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格雷诺耶】

  安静的深夜令火车行驶的声音越发清晰,车厢走道的灯光十分昏暗,莱斯特在与我交谈之后就走了,我独自坐在车厢门口,隔着一道门板,房间里阿黛尔柔软芬芳的气味是那样熟悉而醉人。

  我感到思维越来越迟滞,最后整个人似乎都处于放空状态,我在想象中徜徉在我的气味博物馆里,可是无论我怎么极力寻找,都找不到阿黛尔。我在我的独属城堡里找到了满满一柜的玻璃瓶,打开来,瓶子里散发的都是她的气味,从她初初开始发育到最成熟美好的时候,我收藏着满满一柜。

  可是她的人在哪儿,我却不知道。

  因为她再次失去了气味,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任凭我的鼻子再怎么灵敏,也没有办法从人山人海中找到她。

  我在拥有她的气味的时候,却失去了她的人。

  失控的想象令我悚然一惊,从放空的状态里惊醒。

  这时候我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新鲜的死人的气味,在右边第三节车厢里,还有向我的方向缓缓走来的莱斯特……

  他身上的臭味前所未有的难闻。

  我警觉地站起来,牢牢守在阿黛尔的房间门前,莱斯特在我的注视下从另一节车厢走来,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笑容文雅,朝我愉悦地打招呼:“嗨。”

  跟刚刚说话时那个冷漠又恶毒的吸血鬼表情相比,判若两人。

  “是你做的。”我完全可以肯定,莱斯特在那节车厢吸干了两个人的血,如果我记得没有差错,他们是和我们一起上车的一对贵族夫妇,似乎来自艾伦戴尔的邻国。

  “真想不到,那两个人熟识汉斯王子呢,并且曾经为他出谋……啊,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莱斯特舔了舔嘴角残余的血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轻松地笑起来,“吃饱喝足,我得回去睡觉了,啊,味道真是好极了!”

  突然变得异常危险的莱斯特,我不明白他转变的原因,但是我一晚上都不能离开阿黛尔的房间门口,同样不敢睡觉,直到太阳高高挂起,确定莱斯特已经完全沉睡,我才去餐车拿吃的填饱肚子。

  火车上死了人,这个消息是不可能瞒住阿黛尔的,我也必须将这件事情早早告诉大家,谁能保证莱斯特下一个攻击的人不是阿黛尔、艾瑞克或者简?我从来都不相信随心所欲又总是反复无常的莱斯特。

  当阿黛尔把消息告诉艾瑞克的时候,我们漫长的守夜交接班也开始了。比起阿黛尔的如临大敌,艾瑞克似乎对莱斯特干掉两个人的事情不以为然,他更担心的是莱斯特会不会攻击我们,最重要的是会不会攻击简。

  为此他拒绝让简参加值班守夜的事情,没有和阿黛尔商量的情况下,就趁莱斯特沉睡的时候,把一张沉重的大床压在莱斯特的棺材上,不允许莱斯特在我们抵达奥斯曼之前出来游荡。

  “哦——”看见这个有点壮观的场面,阿黛尔拖长声音思考片刻,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只要他不再出来祸害别人,我没意见。”

  非常奇怪的是当莱斯特醒来,发现棺材盖打不开的时候,他非常平静地说:“噢,我的好伙伴们,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对我,这可真令人伤心欲绝。”因为隔着棺材,他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

  他只是抱怨两句,没有对我们的做法表示任何行动上的反对。

  可是阿黛尔和艾瑞克都认为不能对他掉以轻心,越是平静越是有鬼,于是我们的作息突然颠倒,变成白天睡觉晚上守夜,阿黛尔曾经在白天入睡的时候对我抱怨:“莱斯特失恋起来简直可怕!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来!”

  我不觉得可怕,我觉得麻烦,因为莱斯特的事情,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阿黛尔丢给我的那个难题,每天时不时为此发愁,可是又苦无解决办法,我感到难受极了。

  【阿黛尔】

  黑暗七日,绝对是黑暗七日。

  过上和吸血鬼作息相同的黑白颠倒的日子,简直是太难受了,火车抵达奥斯曼的时候同样是深夜,这个才是最令人头疼的,我们现在是宁愿把棺材用床单裹起来抬出去,也不想让莱斯特混在一大群旅客里出去。

  那简直就是放了一头恶狼进小绵羊群好吗?

  奥斯曼并不太平,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日益腐朽,民不聊生,动荡不安,我们早早雇好车和马夫,买齐一切用品,就不再出门,防止多生事端。

  前两天莱斯特还没有意见,乖乖窝在棺材里无聊吐槽,不过时间长了,他开始不满了:“你们打算把我这样关一辈子?以为我没有脾气吗?”

