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家回来,贾代善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胜仗从来不是靠一时血勇随随便便打的,甚至战前准备比之得当的指挥更为重要。譬如平时的训练、情报的搜集、对自身防御查漏补缺。

  作为一代名将,贾代善深谙其中的道理。既是原本的暗流汹涌渐渐变得刺刀见血,所有的准备都该抢在前面,宁荣二府不会没有弱点,但贾代善会提前修补。

  从张家回来,贾代善便马不停蹄的又去了东府。

  现在的京营节度使是贾代善的堂兄贾代化。宁国府一样家大业大,人口众多。人多了,就容易被人寻间隙。

  宁荣二府向来守望相助,贾代善回京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很做了几件大事,贾代化也都清楚。但听完贾代善说贾政如何被人设计,自己和张佑推测的背后种种纠葛如何,贾代化依旧觉得惊心动魄:“你既然知道有人算计政儿,怎么不把敬儿一起捉回来?”

  贾代善道:“拿贾存周那个逆子和敬儿比,亏你是做父亲的。敬儿学问早就到了火候,如果不是先大嫂去了,上一科就该上场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我这个当叔父的信任敬儿。”

  贾代化依旧不放心,“也不知道敬儿什么回来。这孩子读书虽然用功,其他地方也算得上精明。但有些痴迷道术仙法,若是了解他的人利用他这一点,我担心他容易被人算计。”

  贾代善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我派人南下寻贾存周那个逆子的时候,尚且只是怀疑他做出败坏家族的事,所以遣人去看看,因而没通知大哥。无尘办事向来周到,但是敬儿到底是宁国府的人,无尘不好插手他的事。”

  贾代化摆摆手:“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左右敬儿就这几日便回来了,未必便会出什么事了。至于别的,我自知自己本事有限,但求守成,这些年虽无寸功,但约束下属家人还算严格,当不至于有太大疏漏。兄弟既然提醒了我,我会再将军中家里都清理一遍。”

  宁荣二府同宗同支,但是到了代字辈这一代,两房人的境遇却不同。

  贾代善立从龙之功,袭国公爵。而在豫王叛乱时,因京营出了叛军,险些杀入紫禁城,虽然贾代化及时平叛,还是受到迁怒,只袭了一等神威将军。甚至当年有人以此事传出谣言,挑拨两家的关系。

  立国后所封八公,宁国府降爵最狠,贾代化虽然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此事到底是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因此,宁国府生出了弃武从文的心思。现在贾代化还能执掌京营全耐帝王信任,但将来谁知道有没有人又拿宁国府里通豫王说事。不如从贾代化这一代便舍了兵权,让贾敬从科第入仕。

  便是话头递到了这里,贾代善也没再提当年的事。

  豫王处心积虑,既是做到逼宫这一步,自然有所依仗,在京营中策反一支自己的队伍再正常不过,宁国府只是受牵连。而且从兴德帝的用人来看,他依旧信任宁荣二府,所以贾代化依旧执掌京营。至于降爵,无非是堵其他人的嘴的。

  这些事兄弟两个早就剖白清楚,无需再劝。

  两人又在一起商议了些别了,互相提醒是否有疏漏之处,贾代善便回了荣国府。

  说来也巧,不过次日,贾敬便回京了。而且正如贾代善所料,贾敬中了举人。还是高中第四名惊魁。

  宁国府大爷中举,自然是一桩喜事。以宁荣二府如今的体面,前来道贺者不知凡几。

  贾政得知堂兄中举的消息,想到自己遭受毒打,丢尽脸面,便一直呆在房里不肯出来。

  这样的喜事,贾敬之妻陈氏自然要过荣国府报喜。现在但凡需要会客的场面,都是周嬷嬷陪着贾母的。

  贾母向来觉得朝堂上、官场上都是男人的事,她向来不思考这些,格局、见识自然有限。但是真遇到危机的时候,贾母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至少知道自己被禁足之后,贾母说话得体了很多,待客并未出什么疏漏。

  只是今日这客会的,贾母表面上依旧一副恭喜贾敬的样子,心中有多少苦楚却只有自己知道。

  等真正失去自由之后,贾母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宠贾政太过了。如果自己不怕他吃苦受累,逼着他读书上进,凭政儿的聪明,今年也该是举人老爷了吧?

