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箱子运往码头,再有丫鬟、婆子、小厮一堆,自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故此林如海他们到码头的时候,沿岸已围了不少来送行的。幸亏这码头是官署的,周围有侍卫站班,倒也没有出乱子。

  林家的轿、马、车,从林府出来、直接到船上才落下,倒也无甚乱子。

  林黛玉和林延虽然乘过船,但是没有上过这样的连舟,因此都很兴奋,在两船上来回跑动。

  官船走官道,因此水匪是不用担心的,只是从姑苏出发去两河道,过了金陵之后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南平安州。

  南平安州原本只叫平安州,只因京都西北有一个平安州围场,这边便加上了一个南。

  不过无论是这边的南平安州,还是京都西北的平安州,除了都有围场之外,也都是军屯重地,寻常人等是万万进不得的。

  只圣上既定了冬至回京都,又亲定下了路线,那么就是在途经的每一个州府停留的意思。

  林如海暗自盘算,西边和北边的祸患年年加剧,之前三年难得连续风调雨顺,收成很是可观。圣上莫不是动了西伐、北进的意思,要我巡视军屯?

  贾敏见林如海向着码头皱眉沉思,自然也明白了需要停留之地并非等闲之所,因问:“可要上岸?”

  林如海犹豫半晌,还未回答,码头那边就驶来十三四艘快舟,到林如海他们的大船前停下。

  来人果然都穿着甲胄,个个都是体型健壮、身材魁梧的。

  为首那个卒子抱拳行礼,大声问:“船上可是林侯爷?可有通行令牌?”

  林如海把贾敏往身后挡了一下,回道:“正是。本侯既来此,自是有令在身,却不知阁下是哪位小将军?”

  来人回道:“标下孙绍组,乃云节度使下属!请侯爷出示令牌。”

  林如海从腰间摸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漆黑铁令,放在掌心,背着光展示与孙绍组看。

  那孙绍组一见黑铁令,面色顿时一松,向林如海拱手道:“侯爷请!”

  孙绍组向身后道:“王成,你速速去报节度使知道!”

  孙绍组身后的一个卒子应了一声,跃到另一艘快舟上,回转码头去报讯。

  孙绍组和他边上的快舟则向两边迅速分开,让出一条水道来。

  待到林如海一行的船驶向码头,孙绍组他们的快舟便又汇合向外,显然是巡逻去了。

  却说贾敏见了林如海拿出来的那一枚铁令牌,面色忽然一白。

  只因宫中令牌或为黄金,或为黄铜,是断断没有黑铁的。

  林如海安抚地捏了捏贾敏道手,轻声道:“无妨。是你赦大哥的。”

  贾敏皱起眉头,看向林如海,眼神之中全是不解。

  咱们一家在姑苏三年有余。除了最初那几个月,与外头鲜有往来。大哥是何时悄悄地把这令牌送上门来的?

  林如海道:“晚上闲了与你细说。”

  却说林如海他们的船方靠岸,云节度使已迎了出来,向林如海拱手道:“侯爷大驾,竟未提前派人来说,下官也好提前预备。”

  林如海微微勾了勾嘴角,只道:“本侯此来并非公务。只不过带着夫人幼子散心罢了,如何能劳动云节度使亲自来接。”

  云节度使肃然道:“若侯爷当不得,也没人能当得了!”

  林如海收了笑脸,也肃然道:“谨慎!这话岂能乱说!”

  云节度使颇为自豪,试探道:“侯爷不必担心,这里都是自己人!侯爷既是散心,便在这南平安州住上一阵可好?”

  林如海道:“只因前两年拘着小儿,这才带他们出来游玩。住上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再长可不能了。”

  云节度使自然知道齐公公给林如海的旨意是即刻归京。

  此刻林如海虽动身了,却不朝京都而去,明显的不将圣命放在心上!

  云节度使听得此言,更是欢喜,因道:“下官常在营中,因此城中的宅邸反倒常常空着。

  侯爷若是不嫌弃,倒也不必另找地儿落脚,只在下官家中将就几日也就罢了。”

  林如海笑道:“如此就叨扰了。”

  云节度使向河中的船看了一眼,又道:“瞧这吃水,侯爷行礼必定很多。依下官的意思,竟不必都挪上来,只带些要紧的也就罢了。务必请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

  林如海道:“使得使得!劳烦云大人了。”

  随后林如海吩咐纪康去唤贾敏、林黛玉、林延几个。林如海则在一边和云节度使闲聊。

  说话间,林黛玉挽着贾敏,贾敏牵着林延,一起走过来。

  贾敏笑问:“咱们在这里休息多日子?”