  那个……我开始说瞎话:“简被你吓坏了,在她走之前,我可不敢把你放出来。”

  莱斯特冷哼一声:“女人就是女人。”

  ……我感觉莱斯特已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怎么办。

  到达奥斯曼的第五天,奥斯汀先生的老朋友来接简了,艾瑞克和简难舍难分了好一阵,动静大得棺材里的莱斯特都醒了。

  简一走,我就只能无借口长期羁押莱斯特……

  “阿黛尔,格雷诺耶,艾瑞克!”某天清晨,换了一张大理石桌压制的棺材盖被莱斯特敲得笃笃响,所有人都被吵醒,他在里头开始发起脾气来:“别以为我不敢打破棺材,我已经容忍你们很久了,有完没完!我、要、出、来!”

  简直头大。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就在莱斯特闹脾气的这天中午,一辆悄然停在我们临时公寓前的马车,送来了一个千里奔波、风尘仆仆的客人,正是我们期待已久的贵客。

  当她将天鹅绒的深蓝披风的风帽揭开,露出那满头的金发和碧绿色的美丽大眼,朝我浅浅微笑时,我觉得自己简直要热泪盈眶。

  我将尊贵的女王引到客厅,那里艾瑞克正搬了张椅子,和莱斯特隔着棺材斗嘴,这是他们的日常活动,不过这一次艾瑞克非常注意分寸,把莱斯特的怒气适度地控制在不会打架的范围内,纯粹地陪他斗嘴解闷,外加拖延时间。

  当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步入客厅时,艾瑞克回过头,口里蹦出的刻薄句子下意识停顿两秒,立即被莱斯特抓住空档趁虚而入,恶毒还击。

  爱莎第一次见艾瑞克的那张面具脸时,就没有太多惊讶或者惧怕的表情,此时也一样,她将右手食指贴在唇边,微笑着对艾瑞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艾瑞克绅士地弯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迫不及待要把麻烦的莱斯特交给女王去处理。

  事实上我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爱莎转了转指尖,用地面上伸出的硕大冰棱推开那张压在棺材盖上的桌子,然后走上前去,俯身,双手按在棺材盖上。

  我似乎看到爱莎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棺材里的莱斯特还在唧唧歪歪说着艾瑞克的坏话,一刻不停,他真的没有闻出爱莎的气味?

  “刺……”多日不打开的棺材盖在被推动的那一刻,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莱斯特的喋喋不休同样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我站得有些远,我真想知道莱斯特这时候是个什么表情。惊讶?欣喜?呆滞?是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嗨,好久不见,莱斯特。”爱莎挥挥手掌,有点不好意思地和他打招呼,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千里迢迢赶来见这个人,而之前他们还曾以那样冷淡的方式黯然收场。

  确实也是,如果不是我的那封求救信,她或许会永远留在艾伦戴尔。

  可是面对爱莎的友好问候,莱斯特半晌也不答话。

  沉默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爱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

  “回去。”过了半晌,莱斯特冷冷吐出这个单词,然后自己将棺材盖重新合上,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我好想叹气。

  爱莎愕然地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回头望向我们,希冀我们能给她一点建议,无论是多么英明神武的女王陛下,在爱情面前,她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少女。而她第一次恋爱的对象就是一只……个性不算太好的吸血鬼,简直是大不幸。

  我忍不住要对艾瑞克抱怨:“真想把这家伙直接埋进土里立块墓碑算了。”

  艾瑞克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好主意,现在就做,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当然不可能。

  “把这里交给他们自己吧。”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人,我和艾瑞克要离开去准备明日的行程了。

  “会好的。”艾瑞克说。

  【让·格雷诺耶】

  奥斯曼帝国给我的感觉不好,到处都脏兮兮的,充满黄土和灰尘的味道,不过我还是想出去看看,寻找新鲜的气味是我对这趟漫长旅程的唯一期待了。

  可是阿黛尔说奥斯曼太危险,不允许我走得太远。

  我唯有将大把时间花在思考阿黛尔的气味与她的身体上,可是怎么想都没有结果,越想越头痛。

  莱斯特那句“我期待看到你们分手”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我越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晰。

  我想,气味是那样飘忽,承诺也如此,我确实应该早早用某种世俗认同的烙印,将阿黛尔牢牢拴在我身边,一辈子也不离开。

  就在我觉得自己有点想清楚的时候,我们又要启程了,简已经离开奥斯曼,爱莎女王新加入进来,虽然她来之后的气氛还是有点古怪,莱斯特又不愿意出棺材了,不过阿黛尔说爱莎将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战力。

  只要她能保护阿黛尔的安全,我就欢迎她。

  我们的下一站将是埃及。

  据说这是一个黄沙漫天的地方,并且有很多很多正四面体的建筑都用来埋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我感觉到你对莱斯特森森的爱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