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嘉这下也顾不得自己应付这棘手的事了,当即将此事告知了两江总督尉迟行。

  尉迟行出身乃是兴德帝的贴身侍卫,因立有从龙之功,兴德帝特将江南兵马给了尉迟行。

  当年内乱刚平,兴德帝为了稳定朝纲,重用亲信。像平安州、京营的兵马分别交给贾代善、贾代化兄弟。江南兵马亦是交给了自己的亲信。

  这样的任命自然是人之常情。只是并非所有功勋在身的人都能保持不骄不躁。尉迟行并非出身高门,立了从龙之功后高官厚禄,做了一方封疆大吏,又在江南这等风流富庶地,见惯豪富乡绅们一掷千金。久而久之,尉迟行已非当年在兴德帝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卫。

  再说,若是没有尉迟行默许,甄应嘉做不到在江南只手遮天。这些年,尉迟行得到的分润早已累成金山银山。自得知朝廷要查私盐案,甄应嘉和尉迟行时常在一起商议着毁尸灭迹,两人并不省份。

  只是甄应嘉暗藏没个参与私盐案的重要人物把柄之事,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告知当事人的,否则以尉迟行的兵权,必抓住机会逼甄应嘉毁了把柄。日后甄家便再也拿捏不住尉迟行了。

  因而甄应嘉当面将一沓尉迟行的亲笔密信还给尉迟行,让他自己处理。尉迟行亲自烧了这些东西,以为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自己收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甄应嘉还留着另一份自己的重要罪证,更加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东西,甄应嘉能让人盗走。

  原本,尉迟行作为当今皇上的亲信,便是在私盐案上得了好处,只要罪证不翻在兴德帝面前,数额在兴德帝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便会被网开一面。但是现在甄应嘉告诉他有好几份重要文书被盗走了!

  毕竟是当年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人,尉迟行什么手段没见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抓住甄应嘉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他大内侍卫出身,九死一生护着兴德帝的安危,直指兴德帝坐稳皇位,其武艺之高可以想见,养尊处优的甄应嘉落在尉迟行手里,仿佛耗子被猫拿住了。

  甄应嘉立刻感觉透不过气来,连连咳嗽。

  尉迟行已经顾不得给这位皇亲国戚面子了,愤怒中还压低了声音:“甄应嘉,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竟然藏私留那些东西!你若是信不过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回京负荆请罪去,好过被你推出去顶缸!”

  甄应嘉自知理亏,叠声道歉,又劝说:“尉迟大人,此事是我做了一回小人,但我绝无推大人做替罪羊的心。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我一切行事对大人言听计从。只求大人先派人将东西追回来,不然我们全完了!”

  尉迟行气得咬牙切齿,甩了甄应嘉一个巴掌。

  甄应嘉嘴角立刻便沁出了血。但是好歹稳住了尉迟行,现在这个关口,尉迟行立刻调动兵马,四处设卡,只说捉拿江洋大盗,但凡出城的一律盘查。不但如此,也派人通知省内其他守备,加紧盘查。

  秦宵拿了东西,找了妥当的地方藏起来,才去追贾瑚一行。

  尉迟行现在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行事却丝毫未乱。很快便确定了几个重点盘查的目标。

  颜妙玉一个女娃回苏州带发修行,所带行礼也被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贾瑚一行也被人追上来,说要搜查。这可是荣国公之孙,尉迟行是当今亲信,难道贾代善就不是吗?

  若是以前,尉迟行是绝对不会得罪贾代善的,但是这次的东西太过重要了,便是拼了得罪荣国府,也不能让东西旁落。

  即便前来盘查的人打着捉拿重要人犯的幌子,说什么公事公办,贾瑚也不会轻易就让人搜查了行礼,这事关荣国府颜面的问题。

  双方争执良久,贾瑚才道:“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当如何?”

  毕竟是荣国公嫡长孙,尉迟行便是得罪人,也不愿一来就将人得罪死了,所以派的是儿子尉迟安前来。

  尉迟安咬死了自己只是公事公办,语气上倒也客客气气。毕竟被搜查就是打脸面的事,若是言语也不客气,荣国府便是拼死也不会让搜。尉迟家便是杀了贾瑚都动不了荣国府根本,但是私盐案上必然被宁荣二府落井下石。

  尉迟安朝着小小的贾瑚行礼之后,还想贾瑚的随从们拱了手:“我也是奉命行事,瑚少爷放心,您的东西我必然轻拿轻放,仔仔细细不敢伤分毫。但有损毁,我必是加倍赔偿,他日家父进京,也将登门谢罪。”

  尉迟安带的人可不少,凭无尘等人的本事,护着贾瑚冲出去不难,但是荣国府其他随从便不见得不会有伤亡。

  双方僵持良久,贾瑚总算松了口。

  一般来说官兵翻检东西都是十分粗鲁的,这一次倒是做到了尉迟安所言的轻拿轻放。然而连小小的包袱都打开了,竟是什么都没找到。

  贾瑚所带的行李不多,唯有两车土仪是带回京送礼的,也被一一翻检了,自然什么也没找到。

  尉迟安还算准备充分,不但赔了贾瑚银子,还另送了两车土仪,言道:“叨扰瑚少爷,我十分过意不去。这些东西就当晚辈送给国公爷的礼物。”

  贾瑚哼了一声,恨声道:“今日之辱我必一五一十告诉祖父!”

