决办法

  第60章

  一日,花满楼下山去买胭脂。

  这是孙秀青的主意,据说这样子石秀云会很高兴。

  在山脚,花满楼感觉到了很浓很浓的杀气。他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朝着杀气的源头走去,很想把杀气制造者赶走,于是他道:“西门庄主为何不上山却见她?”

  西门吹雪瞥了花满楼一眼,没说话,杀气却更重了。

  西门不是傻子,他瞟一眼花满楼就看到他满面春风,虽然花满楼是个瞎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双眼含春。哈!看来这人是跟石秀云的好事近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见着孙秀青和自己儿子,再对比一下花满楼的幸福日子,剑神大人的心情更加不爽,他冷冷盯着花满楼,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

  十二连环坞。

  数名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豪围坐在屋内,个个面色凝重。中原十三家最大镖局共同接下太平王府的重镖,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由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联合押送,但所有的珍宝和押镖人都在一夜之间全部神秘失踪。

  唯一幸存的崔诚也被人暗中杀死。

  这件事影响太大,不仅关系着十三家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在毫无头绪之际,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重大的危机。

  那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却出海去了,听说扶桑三岛的美女多情温柔又体贴,坐在船上,他的心神却早已飞到扶桑的美人温柔乡里头去了。

  殊不知自己坐的这艘船,运送的正是小老头要的那一批藏着秘密的木鱼佛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比十二连环坞那群大佬更接近夺镖事件的真相,也或许正是他的麻烦体制在作怪。

  小老头拿着一个花剪,正在修建岛上的花丛,屋子里有一群人在赌骰子,没有办法,日子太无聊了,只好赌博。

  宫九已经不在岛上,宫主也不在,她去了那艘押着木鱼佛像的船,她要好好看着那船东西。

  小老头望了望天色,掐指一算,双眼微眯,神色不明。从宫主给他传的信件上看,似乎船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陆小凤?

  没关系,不管他是小凤还是小鸡,都打扰不了他们的计划。

  这一头,跟着叶孤城,阿青第一次进了红灯区。

  叶孤城带她到红灯区的怪癖客人最多的地方走了一圈。

  然后阿青惊讶了,这回是真的长见识。

  她看到,原来有的人喜欢□趾,有的人喜欢大家一起来,有的人喜欢把人绑起来再做,还有的……

  在看完一个家伙拿鞭子抽女人的时候,阿青拉了拉叶孤城的衣袖,有点害怕地抱住他:“你不会也这样吧?”

  叶孤城冷着一张脸,语气很臭:“你试试就知道了。”

  阿青脸红,见他很不高兴,连忙安抚:“我知道你不会啦,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快回去吧!”她抱着叶孤城的手臂摇啊摇,想赶紧回去,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

  两人聊天的时候,周围不少人都看过来,投以暧昧的眼光。原因无它,进这种地方,阿青当然是做男子打扮,路人见着两个男人在青楼前拉拉扯扯,不免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该去小倌馆才是,唔……或许,这两人正在争论要几个小倌才够味?这样想的人不少,望过来的目光越加放肆。

  叶孤城皱了皱眉,冷冷地朝周围一扫。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这个人看起来不怎么好惹。通通感觉背脊发凉的路人甲乙丙丁纷纷快步离开,挂着红灯的楼又不止这两人待着的这一家,为了身家性命,还是换一家为妙。

  阿青不知这些人的龌龊心思,上了马车,回忆起先前所见,那些人执拗,疯狂又仿佛绝望一般的表情深深地留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由感叹:“原来宫九是这样一个人!”

  “什么人?”叶孤城问。

  “很可怜啊。”阿青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

  “哦?”叶孤城笑了笑:“何处可怜?”

  阿青伸手过去,抱住叶孤城的腰,抬头看他:“你说过,那些人都是内心不正常,才会找到这种途径发泄,我觉得他们即使在发泄的时候,也很痛苦,宫九也是这样,所以我觉得他很可怜啊……”

  叶孤城摸了摸她的头,在她额上吻了吻:“不错。”今日带她来此,他其实有些犹豫,阿青性子天真,从未见识过这样黑暗的一面,他担心她受不了。但如今看来,她的表现很好,内心能够固守本真,不为这些污秽之事所染。

  阿青不知道叶孤城在心里夸奖她,她倚在叶孤城的怀里,拿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叶孤城,我很好奇,那些人经历了什么才那么不正常啊,看起来真的好可怕……”她用力抱了抱他,语气欣慰:“幸好你不这样。”说完这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脸红起来。

  叶孤城看在眼里,没来由就有不好的预感:“你脸红什么?”

  阿青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咬咬唇,整个人都缩在叶孤城怀里,支支吾吾道:“那个,孙姐姐曾经跟我是说,太久不近女色的男人会……会比较厉害,她说,西门吹雪是这样。我,我想,你的生活也好规律,所以,所以……”她说得断断续续,越说越脸红。

  孙秀青?成了亲的女人果然百无禁忌。只是阿青还未经人事,怎将这种话也告诉她?

  叶孤城的脸色本来很黑,到了后来反而恢复如常,他平静地说道:“你害怕?”

  阿青摇头:“我不怕啦,只是孙姐姐说,如果用力太大,会很痛啦……”

  叶孤城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我不会让你痛的。”一面说着,他一面思忖,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此时的陆小凤很销魂。

  任凭哪个男人在沙曼的怀中睡一觉,都会觉得很销魂。

  现在陆小凤躺在床上,四肢酸软,心里却很满足。此时沙曼正站在窗口,背对着他,纤细的腰肢伸展为丰满的臀部,双腿修长笔直。陆小凤几乎要看痴了。他真想再抱她一次。

  沙曼忽然缓缓道:“你杀了飞天玉虎?”飞天玉虎是陆小凤在揭秘幽灵山庄的时候死的,他为了罗刹牌,不择手段,陆小凤虽然没有亲手杀死他,但他的确是因为陆小凤而死。

  “他的真名叫江玉飞,我本来叫江沙曼。”

  我们是兄妹。

  “我曾经不止一次发过誓,无论谁杀了他,我都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酬谢。我已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表达我的感激!”

  因为他虽然是我的哥哥,却害了我一生。

  沙曼十三岁就被江玉飞卖到妓院,若不是宫九救了她,她根本不可能如此平静地活到现在。

  但是她并不感谢宫九,在她看来,宫九之所以救她,也是为着自己的欲`望,像她这样一个女人,即使在十三岁的时候,也足够吸引男人的目光,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宫九也只是不通人事的少年。

  她讨厌宫九,宫九再如何对她好,她也感受不到他的爱。

  宫九爱的只有他自己。沙曼相信。

  她一直在找办法逃离宫九的掌控,她不喜欢宫九碰她,很久以前,偶尔一次,宫九教她练功,她不小心抽到了宫九,却发现他竟然露出了愉悦的神情,那个时候她就清楚,宫九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要她打他,她就遵命,在打他的过程中,她从害怕到平静,最后也开始高兴,能有机会这样教训这个男人,她当然高兴。

  所以她一直为他保守秘密,甚至帮助他获得快`感,她让他相信,做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对,发泄是很正常的。

  沙曼和陆小凤拥抱着。

  宫九将手中握着的小小冰花放在她的桌上,然后出了门。

  拥抱着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他。

  这朵冰花是他特意为她带来的,沙曼怕热,这南海中的岛屿却终年看不见冰雪,所以他特地将这朵冰花带回来给她。

  她不领情就算了。

  宫九负手,慢慢在沙滩上走着,心情平静。

  他想,或许阿青说得没错,对一个女人好了这么多年,她一点不感动,八成是厌恶自己。宫九的自我感觉从来良好,他想不到会有人厌恶自己,他一直以为沙曼是个性冷淡。

  却也不想想,有哪个女人在见过他自虐的疯狂一面后,还会以正常人的眼光看他。

  唔,或许阿青是个例外,那女人很笨,居然以为他身上有疾。

  宫九嘲讽一笑,心中已经在思虑如何处置沙曼。

  背叛者,就该获得背叛者应有的下场。沙曼,再让我看看,你要背叛我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H会略过不提→→

  主要是我不想写,写不粗~

  另,如果开定制,有没有人觉得H番外可以不需要的呀?

  第61章

  陆小凤带着沙曼逃了。

  逃出了那神秘的小岛,被宫九和宫主——陆小凤叫她“牛肉汤”,这二人抓住,然后又放了。

  带着沙曼和牛肉汤的侍女小玉,他回到了中原。

  宫九不会放过他。

  证据在此,大家来看,劫走那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的就是陆小凤!宫九对全天下人宣布。

  陆小凤走到哪里都有官兵,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宫九。

  沙曼不在他身边,宫九跟着他,是要找沙曼,找到沙曼,好杀了她。陆小凤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宫九跟着他,就像猫捉老鼠一样,耍着他玩,这种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陆小凤在想办法,想一个摆脱恶猫的办法。

  他不能去找花满楼,他已为了太平王的事去过一次百花楼,花满楼根本不在,屋子里的摆设都蒙了一层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花满楼在峨眉待得都不想下山了,陆小凤很识趣,不会去麻烦他。

  下一个他想到了西门吹雪,他相信西门吹雪的剑,只要西门吹雪为他阻拦宫九片刻,他就可以脱身,从此让宫九再也找不到。

  但是此次,陆小凤的运气好像特别不好,还没有走到万梅山庄,他已经听说,西门吹雪头一次不是为了比剑也不是为了杀人出门,他在峨眉山下待了好几个月,只为把自己的老婆追回来。

  知道一定是上次他托西门吹雪帮忙的事情惹得孙秀青不快,陆小凤摸摸胡子,心怀歉疚。

  看来还是跑一趟峨眉吧。陆小凤想。

  峨眉最近人气很高啊,花满楼在那,西门吹雪在那,听说叶孤城和阿青这两人回到中原,也到了峨眉。

  陆小凤幸福地想,到了峨眉,有这几个朋友的帮忙,他就不用怕宫九,也可以跟美丽的沙曼相亲相爱,双宿双飞了。

  啊,有朋友真好。

  陆小凤充满憧憬地踏上了前往峨眉的旅程。

  “我们回家吧,”孙秀青抱着孩子,踮起脚亲了一下自家夫君,温柔一笑,嗔道,“不过,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饶你。”

  剑神大人很乖地点点头,心情愉悦地搬东西上马车。经过孙秀青几个月的“冷处理”,在朋友们的帮助下,终于哄好妻子,夫妻二人带着孩子,终于一起能够回万梅山庄待着了,西门吹雪觉得很幸福。

  至于马车上了路,会不会跟陆小凤错过,那就不在西门吹雪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真好,”望着甜甜蜜蜜的西门夫妻俩,石秀云露出羡慕的神色,“我都可以想见他们路上会多甜蜜了!”

