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县衙外站着的差役,看见知州和学事提举的马车,忙不迭的小跑进去报告县令去了。

  里长叫人把那几个人贩子押下板车,也不管已经有人进去汇报,只按照规矩自己去击鼓。

  蓝知州和荀梓君下了马车,并不入内,只在门外站着。

  贾敏虽然活了两辈子,但这也是第一次来县衙门。故此也只在荀梓君身边站着,并不多走多言。

  荀梓君上前,将事情简略的与蓝知州说了。蓝知州面色漆黑的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县衙大开中门,官袍官帽、穿戴整齐的姑苏县令就迎了出来。

  向知州、提举行礼后,将一众人都带了进去。

  上了大堂,县令又请蓝知州上坐。

  蓝知州冷哼一声,沉声道:“此事是你职责,我只旁观。”

  县令又看向荀梓君。

  荀梓君蹙眉道:“这事发生在学田村里,做为案件相关者,我才过来旁观,并非来断案的。”

  县令吩咐左右搬了椅子来,让了蓝知州和提举座了,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了上位。

  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上安静下来,县令才开始问话。

  人|贩子这一罪名是毋庸置疑、不可推脱的,但是孩子的来源,却能决定这些人贩子的最终处罚。

  不过这些孩子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能确切的说出自己的父母、籍贯,来自何方、住在何处?

  县令问了半天,还不走路的那些孩子只管哭,大一些的看到严肃的大人怎么都不开口。

  只有两个孩子说了自己父亲的大名,然而,也仅仅是大名,没有姓。

  盖因平常家里人,都只叫名儿或者字,有的干脆就称呼大爷、二爷等等。

  连名带姓叫法实在是无礼。审讯一时间陷入的僵局。

  贾敏忽然道:“大人,问了这么久,孩子们早就饿了。”

  荀梓君立刻会意,向后吩咐道:“去外头买些馒头来,白馒头,一定要没有馅儿的。再买一些青苹汁。”

  水秀应声而去,还带走了那个车夫。

  县令心下不满,但还是任由他们去了。忽然一拍惊堂木,喝道:

  “游之!你说!详详细细的说!若有隐瞒,你娘老子即日除族!”

  堂下一人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原来这被称为“游之”的,就是县令的从兄弟。

  游之一抖,只叩头道:“大哥、大人、大人!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只要去走一趟就有钱拿,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的!”

  县令冷声道:“你这县尉,欺上瞒下,一问两不知,狗仗人势的东西,来啊,先打五十大板!重重的打!”

  左右为难的相互看了看,县令大喝:“拖出去打!”

  左右这才应了,把游之拖到堂外,掀起下摆,退下中裤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游之当即开始嚎哭。听起来很疼的样子。

  贾敏以前虽然也发落过犯了事的丫鬟婆子,但是也没有脱了裤子再打的。

  皮开肉炸的声音,再加上蔓延进来的血腥味,有一瞬间,贾敏觉得自己的大腿也开始疼了~

  五十大板才打到一半,水秀就回来了。

  荀梓君起身向县令微微欠身,然后吩咐道:“小孩子们一人一个白馒头,一碗青苹汁。不够的再来拿。”

  水秀和车夫就一一分了去。荀梓君和贾敏认真的看着孩子们吃完了。

  然后荀梓君又向县令欠身,随后向贾敏点了点头,贾敏便把孩子们分成了几波。

  荀梓君一边指孩子,一边道:“这几个孩子,出自世家;这几个出自商户之家;这几个出自寻常之家;这几个是流浪子;那几个……”

  贾敏欠身回道:“是养生堂的孩子。”

  荀梓君:“养生堂?”

  贾敏点头。

  县令问:“你们怎么知道?”

  荀梓君微笑道:“自然是从饮食动作看出来的。”

  县令出身穷苦,自然不能理解,问:“饮食就饮食,哪里还能分出三六等?”

  贾敏摇头,解释道:“世家子自有用膳规矩,不可耽于口腹之欲,用膳前必净手洁面,饥饿不能暴食。

  这几个孩子接过馒头之前先用帕子擦手及脸面,虽然饥饿,但是接过馒头之后也不狼吞虎咽,吃半个约六分饱便停下,不会吃撑。

  商户之家有的也有规矩,但是他们通常都是吃的精细食物,不说顿顿山珍海味,寻常鸡鸭鱼肉是少不了的。

  这几个孩子虽然饥饿,起初眼中有好奇,但是吃白馒头犹如咽糠秕,显然之前并未见过、未吃过,所以神情失望。”

  荀梓君点头,继续道:“在姑苏,出自寻常人家的孩子,通常吃粥吃饭,白面馒头不常吃,因此吃的珍惜。但因未曾挨饿之故,吃饱了便满足了。

  而流浪子吃了这顿,恐怕没下顿,所以不但吃了十二分饱,而且还要藏带几个,留作下顿再吃。”

  见县令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话语在孩子们身上看来看去,荀梓君又向贾敏问道:“不过敏儿怎么知道养生堂里孩子的做派的?难不成去过?”

  贾敏微微点头,刚想说秦可卿的例子,转瞬一想,人家营缮郎把秦可卿的来历瞒得很好,莫说外人都不知道,便是连宁府那些都不知道的,于是转了话头,回道:

  “我有两个师妹,是师父从养生堂带回来的。后来又和师父一起去为那里的孩子看诊,因此知道他们的习惯。”

  至于到底是什么习惯,这个倒不好说了。无论是从养生堂收养的,还是被收养的,大多不希望被外人知道。

  荀梓君点头:“大人要求证也容易。只去把姑苏养生堂的管事叫来,一问便知。”

  贾敏道:“这几个孩子虽然是养生堂的,却不是姑苏城里的养生堂。”

  接着又向养生堂的那几个孩子道:“你们再说两句话,叫大人认一认!”

  那几个孩子依言说了两句,虽然也是吴侬软语,但不是姑苏本地口音。

  这个县令原籍川蜀,当了姑苏县令没有去周边探访过,因此并不知周围口音如何。

  倒是蓝知州,虽到任不过半年有余,但是经常出访,仔细听了片刻,才道:“是常州府口音。”

  常州府和姑苏相邻,快马不过半日就能到了。只是姑苏县令令不动常州府的养生堂管事。

  还是蓝知州写了手书,交与手下,请那边的管事过来一认。

  此时县令的县尉兄弟已经打完了板子。衙役来请下一个指示。

  县令看了看外头,今日常州府的管事来不了了,于是叫衙役将堂下被捆着的几个全部收了监,又吩咐一个衙役去给县尉请大夫。

  蓝知州一行人也起身往外走。县令整了整衣帽起身相送。

  原本发生在姑苏的事情,由姑苏县令处理就够了。

  但是蓝知州经过趴着的县尉时,瞧了一眼他的伤,看着皮开肉炸,实则并未伤筋动骨,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

  蓝知州心中冷哼一声,脚步停了下来,转头向县令道:“既然涉及常州府的人,这件事还是转知州府处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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