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

  我在窒息的感觉中惊醒,眼前是一片黑暗,动弹不得,因为手脚被绳索样的东西捆住,我看不见,呼吸困难,因为抹了厚厚油脂的亚麻布紧贴着我的脸,紧贴我的全身。

  这一刻我的脑子出奇冷静,第一反应竟然是——我知道走进公寓时闻到的淡淡的怪异味道是什么了。

  他没有用棍子直接敲击我的后脑,而是使用一种温和的方法,这种能够迷晕人的液体大概是从艾瑞克那里拿来的——我们经常用它迷晕路易,他想要留下一些非常容易。

  这种容易挥发的液体有刺鼻的怪味,人闻到的时候如果及时屏住呼吸,不会晕倒,可是我的嗅觉迟钝,不知道吸入了多少气体,直到晕厥我也没有反应过来。

  是让给我下了药。

  当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公寓里没有点灯,暗沉沉黑乎乎的,我担心让出了什么事,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在公寓的每间房里找他。

  然后我晕倒,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想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如果他杀了我,我就不用在半窒息的状态下接受活木乃伊一般的处理方式——他剃光我的头发,把我身上涂满油脂,全身紧紧包裹,我明明活着,却被像死人一样对待,这匹亚麻就是裹尸布。

  “阿黛尔,你、你醒了?”隔着亚麻布和厚厚的油脂,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听上去有些局促,尽力想要安抚我:“很快就好了,再让它吸收一会油脂,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却丝毫不解释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我想哭。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匹布裹得太紧了,哭泣带来胸腔的剧烈起伏和肺活量上升,死紧的亚麻布很可能就这样将我勒到窒息。

  嘴唇上也被涂了一层薄薄的油脂,我静静躺了好一会,努力恢复力气,觉得能够说话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快要死了,让。”

  这句话费了我很大的力气。

  “你不会的,再等一会,很快就好了。”他又开始重复“很快就好了”,这一刻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多么残忍无情,他这样对待我,是因为他只想收集到自己喜欢的气味,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脑子里名为“冷静”的弦“咔”地崩断。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醒来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我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个过程,但是她一旦醒来,收集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无论是恐惧还是悲伤都会影响气味。

  不过她看上去很冷静,不动,也不哭。

  她在配合我!

  我好高兴,我就知道阿黛尔会明白我的,她和我曾经收集过的那些人的气味不一样,她不会反抗,因为她明白我需要的只是气味而已。

  ——我并不会伤害她的。

  天很黑,她刚刚醒来,我想她可能会觉得害怕,但是我不能点灯,油灯同样影响气味。我试图开口安抚她,告诉她不用担心,收集的过程很快就会完成。

  只要等油脂饱吸完毕,这个过程还差一点就能结束。

  “我快要死了,让。”阿黛尔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不,不会的,我告诉她,她不会有事。她应该相信我的能力,虽然我从来没有试着收集过活人的气味,但是我密切注意她身上的气味变化,它很浓郁,没有渐渐变淡的迹象,证明她还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哪句话激怒了她,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绳子束缚住她的手脚,可是躯干仍能动弹,她在床上猛烈地弹跳着身体,吼叫起来:“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不,不,不要这样,你应该冷静,太激烈的情绪会影响气味,而且你会受伤的。我没有办法,只能用我的手脚去压住她,我安慰她:“很快、很快就好了,不要担心。”

  我知道自己的词汇贫乏,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两句,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安抚才好。

  她真的不动了,重新安稳地躺下。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一分钟过去。

  她停止了呼吸。

  不!

  “阿黛尔!阿黛尔!”我撕开亚麻布,我手足无措,用力的过程太猛,布料割伤我的手,但是这不重要,厚厚的亚麻布终于被我撕开一条口子,阿黛尔沉静美丽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她双眼紧闭,没有呼吸,好像真的死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这一刻的我确实傻了,看见她静静躺在那里,胸腔没有起伏,我真实地意识到她永远地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恐惧感铺天盖地淹没了我,我害怕,我的手在颤抖——以至于我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气味依然那么鲜活,没有一丝减退的迹象。

  “阿黛尔,阿黛尔?”我颤抖着解开她四肢的绳索,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我把她抱起来,揭开这该死的亚麻布,我想她教过我怎样救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可是我没有认真去学,我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做,我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喊醒。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砰”。

  后脑突然一痛。

  阿黛尔?

  “放开我,格雷诺耶,你这个混蛋。”她突然睁开眼睛,她推开我,举着没点燃的油灯站在我面前,用那盏灯狠狠地又给我的脑门来了一下。

  她的力气和准头都不好,我没有晕倒。

  我只是呆住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愣神这只是很短一瞬间的事情,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跑走。

  【阿黛尔】

  全身光溜溜,只裹着一条床单在深夜的巴黎街头奔跑,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做过最疯狂的事。

  屏住呼吸,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我知道自己的肺活量不错,剧烈挣扎的时候我趁机狠狠深呼吸了几下,可是对自己能停止呼吸多久,我心里也压根没有底。我只是打赌,打赌他不会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是否死亡,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最后我成功了,成功地跑了出来,但是一想到我竟然用这种小聪明对付让,突然就觉得很悲哀。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令他要这样对待我。

  我在巴黎街头拼命跑着,一刻也不敢停下,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他就能轻易找到我。

  我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即被他抓住,重新扔回那张裹尸一样的亚麻布里。

  现在该去哪儿?

  我一路狂奔,可是奔跑得很茫然,茫茫然的孤独。

  深夜的巴黎几乎没有路灯,店铺大门紧闭,有躲在角落的流浪者偷偷抬眼看我,然后吃吃地笑,笑声不怀好意,我头皮发麻,只能紧紧裹住唯一遮体的床单,快步从他们眼前跑过。

  从国王街到斯克里布街,一路上有很多这样的流浪者打量我,我惊起了一群乌鸦,还有三四只两书,甚至有一个出门倒垃圾的中年女人被我吓得差点晕过去,但是他们都不敢阻挠我,因为我一直目不斜视地跑着——我猜,他们把深夜里一个光脚光头裹床单的奔跑女孩看做疯子、甚至是可怖的怪物。

  没人敢先来触这个霉头。

  我跑到斯克里布街的下水道铁栅栏那里,铁栅栏重新换了新锁,莱斯特不在,我压根打不开。

  绝望感突然没顶。

  偌大的巴黎,除了艾瑞克,我真的不知道再去找谁。

  “艾瑞克,艾瑞克!”我像个白痴一样使劲摇着铁栅栏,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拼命扯着嗓子喊他,希望声音能透过下水道传到他的湖边小屋。

  当我已经喊得麻木,嗓子干涩烧着疼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背后响起。

  “阿黛尔?”

  我一个激灵,居然不敢回头,长时间的奔跑和嘶喊让我几近无法思考,大脑停止运转,这一刻我竟然分辨不出,这个声音属于谁。

  是格雷诺耶?还是艾瑞克?或者是已经离开的莱斯特?

  不,都不是。

  这个声音属于另一个男人。

  一个我曾经非常想要逃离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bangraong和阿喵先生的地雷!

  感谢职人真是赛高子安脑残粉的营养液!

  实习结束了,争取每天多更,此外求推荐好用的手指操,打字多了手关节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