  不管是外宅还是内院都在各忙各的,独贾敬回京之后,沐浴更衣,入祠堂祭拜祖宗后,也不管旅途劳顿,也不先修整,直奔荣国府找贾代善,行礼之后,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无尘道长是否还在京城。

  贾代善也不知贾敬这么急着找无尘做什么,先让贾敬坐了,问:“敬儿怎么不先歇息也不出去游玩,你找无尘什么事?”

  历代乡试,学子们考试之后聚在一起等放榜,放榜之后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落榜的或是还乡复习,来年再战,或是就此消沉,流连花丛;中了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多是相约遍访当地名胜古迹之后再准备会试。唯有贾敬,在桂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便归心似箭。

  贾敬见长辈问,答道:“回叔父,在金陵时,侄儿让无尘道长替我算一卦,道长为我测了一个字,说我这科必中。现在果然中了,侄儿自然要向道长道谢。因怕道长回了平安州,侄儿丝毫不敢耽搁的回来了。道长现在还在京城么?”

  贾代善也没想到金陵贾氏怎么出了这么个痴迷问道算卦的子弟,哑然失笑:“敬儿,你能考中是你苦读得来,并非什么道法神通。这些东西,图个吉利便可,切莫沉迷。”

  贾敬躬身应是:“谢叔父教诲。”

  坐在一旁看书的贾瑚抬头看看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伯父,长相倒是承袭了贾家人一脉相承的好相貌,怎么脑子却这样不清醒。

  难怪前世里,这位宁荣二府唯一中了进士的出色子弟,在贾代化死后不久便去当道士了。那时候固然是因为宁国府身处政治漩涡,贾敬躲避现实,恐怕跟现在这脾性也不无关系。

  贾代善略提点了贾敬几句,指了座,让人上了茶,便打发人去请无尘了。

  荣国府客房也在前院,离大书房不远,很快无尘就来了。

  因已经得知贾敬中举人的消息,无尘一进门便拱手道贺:“听闻敬大爷高中,可喜可贺。不知寻贫道什么事?”

  贾敬便将之前那番无尘测字准的话说了,又对无尘再三道谢。

  无尘便笑了:“敬大爷学问到了,高中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贫道冒犯一句,您童生试的时候便考得极好,若不是令母过身,上一科便该中了。现在多寒窗图库三年,学问越发扎实,中举原是意料中事。因贫道知你会中,故而便是你抽到下下签,一样能解出会中的签来。”

  贾敬若有所思:“不然,不然,若我抽中下下签,定会觉得天命如此,丧了信心,恐怕便是平日烂熟于胸的学问,到了考场也全忘了。”

  无尘一甩拂尘,在贾敬的滤镜中,仿若有仙气飘过。无尘反问:“敬大爷猜为何我不给你算卦而是测字?”

  贾敬毕竟是日后能中进士的人,便是迷信了些,绝对不缺悟性和脑子。略思考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了:“若是卜卦,卦象不吉便是不吉,就是道长解成吉相,我也难免心中忐忑,恐怕影响考试。而拆字,无论我写什么,都是凭道长断吉凶,我绝不会怀疑。”

  贾代善都听得在一旁点头。

  这个侄子是有天赋的,若是他日自己和代化堂兄皆去了,瑚儿尚且未成长起来之前,或可支应门楣。但须得他先将这过于迷信又信心不足的心魔破了。

  宁荣二府都是靠军功立家,战场之上,生死一线,决定胜负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人若没了坚定的信念,便如同将士没了士气,几乎是必败。