  路上甜蜜?花满楼抓住自己以为是关键词的关键词,想了想,柔声道:“我已几个月没有回去,不知楼里的花儿如何,我该回去照料它们了。”

  石秀云仰脸看他,眸子里掩饰不住失望,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点:“哦?你也要回去了,我可不送你哦!”

  花满楼微笑:“花某不认识路,怕是回去也困难,不知你可不可以送送我?”

  不认识路?!那你是如何一个人跑到峨眉来的?没想到花满楼也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好吧,他本来就是瞎子,说的都是“瞎话”。望着石秀云欲说还休的娇羞眼神,阿青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回头看叶孤城:“我敢打赌,石秀云一定会跟花满楼去的。”可以路上甜甜蜜蜜嘛……

  说着说着,她摸了摸胳膊,一脸受不了的模样:“叶孤城,我觉得他们好腻歪啊,尤其是石姐姐,她见了花满楼,那表情……那表情……”阿青说不出来,干脆做了一个兰花指,做无限娇羞的小女儿情态,望着叶孤城:“你不觉得这样感觉很奇怪吗?”

  叶孤城淡淡道:“有时候,你也这样看我。”

  阿青大惊:“我哪有!”

  “有,”叶孤城挑起她的下巴,认真道,“我亲完你,你都是那副模样,不信,我们再试试,然后你去照照镜子?”

  看着叶孤城越来越近的脸庞,阿青咽了咽口水,红着一张小脸,半是期待半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好,好啊……”

  峨眉山附近的风景很好,鸟儿的歌声明亮清爽,风儿吹在身上舒适无比,连那路旁的杂草也生机勃勃。

  但陆小凤的心情却不是太好。宫九和牛肉汤的马车跟在他身后,然后过路的峨眉弟子告诉他,西门吹雪三天前就走了。

  花满楼也走了。

  唉,陆小凤叹了口气,给自己鼓劲,没关系,叶孤城和阿青还在呢!叶孤城不管闲事没关系,只要把阿青……咳咳……骗过来,不愁打不过宫九。陆小凤对阿青的剑术比对西门吹雪还有信心。

  峨眉山上的风景实在是很好,凉风习习,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地面上,留下一块块或明或暗的光斑。陆小凤默不作声地快步走在前头,宫九和牛肉汤在后头慢悠悠地闲逛。准确的说,闲逛的只有牛肉汤,她是女人,女人都喜欢浪漫,喜欢闲情雅致,峨眉山这样漂亮,她巴不得多走一会,多看看风景。宫九却目不斜视,他盯着陆小凤,对周围的风景压根就视而不见。宫九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他的生活起居,只在设备豪华的马车内进行,因为他厌恶别人用过睡过喝过的碗筷床铺酒杯,所以他从不住客栈。他不懂得享受雅致,就好像睡觉,他宁可多睡多养精神,也不愿意看什么日出日落。

  从这个角度看,他跟花满楼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一阵风从林中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陆小凤顿住,他听见有歌声传来,忽远忽近。

  “陆小凤!你怎么来啦?”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陆小凤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树上的少女。嫩绿的衣衫穿着她身上很是合适,衣带在空中飘舞,她坐在树枝上,双腿不停晃荡,口中哼着调子奇怪的歌儿,阳光透过林子,照在她身上,给她半边身子踱了一层金辉,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此刻,陆小凤倒真的觉得她是仙女,救急的仙女。见着阿青,他心中一喜,正欲张口,阿青却往他身后看去,高兴地打招呼道:“宫九?宫主?你们也来峨眉啦?”

  陆小凤一呆。

  脖子几乎僵硬地缓缓回头,他瞪大眼睛,看见宫九对着阿青点了点头,牛肉汤笑容不变,轻哼了一声。

  不会的,阿青跟这两人一定不熟,他的运气不会这么背的。陆小凤在心底正在心底默念,阿青已从树上一跃而下,笑嘻嘻地走到宫九面前:“你怎么跟陆小凤在一起啦?对了,我知道你的病是怎么回事了哦!”她叹口气,绕着宫九走了一圈,目光深沉而悲悯:“唉,你真可怜。”

  “闭嘴。”宫九淡淡道。这是宫九认识阿青以后,对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

  阿青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转头去看陆小凤:“你来峨眉做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摸摸胡子:“找你帮忙。”

  “我?”阿青指了指自己,有些受宠若惊,但想起陆小凤的麻烦体质,她又不高兴了:“你该不是又惹麻烦了吧?”

  连阿青都知道他一出现,必有麻烦啊。陆小凤在心底叹口气,哀悼了一会自己的倒霉,然后才道:“不错,我有麻烦,让你帮忙。”

  阿青来了兴趣:“什么事?说出来我听听!”峨眉这地方虽然新鲜,但玩久了她也觉得腻!

  “他要你,赶我们走。”不等陆小凤回答,宫九已替他说了。

  目光在这三人之间来回转转,阿青奇怪道:“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

  “当然不是!”陆小凤和宫九异口同声道。

  “哦,”阿青点点头,又问,“那你们怎么在一起?”

  陆小凤摸摸胡子:“这位九公子,之所以跟着我,是为了找沙曼。”此话一说完,阿青立即会意,她瞪大眼睛,很佩服地看着陆小凤:“你真厉害,宫九的墙角你也撬了啊!”沙曼那么不爱理人,一看就很不好追,司空师父说陆小凤追女人很厉害,果然诶!

  宫九的目光冷飕飕地钉在陆小凤身上。陆小凤不自在地咳两声:“他要是找到沙曼,一定会杀了她,我不能让他这样做,可是我实在是甩不掉他,只好……”

  “这样啊,好,我帮你,”阿青会意地点点头,朝宫九摆摆手,一派牛气冲天的模样,“你们快走吧,不许跟着陆小凤!”

  牛肉汤望着她咯咯直笑,似乎觉得她这样很滑稽,她笑得肚子都痛了。

  宫九还是那句话:“闭嘴。”

  阿青插腰,凶巴巴地瞪着宫九:“喂,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杀了人家啊,我就是要帮陆小凤!”

  “陆小凤?”有人突然插道。

  一人从林中缓步走来,似乎是刚刚练完剑,脸上犹有汗珠,他看了看眼前的情况,顿时明白了个大概,冷冷地盯着陆小凤:“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阿青,回去了。”

  “喂喂,朋友一场,不能见死不救啊。”陆小凤苦笑一声,见叶孤城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就知道叶孤城没有西门吹雪好说话,他只好转头对阿青道:“阿青,你若走了,那我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啊……”语气苦兮兮的,听起来很可怜。

  阿青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啦,你快走,不要在这里烦我。”

  陆小凤心中一喜,此处有叶孤城和阿青两人,他相信即使是宫九和牛肉汤联手也打不过他们,于是一抱拳:“多谢!”然后转身就溜。

  叶孤城站在青石板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在坡下的宫九,几乎是用厌恶的眼神在看他:“滚开。”

  宫九嗤笑一声:“该滚的是你。”虽出在地势较低的一处,他的眼神毫不示弱。

  叶孤城朝着宫九冷冷一笑,张口唤道:“阿青。”阿青回头:“什么事?”

  叶孤城再次冷笑:“拿鞭子。”拿鞭子?!阿青一怔,看看宫九,马上反应过来:“好!”

  “鞭,鞭子……”宫九原本镇定自若地脸色忽然一变。

  叶孤城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宫九,冷冷道:“身上有这么明显的弱点,也敢大摇大摆地行走江湖,真不知该说你是自负,还是愚蠢。”

  阿青对宫九报以同情的眼神:“你要先把自己治好才行,不然你不用同我们打,自己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死沙曼,然后完结掉哟哟!

  第62章

  自从被叶孤城那么居高临下地嗤笑一番,又让陆小凤给逃了,宫九的脸色就不是很好。

  牛肉汤安慰他:“九哥,放走了陆小凤也没关系,这个时候,老实和尚一定已经按照计划劫走沙曼了。”不错,“跟着陆小凤就能找到沙曼”只是说给陆小凤听的理由,两人只是用此来引开他,沙曼那里,有老实和尚,他一直跟着陆小凤他们,要带走沙曼,轻而易举。

  但“陆小凤”并不是宫九脸色不好的原因,他冷冷地盯着牛肉汤,说话的像冰刀子一样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好对付的人?”

  牛肉汤脸色一僵,立即轻轻摇了摇头,按住宫九的手,柔声道:“才不是,九哥是最最厉害的人,没有人能够超过九哥。”她的眼神晶亮,神情温柔,这话的语气带着崇拜和笃定,听起来很真实。

  但宫九却一把甩开她的手,起身。“你要去哪?”牛肉汤叫道。宫九看也不看她,径自出了门。

  他又折返去了峨眉。

  此时天色已暗,阿青刚刚用完晚膳,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坐在大石头上:“好饱好饱!”峨眉派的厨子真会做菜!

  “叶孤城,我肚子好撑啊,去走走吧。”阿青往后一靠,靠在背后那人的身上,蹭了蹭他,撒娇道。

  背对着阿青,叶孤城正在擦他的剑。

  没有剑客不爱他们的剑,叶孤城擦得很认真,一日三次,比吃饭都准时。他擦剑的时候,除了阿青,没人敢打扰,包括现任掌门明长老在内的峨眉众人都会识相地绕道走。

  阿青转过身子,将脑袋搁在叶孤城的肩膀上,望着闪闪发光的赤霄,阿青嘻嘻一笑,偏过头凑近他的耳朵:“我也来擦擦我的剑好了!”

