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多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全部交代。

  他挑了几件避不开的说了, 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说了西蒙家族的事情。

  天镜里给他总结:“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彭格列对吧。”

  太对了。

  斯佩多从来没发现天镜里竟然这么聪明。

  他微笑着说:“正是这样了。凡是阻碍彭格列步伐的人,我都要将他铲除。而西蒙……”

  他顿了顿,说:“在当年他们就曾经影响过一世的判断, 之后被他保下来苟延残喘到现在。现在用来充当彭格列的养料刚刚好。”

  天镜里又想揍他了。

  她真的没想到, 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本末倒置到这个地步。

  可是当她看向斯佩多的眼睛,却发觉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现在很迷茫。

  或者说他的迷茫从来都没有被消除过。

  天镜里的眉头皱起来。

  斯佩多以为她是察觉了他的避重就轻,笑容微顿。

  “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斯佩多自嘲地说, “不过雾的本质就是欺骗。不相信我反倒是件好事。”

  天镜里伸出手。

  她揪住了斯佩多的冬菇叶子。

  斯佩多:?

  “听好了。”天镜里凑近了, 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个擅长分辨真话假话的人。所以你要是想要让我理解你的意思,最好就直接说出来。”

  “不让要是让我产生奇怪的误解。”她另一只拳头握紧,“我就直接把你打晕。”

  斯佩多一愣。

  天镜里说完,转身走到窗边准备离开。

  她一只脚都搭在窗台上了,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总之……”

  “之后的话,和我一起去日本吧?”

  藏在黑暗里的生物也会有趋向于光明的那天吗?

  斯佩多也不知道。

  但他突然想起来,曾经他也有伙伴, 也有知心的爱人和交心的伙伴。

  看着双眸明亮的天镜里,斯佩多突然觉得喉咙堵得慌。

  他发现她和Giotto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人。

  他们像是拂过田野的风, 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却能一眼就吹散心底的阴霾。

  那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心足够坦荡也足够包容。

  斯佩多曾经想要追随的是Giotto。

  而后再是彭格列。

  “好。”他说。

  天镜里笑起来:“那就说定啦, 不要到处乱跑哦。”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说完, 她不再犹豫, 转身跳下了窗台。

  斯佩多追上去看时,就看见那白色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而他也不想再去窥视。

  中天月色、温柔风声,彭格列之外, 还有许多和友人曾亲历的回忆值得去珍惜。

  *

  天镜里落在已经烧得焦黑的月桂树旁边。

  彭格列的成员们正在清理这里的残骸。不知道为什么九代目也在这里。经历了一晚上的战斗, 这位老人的神色依旧如常, 看起来并没有十分疲惫。

  九代目看到镜里:“……您来了。”

  天镜里笑眯眯地跑过去:“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九代目有些惶恐地看着她。

  “这……”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天镜里朝他摆摆手,“咱们各论各的啦。我是家光的奶奶又不是彭格列的。”

  “可是……”

  天镜里认真地重复:“不!用!在!意!”

  九代目这才答应下来。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这次的袭击,竟然是初代雾之守护者的手笔。”他说,“本以为他早就已经过世了,没想到竟然还留在这个世界上……还对这个家族有这么深的执念。”

  “如果没有执念的话,一个人也很难活这么久吧?”天镜里笑起来。

  “……”

  九代目的笑容有些悲伤。

  他抬头望着天空:“虽然现在的我还远远没有到有心无力的时候,但再过五年十年……谁也说不准那时候的事情了。”

  天镜里转头看着他。

  人类的时间就是这么短暂。五年十年已经是个足以划分阶段的数字了。

  “让您见笑了。”九代目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有的时候我也很羡慕初代他们,能够在那个时候急流勇退,完全地放下彭格列的事务。”

  他眯起眼睛:“黑手党里可以善终的并不多。”

  天镜里坐在他旁边,手撑着脸:“嗯……善终确实很不错呢。”

  九代说:“我已经从家光那里听说了您的事情。您是一位神明……是这样吧?”

  天镜里不明所以:“嗯?是啊。”

  “那就好办了。”九代笑起来,“我们想要在彭格列供奉您。”

  天镜里:???

