笥棋顿时紧张起来,就要起身说些什么,肚子却一阵一阵的发紧,只过的片刻,头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成嬷嬷和成幺儿一惊,同时抢上前来,却在贾敏的身边生生的停住了。

  贾敏自然知道笥棋在急什么,一边按压着她的双手,一边安慰道:“我如今都好了,大姐儿也平安康健的很。不用着急的。”

  过了一盏茶功夫,笥棋的肚子终于松快了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握紧贾敏的手,难受道:“夫人的产期不是上个月吗?况且孩子又小,怎的提前就生了?!”

  贾敏拍了拍笥棋的手,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只肃然道:“你看,大姐儿这么小,尚且九死一生的。你可千万不能疏忽了去。”

  笥棋这才略微紧张的点了点头。

  贾敏拍了拍笥棋的手,安慰道:“不过你月份还小,调理好了,完全不用担心的。”

  笥棋又点了点头。

  贾敏微笑的问:“你怀了身子,怎么也不向家里递一个讯?若不是我昨日问起,还要瞒我到几时去?”

  笥棋微微红了脸,轻声道:“原本算着,夫人是六月生姐儿,现在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哪里能来打扰的。

  况且我这一胎怀的安稳,什么害喜都没有,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娘子说我身子骨小,那也是无法治疗的事情。

  娘子还说,头几个月,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多吃一些菜蔬饱肚子也是无妨的。到了五个月往上再控制着,也还来得及。”

  贾敏笑道:“头几个月就敞开了肚子吃,还指望到了五个月往上能收得住口?那只会吃的更多!听我的,还是从现在开始,每日减一少一两口,到了五个月以上,也好受一些。”

  笥棋很是知道好歹,何况不过多吃些青菜萝卜,少吃些鱼肉罢了,花费不了几个铜板,于是当即就应下了。

  安顿好了笥棋和成幺儿,贾敏方转到内院里去看黛玉。

  前世里,贾敏只见过成为贾赦继室的邢夫人的作态,却不知未嫁之前的邢大姑娘的性情。

  因此第二日一早,贾敏就让青竹唤来两个婆子、并两个可靠的小厮,一起出发去金陵,打探这未来邢夫人一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那两个婆子领了命令,又问:“何时出发?”

  贾敏沉吟片刻,又向青竹道:“青竹,你也点两个婆子,同嬷嬷一起去金陵。只你去金陵之后,去咱们的庄子上看一看。若今秋的收成好呢,就转卖了。若收成不好的,便留着不卖。”

  青竹也应了下来。

  贾敏又道:“你们一起,明日早上从码头出发。今日便收拾一下随身之物,包袱不用太大,只去账房支取一些碎银子罢了。”

  青竹几个同时应下,各自收拾不提。

  与此同时,林如海也抽空去兰台寺拜访了前世的同僚,打探前榜进士邢翰林一家。

  不过念及兰台寺也有探访不到的秘辛之事,邢翰林一家来京都又不过两载,倒也没有指望探访出什么真正的阴私隐秘。

  不过一月余,贾敏派出去的两个婆子和青竹就从金陵回来了。

  婆子把打听到的事情详细的说了,贾敏便照着婆子打探到的,一字不落的都誊录了下来,随后叫婆子和小厮自去账房领赏。

  待婆子和小厮们离开后,贾敏方问:“青竹,如今金陵庄子上的状况如何?”

  青竹微微欠身,回道:“庄子上收成都是顶好的。庄上的佃户也赚了许多,庄子都直接转给他们自己了。”

  随后,青竹从包袱里取出一叠银票,和契书,都放在贾敏身前。

  贾敏翻看着契书和银票,惊讶道:“怎么这样多?”

  青竹笑道:“连年的收成都很好,咱们收的租子又少。因此庄上的农户个个都是富裕的。

  再一个,田地里现成的粮食、树上挂着的果子,都是拔尖儿的好的,概都做不得假,因此他们自然也是按着肥沃之地给的价钱。”

  贾敏道:“如此便好。他们一年的收成全在地里,若是不好了,可不能贪墨他们的血汗银子。”

  青竹欠身道:“自不会亏了他们的。”

  贾敏道:“你也去账房领赏罢。完了休息两日,不必到跟前候着了。”

  青竹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在书桌前静坐片刻,又将方才誊录的刑大姑娘家的事情仔细看了一遍,这才连同林如海打听到的消息,一起封好了,叫小厮送到兴府赦大奶奶手上。