  她哪里有剑,有的明明只是一根竹棒。

  阿青说话的时候,气息轻轻喷在叶孤城的耳边,有些痒,叶孤城一边擦剑,一边淡淡道:“那便擦擦,以防发霉。”

  叶孤城说的一本正经。但这根竹棒是叶孤城给的,晒脱了水并且上了油,哪有那么容易发霉,他这话明明就是笑话她多此一举嘛!阿青恼了,捶他一拳:“不许笑我!我……”

  她忽然顿住不说,直起身子,转头。

  叶孤城擦剑的动作停止,也转头。他跟阿青看的是同一个方向,见到来人,他皱了皱眉,丝毫不掩饰鄙夷之色:“你来干什么?”

  “我知道!”阿青“唰”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来人,两眼发光:“你不高兴,所以要打架!”

  还真的说中了。

  宫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颌首,冷冷道:“不错,来比比,看我是不是混不了江湖!”他显然对叶孤城说自己弱点明显﹑出来走江湖简直是送死一事耿耿于怀。当年无聊,他曾研究过叶孤城的剑法,是很不错,但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宫九有这个自信。而后来,叶孤城谋反失败,险些命丧紫禁城,更让他看不起此人。但是如今,这个人居然公然嘲笑他,宫九一向自负,本不会为这种小事怀疑自己,可是此次,叶孤城似乎抓住了他的痛脚,所以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阿青不知道原因。她只是直觉宫九杀气腾腾,就以为宫九是来打架的,所以她很兴奋地抽出竹棒,举手挥舞:“来来,跟我打一场吧!”听小老头说宫九很厉害,她好想见识见识!

  一只手却按住她的竹棒,叶孤城提剑上前一步,淡淡道:“他是要和我打。”

  峨眉山地方很大,武功到了这个地步,两人已经根本不在乎地势如何,随便找一处僻静地就能够开打。峨眉有专门给弟子练功的地方,很宽很大,但无论是叶孤城还是宫九,都不喜欢让一群峨眉弟子当耍猴看。上一次在紫禁城,若不是为了吸引众人注意力,好杀了皇帝,叶孤城才不会选择那么惹眼的地方。

  所以观战者只有阿青一人。

  叶孤城的剑很利,自紫禁之巅一战后,他的剑法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更加精准,没有多余的虚动作,招招奔着人命去,若是寻常的二流剑客,死在他的剑下,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宫九不用剑,徒手迎上叶孤城的剑,一招之间,身法变幻无穷,居然丝毫不落下乘,而且游刃有余。

  叶孤城一般不会和没有兵器的人过招,那样不公平,宫九却很自傲,自信不用兵器也能打得过叶孤城。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阿青很乖,她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高手过招,动作奇快,战局瞬息万变,饶是阿青,也要专注心神,认真观战。但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不妙。

  叶孤城不妙。

  宫九打得很爽,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跟他过这么多招而不败,这一次他真是打得酣畅淋漓,不过,也仅是如此了。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一眯,冷光流泻,下一秒,他的攻势忽然快了不止一倍,眼看叶孤城就要落败,宫九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微笑。

  “啪!”

  宫九嘴角的笑容猛然僵硬。

  “啪!”

  宫九咬咬牙,出招更狠,想速战速决。可叶孤城又岂能让他如意。

  “啪!”

  宫九猛地大喘了几口气,叶孤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忽然一个收手,跃至三丈之外,冷冷道:“不打了。”

  宫九冷笑一声:“岂是你说不打就不打的!”话音未落,他身子向前一滑,一掌朝叶孤城劈去。

  “啪!”又是一声。可这一声并不如以往清脆,有些闷闷的,原因很简单,它打在了肉里。

  宫九的肉里。

  宫九喘了几口大气,努力镇静下来,回身朝那使鞭人看去。“啪!”那人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肩膀上,火辣辣的痛感如一阵轻微的电流窜过全身,从尾椎骨噼里啪啦蹿上一阵快`感,宫九大口大口地喘气,极力想要镇定下来,但双眼却已发红,控制不住要盯着那绿色的鞭子。

  “啪!”又是一鞭子下来,那让宫九从头到脚都兴奋起来的痛感是如此熟悉,如此让他愉悦,他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朝那鞭子奔去,一边跑一边扯着衣服大笑:“打我!快打我!”

  这鞭子与他以往所用不同,更加柔软而坚韧,被这鞭子连抽两下,快`感暴涨,宫九的神智已接近疯狂的边缘。

  忽然后脑勺一疼。

  宫九微微一晃,眼前有些模糊,他晕乎乎往那鞭子看去,却看见那挥鞭的少女目光清澈如天空,天真纯然的脸上却浮现出极度的惊愕,和怜悯。

  他憎恶这种怜悯,他想杀了这个拿鞭子抽他的女人。

  可是他晕了过去。

  叶孤城把手在袖子上擦了擦,觉得刚刚劈宫九那么一下,碰着他的人的,好恶心。

  阿青手里拿着一根藤条,怔怔地望着地面上晕过去的那人,一时间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她刚刚本来是为了帮叶孤城才找来了藤条,只是想试一试,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阿青见过不少这样喜欢自虐和虐人的人了,可是观看的感觉,绝对和亲自体验不一样。

  那是一种邪恶的发泄。

  阿青不懂,她没有发泄的快乐,她只觉得很害怕,一种从脚底蹿上了的凉意。

  “叶孤城!”阿青一把抱住走过来的男人,扑进来怀里,惊魂不定:“我没想到会这样!”

  既然敢做,就没想到会被宫九恶心到?叶孤城摸摸阿青的头:“我与别人裹着,以后不要干预。”

  他居然不安慰我,反而怪她!阿青撇嘴,伸手拧他:“可是宫九真的很厉害嘛,我怕你输!”

  叶孤城吃痛,握住她作乱的手,解释:“若是你与……与白公公过招,可希望别人横插一脚,打断你们?”

  阿青想了想,摇头,但又补充道:“可我不能看你受伤!”她本来可以直接加入战局的,但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法子好,不打搅他们比武,又能震慑宫九。

  “一点伤而已,有什么关系,”叶孤城望着晕过去的那人,面上浮现出一丝赞赏,“和他过招实在痛快,此人的确是个天才,只是可惜……”

  可惜是个变态。

  当宫九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漫天星光。

  旁边是一堆篝火,有烤鱼的香味陆续飘来。

  有一个清脆的女音在欢快地说话:“峨眉山上真是什么都有啊,这鱼好肥,是不是吃峨眉的剩菜剩饭吃肥的啊?”过了一会,没有人答话,她又道:“好香啊,吃起来一定很鲜,叶孤城,没想到你烤鱼很厉害嘛!”过了一会,还是没有人答话,她又自顾自道:“不过还是我烤得比较好,我可是阿妈一手教出来的,烤得当然比你好!”

  还是没有人答话,她终于忍不住嗔怒:“你怎么都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有人道:“若不是你饿了,何必烤鱼?阿青,这么晚吃东西,你不怕胖?”不是说女人都很注意身材么?

  宫九笑了。

  听见闷闷的笑声,阿青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宫九一眼:“笑什么笑,再笑不给你吃鱼!”语罢,她又扑到叶孤城身上,拿自己油乎乎的爪子往他身上抹,恶意报复:“反正你穿的是黑衣服,看不出来,嘻嘻!”

  叶孤城默然。自那日她说他穿黑衣好看,他便增加了穿黑色衣裳的频率,若说以前是一月两三次,如今便是一周两三次了。可是现在看来,她喜欢自己穿黑衣服,莫非只是为了擦手方便?

  阿青见他不答,笑嘻嘻地直起身子,在他脸上亲一口:“好啦,不要生气啦,我帮你洗衣服,好不好?”

  宫九摸着尚且痛着的后脑勺,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沉默地坐到篝火旁边。火光映着叶孤城和阿青的脸,阿青显然很开心,叶孤城虽然不说,但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笑意,任她蹭来蹭去,手上的脏污蹭到衣上,他好像也不在乎。

  这是宫九很少能看见的一种画面。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光辉,尊贵,高洁,永远和沾了脏东西的衣服扯不上边。事实上,他有洁癖,若有人敢拿脏手往他的衣服上擦,他一定杀了那人。

  他不知道,叶孤城其实也有轻微的洁癖。

  只是若是阿青,那她做什么都可以。

  宫九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那两人,忽然觉得久违。

  为什么久违?

  是不是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同他一起嬉闹,同他一起在夜晚的星空下燃起篝火,大声欢笑?

  有过吗?

  他不确定。或许有,但那样的记忆已经很遥远,遥远得足以被冰封,永远无法开启。

  忽然有一尾鱼递到他面前:“给你的。”

  宫九抬眸,望见阿青火光之下的明媚笑颜。

  “吃吧,没有毒的啦!”见他不接,阿青又往前伸了伸,“你要不怕有毒,我吃一口再给你?”

