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婆欠身道：“回夫人。眼下卖身的有很多。不单我们东门牙行，南市、西市的两个牙行里，也都是人满为患的。
便是大相国寺、小相国寺，都有不少自卖的。只那两处自卖的虽然便宜，但是他们可都是黑户儿、又或是来历不明的。
侯爷、夫人精贵，可不能把那些麻烦东西随意领进府邸的，若闹起来，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贾敏蹙眉问：“当真？哪里来这么多人的？莫不是拐子拐来的吧？”
牙婆尴尬的笑了一声，颇为委屈道：“哎哟，我的夫人，这话婆子可承受不起。
咱们牙行里收下的人，都是有正经户籍、明辨来路的。无论哪一个，那都是在衙门里记了档、备了案的。夫人若不放心，自管去查便是。”
林如海道：“本侯自然知道你行里收下的那些人是可靠的。”
牙婆忙媚笑道：“是是是。那拐卖一个就要杀头、要流放的，便是借婆子十个胆子，那也是万万不敢收来历不明的人的。
只是外头那些自己卖儿卖女的，倒或许是拐子拐来的，大人们很该查上一查。”
林如海道：“旁的不用多说。”
牙婆忙应道：“是是是！”
贾敏拿出盒子里的信笺，随手翻了几页，蹙眉道：“怎么还有外地的？”
牙婆应道：“今年京都尚且是太平的。只外头四下里都乱了。有些地方衙门里的老爷心善，就给他们放了路引子。
若不放路引子的，都是他们请里长写了字据，按了手印儿，自卖到本地富贵人家，再由那主家人发卖到牙行里，转到京都来的。不过是谋一个活路罢了。”
贾敏按着信笺，一个一个打问，问完了，就转向林如海，把盒子仍旧推给了他，呷促道：
“既然是侯爷要收人，理当侯爷决定谁去谁留。本夫人只需支付银钱便了。”
林如海叹了口气。无奈道：“既这样，那便都留下吧。一会咱们同江牙婆子一道去衙门定契书。”
贾敏道：“咱们家里小门小户的，你原先说的已经尽够了，再多，如何分配屋子呢？”
林如海道：“虽则小门小户的，但十几间空屋子还是有的。又是冬日，左右叫他们挤一挤，总容得下的。
五岁到八岁的就放在内院里，叫嬷嬷带着罢了，日后若长久在咱们家，就让她们跟着大姐儿和杜小姑娘。
九岁往上的跟着青竹，过得三五个月，待调教好了，再选两三个放到你身边服侍。
至于小厮们，先放在外院，由承雨、承运两个教导。你从外院的小厮里头调六个到中院守门，把中院守门的婆子，调去内院。
待明年后头的院子建好了，再依着各人的好处重新分派事务。”
贾敏歪着头看林如海，笑道：“真真可惜了。”
林如海问：“可惜什么？”
贾敏笑道：“可惜侯爷是个男儿身。若是个女儿，管理后宅定然是顶顶好的～”
林如海幽幽地看了贾敏一眼，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牙婆子看两人停下话头，又取出一个匣子递上，恭敬道：“不敢劳动侯爷和夫人随婆子走道。这是衙门的契书，侯爷签了，婆子多跑一趟便了。”
林如海拿起来看了看，道：“难为你想的周到，不过府里只和他们签活契，还需要去衙门走一遭的。”
于是林如海、贾敏为首者一行人到了衙门里，签了活契，不管现在几岁，都签到双十年岁，就放出府去。
人数虽然多，但是签的却很快，刚到午时，都已经签订完毕，仍旧回家来。
成嬷嬷、青竹和承雨、承运四个各自领了人下去教导不提。
腊月初八，正是喝腊八粥的时候。林府里头开了宴，林如海和贾敏抱了黛玉在怀中，看着丫鬟子们笑闹，十分自在。
刚开席不久，门房来报：“兴府的琼大爷来了。”
贾敏忙道：“快请进来。”随后把黛玉放到林如海怀里，站了起来，就要迎出去，刚走两步，却停住了脚，因问：
“琼大爷穿的如何？几个人来的？可有说什么事？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门房跟在贾敏身后道：“琼大爷穿着红衣儒衫，带了两个小厮，还有一辆马车。”
红衣，那便不是坏事。
贾敏这才到门口，见贾琼果然一身大红滚毛边儿儒衫，站在枣红马旁边。
贾琼见了贾敏，忙抢上一步，行礼道：“小姑姑安好！”
贾敏虚扶了一下，笑问：“琼儿从哪儿来？怎的穿的这样喜庆？”
贾琼笑着回道：“侄儿从金陵过来，秋日里参加了童生试，得了案首，如今已经是秀才了。”
贾敏还没说话，贾琼又行一礼道：“林姑父安好。”
原来是林如海抱着黛玉也走了出来。
林如海点头：“童生试容易，案首却不简单。进去说话吧。”
贾敏伸手，要抱黛玉，林如海又道：“大姐儿沉，我抱着就是了。”