  赦大奶奶看了贾敏送来的资讯,对即将进门的刑大姑娘,也不再过度忧虑。反正事情已经有了定局,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却说等到黛玉过了百日、贾敏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可以治理家中大小事情的时候,林如海便不好整日赖在家里。

  于是隔三差五的,林如海便要去翰林院点个卯,朝会更是不得缺席。

  只是这么一来,整个上午的时光里,林如海却无法亲自教导书房里的那五个学生了。

  林如海和贾敏商议之后,决定每日上午由贾敏授课,下午林如海家来后,再对恒哥儿和学生们进行一日考核。

  至于贾敏的授课内容,林如海在前一日就与贾敏说明白了,这样夫妻二人虽不同堂,也能知道几个孩子的学习进度。

  因此贾敏在黛玉百日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有了事情做,倒冲淡了产后的愁思和邢夫人那件事带来的不安。

  这一年冷的特别早,一过重阳节,夜间就需烧炭了。到了九月十七、立冬之日,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下了雪,林府的小厮和婆子,又多了一项扫雪的任务。不但要扫林府里头的雪,还要扫门前的雪。

  只是林府门前的雪有人扫,但是许多人家人手不足的、偷闲躲懒的小厮婆子多了去,门前的道儿雪扫不干净,便容易打滑。

  便是立冬这日,冯紫英晚间回家的时候,骑的马儿失了前蹄,连同冯紫英的随从一起,都摔在了雪地里。

  好在冬日穿的多,冯紫英和随从们都没有摔坏,不过几匹马的腿,却实实在在的摔折了。

  再一个,立冬过后,白日的时间越发的短了。辰正天还未亮,未正已经需要掌灯。

  再加上连日大雪,学生们早上来林府也好,晚间回家去也罢,都是乌云蔽空,不见日光星光,很是艰苦。

  只过的两日,林如海下午便吩咐学生们道:“明日起,辰正天明再来。下午未时初刻便各自家去。中午便不歇午觉了。”

  因为冬天的白日本就短,睡午觉要穿脱厚重的衣服,被窝还没捂暖和,就要起来,很容易着了风寒。

  学生们原本已经不睡午觉,只和衣闭目养神,此时林如海这么说,自然欢呼雀跃,没有二话。

  林如海原本打算到十一月十七,小寒这日再放冬假的。但是今年初雪提前,所以冬假也要提前。

  十一月初二是冬至,按着惯例本就是要放假家去的。

  林如海和贾敏商议过后,便决定授课只到十一月初一为止,冬至假后,接着放冬假。

  不过虽然休假在家,但是课业却不能落下。

  林如海原本定了十一月开始,便要讲授《中庸》。

  林府里五册《中庸》自然是有的,但是其中的题解、详意,却是没有现成的。

  林如海和贾敏便在每日放学之后,开始写《中庸》的讲章、解义、传注,并出了许多相关的试题。

  到全部写好了,林如海和贾敏便誊抄了五份,分发给学生们,叫他们放了冬假之后,在家中自己用功,明年元宵节后再交上来。不致白白浪费了时日。

  当然,因为蓝济和荀梓君还要去朝中点卯,所以小蓝恒和小蓝恪依旧在早上被送到林府里头。

  柳湘莲和小蓝恒嘀咕了一阵后,便向林如海请道:“先生,学生是住在府里的。

  之前休沐日去清虚观探望祖父的时候,也按着以往的规矩,禀了祖父说要待到小寒放了冬假再去的。

  因此请容许学生继续留在林府,待守正家去,又或者到了小寒那一日,学生再休假去祖父身边。”

  守正,便是小蓝恒的字。

  孩子一心向学,林如海自然不会拒绝。无需早晚来往,倒也不虞雪路难行,左右不过多添一碗饭罢了。

  于是柳湘莲和小蓝恒便一起继续留在林府里头。

  不过林如海也没有给两人继续授课、也没有给两人布置额外的题目。只叫他们看之前发的那些书册、做之前发的试题便罢了。

  当然,在两人疑惑不解的时候,若林如海或者贾敏得空,便会略微提点两句。

  却说这林府才放了冬假,荣国公府就送来了大红的喜帖,正是贾赦娶平妻邢大姑娘的喜事。

  只是平妻虽然是妻,但终究是妾室,又有赦大奶奶元氏的关系,林如海和贾敏只派了乔英送了一封礼金过去。

  林如海和贾敏本人,却都未去兴府观礼。

  第二日,赦大奶奶就亲自来了林府,一来退还礼金,二来向两人致谢。

  林如海和贾敏俱都不解,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贾敏问:“这退还礼金也就罢了,这致谢又是从何说起啊?”