  叶孤城冷声道:“不准。”

  宫九望着面前的那尾鱼,他从来不吃这种低`贱的烤制品,更何况是拿脏兮兮的树枝串起的烤鱼。但或许是今晚的气氛让他太不适应,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尾鱼。

  “多谢。”宫九礼貌地回答。转眼之间,他又已恢复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叶孤城揽着阿青,瞥了宫九一眼,淡淡道:“过了今晚,还请阁下快快找个地方藏起来,治好了怪癖再出来。”他的语气平淡,但掩不住讥讽,叶孤城很少讽刺别人,但眼前这人却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嘲讽。这个武功很高,智谋也很厉害的男人,却不过是条蜗牛而已。他总是像蜗牛般躲在他那超人的壳子里,只有在没人看见时,才会钻出来透透气。也许就因为他在壳里蹩得太久,所以他心里的欲望才会以这样一种异常的方式发泄。

  叶孤城看得起宫九的武功,却完完全全看不起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木有了,所以明天……

  63 无责任小番外

  从前,有一个海,叫南海;南海上有一座岛,叫飞仙岛;岛上有一座城,叫白云城;白云城里有一座府邸,叫城主府;城主府里有一对夫妇。男的叫叶孤城,女的叫阿青,他们共同开了一间诊所,专治心理变态。

  自从把宫九抖M的习性治好(?)之后,这对夫妇觉得自己很有拯救人类心灵的天赋,于是他们开了一间心理诊疗室,叫白云牌心理诊疗室。

  开门三天,无人问津。

  白云城的百姓不是傻子,谁也不愿意让自己那点破事抖落在城主夫妇面前。

  所以第一个客人居然是红毛夷。

  来飞仙岛补给的商船来自世界各地,有红毛怪来光顾也不稀奇。不过这个红毛怪没有红毛,长靴,紧身裤,高鼻梁,深邃的蓝眼睛,一头栗色短发,有的人可能会觉得他的打扮很怪,长相很难看,但也有的人觉得很有异域风情,长得很帅,眼睛像会放电。

  阿青属于后者。

  “叶孤城……”阿青抓着自家夫君的手,眼睛却盯着进来的那个红毛夷不放,一脸惊艳,“他长得真帅!”

  叶孤城轻哼一声,冷冷地对他们的第一个客人道:“什么毛病?”

  蓝眼睛帅哥的官话说得还不错,只是有一点点别扭而已:“我,我喜欢……喜欢吃脚趾头!”

  什么?阿青惊愕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帅哥居然喜欢吃人!

  见着阿青震惊的模样,蓝眼睛帅哥以为她看不起自己,白白的脸立时涨红:“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不舔她们的趾头,我……我会……”

  “射不出来,”叶孤城淡淡替他接口,表情镇定自若,起身,“跟我来。”

  蓝眼睛帅哥很惊讶很兴奋:“你有解决办法?”

  “恩,很简单,”叶孤城简短回答,然后转身对一脸好奇的阿青嘱咐:“不许跟过来!”

  ……什么嘛。阿青讪讪地坐回去。

  蓝眼睛帅哥非常激动地跟着叶孤城走,走啊走啊,走啊走啊,终于来到了一个——猪棚。

  帅哥很不解:“为什么要来这里?”

  “唰”的一声,白云城主抽出赤霄,寒光四射,冷冷地指向蓝眼睛帅哥。帅哥吓得两腿发软,听说这些中原人都有神奇的功夫,而且他们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杀人,难道自己有地方惹怒了他,他要杀自己?帅哥战战兢兢:“你,你要干什么……”

  “这是一头母猪。”叶孤城伸手往旁边一指。帅哥看过去,恩,一头全身都结着泥巴的肥母猪,躺着,有小猪在它身上吃奶,鼻子一拱一拱,不停哼哼,帅哥站得很远,但都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于是他点了点头,承认这是一头母猪。

  “舔它的蹄子。”叶孤城下令。

  什?什么?帅哥惊疑不定地看向叶孤城。

  “快点,”叶孤城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耐烦,把剑搁在帅哥脖子上,斩钉截铁道,“快,快点,不然我杀了你。”

  我进的一定不是诊所!帅哥欲哭无泪,碍于赤霄淫威,他哭丧着一张脸走进猪棚,跟那些小猪一样趴着,然后伸出舌头,开始……舔猪蹄。

  这是红烧的,清蒸的,油炸的……帅哥不停在心里做自我催眠,但猪蹄上的腥臭不停地钻进他的耳朵,让他几乎想吐。

  “不许吐,不许停,”冰冷的长剑搁上他的脖子,背后那人冷冷道,“把它想象成女人的脚趾头,快!”

  女人的脚趾头?帅哥一阵激动,但嘴上传来的苦涩臭味让他很快回到现实,这是一只母猪的蹄子!

  帅哥最后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不行不行,今天的事情太恶心太可怕了!我需要一个女人来安慰我,抚慰我的身体和心灵!帅哥白着一张脸去召妓,进来的女人很漂亮,身材火辣,皮肤白皙,帅哥迫不及待地把她按到,脱了她的鞋就要去舔她的脚趾头,白白香香的脚趾头真是令人激动啊,哪是那母猪蹄子能比……

  帅哥正要舔下去,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今天舔的那母猪的蹄子,恶臭仿佛又萦绕在他周围。

  “呕……”帅哥脸色发青,扒开贴上来的女人,跑出去吐了。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碰女人的脚趾头,好恶心!像母猪蹄一样恶心!

  夜晚城主府。

  刚刚做完造人运动的城主夫妇都大汗淋漓,阿青趴在亲爱的夫君大人胸上,一边画圈圈,一边好奇地问:“你今天带那个蓝眼睛的男人去哪里啦?”

  “猪棚。”叶孤城简短回答,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臀部,然后沿腰肢向上抚摸。

  阿青浑然不觉,继续好奇:“去猪棚干什么?”

  “治他的毛病,”叶孤城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青一眼,“让他永远都不想舔女人的脚趾头。”

  阿青不解:“怎么做到……唔唔……”话未说完,她就被吻住嘴唇,夫君大人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又开始新一轮的造人运动。

  “我!恨!猪!蹄!”灯红酒绿的青楼里,一个蓝眼睛的漂亮男人一边呕吐,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吼叫随风飘远,飘远。

  作者有话要说:受腐乐同学的一句评论,我产生灵感,由此出了这篇小番外

  第64章

  宫九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容貌清秀﹑身材娇小的少女,她的皮肤很白,面无血色的白,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咬出了血,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在害怕。

  宫九坐在那里,凝视她片刻,缓缓道:“过来。”

  少女很怕,怕得牙齿都在打颤,可是她不敢违抗这个人的命令,乖乖地走过去。

  宫九起身,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他注视着她,淡淡道:“我记得,你是小玉?”

  “是,小玉……小玉是宫主的侍女。”

  “恩,贴身侍女,”宫九点点头,语气疑惑:“你为什么要帮陆小凤和沙曼?出卖我们,很有趣?”

  小玉垂眸,不说话。

  等了片刻,见她依旧不答,宫九也没了兴趣,毕竟还有一个人在等他,于是他拿帕子擦擦手,淡淡道:“你的侍女,交给你处置,结果不要让我失望。”

  小玉猛地抬头,眼睛里充满不可置信与无边的恐惧。她看见,宫主从屏风后笑容满面地走出来,悠闲地涂着丹蔻:“九哥放心,我会给背叛者一个背叛者应有的下场。”

  “不!”小玉突然爆发,青筋暴起,奋力嘶吼:“我宁愿死也不要到你的手上!你们兄妹!你们兄妹都是变态!变态!该死的是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宫九毫不在乎地出了门,任凭小玉在屋内吼叫,声音越来越弱,后来变成哭号和惨叫,再后来已经听不见。

  小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死了就死了,现在宫九要去见的这个人,在他的心底才真正占有分量。

  要去见那人,得穿过一个花园,花园很大,宫九在里头慢慢走着,一边走,他在一边思索该如何处置那人。

  前头有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光头男人,见宫九过来,他脸上露出和和气气的笑容:“九公子。”

  宫九抬头,看了他片刻,忽然道:“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点头:“正是和尚我。”

  “我以为,你和陆小凤是好朋友,你不会将小玉和她带回来。”

  老实和尚笑容不变:“陆小凤是和尚的朋友,这两位姑娘却不是。”

  “你分得很清,”宫九淡淡一笑,“我好奇,你为什么背叛陆小凤?”

  老实和尚微笑:“我没有,我在帮他。”

  “哦?”

  老实和尚语气笃定:“自然,因为女人都是祸害。”

  “女人都是祸害?”宫九重复了一遍,沉思片刻,终于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有人背叛他,也有人向他投诚,无非是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但他至今不清楚,屋里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碧色的眸子,闪亮而深邃,多日不见,她依旧有着一股慵懒的美感,但却比往日更加鲜活,那种厌倦生命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有人滋润了她,陆小凤滋润了她。

  宫九在她的对面坐下。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两人都毫不避让,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似乎以为这样就能打到对方。

  沙曼先忍不住了:“你抓我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看我吧,恩?”她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

  宫九一愕。她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要么不说,要说也是极冷淡的几句,但她的动作常常给他造成一种错觉——她是喜欢他的。

  宫九喜欢跟她之间保持的这种关系,他也希冀有朝一日能够完全征服她,没有男人不喜欢征服,即使是癖好自虐的宫九也不例外。但现在看来,她讨厌他,而且终于有恃无恐,坦坦白白。

  “你讨厌我。”宫九下结论。

  “是,”沙曼毫不犹豫,冷笑一声,目光冷厉如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妹妹,我讨厌那个岛上的一切。”

  宫九忽然觉得心有点刺痛:“为什么?”我以为我对你很好。

  沙曼本来可以讨好他,但这一次,她似乎受了刺激一样,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你对我很好,但是宫九,你知道吗,你的一切都让我恶心!”她从衣襟边抽出那从不离身的钢丝,灌注真力,那钢丝立即变得无比柔软,她用力一挥,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刷”“刷”声。

  宫九原本平静的脸色立即变了。

  一直在盯着他看的沙曼呵呵笑起来:“你看,宫九,哪个女人会喜欢你这种变态?你连正常的鱼水之欢都做不到,谁会喜欢你,恩?”

  “宫九,你以为你真的喜欢我?错,你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她的鞭法是他亲自教的。不知怎的,宫九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十四岁的沙曼撞见他用针扎自己,先是惊愕,随后跑过来安抚他:“九哥,没有关系,这不是丑事,沙曼以前见过呢,很正常。”

  “九哥,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九哥,我可以帮你呀,你教我用鞭,我就可以帮你了!”