  也就是贾代善是古人,不知道有心理学这个学科,其实贾敬就是典型的心理素质不好。

  贾瑚旁听一耳朵也听出了贾敬的问题所在。而且一下想明白了许多前世的事。

  前世在训练营,便有专门的师父教授胆量和心智,那些未能通过考核的孩童后来多是再也没在训练营见过,便是后来季琳学成,正式成为司徒睿的侍卫,也没在侍卫所见过那些人。

  倒是后来季琳全国各地办差查案的时候,见过一个疯疯癫癫的叫花子,季琳认出他是以前一起在训练营受训的人。

  前世季琳受的教育不全,今世虽然成为贾瑚不过数月,但是得到了来自父母、祖父的亲人之爱。加之贾瑚原本就天赋出众,又是成人心智,又经历过一世,在许多事情上越发通透。树立越发完善的人格后,回忆起前世那些受训过程,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前世那些刚入训练营的孩童小的三四岁,大的五六岁,便是原本在家中生活幸福。多折磨了几次,便也忘记了生活原来的样子,只当训练营里的样子是正常的。

  然而现在想来,那些孩子完全被当做了牲口对待,只训练出他们想要的猛犬,为他们扑咬人。达不到他们要求的,便被舍弃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虽然无尘是在开导贾敬,贾瑚也觉受益匪浅。

  无尘听了贾敬的回答,欣慰点头:“既是道理敬大爷都明白,已不用贫道多言了。”

  贾敬立在那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所以,当时道长为我测字,便是为了今日开导我吗?”然后对无尘长揖一礼:“贾敬受教。”

  无尘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你出身将门,料敌之先、运筹帷幄,乃是你家族风法。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所谓神通,无非是多花些心思揣摩世事人心而已。”

  贾敬若有所悟,对无尘又深深行了一礼:“道长还有多久回平安州,这些时日,我想多跟道长请教。”

  无尘笑道:“我可不会什么呼风唤雨,降妖除魔,你跟着我可学不到什么东西。”

  贾敬也笑了,道:“道长会除魔,除了我的心魔。”

  全国三年一取士,也只取那么一二百人,贾敬能够考中进士,绝非是什么无能之人。无尘今日讲这些道理,以前也不是没人教导过他,但是没有亲身体会,往往有些道理便是懂了,也并不能深刻理解。直到这次无尘以贾敬的亲身经历为例,再次劝导,贾敬如醍醐灌顶一般。

  贾瑚看到贾敬脸上既欣喜,又心悦诚服的神色,也深受感触。也不知道经此开导,贾敬的命运是否会与前世有所不同。

  从这日后,无论多少人前来宁国府道喜,贾敬都是略会一会客,同窗友人邀请贾敬外出游玩吃酒,贾敬是一律不去的,但凡无尘有空,便前来与无尘说话,请教许多问题。

  只是贾敬有空的时候多,无尘有空的时候少。

  现在司徒聪和太子相争,竞争渐渐变得激烈,无尘等人每天都早出晚归。

  这日程青松传回消息说赖忠已经被‘请’走了。

  贾代善听了程青松的回禀,有力的指节在书案上敲了敲:“查清楚了赖忠被关在哪里吗?”

  程青松道:“回国公爷,现在赖忠尚未被关着,进了一家酒楼,现在青柏在那边看着。需要……咔了他吗?”程青松只说了一个象声词,同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贾代善摇了摇头:“现在对方刚拿了人,恐怕有陷阱,不必冒险。”

  “但是……”程青松有些急了:“赖忠父子跟了国公爷这么多年,且又不知道落在了谁手里,留着赖忠父子的性命,终是后患。”

  贾代善依旧不为所动:“你们若是能盯住,便盯紧些,若是有危险尽快撤,总之不要硬来!”

  程青松虽然不解,还是应是去了。盯梢是个辛苦的工作,需要有人轮换。

  直到贾瑚下课回来,才得知赖忠被人‘请’走的消息。贾瑚沉吟片刻,“是只抓走了赖忠,还是赖忠一家?”