  尉迟安连连赔罪,亲送了贾瑚一段。自要搜捡东西开始就得罪了人,但是这人也不得不得罪。

  连只是回乡修祖坟的贾瑚都被查过,两淮盐运使颜修自然是中带你被盯的对象。

  但是颜修到任之后,甄应嘉的人就一直盯着。盐政衙门里本来就有甄应嘉的人,贾瑚虽然到访了一趟,但是那时候东西还没丢,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东西绝对不至于进了盐政衙门,而且盐政衙门那许多卷宗、许多屋子,东西随处一藏,难道要掘地三尺么?也是因此盐政衙门幸免于抄捡,但是进进出出的人,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颜修知道自己被盯得紧,这才想起那日无尘离去之时,坚持要将给自己看的证据都烧了。

  现在颜修也不管甄应嘉对自己掌握的进度了如指掌,只上了折子,请朝廷派钦差督办此案。

  兴德帝是有心整顿整顿盐政的,所以颜修上任的时候,也派了两个人跟着,一个太监,一个龙禁尉,都是直接替兴德帝办事的。颜修让这二人递折子,尉迟行有天大的单子,也不敢直接拦截。

  眼看着钦差南下势在必行,那一份拿捏江南绝大多数参与私盐案重要人物的把柄依旧一无所踪。

  如此一来,甄应嘉哪里睡得着?一面将情况报给豫亲王,让他想办法,一边已经茶饭不思,日日消瘦了。

  尉迟行也心急如焚,然而日日细也一无所获。到了最后,尉迟行知道难以幸免了,竟打起了送子孙出海,留点血脉的主意。但是一旦叛逃,连从龙之功的情分都一笔勾销。自己只是贪财,留在国内,万一兴德帝还念着往日情分呢?

  再说,若要叛逃出海,势必要通过王家的船只,王家本来嫡埋亲支多在京城,必是不肯出逃的。

  甄家也好,尉迟行也好,都是举棋不定。

  而贾瑚被人搜查之后,回京的脚步略加快了些。十日之后便入了京。

  贾瑚原本是去平安州的,谁知这一去就被派往江南。自贾瑚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张氏身边,这一去竟是历时快一年了。

  再见儿子,张氏一把将贾瑚搂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京城这些时日,我这心总是悬着的。来,让我好好看看。”张氏政治素养不差,知道贾瑚南下,必然牵扯到一些朝堂的事,叫她如何不担心。

  贾瑚伸手给张氏擦了眼泪,又安慰了张氏一番,便回书房给贾代善写信去了。

  接着,贾瑚便将自己路上被两江总督拦截搜查的事闹开了。

  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受此大辱,得是多大一桩八卦。只些微走漏些消息,立刻传得满城风雨。

  贾母现在又长进了些,渐渐的,除了官场上的事,其他事张氏已经不身份避着贾母了。一来,贾母是长辈,二来,什么都避着越发加身隔阂,使得家庭不睦。

  贾母得知贾瑚路上受辱的事,大为光火。但是贾母依旧是个讲究体面的人,觉得这样的事传出去,有伤荣国府的脸面,按贾母的意思,是不外传的。

  张氏道:“太太,瑚儿的行李被搜捡的事闹得大,路上许多人瞧见,咱们不若索性大方些,不必隐瞒什么。此事是两江总督失礼,咱们受了委屈,大可不必还要瞒着。”

  贾母叹了一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头一回受这样的辱,日后两江总督别落在我们手里!”

  而就是贾瑚被搜查的事在京城张扬开后,尉迟行的穷途末路越发快了。

  贾代善不光是国公,还是兴德帝的宠臣呢,打贾代善的脸面,难道兴德帝脸上很有光?再一个,到底是什么事,让尉迟行冒着得罪贾代善的风险也要搜查贾瑚的行李,颜修在江南到底查到什么?

  再加上颜修将兴德帝给的两个人全都派回来,职位送一本奏请朝廷派钦差的折子,具体事宜有语焉不详,难免让兴德帝思量。

  原本兴德帝还想着司徒聪的颜面,给足了时间让他扫尾,便是派钦差,也是拍一队侍卫即可。

  现在两江总督敢用兵马拦截荣国公之孙了,也难免用兵马对付钦差。如此情况下,兴德帝不得不考虑到底要如何做,才办得了这桩案子。

  最终,兴德帝一面八百里加急诏尉迟行回京,一面选派南巡队伍时,加上了一队京营的兵马。自然,这巡按队伍里依旧有兴德帝的亲信。

  另外,兴德帝看好的新科探花林海也提前上任实缺,任都察院督士,跟随南下。

  林海是荣国府的女婿,江南的事牵连大,荣国府关心林海安全,给林海一个护卫乃是应当应分的。于是,秦宵再次跟随林海南下。

  尉迟行接了即可回京的圣旨,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但是他知道抗旨不尊的后果,只得启程。

  而那边,甄应嘉见自己和尉迟行被分开,便知道皇上动了真怒,现在自己的唯一一线生机,只剩豫亲王和贵妃娘娘了。

  就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甄应嘉迎来了朝廷的南巡队伍,其中还有京营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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