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次的朝会讨论的都是防止边患和赈灾的事情。好在大兴朝疆域辽阔,南方好几个省份收成还不错。见北方久不下雨,兴德帝便下令到两湖、两江等地筹集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非常时期,筹集钱粮也是肥差,争取这个差事的可不少。宁荣二府现在都一副退步抽身的姿态,朝廷让户部牵头,派了一队人马下江南筹集粮饷。

  贾瑚记得这一年,前世里此时他已经开始替司徒睿办事,而恰巧是今年,对司徒睿而言是个莫大的机遇。

  正如朝中所料,因为北方两国出现大量饥民,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两国流民这样下去是必然要冲击富户王府的,便是为了转移内部矛盾,西海国和鞑靼也必会滋扰边境,抢夺物资。

  前世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北方不太平。

  为了筹集粮饷,前世的两淮盐运使林海被委以重任。但是彼时江南被甄家控制,哪有那样容易,林海大量筹集钱银便得罪了甄家。

  支撑了两年,独子和妻子相继去世,林海担心自己也不得善终,将独女林黛玉托付给荣国府,后来死在任上。

  一直到甄家被查抄,大量财产充公,前世的财政危机才缓解。

  这一世,甄家早就被查抄了,前几年国库确实丰盈过一阵子,现在也没那么多存银了。而且江南的官场整顿过,这一世要如前世一般筹集那么多钱粮,江南士族富户估计也拿不出那许多。

  贾代善现在荣养在家,时常与贾代化喝酒下期。直到南下征粮的队伍出发,贾代善才瞧着南方道:“也不知道瑚儿的书温习得怎样了。”

  早在两个月前,贾瑚便禀明了长辈父母,要提前南下,温书备考。

  当时在五月里,虽然京城已经好些时日没下雨,也燥热异于往年,但彼时还没人料到今年会有怎样的旱灾。

  贾瑚跟贾代善说若是北方干旱,边疆有变,江南今年的赋税必要加重,想提前南下拜访颜修。

  贾代善当即允了,倒是张氏有些心焦。贾瑚已经十八周岁了,别家子弟这个年纪已经当爹了,偏偏贾瑚亲都没有定。

  倒不是张氏没有用心张罗,但不管相看多么色色出挑的姑娘,贾瑚总是说自己没相中。张氏觉得成亲一辈子的事,也不想勉强儿子,就这样一年年的耽搁下来。

  其实贾瑚倒不是觉得那些豪门贵女不好,就是他与人相交,皆要相互了解之后才决定是否深交,相看一眼就定终身的事,贾瑚并不愿意轻易答应。再说,成家立业的事,总要司徒睿死了才能安心去做。

  张氏倒也没阻拦贾瑚南下,只是临行前告诉贾瑚,这一次不管中没中,回来必要定亲了。

  贾代善依旧让秦宵、季琼跟着贾瑚南下,两人住在金陵老宅,日此贾瑚一行便去拜访了颜修。

  颜家和荣国府表面上来往并不太密切,日常无非是三节两寿有正常的礼物往来。但是颜家可是被贾瑚所救的,贾瑚登门拜访,颜修打发了不相干的人,两人才能谈正事。

  寒暄之后,贾瑚直奔主题:“颜大人,今年北方无雨,更北的鞑靼和西海国多半也会遭灾。恐怕朝廷也会派人到江南筹集钱粮,我既来了,不过白多嘴一句。”

  颜修用一种贾瑚形容不上的眼光盯着贾瑚瞧了片刻,虽然旋即恢复常态,贾瑚还是感觉到了:“怎么?”

  颜修道:“多谢公子提醒,公子恩德,颜某没齿难忘。”

  论辈分,贾瑚应当算颜修的晚辈,但是和贾瑚打几次交道下来,更愿意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对待贾瑚。

  说完正事,贾瑚还向颜修请教了一些关于科举上的事,才提出告辞。

  刚从书房数来,便见一娉婷少女站在花园里,对贾瑚一福身道:“贾公子是否方便,我有几句话想问公子。”

  贾瑚看了看身边的秦宵,

  无需言语,秦宵微一点头,带着季琼大踏步的往外走。

  颜妙玉身边没带丫鬟,现在一个十三岁的妙龄姑娘私会一个十八少年,简直有伤风化。然而颜妙玉脸上没有半点羞怯。

  贾瑚向前走了两步,道:“颜姑娘有什么事?”

  颜妙玉知道院子里是没旁人的,伸手指了一处凉亭:“贾公子这边请。”

  贾瑚客随主便,见凉亭里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盘,二人分宾主坐定,妙玉单刀直入:“贾公子也知道今年要大旱?”