  林如海笑道:“端看玉儿、延儿罢了。短则三五日,若这两个小的玩得不够尽兴,多留几日也是无妨。”

  贾敏颔首,微笑道:“很该如此。”

  林侯夫人是荣国公府的嫡小姑娘,这事尽人皆知。

  况且贾赦来时多夸四妹妹勇敢、聪慧,又说贾林两家虽是姻亲,倒比和荣国公府的那位政二爷更亲厚。

  云节度使听得林侯夫人也赞同不遵旨而行,当即笑容更灿烂了三分,夸道:

  “常听将军夸夫人勇敢、果毅,有勇有谋。今日一见,真真名不虚传。”

  贾敏微微颔首:“节度使过奖了。”

  云节度使又夸赞了一回,又道:“下官从衙中赶来,却没有带轿子。侯爷、夫人、公子们且稍待,下官使人去抬两顶轿子来。”

  林如海道:“大人不必耗费。纪康,只把我们的马车拉来使便罢了。”

  纪康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将停将在甲板上的马车拉了两辆上岸来。

  节度使的宅邸离得不远,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到了。

  虽则节度使一家都不住在城里的宅邸,但是家中家丁丫鬟一应都备着,日常开销一样不少。

  故此节度使带着林如海一家到府门时,早有两个下人并管家迎了过来。

  节度使向管家道:“老邢,把西边那个大院落打扫出来,与林侯爷一家暂住。一应东西,便同我们在家一样!”

  邢管家垂手回道:“院子时时都是干净的,日常需用虽没有备着,但随时都能送上的。

  林侯、夫人、公子们进去看了,若有短缺的再补上、若有不合用的再撤下便是。”

  节度使道:“样样都要最好的,可不能有一点怠慢和差池!”

  邢管家肃然应下,向林如海道:“林侯爷这边请。”

  节度使向林如海道:“安置琐碎,下官就不去添乱了。下官晚上醉霄楼为侯爷、夫人接风洗尘!”

  林如海笑道:“节度使只管去忙。本侯只不过陪两个小子游玩一番,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节度使让了一番,这才请邢管家带人进去了。

  西院单独有院门,里边很大,竟有三十来间屋子。莫说寻常官家,便是京都荣国公府里的一个院子,也没有这样多的。

  且这西院除了各样屋舍一应俱全之外,竟连院子竟也很大,东角和北角,还有两片大校场,都用青石铺就,倒和兴府的偏院相似。

  不愧是靠身手功夫、拼命起家的。

  邢官家拱手道:“我们大人长居城外营中,这宅子从来都是主从客便。

  老奴就在这西院外边住着。侯爷若有差使,只管派人来吩咐就好。”

  林如海微笑应下,又问:“这里有甚么好去处没有?”

  邢管家拱手道:“咱们外头是甚么,侯爷自然清楚。只在城里还有些玩意儿罢了。”

  林如海道:“既如此,倒也不用随时候着,我们只去市上游玩一番也就罢了。”

  邢管家应下后自去安排。

  见人节度使的家仆们都退了出去,林黛玉便好奇地问:“爹爹,外头是甚么?”

  林如海笑道:“外头是兵营。”

  林黛玉微微偏头,问:“以前爹爹来过?”

  林如海道:“爹爹并未来过此处。但去过别处的军营。”

  林延道:“咱们爹爹以前是大将军,姐姐竟忘了不曾?”

  林黛玉道:“自不曾忘了。只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

  林延问:“同大舅舅家教场上那般嚒?”

  林如海笑道:“自是不同。这位节度同你们大舅舅很是要好,或许能带你们去观摩一二,也未可知。”

  林延顿时喜地跳了起来,又问:“军营中可也有我一般大的孩子嚒?真想好好切磋一番!”

  贾敏笑道:“你只把你师兄、表哥打败了再议。”

  林延顿时泄气,随即又扬起脸道:“师兄和琏二哥长了这许多年纪,自然是厉害的。若被我打败了,那些日子可真喂了狗了。”

  林黛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林延道:“这有甚么好笑的。”又问:“姐姐,今岁的春闱已经过了,下一次姐姐可要进场?”

  林黛玉看向林如海,问:“爹爹,可以吗?”

  林如海向林黛玉道:“明年去学堂里试一试,若过了,就不用去考进士了。”

  林黛玉道:“难道女儿比那些学子差了不成?”

  贾敏笑道:“咱们玉儿自是不差的。只那号舍里头餐风饮露的,很是艰苦。你爹是不想你去白白受苦。”

  林延也道:“正是正是!姐姐若要去,早早儿的就要跟着爹爹练身子了。”

  林黛玉嘟囔道:“娘亲也去那号舍里头待过,女儿自也无妨的。”

  贾敏道:“左右还有两年,试一试倒也无妨。若第一场过了尚可,继续进场参考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咱们游玩一年,正好叫玉儿练练身子骨,倒也不错。”

  林延问:“姐姐不需要用功了吗?”

  贾敏笑道:“你姐姐便是今年进场都不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