  骗子。都是骗子。

  宫九的神情微微恍惚,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篝火前的那一个夜晚,夜已深,阿青伏在叶孤城怀中沉睡,他和叶孤城二人呆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互相沉默无言。

  “既然是背叛者,那就杀了。”忽然,叶孤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宫九默然片刻:“但她是特殊的。”

  叶孤城望过来,似笑非笑:“哦?她如果喜欢拿鞭子抽你,那你们可真是一对。”

  宫九冷笑一声,不作答。

  叶孤城低头,指尖轻轻触摸阿青的脸,她的脸蛋被火光映得红红的热热的,叶孤城凝视着她,冷漠的表情竟然变得温柔,他低声道:“对我来说,只有心里有我的人,才能被我放在心上。”

  他说的那个人显然是阿青。

  那一刻,宫九忽然有些羡慕,甚至嫉妒,他并不是喜欢阿青,他只是喜欢这种美好又温暖的氛围。

  但此时,他的耳边依旧是刺耳得让他几乎抓狂的鞭子“刷”“刷”声,但下意识地,他竟闭上了眼睛。

  脖子好痛。

  好想有人在打他的后脑勺。

  要把他打晕?

  该死!宫九倏地睁开双眼,指尖一动,一道真气嗖地划过,“喀拉”一声,沙曼手中的钢丝断成几节。

  “既然你背叛我,就要承受背叛的代价!”宫九猛地起身,对着沙曼冷冷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出门。

  “对了,”宫九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她微笑,指尖一弹,一颗黑色的药丸落入沙曼的嘴中,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颌,逼她吞入,低低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沙曼不知道宫九让她吃的是什么,入腹之后没有任何异状发生,但她无端端就是觉得不安,忍不住叫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颗补药而已。”宫九带着笑意出了门。

  那真的是补药?沙曼不相信。

  黎明。

  红日初升,峨眉山上的鸡鸣声此起彼伏。阿青一向起得很早,去树林里头跑跑跳跳,或是跟叶孤城打架,都是她的早间爱好。

  不过今天,她却插着腰,指挥着峨眉一帮弟子搬这搬那,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没办法,此次出行,叶孤城嫌人多麻烦,让叶十三等人通通在沿海呆着,就带了她走,以至于如今连个能收拾行李的人都没有,所以只好请峨眉弟子帮忙了。阿青绝对不会承认是她自己想偷懒不干。

  收拾行李,对,收拾行李,因为阿青和叶孤城打算走了。

  “那个不能放马车上,对对,先放箱子里,不然会打碎。”

  “这个,再加上那些,用包裹包起来就好啦!”

  “这些都放盘子里,一起放车厢里,路上要吃的。”

  “这个,还有这个,要……”

  峨眉弟子被她指挥得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武功高﹑来头大呢?如今,他们也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能帮白云城主叶孤城和神剑女阿青搬过东西,也是一种荣耀啊!

  阿青不知道峨眉弟子们苦中作乐的心理状态,她指挥得正开心,叶孤城把这些都交给她来做,让她有种翻身做主人的兴奋感。

  此时却忽然有人拍她的肩。

  “不要打搅我啦,我很忙!”阿青不耐烦地转身一挥手,可一见着那人,她惊住了:“宫九?你,你不是走了吗?”他不是几天前就离开峨眉了吗?

  走了不能又回来?宫九瞥她一眼,不屑回答她的这个问题,直接问:“叶孤城呢?”

  阿青挥挥手让峨眉弟子自己看着办,她双手抱胸,一脸探究地盯着宫九:“你找叶孤城干嘛?”

  “打架。”宫九言简意赅。

  “打架?”阿青跳起来,淡定自若的女主人形象立即消失,她捋起袖子,兴奋不已,“那找我啊,我……我打架很厉害的!”

  “不,”宫九冷冷道,“你的剑毫无杀气。”

  阿青撇嘴:“那又什么关系嘛,你这是看不起我,哼!”看不起我,我就不告诉你叶孤城在哪里!

  见她一脸“就不告诉你”的表情,宫九转身,离开。

  阿青见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暗自跳脚,却不得不追上去:“喂,你就走了?”

  “你不是来找叶孤城的吗?”

  “你找他干什么呀,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带你过去了呢!”

  “你说句话呀,跑这么老远来峨眉,你为的什么呀?”

  “喂,宫九!”

  那一刹那,宫九忽然有了一种那曾经跟阿青两个人在船上的感觉,她唧唧喳喳,他却不得不忍受她的聒噪,他终于忍不住:“闭嘴!”

  阿青无辜地望着他:“谁让你不回答我的话?”

  又是这种讨厌的眼神!宫九心里一怒,冲口而出:“都是你们害的!不找你们找谁!”

  诶,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实习结束了,接下来安心把这个坑填完,快完了

  打算开定制,会放点额外的番外进去,大家想要什么番外?

  第65章

  “都是我们害的?我和谁?叶孤城吗?我们干了啥?”阿青很无辜很茫然。

  “如果不是你们屡次敲晕我,现在我不会一听到鞭子的响声就后脑勺疼!”宫九愤怒控诉。

  “啊?那,那不是挺好的嘛……以后你不会再自虐了呀!这是大好事,你应该感谢我和叶孤城!”阿青毫无歉意,对此反而表示欣慰。

  “混蛋!那我如何发泄!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堆在我身上,我担子很重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发泄方式!”

  “这是不正常的发泄方式,你可以干点别点放松放松,比如弹弹琴看看书,叶孤城说这样怡情诶!”

  “怡情?让它见鬼去吧!我要找人过招!”

  “明白明白,这样可以发泄过多的精力,好办法!不过为什么是叶孤城?”

  “因为他不那么容易打死,而且杀气让我很爽。”

  谈话到了这个地步,阿青已经无语了,她想了一想,慢吞吞提了一个建议:“如果叶孤城的武功比你好,那你是不是打得更开心?”因为又可以被虐了呀!

  宫九瞥她一眼,不作答。

  不作答就是默认了,阿青默默地想,觉得这个人真是怪胎,绝对的怪胎,以后一定要让叶孤城离他远一点!

  宫九的这件事情,对叶孤城和阿青来说,只是一个插曲。两人离了峨眉后,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阿青是最开心的,她第一次来中原的时候,因为已过了一千多年,所有的事情都有很大差别,所以她什么都不懂,虽然撞撞跌跌地也这么过来了,可如今,叶孤城带着她走的都是最漂亮的地方,吃的都是最有特色的吃食,玩的都是最有趣的小玩意,跟当初相比,现在的日子简直太幸福了!

  “叶孤城,你真好!”酒足饭饱的阿青毫不吝啬地给了叶孤城一个亲吻。

  “就这样?”叶孤城表情不变,脸色淡淡的,似乎很不满意:“我想我应该晚上的时候再多收点报酬。”

  听懂了他隐晦的暗示,阿青的脸一下子爆红:“随,随便你啦……”

  叶孤城对她的反应表示满意。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耐着性子并且目的单纯地陪一个人到处走走,唔,目的也并不是完全单纯……总之,他并不热衷此事,但见着她高兴,便是最大的成功。

  阿青半边身子倚在他身上,揽着他的脖子,想了想,道:“皇帝真的不会找你的麻烦吗?”圣旨说让他不能进中原呀!

  叶孤城蹙眉:“你为何突然想到这件事?”

  “因为……”阿青眨眨眼,“因为我今天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谁?”

  “是我,”一个略显阴柔的男音响起,“好久不见了,叶城主,阿青姑娘。”

  叶孤城抬头:“是你。”

  眼前的这个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玉簪束冠,白面无须,一身绸缎的高领青衣,看起来是个富家老爷。

  但是却没有喉结。

  是那个在紫禁之巅的时候前来颁旨的太监,他已代替王安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此人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却在此刻离京,来到这个偏僻的临江小镇,恐怕,不,一定是为了他们而来。

  “皇帝有事?该不是要抓我回去?”叶孤城淡淡道。

  来人笑道:“自然不是,圣上只是想请阿青姑娘还一个人情。”说着,他从袖中珍而重之地拿出一个黑色的漆盒,放到阿青面前。

  “啊,这么快就让我还人情啊!”阿青有点沮丧,但又对皇帝的要求感到好奇,于是她打开漆黑,拿出了里面的信笺。信上内容不多,阿青很快看完,然后递给了叶孤城。她托腮盯着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老太监,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他:“只要阻止太平王世子就好了?”好像不难诶,皇帝的人情原来这么容易还!

  老太监微笑:“此人武功极高,因此陛下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二位。”

  “哦?包括我?”叶孤城折起信纸放回盒子,食指轻叩桌面。

  老太监继续微笑:“叶城主可自愿。”

  说是自愿,其实还不是强迫,阿青去了,叶孤城怎么能不去?毕竟又是一桩谋反的要案。说来也讽刺,让一个曾经谋反的人去抓如今正准备谋反的人,不过,这样正常,毕竟套路熟悉,对敌人会比较了解,容易解决,是不是?

  “朕已得到确切消息,太平王世子将于近日谋逆,此人武功和智谋都极高,非阿青姑娘不能阻止。”

  这是信上的话,说得真好听……

  阿青揭开帷帽的轻纱,只见外头大街上人头涌动,竟是难得一见的繁华。为了这一句话,她和叶孤城两人快马加鞭,一日疾奔几百里,日夜不眠地赶到京城,够给皇帝陛下面子了吧?

  街上人很多,两人不得不下马慢行,看着人来人往,热热闹闹,阿青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开心,她很郁闷地问叶孤城:“皇帝说让我们上京城阻止那个太平王世子,可是他没告诉我们那个家伙长什么样呀!”京城的人这么这么的多,要她怎么找?

  “或许你已见过他,”叶孤城讳莫如深,“但我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我见过?”阿青被他提起了好奇心:“是谁?那人是谁?”

  叶孤城摇头,正欲说些什么,迎面突然有一个酒鬼拎着酒瓶子撞撞跌跌地走来,一面走一面灌酒,走到叶孤城身边,打了个酒嗝,身子一歪,竟撞到了叶孤城身上。“对,对不住……”那人大着舌头,连连向叶孤城作揖赔不是,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样,往后一仰,整个身子往地下一摔,那人连连呼痛,醉得身子发软起不来,就干脆在地上爬着走了。

  看在眼里,叶孤城皱了皱眉。

  “那人真讨厌,是不是?”阿青笑盈盈地插了一句。叶孤城看了看她,忽然将手中马儿的缰绳递过去:“拿着。”

  “你让我牵着你的马?那你呢?诶,你去哪里啊?”阿青跳脚大喊,看着叶孤城闪身消失在人群中,她弯腰笑得厉害,也不管路人惊异的眼光,自言自语道:“师父也真是,偷什么不好,偷赤霄的剑鞘?要我说,该把叶孤城的剑给偷了,才能保住小命啊!”