  赦大奶奶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得意,微笑道:“不知哪里传出去的风声,林侯爷和敏大人不亲自去向我们爷道贺。

  因此昨日去观礼的宾客,除了邢家送亲的那几个,便再无旁人的。

  我们爷当着我们的面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去荣国公府朝太太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据太太房里的丫鬟说,什么脏耳朵的话都说了,把太太气的直拍心口。”

  贾敏听到这话,顿时忧心道:“母亲被大哥呛了,可没有找你的不痛快罢?”

  赦大奶奶微微冷笑:“这事情太太做的本就不在理,如何能寻我的不痛快!”

  世家爷儿们的通房丫鬟都是太太给的,但是正经的小妾,却应当是正妻张罗的。

  若爷儿们有了正妻,太太再往儿子房里塞通房、塞小妾,都是在戳正经儿媳妇的脊梁骨。

  贾敏颔首:“正是。只是我母亲因政二奶奶的事情,在家一直是做的当家主母。

  因此母亲若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只管叫大哥去与她理论便了。大嫂嫂万不可沾上忤逆长辈、心胸狭隘的名声!”

  赦大奶奶拉着贾敏的手,微笑道:“难为小姑子明白事理。”

  贾敏叹道:“也不过是看惯了冷暖罢了。对了,今年琼哥儿下场参加秋闱了没有?”

  赦大奶奶笑道:“去了。连着好几日,全部结束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贾敏笑道:“看大嫂嫂的神色,琼哥儿必定中了举人了,他名次如何?”

  赦大奶奶自豪道:“中了解元!”

  贾敏道:“果然聪慧!京都的解元,可是很有份量的。来年春闱,琼哥儿定然高中的!”

  赦大奶奶道:“我正有事情要求小姑子和林侯爷呢!”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问:“大嫂嫂要送谁来进学?”

  赦大奶奶道:“琼儿已经过了乡试,往后自己学习用功便可。

  只是琏儿和凤哥儿,我却实在教导不来。这两个孩子太能闹腾了,若要打他们,我又舍不得下手!

  因此只能求两位大发善心,把这两个疯猴子套上枷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是。”

  贾敏又侧身看了看林如海,犹豫道:“可是我们书房里头,再加不上两套桌椅了。”

  赦大奶奶道:“这两个皮猴,大字不识一个的,如何能和你们的学生同时听课!

  只在休沐日,你家收的那几个学生都家去了,这才叫琏儿和凤哥儿过来学一学规矩。

  要我说呢,也不需要叫他们两个读什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唱和做对子的。

  只教他们律例、典刑,些许认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不做那违法犯规的事情,明事知礼,也就罢了!”

  林如海张了张口,还没还没答应呢,贾敏脸上就收了笑意,肃然道:“本该如此!”

  林如海附和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律例、典刑要学,看账本、算账也要学。

  若不通账本、账务,任凭识字的丫鬟子胡乱念一通,迟早被人牵着鼻子走!”

  贾敏微笑,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前一世,荣府里头的那些可以判死罪的事情,母亲和政二奶奶可没有沾染分毫。

  那些例如:放高利钱;私自挪用中公,中饱私囊;私自贪墨本该被抄家的脏财;又如用银钱摆平人命官司;卖官鬻爵等等。

  桩桩件件,都因凤哥儿不知律法威严、不明重典刑罚,而无知无畏,坏事做尽。

  只是坏事若做了,自己也得了益处,最后受了惩罚,那也算不上冤枉。

  可是凤哥儿手段使尽,名声尽毁,可是好处却全部落在了政二奶奶的头上。何其可悲可恨又可叹!”

  想到此处,贾敏转头向林如海道:“只教这个也容易。侯爷应不应?”

  林如海道:“左右如今授课的是敏大人。若敏敏身子吃得消,能降伏这两个皮猴子,把他们带在身边指点一二,也无甚关系。”

  赦大奶奶问:“什么叫‘身子吃得消’?小姑子生了大姐儿之后,没有养好么?”