  贾代善道:“赖忠和赖大。”

  贾瑚不停的回忆前世的事,又沉思了许久:“我有一个猜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请祖父指证。这次母亲认真筹谋,将赖忠一家逐出荣国府,也只查了他们一些贪墨的过错。因此祖父尚且念在往日情分,留他们一命。如此可见,至少在军中,祖父并没有让赖忠参与要事。那么,赖忠最大的作用便是诬陷祖父。”

  贾代善对于那些被打发的奴才仁慈,是因为这些人对荣国府造不成威胁。所谓慈不领兵,如果赖忠真的手摸贾代善的把柄,贾瑚相信赖忠早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贾代善赞许点头:“那瑚儿觉得现在应该杀了赖家人么?”

  贾瑚沉吟良久,终于小小的人儿眼中透露出狠厉和决断来。自那日无尘开导贾敬,贾瑚突然想明白前世那些一起被折磨的伙伴最终的结局,便越发恨司徒睿。比之自己前世被鸟尽弓藏,斩于菜市口的恨意更深。

  “祖父,即便是司徒聪蠢笨,先和咱们拼上,也不能让司徒睿渔翁得利。现在于司徒聪而言,只有太子一个对手,仿佛斗倒了咱们,皇位便是他囊中之物。但我们已经知道霍贵妃虎视眈眈。”

  贾代善当年辅佐兴德帝登基的时候外拒强敌,内惩叛贼,当然知道相互牵制的道理。但贾代善依旧有些不解:“瑚儿此言虽然有理,但是现在南安王府在朝堂上尚且本分,并无可下手之处。”

  如果贾瑚没有经历前世,也认可贾代善这说法。但是现在么,霍家的兵权在边疆,前世之所以能笑道最后,除了司徒聪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南安王府保留了完整兵力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司徒睿有一支强大的青龙卫。

  现在,那支青龙卫的雏形已经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培养日后以一当十的侍卫了。

  只听贾瑚说:“祖父,之前瑚儿落水,无尘道长说是有人对我施用邪法,我落水的时候死了一个名叫季琳的孩童。而季琳的双生子弟弟季琼被拐。若是季琼的失踪与南安王府有关,南安王府拐走的孩子不止一个,这批孩子在十多年后,便是司徒睿的得力助手。”

  贾代善正色起来,司徒睿是兴德帝的老来子,现在才十一岁,如果不是他们主意打到贾瑚头上,至少七八年内不会有人防备他们,这七八年,足够他们暗中经营多少势力了。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将那些孩子藏在哪里。”在一旁的无尘忍不住说。也就是无尘是真会相面,知道贾瑚与众不同,才未对六岁孩童说出如此高论感到震惊。

  贾瑚说:“找不到我们可以查,还可以让大皇子帮我们查。”

  “什么意思?”

  只见贾瑚拿过一张纸,边说边画一张简易图,这是前世季琳的习惯。即便本身记性极好,但是每一个布置都会随手记录,落上日期。若是计划有任何进展或是有所修改,也都做好记录,备注好日期。这样,有任何疏漏随时可查,时候总结复盘也更容易。

  否则前世的季琳不会那么快在一群死士侍卫中脱颖而出,成功青龙卫指挥使。

  “方才祖父不是说对方只‘请’走了赖忠和赖大么?我们都知道因为二叔的事,司徒聪那边已经知道我们察觉了他们的阴谋。那么赖忠父子更大可能是被他们抓走的。但是南安王府既然也试探过我,虽然我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察觉南安王府阴谋的样子,但也不排除南安王府洞察过人,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若是如此,赖忠父子也有可能落在了南安王府手上。”

  贾代善和无尘一起点头。

  无尘在贾代善军中的时候并非直做祈福、折吉这样的事,他同时也是贾代善的军师。

  所谓打仗,除了各种情报工作、武器准备、人员准备、战略战术安排,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料敌先机,其实便是分析各种情况出现的几率。

  确实赖忠是豫王府抓走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排除南安王府。

  贾瑚稚嫩的童音依旧不疾不徐的说着最有说服力的话:“对方只‘请’赖忠和赖大的意思,便是暂时是想利诱他们攀咬祖父;若是威逼,应当将赖家所有人控制起来。第一步,我们让赖忠拖住他们。赖忠有个孙子叫赖尚荣,赖家爱如珍宝,现在也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咱们家放了他奴籍,但请回来玩两日也不错。