  傍晚,叶孤城回客栈的时候,手里拎着那个白天撞了他的醉鬼,一路把那人拖进来。那人一路都在叫唤,见着阿青,立即大喊:“徒弟,你可得救师父我啊,我什么都没干!”

  “司空摘星,果然是你。”叶孤城咬牙切齿,那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话冷飕飕的,像是恨不得立刻宰了他。

  阿青招手:“好啦,快快把我师父放下。”

  “师父,你偷叶孤城的剑鞘干嘛?”

  “好玩呀,挑战自己的技术,懂不懂?”司空摘星活动了一下筋骨,笑嘻嘻道,但此话一出,叶孤城杀人般的目光立即射来,他只好摊手:“显示自己的本事,不行啊?”

  “那干嘛要偷叶……”阿青正觉奇怪,见司空摘星一脸不自在,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师父,你是想证明自己有本事坐那个高堂的位置,是不是啊?”能在叶孤城眼皮子底下偷走他最心爱宝剑的剑鞘,当然是本事!

  司空摘星鄙夷地看她一眼:“胡说八道,哼!”

  “我明明就说中了嘛,”阿青托腮,笑吟吟看向叶孤城,“你就答应司空师父吧,我们成亲的时候,让他坐在高堂的位置,好不好?”

  叶孤城断然拒绝:“让他想都别想!”

  阿青撇嘴,朝自家师父眨眨眼,表示她会有办法劝动叶孤城改主意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叶孤城冷冷道。

  “没有呀,我是想问司空师父……”阿青笑,“司空师父,你怎么也来京城了?”

  “哪儿热闹,我就去哪,”司空摘星往桌子上一坐,笑道,“再说了,陆小鸡都来京城了,肯定有好玩的事!”

  阿青奇怪:“陆小凤来京城做什么?”难道皇帝也给陆小凤发了信,让他也来阻止那个太平王世子?

  司空摘星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家伙最近心情似乎很不好,明明身边跟着个大美女啊!”

  大美女?是沙曼吧。

  司空摘星接着道:“不止他一人,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也来了,京城可真热闹!”

  热闹?怕是又要变天了。

  黎明将至,天暗得很,整个京城尚且还在睡梦中,叶孤城却从外头回来,肩上还有露水的痕迹。

  “太平王世子,便是宫九。”他坐在阿青的床沿,十指为她顺发,淡淡宣布这个惊人的消息。

  阿青半梦半醒,半边身子趴在他腿上,听见这个消息,她的睡意醒了一半。

  “熟人啊,”阿青任他玩弄自己的头发,半眯着眼睛,用力握拳,“熟人最好办!我们把他绑了扔进海里,就天下太平了!”

  66 大结局

  阿青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但她又不是完全在开玩笑。

  想想宫九自虐的模样,觉得他还挺可怜的,只要把他制服了带到海外去,以皇帝的本事,当然能够轻松铲除宫九的势力,把太平王一家连根拔起,他就高枕无忧了。做皇帝不比做武林盟主,不是武功高强就可以,各方的势力都是看不见的暗钉子,如果不平衡好,即使做了皇帝,那些人也不会服气。不会服气,就不会认真帮皇帝做事,那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天下各大势力的臣服,皇帝也只是孤家寡人而已。皇帝如今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一点能够铲除宫九势力的时间。

  所以阿青的提议其实很不错。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叶孤城的想法,阿青没有想得那么远,她只是纯粹觉得宫九不该死。叶孤城也曾经谋逆,他没有死,那宫九也不该死才对。

  “你的办法不错,”叶孤城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不过现在,应该先去看看陆小凤。”

  毕竟此人体质神奇,有他在的地方,麻烦不断,他们虽然已经想好处置宫九的办法,但是陆小凤如果搅局,谁也不能忽视他的战斗力。

  叶孤城料的不错,陆小凤也是来找宫九的,听闻宫九到了京城,他带着沙曼就来了。

  沙曼,是,不错,是沙曼。那一日,老实和尚劫走了沙曼,陆小凤很着急,正当他在寻找的时候,老实和尚却突然找上门来,带陆小凤去接沙曼。陆小凤只在马车里看到沙曼,小玉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

  此后,宫九和牛肉汤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已经决定对此事永远不追究,任凭二人逍遥,江湖上传言陆小凤劫了太平王府的镖车,但谣言也渐渐被澄清,目标指向另外的人,陆小凤洗脱嫌疑,没有人再来追杀他。

  他现在很轻松,很逍遥,可以和沙曼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但是陆小凤无端觉得不安,以宫九自负的性子,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二人,但他偏偏这么做了,陆小凤觉得很反常。他反复问沙曼被抓走之后的情形,得知宫九曾经逼她吞了一颗药丸后,感觉很不好。

  他带沙曼去看了叶星士,江湖最好的大夫之一。叶星士说,沙曼中了慢性毒药,不出三年,必会毙命,解毒很难,但他可以一试。

  然后他就死了。一柄薄薄的刀划过他的要害,杀人手法和劫走太平王府镖车的人一模一样。

  一定是宫九,陆小凤知道。

  于是,得知宫九到了京城,他就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陆小凤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宫九,虽然沙曼给他提供了一个针对宫九弱点的好法子,但从她口中得知宫九听见鞭子的声音居然无动于衷时,他便感觉沙曼这个办法未必靠谱,于是请来了两位好朋友助阵。

  阿青和叶孤城,他想请,但是找不到。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们自己主动来了。

  “宫九给你下了慢性毒药?”阿青凑近沙曼的身边左看右看,见她面色红润得很:“不像呀!”

  “那药耗人精血,能让人的体质变得百毒不侵,极为强健,看起来似乎是补药。但却相当于提前支了以后几十年的精血,如今她身子越好,以后就衰老得越快。”花满楼解释道,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衰老之后伴随着而来的死亡,对沙曼这样的美女来说,衰老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弹指红颜?”一听花满楼介绍,叶孤城立即想到了这种神奇得已变成传说的慢性毒药。

  “不错。”

  叶孤城道:“传说此药无解。”

  “即使无解,我也要向宫九讨一讨解药!”陆小凤抱着沙曼,脸色难得地差。

  宫九并那么容易找到,但若在座的这几人用点心,他也不是那么难找,可是动静也同样大。

  所以当几人来到所谓的宫九藏身处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牛肉汤,她又在喝着牛肉汤,见到几人,她一脸意外,显得很惊愕:“你,你们……”

  “宫九呢?”陆小凤问。

  牛肉汤摇头,很迷惑:“九哥不在呀,他没跟我一起,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既然来了都是客,不如来喝一碗牛……”话音未落,她直觉后颈一凉,晕了过去。

  跟阿青一样,叶孤城最近把人打晕的手法熟练了很多,见众人望过来,他简短地解释:“玉屏公主。”

  “你说牛肉汤是太平王的女儿玉屏公主?”陆小凤一惊,但脑海中很多疑惑立即得到了解释,难怪她是“宫主”,第一次却被他听成了“公主”;难怪她会清楚宫九的阴谋,因为她是他的妹妹;也难怪玉屏公主传言被绑架,但太平王世子和太平王都不着急;难怪难怪……

  “你怎知道?”陆小凤奇道。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不屑解释。

  唔,陆小凤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是谋过反的,江湖中人与朝堂之事一向不相干,他们不清楚什么太平王什么南王的事,但叶孤城为了谋逆成功,想必对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做过一番工夫,难怪难怪啊。

  阿青颌首:“哦,原来如此!抓住了玉屏公主,想必宫九会赶来救他妹妹,正好被我们逮住。”

  “不,”叶孤城敲了敲她的脑袋,“不是这样。我们不能指望宫九出现,也不能指望这个女人供出宫九所在。”

  西门吹雪冷冷接口:“接着找。”

  *

  阿青记得,再次见到宫九的时候,是一个下午,阳光明媚,温暖灿烂。

  “你们来了。”宫九放下茶杯,淡淡道。他似乎对自己被找到并不意外,他背对着阳光,太阳在他的轮廓上镶了一层金边。

  见到宫九,陆小凤最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揪住宫九的衣领,怒道:“解药呢?”

  “没有解药,”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宫九很轻松地拂开了他的手,他理了理衣袍,起身,“她敢背叛我,就要承受背叛的代价。”他看向叶孤城,微笑:“这可是叶城主教我的。”

  陆小凤惊异地朝叶孤城看去,叶孤城面沉如水,却并不否认,淡淡道:“跟我们走。”

  “自然,”宫九微笑着走下阶梯,居然顺从至极,“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叶孤城,还有阿青,你们五人齐聚,任凭我宫九武功盖世,也不敢说能打得过你们五人,自然只能跟你们走。”

  叶孤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很反常。陆小凤也觉得不对劲,他思虑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吴明呢?”

  宫九淡淡瞥他一眼:“我师父?他在何处,干你何事?”

  陆小凤瞳孔一缩,失声道:“不好!”他转身就跳上房顶,一路飞奔,转瞬就消失不见。

  阿青好奇:“他怎么了?”

  “他要去紫禁城,吴明一定在那里,”叶孤城看了宫九一眼,“他的功夫的确很高,但他已经老了。”

  宫九笑容不变:“可是他依旧是最优秀的杀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杀了皇帝,你就可做皇帝。”

  花满楼轻叹:“何必如此……”

  “阿青,”叶孤城摸摸她的脸,“我去皇宫看看。”

  “不行!”阿青立即摇头,态度竟异常坚决:“你去皇宫会被禁卫围住的!我去!我去看看,放心啦,我不会有事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随你去。”

  “情况若不好,立即回来。”花满楼嘱咐。

  “知道了,七哥哥。”

  阿青走了,宫九依然悠闲:“大家都坐吧,我们一起等他们回来。”

  叶孤城沉默片刻,缓缓道:“你不会成功。”

  宫九笑道:“哦?可我却自信一定会成功。”

  “不会,”叶孤城异常笃定,寒星般的眸子里有着锐利的光芒,“吴明一定不会下手。”

  “哦?为何?”