  她瞪圆了眼睛,一时间竟有点听不懂九代在说些什么。

  “欸欸欸?那种事情不用啦!我现在是靠摆摊来维持信仰……这样就很够用啦!”

  九代笑着说:“但是我听说霓虹那边比较大的神明都会拥有自己的神社。还会有信徒经常去参拜,您是初代的妻子,彭格列这边没有让您在街头去——”

  “我说不用啦!”天镜里砰地一声跳起来,脸红了一大片,“我我我……参拜、供奉……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啦。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才比较适合我……”

  “总、总之……”

  天镜里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然后猛地停住了。

  她的脑袋有点发懵,好半晌才说:“你是在试探我吗?”

  “您怎么会这么以为呢?”九代目举例,“这不过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

  “可是我不想变成黑手党之神啊!”天镜里的脸涨红了,“因为和黑手党的首领结过婚,就要变成黑手党信仰的神明——”

  “我好不容易才金盆洗手——”

  “这种事情不要啊!!!”

  天镜里觉得彭格列九代目真是个恐怖的男人。她已经忘记了一开始想要过来说的事情,惊恐地离开了。

  她脑子乱糟糟的,也不想回去睡觉,就满彭格列的乱逛。

  九代目那边应该已经招呼过了,没有什么人拦她,只在她快要进入到一些禁地的时候提醒过。

  天镜里走着走着,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请等一下。”

  她回头,看见一个用黑布蒙着眼睛,发型却很时髦的老人。

  “终于见到你了啊。”这个人说。

  天镜里有些奇怪:“你是?”

  “我是彭格列专属的炼金师,从一世起就开始为彭格列效力了。”老人说,“你就是天镜里小姐吧。”

  “看到你精神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天镜里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啊,这样说你也会觉得奇怪吧。”塔尔波说,“如果这样介绍——我曾经为你和一世锻造过戒指,你是否能明白呢?”

  “……”天镜里歪了歪头,“你是人类吗?”

  塔尔波笑起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说:“看到你精神的样子,一世恐怕也会很高兴吧。”

  Giotto?

  天镜里想要再问更多。但是塔尔波却摇了摇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奇怪的人。

  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消失了。

  所以意义是?

  天镜里想不明白,她抬头望了眼钟塔,钟塔上只有渐渐泛白的天幕,月与星的颜色都浅淡无比。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因此她四下观察了一下,找了一棵位置比较不错的树,走到树下闭上眼睛开始补觉。

  空气中还有炸.药的味道。说不上难闻。天镜里真要想睡这个是拦不住她的。

  她有点想自家的神器们了,还有她的好朋友川平和夜斗。大家都去干什么了呢?

  好心的房东毛利一家、园子小姐还有新认识的夏目和安室透。

  还有最重要的可爱的小纲和奈奈。

  天镜里的眼前恍惚飘过许多人的影子。

  其实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想起有关过去的事情了。大家的陪伴才是她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现在她有点想大家。

  好想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他们……

  天镜里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梦里她和大家再次相聚在庭院里,她看不清大家的脸,只是觉得非常热闹非常开心。

  还有暖融融的感觉。

  这让她忍不住朝着热源又蹭了蹭。然后热源又远了一些。她在梦中皱起眉,想要去把暖炉抓住,却怎么都差一点。

  Giotto有些无奈地看着往自己怀里拱的天镜里。

  G说:“这家伙这么多年了,睡觉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变过啊。”

  雨月垂眸,眼带笑意:“突然出现真是吓了我一跳。”

  蓝宝靠在旁边的树上,漫不经心地说:“一如既往地随便啊。”

  纳克尔说:“还是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

  阿诺德静静地站在远处,他目光望向建筑上的一抹靛蓝色。

  “天要亮了,一世。”

  Giotto俯身,手停在天镜里发间。

  他轻轻地叹息:“好梦,镜里。”

  然而火焰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他不敢落到实处,怕她醒来。

  梦里的天镜里感觉那温度近在咫尺,胡乱地伸手去抓。

  然后太阳一点一点地升出地平线。光影被树叶裁得零碎,温柔地撒在天镜里身上。

  火焰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