  赖忠父子发现赖尚荣失踪,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请’他的人,若是见不到赖尚荣,恐怕轻易不会合作,这便为我们争取了时间。若是我们这段时间内能查访到南安王府秘密训练那些孩子的老巢,将赖尚荣往里面一扔,引导豫王府的人查过去,让他们两兄弟也打最好。”

  贾代善听完就笑了,先出去吩咐了人去将赖尚荣‘请’回来,再重新回到大书房,商议如何找到那些被南安王府藏起来的孩子。

  贾瑚前世在训练营呆过,但是他们只是被当做工具培养,那鬼地方便是对一群孩子,也是严防死守,绝不让他们出逃。待得他们学成了,贾瑚记得是他们出训练营的时候是蒙着脸坐的车。

  所以贾瑚并不知道那地方确切在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到一日便到了后来的闽王府。也就是说那地方最远就在京城或是近郊。

  不等贾瑚说话,无尘就开了口:“那个叫季青山的汉子丢了小儿子季琼,然后一路追踪到京城来。若是南安王府真有这么个地方训练一群孩童,那地方应当在京城附近。暗中训练侍卫,最不让人起疑的隐藏办法就是大隐于市。占地极大的善堂、庄园,或是干脆便是个开门收徒的武馆。”

  这样范围便缩小了许多,贾代善当即拍板,“就先按这个思路去查,为了尽快查到人,让秦宵他们几个也分头出去。”又转而对贾瑚笑道:“瑚儿,你这几日没师傅了,跟祖父学贾家枪可好?”

  贾瑚点头:“有祖父亲自教我,我定认真学习。”

  赖家现在可不像背靠荣国府那样,轻易没有贼子敢叨扰。现在赖家用贾代善留给他们的钱在城南买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南的胡同又窄又挤,鱼龙混杂。不过几个时辰后,赖尚荣便被‘请’回了荣国府。

  赖婆子和赖大家的,赖二夫妻两个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男人和大儿子出了门便没有消息,现在大孙子也不知去向,赖婆子彻底慌了。

  偏偏这个时候,赖大家的对着赖婆子哭嚎:“娘,你想想法子吧,咱们自搬到这里,没得罪人,怎么爹、赖大和尚荣都接二连三的不见了。您去求求老爷、求求太太,咱们错了,老爷打多少板子我们都认了,求他出手救救我们吧,这可是祖孙三代。”

  赖婆子以己度人,觉得贾代善绝不会出手。但是她原本就是奴才,以前仗着荣国府作威作福,现在没了依仗,不足一月已经备尝生活的艰辛。赖忠是荣国府的家生子,除了求荣国府,别无他法。想到此处,赖婆子还真厚着脸皮赶往荣国府。

  赖婆子先是到了角门,见门房都换了人,又往后门去了。结果绕着荣国府转了一个大圈子,都没碰到个相熟的人。无计可施之下,赖婆子有前往下人房,想找找当初的熟人,托托关系,无论如何让自己见到太太。

  下人房那一片倒是不少认识赖婆子的人,但自从大总管被撵之后,大奶奶当家,撵了一批人,留下的也被震住,再也不敢胡乱行事。赖婆子拜托了好多人,当初威风凛凛的赖嬷嬷竟是找一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最终,赖婆子拉住了林全家的。

  林全以前只管着账房,其他的事一概不问,现在被提上来做了总管,他儿子林之孝也被提去账房做事了。

  林全夫妻以前和赖忠夫妻谈不上交情,刚开始林全家的是不答应传话的,让赖婆子找别人,结果赖婆子直接哭了,说都找过了,没人答应。

  林全家的想了想说:“我只管告诉大奶奶你来过,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赖婆子现在到处求助无门,才想起当初自己风光时候,但凡不巴结讨好的丫鬟小厮一顿责罚,对方哭求讨饶都不顶用的。彼时哪里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张氏生贾琏是真的亏了身子,现在脸上都还没完全恢复血色。还好提拔的几个丫鬟顶用,许多时候张氏只要将事情吩咐下去,再抽查便是。