  叶孤城又沉默了。

  皇帝不会武功,他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打得过吴明,但是一个人的武功并不会等于他的气势,当今天子,自有属于天子的自信和骄傲,那种“唯有朕受命于天”的从容淡定,会让任何一个人感到自己的渺小。任凭吴明的武功再高,他也不过是一个杀手而已。

  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这一点,叶孤城自信皇帝一定能比得过吴明,因为他深有体会。

  谋反的人,更会在皇帝的面前感到自己的可耻。

  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此时谋反,震动朝纲,无异于要让天下重回乱世,如何不可耻?

  *

  一年后。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蓝天白云倒映在蔚蓝的海面上,海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浪花拍打着细沙铺就的海滩,“哗哗”的海浪声,和着渔人的吆喝,拾贝者的笑声,更显得飞仙岛热闹而祥和。

  “叶孤城!叶孤城!你看,我又找到珍珠了!”银白的细沙海滩上,裸足的少女在兴奋地奔跑,她的手里举着东西,裤腿高高挽起,跳跃之间,那白皙纤细的小腿隐隐现出有力的肌肉。她高兴地跳上礁石,扑进坐在礁石上的那人怀里,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打坐冥想,她欢喜地举起手里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你看,这次的珍珠好大,宫九好厉害,下海捞的珠蚌个个都有珍珠,就属这个最大!”

  跳开蚌的身体组织,一粒龙眼大小的黑珍珠赫然显现。

  阿青的背后传来一声嗤笑:“打捞蚌壳,这种傻瓜都会做的工作,我要做,当然要做得最好!”到了最后,隐约有得意之色。

  南海的阳光炽烈,远比中原的要灼人。宫九的肌肤已晒成小麦色,和阿青一样,他高高挽着裤腿,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木盆的侍从,木盆里都是珠蚌。

  叶孤城拍拍阿青的背:“去找找,看里头还有什么好珍珠。”

  支开了阿青,叶孤城朝宫九抬抬下巴。

  宫九嫌弃地看了看脏兮兮的礁石。

  叶孤城冷笑:“你连海都下过了,还如此爱干净?”

  ……好吧。宫九爬上去,这块礁石很大,坐两个人也不挤,宫九坐下,理了理衣裳:“找我何事?”

  “你该走了。”叶孤城直言不讳。他和阿青二人大婚的时候,除了陆小凤他们,许久不见的宫九也来道贺,但大家都走了,他却还赖着不走,算起来,居然在白云城白吃白喝住了半年多。

  宫九笑:“如今太平王世子已死,我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去?”

  “吴明难道不肯收留你?”叶孤城又一声冷笑:“待他百年之后,那岛必定是留给你的,你哪里没有地方去?”

  不错,太平王世子死了,活下来的只是宫九。

  陆小凤和阿青两人加起来,也未必是吴明的对手,这个老头是自动放弃了弑帝的机会。

  和叶孤城当年一样。

  “老夫老了,中原,还是留给年轻人去折腾吧。”吴明长叹一声,慢慢踱步出了金銮殿,禁卫三千将他团团围住,他却忽然消失不见。

  目睹一切的阿青拍拍皇帝的肩,非常佩服他:“你很有气势,一定会是好皇帝!”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短短两年,他就被两拨人指着脖子要篡位,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统治无能,但阿青却说他是个好皇帝,难道……真的只是他运气不好,所以五十年难得一见的谋朝篡位,到了他这里,接连发生了两次?

  不管怎样,这一次造反的事情终于落下帷幕,终究也没有成功。没有人知道吴明去了哪里,或许他只是回了那个神秘的小岛,打算养老,可是,这个老头,人到暮年依旧野心勃勃,莫非他真会放弃对权势的追逐?

  陆小凤不知道,也不想管,他如今的生活重心除了沙曼,还是沙曼。叶星士说沙曼还有三年时间,他便带着沙曼,满世界为她寻找“弹指红颜”的解药,每每面对宫九,都如同杀父仇人,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司空摘星感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陆小凤终于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的,皆大欢喜啊。

  吴明走出紫禁城的那一刻,宫九就已经得到消息,他沉默了片刻,竟没有再做挣扎,老实跟着叶孤城和阿青回了飞仙岛。

  三个月的时间,皇帝将太平王的势力连根拔起,对这些根本不在乎的牛肉汤跑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哪里祸害男人了。宫九在飞仙岛住了三个月,然后便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回了中原,还是去小岛上找吴明,总之无人知道他的行踪。

  直到半年前,白云城主大婚,他才重新出现。

  这一出现,就赖在这里半年,叶孤城非常烦他:“你已住了半年,莫非要在这里长住?我要带着阿青出游,恐怕再没有空闲招待九公子!”

  宫九居然拊掌而笑:“那正好,你和阿青要出门,把白云城交给我来管吧!”

  “原来你是来抢叶孤城的位子的!”阿青站在礁石之下,指着宫九,怒目而视。她一跃跳上礁石,抬脚就要踹宫九,宫九动作快,一个闪身,跳下礁石,不跟她争了。

  阿青挽住叶孤城的手,杀气腾腾:“他要是敢觊觎你的位子,就把他剁了好了!”

  宫九表情不变,插口道:“阿青,你最近看别人杀猪了?”

  “你,你怎么知道?”阿青惊疑不定,难道他跟踪她?

  “因为你的用词啊,”宫九将手背在后来,悠闲地往海岸上走,“什么剁了切了的,粗鲁无比,是哪个屠夫这么说的吧?”

  “你,你……哪里粗鲁了,很有气势好不好!”起码她自己这么觉得。

  望着宫九越走越远的背影,叶孤城拍拍她的手:“随他去。”

  阿青撇嘴:“对,我才不要跟他计较!”

  “收拾收拾东西,后头带你出航,”叶孤城拨开她的刘海,俯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我们去看有趣的东西,不管他。”

  阿青一喜,随后迟疑:“可是宫九如果真把白云城占了咋办?”她对宫九的强大能力并不质疑。

  叶孤城淡淡一笑:“他会走的。如宫九那样的人,好面子得很,我既已公然赶人,他不会赖着不走。”

  “那可真好!”阿青一把抱住叶孤城的腰,笑靥如花:“我们出去好好玩罢!司空师父说,这个,这个应该叫度蜜月,西洋人的说法!”

  “是,若不是宫九打搅,早该如此做,”叶孤城亦抱住她,内心都是温柔愉悦的情感,“如今,我们该去补一个蜜月。”

  “去哪里?去多久?”

  “随便罢,只要你高兴。”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完结啦,终于完结了,松口气,哈哈哈!接下来会放一个婚礼的小番外和一个夫妻相性一百问。定制印刷会很快发起,里面多放一个城主吃醋的番外,还有一个“喜欢阿青的城主来到没有阿青的陆小凤世界”这样一个番外,如果写得出来,我会再写一写小包子。

  写这本的时候,大多都在实习期间,算是比较不容易的一本了,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四本同人,写得我有点累了,要歇一歇,下一本会是原创(我会告诉你我要写“男主开始不爱女主后来爱上,但是女主已经对他心灰意冷,所以男主拼命追呀追”这种充满台言风情的恶俗现言吗?哈哈哈!),我知道很多看同人的亲可能不会看,会就此抛弃我嘤嘤嘤~

  但总之,10月大家再见。

  67番外-夫妻相性一百问

  音音:铛铛铛铛!欢迎大家来到《老夫少妻》节目,我是主持人音音。本期节目请来的嘉宾是中华剑术的传承大家,他!们!就!是!——来自白云城的叶孤城夫妇!!!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掌声雷动)

  音音:下面有请叶孤城夫妇上场!大家鼓掌!

  (掌声不断)

  阿青(兴奋挥手):大家好!大家好!

  叶孤城(冷冷扫一眼全场):好吵。

  音音:咳咳,大家安静,欢迎叶先生和阿青小姐来到《老夫少妻》栏目,两位嘉宾请就坐。

  叶孤城(杀人般的目光):你说这节目叫什么名字?

  音音(浑身冒冷汗):这个,咳咳,这个不重要!好,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第一个环节,夫妻相性一百问!大家鼓掌!

  叶孤城:不准,好吵!

  音音:咳咳,好吧。那现在开始提问,两人都要回答,不许逃避哦!

  阿青(好奇):你怎么老是咳嗽,感冒了吗?

  音音(擦汗):没有,还好,还好。咳咳,下面是第一个问题,请两位听好!——请问您的名字?性别是?……好吧,这是废话,下一个,请问年龄是?

  阿青:今年刚满二十呢。

  叶孤城(含糊):三十多吧。

  音音(好奇):三十几?

  叶孤城(冷笑):这个很重要?

  音音(继续擦汗):不重要,不重要,下一个: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阿青:当然很好啦。

  叶孤城:一样。

  【音音默默腹诽:(⊙o⊙)!叶孤城你性格好?古龙大师可不是这样设定的啊!难道是我写崩了?

  5.对方的性格?

  阿青:很温柔很体贴,对我很好。

  叶孤城:天真可爱。

  【音音开始不安:(⊙o⊙)!叶孤城温柔体贴?难道我真的写崩了?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阿青:差不多两年前吧,在他的浴室。(脸红)

  叶孤城:恩。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阿青:我一进来他就拿剑指着我,莫名其妙,是个坏人。

  叶孤城:恩,她也莫名其妙。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阿青:全部。

  叶孤城:全部。

  9讨厌对方哪一点?

  阿青:有的时候会管我管得很严厉。

  叶孤城:没有。

  (阿青脸红)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阿青:什么是相性?

  叶孤城:什么是相性?

  音音(无语):好吧,换下一题。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阿青:叶孤城。

  叶孤城:阿青。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阿青:叶孤城。

  叶孤城:阿青。

  音音:呃……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阿青:……不知道诶,老白?或者白公公?

