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又问:“何时了?”

  林如海道:“辰时刚过。起来喝药了。”

  贾敏“嗯”了一声,伸出手向林如海道:“没力气~”

  林如海叹了口气,扶着贾敏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端过药来,喂她喝了。

  贾敏皱眉道:“苦~”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闷声道:“你师妹说了,不能用蜜饯冲,也不能用茶水漱口。”

  贾敏轻轻的“哼”了一声,颇为无力道:“庸医。”

  林如海见贾敏有力气说笑了,便笑问:“那敏敏说,能不能吃?”

  当然不能吃!贾敏偏过头去,不想理人。就好气~

  林如海见状失笑,叹道:“早知道现在一个风寒就这样凶猛,前些年就不该把你养的太好了。多受几次,这一回便能轻快一些。”

  贾敏自己就是大夫,岂能不知其中的关窍?总归是自己大意了。

  口中尤自苦涩,贾敏只得颇为无语的看了林如海一眼,随即又滑了下去,侧身躺好了。

  林如海知她口苦,便也不再多说,只把被子拉的起了一些,将她盖严实了。

  睡着了,反而能好的快一些。

  有道是病去如抽丝,贾敏又怀着身子,不能用虎狼之药攻克,只能慢慢将养着。

  因小谈娘子断言了贾敏会早产,而贾史氏送来的两个奶母子还要两个月才生产,因此她们便不得用了。

  于是林如海叫成大几个四处寻找,终于在三月底的时候,找到一个孤身流浪,却临产在即的妇人。

  林如海当即派人把那妇人接回林府,又叫下人们详细打探清楚了,确定是清白人家的妇人,又是无依无靠的,才将她带了见贾敏。

  贾敏养了大半个月,总断断续续的发着低热,见到这妇人,迷迷糊糊间,却觉得面善,因问:“姐姐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这是第几个孩子?”等等。

  这妇人答:“夫家姓杜,娘家姓李,今冬大雪,压塌了一村子的房子,现如今只留下婆子一个了。这是第二胎,不妨事的。”

  贾敏看了看杜李氏的肚子,又道:“李姐姐你上前来,伸手。”

  这妇人正要依言上前,林如海却握住贾敏伸出来的手,只道:“莫要劳神了。这位姐姐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康健着呢。”

  贾敏叹道:“你找的人,我自是放心的。不过是瞧瞧她几时生罢了。”

  林如海这才叫杜李氏上前来,由着贾敏把了脉。

  杜李氏不过这两日就要生了,肚子里是个姐儿,母子均安。

  把完了脉,贾敏道:“让稳婆先去姐姐那里候着吧,就这两日了。”

  林如海理了一下贾敏的鬓发,只道:“我自省得,你别劳神。况这姐姐肚子里这个不是头生,必定顺当的。”

  贾敏便不再多言。

  因这杜李氏是第二胎,生的快,不会吵到贾敏。林如海便吩咐青竹带人去隔壁屋子里住下。

  待人离开了,林如海握着贾敏的手,轻声问:“这妇人不妥?”

  贾敏微微摇头:“不过见她面善,却想不起到底是哪家的了。”

  林如海道:“方才她不是说了,夫家姓杜、娘家姓李。我查过了,是真的。”

  贾敏微微蹙眉,偏头不解道:“可是我以前没见过杜家的姑娘夫人的……”

  林如海伸手揉了揉贾敏的眉心,把蹙起的眉头抚平了,这才笑道:

  “许是相似之人罢。莫要多想了,若是以前真见过,往后总有想起来的日子。”

  贾敏便颔首应下,靠着林如海继续小憩了,脑中却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前世大观园里的那些人事,想着这杜李氏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过了两日,杜李氏果然生下一个丫头,这丫头也乖巧可爱,不吵不闹的,且杜李氏奶水充足。

  林如海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调了白洛、青英去服侍她,又给杜小姑娘也配了两个丫鬟子带着,好叫杜李氏有充裕的时候休息。

  这时候小谈娘子也住进林府,一来给杜李氏调养,一来随时待命贾敏的生产。

  到了四月初九,正逢立夏之日,小谈娘子来把过脉后,只道:“就这两日了,随时都要准备着。”又开了一副药,叫丫鬟们去煎。

  林如海原本是不紧张的,可是贾敏躺了近一个月,他心里就没那么笃定了,看贾敏依旧睡着,便慌忙接了方子,自己去煎药。

  贾敏醒来后感觉精神上佳,便叫青竹服侍她穿衣起身。林如海端着药进来,只见贾敏已然收拾妥当,是要出门的样子了。

  林如海赶紧把药放下,紧走几步到贾敏身边,扶着她道:“我的夫人诶!怎么起身了!”