  素兰带着林全家的进来,林全家的将事情回了:“奶奶,赖婆子进入哭求回来,说他家里赖忠、赖大和赖尚荣祖孙三代都见不到人,实在没法子,只能求原主子。想要求见太太,我只答应了将此事告诉大奶奶,别的什么都没应。”

  张氏听完,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她,太太也好,我也好,我们女眷都不管外面的事了。若是人走丢了,叫她去报官便是。”

  林全家的听了,应是退了出去。

  赖婆子得了回话,哭着失望而归。回到家里,却发现赖忠、赖大父子回来了,现在发疯似的找赖尚荣。

  而此刻的赖尚荣,正关在荣国府演武场的一间屋子里。

  这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并没有人为难他,吃的喝的尽够。但是小孩子么,刚离了父母家人都是要哭闹的。贾瑚只在路过的时候瞧了一眼,并没有入内。

  他记得前世赖尚荣不但脱籍,还捐了官。不过后来在季琳查荣国府案的时候,查到赖尚荣没少打着荣国府的名号搜刮民脂民膏。当真是十万雪花银得来全不费功夫。像这等败类,没什么好见的。

  既是没人虐待他,哭就哭吧。

  赖家虽然从荣国府带出了这些年的月钱和赏银,若是会打算的,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但赖家人养尊处优惯了,即便是搬到了城南,吃的用的船的也尽要好的。尤其穿惯了绫罗绸缎,粗布麻衣上身都要挠起红疹子。

  父子俩原本是出门找事情做的,被一个大管家打扮的人请了回去。那管家自称姓胡,答应他们若是办成了一件事,便能送他们一处东城的三进宅子。前头第一进是铺子,后面两进住人。

  当父子二人听到条件是要构陷贾代善时,又怕又喜。

  东城住的多是商人富户,虽比不得西城的达官贵人,也比之城南好上许多。于赖家而言,他们的日子比之真正的贫寒百姓不知道好多少,但是他们仍然觉得这个把月已经吃尽了苦头,如果真能拿到胡管家所言的报酬,去东城做个商人老爷也算逃离了现在的苦生活,自然高兴。但当胡管家说让他们办的事是举报贾代善贪污事,两人又恐惧不已。

  一想到贾代善这个名字,赖忠就忍不住发抖。那可是不怒自威的国公爷,轻轻咳一声自己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那胡管家将地契在赖忠眼前一晃:“看见了吗?这可是真真儿的红契,在官府过了明路的。只要办成了,这宅子世世代代都是你们的。”

  赖忠无比心动,但是吞了吞口水,到底不敢。

  那胡管家又劝道:“你以为贾代善撵了你出来,便就此放过你了么?你也不想想,就是你这个身份,将来为了此事找上你的人有多少。我们家爷心善,许你宅子银两,若是换个人,你若不同意便是一顿毒打,打到同意为止,你一个脱籍奴才能如何?还不如拿着好处,治死了贾代善,日后才有你的好日子。再说,你跟贾代善这么多年,未留头就跟着他鞍前马后,还去过战场,那些军营里的泥腿子多少升官发财,你没得到好处不说,还落到今日田地,他将你扫地出门的时候可念过半分旧情?你难道一点儿不恨他?”

  恨,当然很。

  尤其胡管家一副好口才,句句说到赖忠心坎儿上。赖忠听着听着就变得咬牙切齿。

  半晌,赖忠说:“你让我回去想想。”

  胡管家本来也想先利诱赖忠,便同意了。约了接头地点,让赖忠想好了,就来找他。

  赖忠原本打算回家和赖婆子商量商量的,谁知回家就得知大孙子不见踪影。

  也顾不得其他,赖忠立刻就又来找那胡管家。

  刚见面,胡老爷还问:“怎么?这么快想好了?”

  赖忠知道胡管家背后的主子非富即贵,不敢上前厮打,咬牙切齿的问:“是不是你绑架了我孙儿逼我就范?”