  叶孤城(脸色不好):兔子。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阿青(脸红):自己。

  叶孤城(心情突然大好):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15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阿青:很多呢,吃的玩的都可以,不过我一时想不起来。

  叶孤城:她。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阿青:他管着我的时候!

  叶孤城:她不听我话的时候。

  17&18您的毛病是?对方的毛病是?

  阿青:没有!

  叶孤城:我没有,她很多。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阿青:不让我出去玩!

  叶孤城:跟除我之外的任何男人说话。

  20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阿青:跟七哥哥﹑苏公子还有司空师父说话?大概……

  叶孤城:怎么可能有。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阿青:夫妻。

  叶孤城:夫妻。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阿青:什么叫约会?

  叶孤城:什么叫约会?

  音音:咳咳,好吧,以下省略三道题。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阿青:他喜欢的任何东西!

  叶孤城:恩,一样。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阿青:什么叫告白?

  叶孤城:什么叫告白?另外(不耐烦状)你给我快点!

  音音:……好吧。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阿青(惊愕):怎么可能!

  叶孤城:当然不可能。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阿青(怒):都说了不可能,你怎么还问!

  叶孤城(抽出赤霄擦啊擦):都说了让你快点。

  音音(抖):好吧,那我跳着问。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阿青(脸红):吻我的时候。

  叶孤城:脸红的时候。

  36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阿青(脸红):不能告诉你啦……

  叶孤城:无可奉告。

  3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阿青:打架的时候!

  叶孤城(冷眼看她):我以为应该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阿姨(无措):那,那当然也算啦!

  39曾经吵架么?

  阿青:没有吧,一般都是我单方面生气。

  叶孤城:当然不吵。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阿青:当然。

  叶孤城:废话。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阿青(奇怪地望着主持人):当然是任何时候啊!你的问题都好笨,快点快点!

  叶孤城:恩,快点。

  音音(欲哭无泪):我已经在尽量快了。

  47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阿青:曾经有,现在没有了。

  叶孤城:一样。

  48您的自卑感来自?

  阿青(摊手):没有自卑啊!

  叶孤城(居高临下):怎么可能。

  49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阿青:公开。

  叶孤城:都成亲了,你说公开还是秘密?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阿青:当然。

  叶孤城:一样。

  =======================================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阿青:什么是攻?什么是受?

  叶孤城(淡定解释):攻就是我,受就是你。

  阿青(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52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阿青(迷惑):这个问题我不明白。

  叶孤城:我有天生优势。

  54初次h的地点?

  阿青:洞房。

  叶孤城:洞房。

  55当时的感觉?

  阿青:好痛。

  叶孤城(微笑):很好。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阿青:像恶魔!

  叶孤城:像天使。主持人,我没用错词吧,这是红毛夷那里的仙女,恩?

  音音连连点头。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阿青(沮丧):我忘了诶!

  叶孤城:无可奉告。

  58每星期h的次数?

  阿青(得意):看我心情!

  叶孤城:错,是看我心情。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阿青(脸红):这个,恩,不一定啦。

  叶孤城:每天。

  60那么,是怎样的h呢?

  阿青继续脸红。

  叶孤城:干你何事。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阿青(脸红模式开启中):胸,胸吧……

  叶孤城:干你何事。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阿青:就,就是……你知道的啦!

  叶孤城:干你何事,只能我知道。

  音音:喂!不可以用“干你何事”来拒绝回答!

  叶孤城:干你何事。

  音音:好吧~~~~(>_

  68番外-如果没有你

  【范蠡】

  复兴越国是我的责任,和夷光在一起才是我的梦想。

  勾践此人,野心勃勃,却心胸狭窄,可同甘,却不可共苦。所以助他打败吴国后,我便携着夷光,归隐山野,顺便做一做生意,权作打发时光。

  夷光很快乐,在吴王宫的时候,夫差虽然很宠她,但她毕竟带着任务,又远离故土,挂记着我,所以过得并不开心。夷光对锦衣玉食并不看重,她重视的是能和我在一起。

  我也很快乐,跟心爱的女人一起逍遥山水之间,远比在越王宫揣度勾践的脸色要快活多了,只是可惜了文种。

  但是清闲的时候,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阿青,那个天真美丽的牧羊少女,不世出的剑客。

  想起她的时候,他会有些内疚。他并不知道她喜欢自己,为着复国,他利用了她,以她的性子,并不会在乎这个吧,但他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在看见夷光的那一刻,她是怎样的心情呢?她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孩,三千越甲,尽数败于她手,她却从未下过杀手,我知道,她不会杀夷光的,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

  她离去后,我曾经试着找过她,去她曾经住过的小屋,去她和白公公对战的地方,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像是从人间消失了,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为她照顾好她的阿妈。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和夷光都已垂垂老矣,青春不再,那一日,我忽的头晕,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一下子倒在屋前,急坏了夷光。

  唉,没事,人老了,总是有点小毛病。

  只是晕倒之后,我居然做了一个短短的梦,一个有阿青的梦。多少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梦见她。她看起来很快乐,就像我第一次见她那样快乐,她似乎在海上,背后是碧海蓝天,白云朵朵,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将她拥在怀里,低头对她说着什么,她眨了眨眼,忽然咯咯笑起来,笑靥如花。

  我想,她该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幸福着吧。

  【孙秀青】

  我做了一个梦,噩梦。梦里,吹雪很冷酷,明明在紫禁之巅之前,他还是那么爱我,但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他却一天天对我冷淡起来,我如何哀求,他都不肯理我,只顾着练剑。

  我简直无法相信,为了帮助陆小凤,他居然让人在江湖上传谣言,说撞见我和陆小凤在床上,他要捉奸!我气得冷笑,断断没有料到,我爱的男人,有一天,会这样冷心冷情地对待我,让我心生怨恨,悔不该当初。

  我是被惊醒的,这个梦太压抑,太可怕,恍如真的一样。

  “怎么了?”身边的男人察觉到她坐起,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哑,只是伸手揽住她,便闭眼继续睡。

  孙秀青低头凝视着这个让她不惜背叛师门的男人,沉默片刻,忽然扑过去压住他,用力捶他的胸膛,咬牙切齿:“西门吹雪,你要是敢负我,我……我就带着孩子跑掉,再也不回来!”

  此话一出,睡得迷糊的西门吹雪终于睁开了一只眼睛,他注视着妻子,环住她的腰,突然使劲,把倒在他身上的人儿压到身下,俯首在她的脖颈剑啃咬,低低道:“那我便让你跑不了。”

  他的手在她全身游走,轻车熟路地解开她的衣裳,在她的身上点燃一簇又一簇火苗,孙秀青抑制不住口中的呻吟,心里却恨恨地想,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流氓了!

  【花满楼】

  石秀云死了,死在我的怀里。

  中了飞燕的毒针,没有阿青给她放血,她很快就死了,尸身冰凉。

  飞燕也死了,霍休杀了她。跟着陆小凤追查金鹏王朝一案,我失去了两个女人,一个我爱的,一个爱我的。

  不过也没有什么,我是花满楼,为了那些花儿,我也不能伤心欲绝,我还是要好好活下来的。

  只是……偶尔会很寂寞,会想起那个眼神明亮,说:“你摸摸我的脸,你摸摸,就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好不好?”她真是个率真大胆的女孩子。

  黄昏时分,花满楼坐在窗前,感受着花的香气,却一阵恍惚,仿若做梦,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这些事情,真实得不像梦境,让他觉得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是一个清越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花满楼,花儿都浇好水了,我要走了哦!”是石秀云,只有她的声音,才这么快乐坦荡,这么自信洒脱。

  “别走!”花满楼慌忙起身,几乎是撞撞跌跌跑出楼去追赶她。风中除了花香,还有她身上那熟悉至极的淡淡馨香,凭借着完美的嗅觉,他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什么也带不说,伸手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到怀中真实的温暖柔软,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让我抱一会。”

  石秀云有些意外,除了在峨眉那一次,他从来也不曾这么主动与她亲近,更不像今日那般慌张,她亦抱住他,迟疑道:“你……怎么了?”

  “我只是……”花满楼犹豫片刻,将她的头埋入自己怀中,轻声道:“只是想你。”

  石秀云笑起来:“我还没有走呢,你就开始想我啦?那我这次回峨眉,你岂不是要患相思病?”

  花满楼觉得她话中有话,急急道:“你要走很久么?”

  他这般着急,石秀云真的有些意外,往日都是她主动,今日他主动关心她一次,真的让她心中一暖,声音也放柔了:“恩,要去一段日子,得准备接任掌门的仪式,做掌门之后,事务会很多,怕是很长时间不能过来见你。”

  花满楼一怔,无端端觉得心慌,他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顿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那便将掌门的接任仪式与婚礼一起办罢。”

  “什,什么?”石秀云呆了。

  花满楼淡淡一笑:“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

  【叶孤城】

  如果没有阿青,如今我已经是死人,或许已经转世投胎了也说不定。

  做梦并不奇怪,但是一个没有阿青的梦,实在是一个噩梦。

  阿青是天赐的,他知道,一个穿越千年来到他面前的女子,是老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他曾经想过,没有阿青,那日子该多寂寞,这个真实得如同发生过的梦境,向他展示了没有阿青的叶孤城。

  日子还是那样过,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只有剑陪着他,谋反失败,然后死于西门吹雪剑下。白云城主叶孤城的一生,短暂而壮烈。

  如果没有阿青,他或许真的会选择死于西门的剑下,毕竟那是一个篡位失败的剑客最好的归宿。

  要知道,活着永远比死去要难。是阿青给了他活着的勇气,是这个女人,让他的生命中不单单只有剑。

  有了爱情,有了亲情,有了朋友,有了很多很多东西。

  “叶孤城,你在想什么?”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在他面前挥舞,回过神,便看见阿青坐在他的大腿上,揽着他的脖子,似乎对他出神得听不见她说话而担心。

  “没有什么,”叶孤城在她的头顶揉揉,他喜欢她的发丝柔软的触感,环住她的腰肢,他将她抱得更近了一点,轻轻在她的脸蛋上吻了一吻,淡淡笑道,“我在想着如何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