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之后,贾瑚向楼家寨递了拜帖,准备只带秦宵和季琼去拜寨。

  现在的楼家寨比之以前大不相同,便是一群落草为寇的山贼,也颇有纪律。

  贾瑚一行递了拜帖,并没有被粗鲁对待。但楼霸天是个谨慎的人,首先便怀疑递拜帖的人的来意。

  他们占领了山寨不久,这地方也是好不容易挣出来的最后安身之处,楼霸天甚至怀疑前来递帖子的人是官府的捕快,是决不允许人入寨的。因此派了个亲信打探情报。

  毕竟现在山下村子与楼家寨相互照应,村中耕种的也有楼霸天的人。楼霸天很快就得到确切消息,路过的是个年轻贵公子,不像捕快。

  贾瑚递的拜帖用的是假名,但自言是荣国府众人,从这里路过。楼霸天依然决定下山看看,带着人拦了路。见了贾瑚气度不凡,楼霸天喝问贾瑚到底什么人。

  贾瑚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楼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霸天冷哼一声:“你说是荣国府的人便是荣国府的人了?既是自称贾瑚,怎么没有荣国府的帖子,又不敢说真名?”

  贾瑚回:“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荣国府的帖子于情于理,都不能流落贵寨手上吧。楼寨主拉起这支队伍不易,也并非寻常山寨那样作孽,若是剿灭了,甚是可惜。”

  楼霸天毕竟是秀才,几乎这话里的意思听得明白。这自称出身荣国府公子的意思,是怜自己被逼为匪可怜,不准备报到官府,要给自己一条活路。只是这语气太过傲慢,楼霸天并不想承情。

  现在的楼家寨是以良民为主,个个都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才做了现在的营生,对这些非富即贵恨之入骨。眼前这人自身出身勋贵之家,单看这气度便知出身不凡,说话又这样高高在上,越发面目可憎。

  “呵呵,哪来的纨绔冒充公门公子,想过路就老老实实交买路钱,空城计还使到你爷爷面前了。”

  土匪向来是爷爷、大爷的乱称呼,但是爷爷这个身份对于贾瑚而言,却格外不同。贾瑚冷笑一声,“这样吧,你请你上寨最强的三个人来保护你,若是我能三次将刀架在你脖子上,能证明我是真心放你们一马了吗?”

  楼霸天是个秀才,脑子是有一些的,但是生在这山寨脚下的村子里,一个县令就敢在当地作威作福,见过武功最高强的人就是以前山寨里的恶霸。贾瑚一个年月弱冠的少年,又生得这样唇红齿白,楼霸天不觉得贾瑚一个人能对付自己四人,还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于是这场赌博就这样定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楼家寨的人甚至都看不清贾瑚的步伐,楼霸天脖子上就被架了明晃晃的刀刃。

  连输三次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时候,楼霸天已经有几分相信贾瑚是真的想借个道,而且放自己一马了。

  在楼霸天看来,贾瑚一行明明有实力过去,偏偏先礼后兵,是提醒自己不过过分了,省得引来官府剿灭。

  这就是读书人和真正土匪的不同。土匪只晓得比拳头,谁厉害谁就抢夺财物伤人性命。但是秀才知道哪些人是惹不得的。

  楼霸天愿赌服输,带着人回了山寨。结果在自己的床头看到一封书信,虽然没落款姓名,但是与贾瑚送给自己的拜帖字迹一样。楼霸天立刻就懂了,贾瑚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送到自己床头,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项上人头。

  还好自己手下弟兄在打赌输了之后还想劫持贾瑚的车,被自己拦住了。否则自己带着乡亲们好不容易闯出一条安身立命的路,又要顷刻毁了。

  后来楼霸天便有了敬畏,行事更谨慎了些。

  贾瑚回到京城的时候,北边儿的战报已经传回来了不少。北疆和西海沿子两条占线都吃紧,不停的战报传回请求朝廷增援。

  而兴德帝这样自私的人,这个时候反而担心外敌打进来,舍不得将京营禁军都派出去。便不停的派监军带着少量人马上前线。另一边,则不停的催促各地征兵抓壮丁。

  如果一来,想要速战速决便不能了,战争时间拖长了,消耗便也拖长了。只要又下新一轮的政令,征集钱粮民伕,往前线送粮草。如此,地方上更乱了,民怨沸腾。

  这时候,京城渐渐生出一些谣言。譬如宁荣二府因功而骄,作为武将不肯为国出力,战争来临之前,竟是双双撂挑子不干了。

  其实这种谣言十分牵强,贾代善都致仕多少年了,况且贾代化是真的疾病缠身,但凡去宁国府探过病的都知道,贾代化走路都不利索了。倒是贾代善瞧着身子还硬朗,但是也上了年纪了,哪能阵前搏杀。