贾琼却拱手道：“侄儿离家许久，就不进去了。这些玩意是侄儿从金陵专程带来孝敬小姑姑、给表妹妹玩儿的，还请小姑姑莫要推却。”
说完，贾琼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金生果子，放在黛玉怀里，笑道：“琼儿可从没见过林妹妹这样标志的小丫头子。”
林如海不以为然道：“你见过几个小丫头子，就说这样的话！”
话头一转，林如海接着又自豪道：“不过我家大姐儿的确是顶尖儿的。”
贾敏笑嗔道：“哪有你这样自夸的。”又向贾琼道：“琼儿有心了。只你离家许久，先家去见了你爹娘才是要紧。”
贾琼翻身上马，跟着的两个小厮也同样上马，之后，贾琼才拱手道：“琼儿暂且告辞，待拜了爹娘和祖母再来。”
林如海却道：“且住！”
贾琼拱手问：“林姑父还有何吩咐？”
林如海问：“你二叔有没有下场去乡试？”
贾琼道：“二叔已做了员外郎，自不会再去乡试。”
林如海颔首又问：：“那你珠儿兄弟呢？”
贾琼回道：“出发去金陵前，他着了风热。此次便没有赶路回乡下场。”
林如海道：“嗯。你去吧。”
贾琼三人打马离开，一马车的东西却连同马车一起留下来了。
贾敏吩咐青竹指挥人把东西都抬进去，记档、收起来。
林如海道：“记好了先拿来与我们看一看，有什么得用的就拿出来使便是了。”
青竹自然应下。
两人进去，不多时，青竹就拿着单子过来，笑道：“琼大爷送来的，一半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余下的有各样药材三十六盒、各色布匹三十六卷、各样美酒十二瓮，还有十二盒子冰镇的糕点。”
贾敏问：“什么药？”
林如海却问：“什么糕点？”
青竹道：“糕点都是金陵本地雁州记的，至于药材，还要夫人自己去分辨才好。”
贾敏道：“既如此，把那些东西都搬到内院里去。”
青竹应了一声。
待东西都规整好了，青竹派了一个小丫头子过来。
贾敏和林如海这才进去看了。
小孩子的玩具，各样都有，难得是做工精巧，又很圆润。没有一点儿毛刺边角的。
林黛玉见了玩具，自然欢喜，然后她指着玩具唤“姐姐、姐姐”。
贾敏和林如海俱都笑了。
林如海笑道：“这杜小姑娘可得咱们大姐儿的欢心，什么都想着她。”
贾敏也笑道：“毕竟都是喝杜姐姐的奶水长大的，自然比别人更亲近一些。”
林如海道：“我与几位奶兄弟，也没她们两个这般。”
贾敏道：“她们不过差了几天。你和你那些奶兄弟差了几日的？”
林如海笑道：“和二兄也不过差了一个月。”
两人又说笑一回，才开始正经看贾琼送来了什么物件儿。
给黛玉的玩具除了木头的，便是金的、玉的，自不必再提。只其中有四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大小的夜明珠，每个盒子两颗，总共八颗。
要是这八颗夜明珠往房间里一放，晚间都不用上灯了。
黛玉显然十分喜欢，指着夜明珠，又唤了几声“姐姐”。
贾敏笑道：“这么喜欢杜姐姐呀，这珠子和杜姐姐一人一半好不好？”
林黛玉拍手道：“一半，一半。”
如今黛玉虽未满周岁，但是已经能理解大人说话的意思，也能说一些简短的词句了。
杜奶妈在边上道：“这哪里使得！我姑娘当不起的。”
贾敏笑道：“这可是大姐儿的东西，自然由大姐儿做主。”
林黛玉拍手：“送姐姐，送姐姐。”
索性如今林黛玉和杜姐儿都是一个屋子睡的，所以倒也不必分的很清楚，只都搬进林黛玉的闺房里就罢了。
接下来是看药材。
有些药材的药性不是小孩子可以承受的住的。因此贾敏叫杜奶妈把两个孩子自带去玩了，这才叫青竹把装着药材的盒子逐一打开。
一个盒子里是一对儿已经长成胖娃娃形状的人参，都用红丝线系着。另有一盒白参、一盒山参，总共十支，也都有拇指粗细。
一个盒子里是九叶紫灵芝，一个盒子里是七叶赤灵芝，一个盒子里是七叶白灵芝。都是上了年份、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的好东西。
另有金丝雪燕窝三盒子、鹿茸三盒子、龙涎香两盒子、雪莲两朵。余下几个盒子，装的虽然都是寻常可见的药材，不过品质也是上佳的，自不再多叙。
只开到最后一个盒子时候，青竹道：“这里头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说完，就把盒子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