  贾敏靠着林如海,微笑道:“许多日子未去桃树下了,待我肚子里这个出来,说不得又要躺上一两个月。侯爷且同我去看看她。”

  林如海道:“早知这样,还不如就养在书房里,也好挪动一些。”

  随后向青竹道:“把斗篷拿来给奶奶披上。”

  青竹应了一声,进去拿来大红丝绒半身斗篷,披在贾敏身上,又仔细系好了。

  林如海扶着贾敏慢慢走到桃树下。

  青竹早叫小丫鬟搬了一张躺椅过来,又垫上了褥子。

  林如海这才小心托着贾敏,要让她坐到躺椅上。

  贾敏坐下,仔细看了一会。

  绛珠草精神十足,显然养的很好,

  贾敏放下心来,侧身躺了一会儿,便又要起来。

  林如海将贾敏搀扶起来沿着廊下走动。

  忽然林如海心念一动,问:“敏敏的可是要生了?”

  贾敏的的肚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林如海问的时候刚好一阵痛楚,于是抓紧了林如海的手臂不说话,只缓缓的点头。

  林如海赶紧大声吩咐:“青竹!备热水!叫稳婆都来屋子里候着!叫小谈娘子也来!”

  青竹前几日才见识过杜李氏生女,流程很是熟练了,于是赶紧吩咐下去,整个中院子开始动了起来。

  贾敏拍了拍林如海的手,扯了一个笑,无力道:“杜姐姐是二胎,我这是头胎,还早着呢。再走一走罢。”

  林如海也开始慌起来,说了两句“好”,却一步都不动。

  中院的动作,惊动了外院的人。

  成嬷嬷进来,看见林如海扶着贾敏无措的站着,忙道:“青竹,你力气大,来和我一起扶着夫人!”

  青竹“哎”了一声,和成嬷嬷两个替下了林如海,搀扶着贾敏缓缓往屋子里走。

  贾敏刚到走门口,准备回屋子的时候,门房来报:“堂少爷来了。”

  林如海愣声问:“什么堂少爷?”忽然又问:“林澈堂兄回来了?叫他自便罢了罢了。现在没功夫搭理他!”

  贾敏忽地心念一动,林澈堂兄此时过来,是不是因为腹中这个便是玉儿的缘故?

  抚了抚自己还在发紧的肚子,贾敏问:“可是就澈堂兄一个?”

  门房道:“还有两个小道童。”

  门房话音刚落下,林澈带着两个孩子,已经走到了中院。

  林澈如今穿的已经不是寻常人家的服侍,而是正经的玉冠青衣道袍。身后一步跟着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是穿的青蓝道袍。

  其中那个男孩子贾敏曾见过,就是多年前被林澈从离恨天、灌愁海中救出来的那个。只是小孩子身量增长最快,变化也大,然而这个男孩子,却一如初见。

  这个女孩子贾敏倒没有见过,不过想来就是当初被这男孩儿抱在怀里的那一个。

  林澈上下打量了一下贾敏,向林如海笑道:“弟妹大约今日生吧!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林如海皱眉问:“你弟妹病了一个多月,你怎么才回来!”

  林澈笑道:“我又不是大夫,来早了有什么用!”

  林如海眉头不展:“你也不是收生婆,这时候来又有什么用?”

  林澈道:“自然是救命来的。”

  说完林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罐子,随手一抛,那瓷罐子就稳稳当当的落到林如海怀里。

  林如海皱眉问:“这是什么?”

  林澈道:“还魂丹。”

  贾敏缓缓摇头,劝导道:“澈堂兄求仙问道也就罢了。只这朱砂丹药还是莫要轻易服用为好。”

  林澈微微一笑,只向林如海郑重道:“还魂丹得之不易,总共两颗,别想着找人试药。”

  顿了顿林澈又道:“她娘儿两个闭气一盏茶再灌下去。若不闭气,就不需用了。迟用了也不行,轻则痴傻,重则瘫痪。”

  林如海见林澈说的郑重,便也郑重应下。

  贾敏也不再劝,若真到了闭气的时候,管他什么,只要能救命的,总要吃的。

  林澈说完了,一抱拳,转身就走。

  林如海追去几步,问:“堂兄去哪里?不留下吗?你舅舅、舅爷很是想念。”

  林澈脚步停顿了一下,使劲的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顶,叹息道:“带着这两个麻烦,我不能在此长留。舅舅、舅爷那里劳堂弟去说一嘴罢了。”

  那小男孩道:“我们是麻烦?”

  林澈笑道:“是啊。要是被世人察觉你们两个长不大,就要把你们当成妖怪了。怎么就不是麻烦了。”

  那小男孩又道:“长的慢又不是错!师父若想留下,只说我们两个是侏儒罢了。”

  林澈一手一个牵起两个娃娃,果断拒绝:“那不行!”

  那小男孩又道:“可是师姐饿了!”

  林澈道:“走走走,为师教你们打山鸡去!”

  小男孩瘪了瘪嘴:“日日吃山鸡,也不怕成了山鸡!”

  林如海拱手道:“堂兄,便是无法长留,一两年当无妨。”

  林澈一手一个拎着就走,声音远远的传来:“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