  兴德帝知道贾代善带兵的本事,曾召了贾代善数次入宫,问贾代善是否能给出可行的建议。

  贾代善倒是没有推辞,只是先说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自己得到的关于前线的情报都不见得准确,等自己的建议送到前线,局势定然有新变化,不能刻舟求剑。

  但是贾代善依旧极为认真,将自己对两处主战场的了解,周边地形,哪里是关隘,哪里可设伏,遇到某种情况当如何,另一种情况又当如何,各种分析娓娓道来。戴权在一旁听得直咋舌,这荣国公只怕说了半部兵法。

  兴德帝听得频频点头,甚至还想问贾代善是否愿意领兵奔赴前线。但是思之再三还是忍住了。

  这一年不但半个大兴朝干旱,战事不顺,财政吃紧,兴德帝也生了两场病。这个时候若是贾代善去前线,再携功归来,辅佐太子,兴德帝怕贾代善班师回朝之日,便是自己因病驾崩之时。

  这时候,兴德帝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从未猜忌过贾代善,贾代善要退步抽身的时候自己没有顺势答应,而是给他最大的信任。现在由贾代善出征,其实兴德帝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但他知道贾代善是极有洞察力的人,便是自认为以前自己的挑拨手段很高明,但贾代善致仕一事上,自己的态度贾代善必有察觉的。因而兴德帝更怕贾代善再掌兵权,会迅速倒向太子。

  毕竟自己老了,以前那些旧人都要寻找新的靠山。

  其实朝中有良将而被弃用,影响的不仅仅是某场战役。而是全线的士气。像贾代善这样的名将,便是敌军之中也如雷贯耳,何况朝廷军。

  是以将士出征的时候便会想为什么不让国公爷领兵,若是输了一场局部战役,更会有人想,若是国公爷来统帅,就不会输了。

  兵士吃住都在一处,这种情绪是传染最快的。很快便会导致下层兵士对将领指挥能力的质疑和不满。进而再一步影响士气,影响战局。

  是以大兴朝的国力虽然比之几乎全境受灾的鞑靼、西海国强大,便是双线作战也是不在话下。但是战局进展并不顺利。

  又过了数月,两条占线才出现分化。

  西海沿子一战,如贾瑚所料,南安王府为了多一个自己人争京营节度使,伏击了西海国军。但霍炎部依旧受到强烈反扑,次年,才传回惨胜的消息。

  但比起之前节节败退的消息,这次惨胜已经足以让兴德帝精神为之一振了。西海沿子控制住了,立刻下旨催兵催粮,集中力量反攻鞑靼。

  可是百姓已经被横征暴敛了半年,穷苦地方是搜刮不出什么了,兴德帝便派人去两江、两湖继续征粮。

  颜修这个人不但为人正直,还颇为清高。不与人结党营私,惩罚手下犯官也不讲情面。

  前一年的征粮征税,颜修一视同仁,并不只敲百姓手里那三瓜两枣。江南富户多,征集起来并不算吃力。若是哪个地方官借征粮的名义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一旦传到颜修耳朵里,颜修也决不轻饶。

  这可是江南,多少豪门贵族门下的商人聚集在此,那些个贪官污吏背后也是有人撑腰的。颜修这是动了多少人的钱袋子呢。

  如此一来,颜修虽然对治理有方,得江南百姓拥护,却得罪了不少人,自有人各显神通,在兴德帝眼前进谗言,诋毁颜修。

  自然,像织造府的进项便是进兴德帝私库的,兴德帝对江南的情况也心知肚明。但现在其他地方拿不出钱了,江南富裕依旧,兴德帝乐意借用这些参奏逼颜修多征写粮饷。

  于是,兴德帝又派了一堆人南下催粮。而这一次,霍炼也在催缴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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