  贾瑚刚在书房与颜修说了干旱,筹集粮草的事,颜修尚未出来,也不可能告知妙玉两人商讨的内容。那么。颜妙玉有此一问,自然是因为她知道今年会大旱。

  与贾瑚说话的时候,妙玉也一直留意贾瑚的神色。她重生回来之后,将遭遇告知了父亲,父亲便不再将她当小孩子看待,妙玉从小所学便是经世治国、官场之道。言语试探、察言观色等自也是必学的。

  见贾瑚一丝轻微的神色变化都没有,妙玉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前世是没有贾瑚这个人的,今世的荣国府因多了一个贾瑚,和前世大不相同。那么贾瑚果如自己猜测,也有非同寻常的际遇。

  贾瑚坦然一笑:“大约,我和颜姑娘知道的渠道差不多。”

  颜妙玉继续问道:“为什么贾公子愿意一再帮我们?”

  贾瑚说:“第一次斗甄家的时候,是需要彼此的助力;至于后来,大约是为了结个善缘吧。”

  妙玉站起身来,向贾瑚深深一礼:“这个善缘,我们结了。”

  说完,不等贾瑚回礼,转身进了书房。

  贾瑚瞧着这位姑娘的背影,颜妙玉答应结善缘时候的神色那样意味深长,仿佛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颜姑娘自是好看的,但有着这份自信,越发显得神采飞扬,美得恣意。

  从颜家告辞,贾瑚便回了金陵祖宅,专心备考。

  乡试在每年八月里,对于考试,贾瑚是有信心的。他伯父贾敬是进士,姑父林海是探花,舅舅张玉树是状元。不但贾瑚自身天赋出众,还有人传授应试的经验。

  果然判卷下来,贾瑚中了第三名经魁。对于现在这个任人唯亲,小人当道的朝廷,贾瑚不抱什么期待,考科举也不是为了做官,只要中个举人便够了。

  看了榜之后,贾瑚便又一路往粤海去了。

  贾瑚并没有先给林海递信,所以听闻瑚大爷来访的时候,贾敏又惊又喜。

  现在林海夫妻从知府衙门搬到了巡抚府,后面的官邸也宽了许多。林海还没落衙,贾瑚先见的贾敏。

  贾敏又是几年未见娘家人,且这两年又历经了许多事,见了贾瑚,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贾敏拉住贾瑚的手说:“瑚儿怎么大老远的来了,京中家人可一切安好?”

  贾瑚回说:“现在京里一切都好,就是堂祖父也告老了,敬大伯在两湖任分守道,是堂祖父告老之后才升的。可见皇上依旧防着这位。”

  贾敏知道贾瑚说的这位指的乃是太子。而且贾代化告老毕竟是一件大事,贾敏已经从邸报上看见了。

  对于兴德帝的用人,贾敏和林海便是夫妻闲谈时,也说这是取乱之道。于是贾敏叹息道:“神仙打架,百姓遭殃。长此下去,也不知如何是个了局。”

  贾瑚神色冷冷的:“还什么了局,只怕现在才刚开始。”

  姑侄两个说了会儿话,贾敏让贾瑚先去沐浴休息。又吩咐人做一桌子粤海特色菜。

  等林海落衙归来,用过丰盛的晚膳后,林海夫妻和贾瑚、秦宵一道去了书房,屏退了下人,才说正事。

  林海先对贾瑚道了谢:“上次粤海犯边的事,多亏瑚儿提醒,我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其实我便是不多嘴,姑父一样能打赢那一仗。只是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恐怕北边儿又要起战事了。”贾瑚道。

  贾敏脸色又是一变,她就知道贾瑚巴巴的赶来,多半是有要事的:“难道京城有什么变故?”

  “我南下的时候倒是没有。”贾瑚说:“但在我启程前,京城已经好久不下雨,听往来商人说,便是西海国、鞑靼等也是一样。若是北方大旱,西海国和鞑靼撑不下去,总要犯边的。”

  林海恍然大悟,“难怪前不久户部急令,要增加今年的税负摊派。”

  像粤海这等朝廷命官和土司共治的地方,是极少加赋的。这些地方本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便是加赋也收不了多少钱银,反而容易失了民心,增加边患。朝廷征税都征到粤海来了,则证明确然要用大笔银子。

  “我来这一趟,除了瞧瞧姑父姑母,也就提醒这一件事了。若是西海国当真犯边,或许南安王这是要立个军功。”贾瑚说。

  林海些微一怔,兵无常势,贾瑚如何能提前预判霍家立军功的?“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因为司徒睿也知道今年会干旱,会提前提醒南安王。若是以逸待劳,有提前设伏,自然是南安王的胜算大。

  但是贾瑚并没有说这个理由,而是道:“南安王毕竟军功立家,底蕴还在,霍家自然培养得有善战的家将。但凡用兵,便要利用天时地利,霍炎见到干旱,自然会提防。再一个,伯祖父告老之后,京营节度使一职由兵部尚书兼任。皇上是不愿意看到兵部尚书和京营节度使之权集中在一个人手上的。因而若是这次西海沿子有人建功,被推上京营节度使一职顺理成章。就为了这个,霍家这次也会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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