  林如海道:“只生的时候颇为凶险,差一点就熬不过去了。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总叫她静养为上。”

  赦大奶奶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道:“生孩子都难。熬过来了便是有后福的,只仔细将养着便罢了。

  左右琏儿和凤哥儿才十岁出头,若小姑子身子不爽利,以后再学也是来的及的。”

  林如海笑道:“我不过白说一句。有事情与敏敏做,她反倒能少一些无故的忧思,是好事。

  内兄嫂只需安排好可靠仔细的人手,接送两个孩子来往林府便可。

  只有一点,要与内兄嫂说清了。咱们林府里头,贴身的丫鬟侍卫,不能超过两个。

  若有多的,要么在府外候着,要么家去候着,万不可仗着是敏敏的亲眷族属,便横行无忌的。”

  赦大奶奶道:“既是到林府里求学,自然是照着林府的规矩办事。

  小姑子身子还未大好,倒也不必整日过来打扰小姑子的清净。只叫琏儿和凤哥儿每日下午过来,学上一个时辰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如此甚好。我们林府午时末刻午睡起,晚上申时吃晚饭。

  琏儿和凤哥儿可以未时初刻过来,吃了晚饭再回家去。两边都便宜。”

  赦大奶奶起身,朝林如海和贾敏行了一礼,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回去准备束侑,等下一个休沐日,我便带琏儿和凤哥儿过来。”

  贾敏叹了口气,无奈道:“大嫂嫂安排了琏哥儿也就罢了。凤哥儿难道也是住在兴府里头的?”

  赦大奶奶笑道:“若在平时呢,凤哥儿自然是跟着她爹娘的。

  只是到了休沐日,那两夫妻就把凤哥儿往我那里一送,自己交游、访友去了!”

  贾敏不由得失笑,竟然还有不待见自己嫡亲女儿的爹娘,也是头一遭见识。

  到了下一个休沐日,赦大奶奶果然携同贾琏和王熙凤,带着束侑过来林府了。

  两个孩子今日很给面子,一点也不闹腾的拜了贾敏做先生。

  贾敏念着前世凤哥儿对黛玉的好,以及琏哥儿替林如海安葬的恩。

  因此对凤哥儿和琏哥儿的教导很是上心。

  只是两个孩子本就顽皮,简直就是那皮猴子转世,贾敏一个生产不到一年的夫人,自然经不起两人的闹腾。

  好在休沐日林如海也是在家的,因此每当贾敏授课,林如海就坐在一边镇场。

  到底是经过沙场锤炼的将军,林如海只要往那里一坐,又或是眼神往琏哥儿、凤哥儿那边一瞥。

  两个皮猴子就不敢再造次,只能乖乖的坐着听贾敏讲授了。

  小蓝恒休沐日是住在自己家里头的,但是小蓝恒挂念黛玉,因此早晚都会过来与黛玉说上一阵子的话。

  这一来二去的,就和在林府吃完晚饭,准备回家的琏哥儿和凤哥儿,在大门口打了照面。

  小蓝恒和琏哥儿,不知是怎么的,这第一面就觉得看对方不爽。

  于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小爷儿,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打了一架。

  跟着两人的小厮拉都拉不住,还是林府的侍卫出手,才将两个脸上已经挂了彩的小爷分开。

  贾敏和林如海早听到动静,但是跑到外头门口的时候,小蓝恒和琏哥儿的脸上,都有了一个红彤彤的拳头印子,就像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一样。

  贾敏看的有趣,顿时哈哈大笑。

  林如海幽幽的看了贾敏一眼,只道:“平素里你最疼这两个孩子。

  如今他们同时挂了彩,你却笑得这般开怀,这疼爱终究是参杂了水分的。”

  贾敏笑得肚子一抽一抽的,顿时微微弯腰,双臂抱着肚子去了。

  林如海一边伸手帮她揉按,一边吩咐道:“乔英,去书房里头拿两盒金疮药来,与恒大少爷和琏二少爷带回家去抹一抹。”

  乔英应下,正要转身呢,贾敏笑道:“又没破皮流血,用什么金疮药。”

  随即,贾敏转头吩咐道:“墨书,去把药箱子里头的清凉膏拿过来。今晚厚厚的涂上一层,明日这拳头印子就消下去了。”

  墨书自去拿了,交给两位少爷。

  凤哥儿这才回神,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贾敏按住了嘴。

  凤哥儿呜呜两声,很是不满。

  贾敏笑道:“他们爷儿们有爷儿们的手段。琏二爷很不用你一个女孩子为他出头的。”

  随后,贾敏放开凤哥儿。

  凤哥儿奇怪的问:“这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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