  那胡管家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若想逼你,便不会许以重金好好谈。你仔细想想得罪了什么人吧。”

  赖忠能在荣国府把持大管家许多年,还是有几分机变的。他知道胡管家的钱不好拿,也知道贾代善是国公,胡管家竟然连国公爷都敢陷害,也必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不管赖尚荣是不是这位胡管家绑走逼自己就范,自己都不能硬来。

  他不会完全信任胡管家,但是现在却走投无路,便想借这位胡管家的力量先找到孙子再说。于是赖忠道:“若是胡老爷能替我寻到孙子,也准许我妻儿离开京城,他们安全了,我就答应你。”

  胡老爷眼睛都不眨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贾代善的人密切监视着赖忠,事情竟然全都按贾瑚的设想发展了。

  胡管家虽然答应了赖忠,但找孩子的事情并没有那样出力,都是赖家人在疯狂的找。

  而荣国府也已经查到了一个可疑的庄子,名叫梅家庄。梅老爷的名声很好,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不但来往旅客若是遇到困难,去一趟梅家庄多半会得到接济,还广收门徒。

  因为梅家庄占地大,又开馆收徒,所以哪怕秘密训练一些少年死士,也无人发现。

  查到梅家庄之后,贾代善便派人按原计划稍微透露些消息给赖忠。或是掉一个赖尚荣的随身小物件儿,或是让人瞧见,赖忠千辛万苦打探到赖尚荣的消息。

  走投无路的赖忠知道赖婆子在荣国府吃了闭门羹,只能求助胡管家。

  胡管家并不真心想替赖忠找孙子,甚至已经起了强逼赖忠就范的心思。只打发了一个王府侍卫扮作小厮虽赖忠前去查探。结果寻到了梅家庄。

  其实世上做任何事都会有所痕迹,以前无人怀疑梅家庄,是因为他就大大方方的摆在皇城根儿下,谁也想不到反贼就藏在京城啊。

  但是豫王府那侍卫是个扎实负责的,认真探查之后,觉得梅家庄确然怪异,规模那样大,又时常有人练武,仔细算算能潜藏一支不小的力量。

  胡管家很快便将此事报了上去。

  司徒聪根据情报和长史汤泽商议。

  汤泽思之再三,道:“王爷,贾代善将赖忠撵出荣国府,又不重罚,还给了一笔银钱防身,别是周瑜打黄盖,引我们中一次苦肉计吧?”

  司徒聪问:“汤长史请细说。”

  汤泽道:“我怎么觉得那个赖忠丢了孙子本就有诈,是将我们故意引去梅家庄的呢?”

  司徒聪也疑惑不已:“汤长史虽然言之有理,但是本王有一事不明。如果赖忠确实我故意引我们查到梅家庄的诱饵,那么贾代善的目的是什么呢?自暴实力对他并没有好处?而且汤长史觉得那梅家庄到底有无猫腻?”

  “有!”汤泽十分肯定。

  司徒聪道:“既然如此,汤长史觉得我们为了避免中计,就此不管么?”

  汤泽道:“谨慎起见,不如先派探子细查,再做进一步打算。”

  司徒聪也觉如此甚好,让汤泽去安排。梅家庄为了掩人耳目,有个仗义疏财的名声,随便化妆成落魄江湖人便能进去,但是去了只能在规定的活动范围,被接济的人一律不许入后院。

  司徒聪的人好不容易混进去,便带回不得了的消息。那梅家庄私铸兵器,训练死士,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然后司徒聪又和汤泽商议良久,排除多种可能,最终得出结论,那梅家庄有可能是康王余孽。

  毕竟太子是东宫正统,没必要弄这么个授人把柄的梅家庄,一经查实,便是万劫不复。

  现在摆在司徒聪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自己行动,暗中将梅家庄收为己用;二是直接上报给兴德帝,立功的同时,博得兴德帝的好感。

  最终司徒聪选了后者。

  以梅家庄的规模,想要收为己用必然大动干戈,做不到暗中得利,便不如明面儿上在兴德帝面前立功买好。

  不过两日后,梅家庄被京营官兵包围。消息传回凤藻宫的时候,霍贵妃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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