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鼻子里涌了出来。

  肉质的头脑不间断地去理解着, “非生物”的死亡。

  在头开始发痛的那一瞬间,她用刀割开了第一根手指的死线。

  随着狂暴的诅咒冲天而起,耳旁传来幻听般的非人嚎叫……干枯的手指迅速瘪下去, 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海绵一样皱缩, 飞快地老化、腐烂、风干, 最后化为白骨,在风中碎裂成沙。

  咒灵像汹涌的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净化产生的已经不再是零散细碎的光点, 而像一个金色的半球形结界, 外面是汹涌的黑海, 内里牢牢地焚烧着一切不洁之物。

  樱井星紧盯着第二根手指, 抽空喊了一声:“甚尔?”

  万里锁带着天逆鉾高速旋转, 在空中形成了爆裂般的声响。伏黑甚尔懒洋洋地回了句“在呢”,依然游刃有余, 好像他们不是在一同面对咒灵狂潮,只是出门郊游一趟。

  他猛地用天逆鉾挡在身前,防御迎面而来的冰刃,冰刃却在进入金色的光圈中后无声地化作光点。伏黑甚尔愣了一下,盯着隐藏在咒灵中的白发诅咒师,舔了舔嘴角的疤。

  “被你护着了啊。”天与暴君绷紧肌肉, 闷闷地笑了一声:“大小姐。”

  *

  萤姬实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作为敌人,除了强大的实力、敏锐的直觉和头脑外,她还具有令人难以理解的吸引力——仿佛轮回漩涡的中心,命运的关键之人都会有意无意地聚集到她身边。

  宛如天命。

  千年遍寻不得的“零咒力”之人, 萤姬身边竟然还不止一个。

  在她至洁的净化之力中,只有零咒力的天与咒缚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而里梅的一切术式、狂暴的咒灵潮, 都在碰到那柔和的金光后消散无影。

  白发的诅咒师顾不得自己被砍下一半的肩膀,在反转术式飞快再生手臂的同时,他紫色的双眼紧紧盯着金色光罩中的黑发少女。

  整片森林都已经被宿傩之指的“死亡”染成了肮脏的诅咒巢穴,变成黑色的土地和阴影中不断冒出新的咒灵,飞蛾扑火般疯狂地扑向那颗金色的光球。

  诅咒的尖叫,咆哮,互相吞吃的咀嚼声。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密不透风,将天空都完全遮蔽。这片黑暗的深海中,静坐在草地上的萤姬依然平静而沉默,鲜红的血流从她的眼鼻慢慢溢出,在洁白无垢的面颊上留下绮丽的色泽。

  金色的光在她身周平稳地升起,好似黑夜中唯一一盏不灭的明灯。

  在无边的黑色浪潮中,守在萤姬身旁的男人踏着残肢,将向她伸手的怪物一一剁碎,疯狂地大笑起来。

  这是何等的、何等的……

  ……美丽。

  里梅死死地盯着他们,身影渐渐隐入黑暗。

  *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咒灵冷眼看着,问:“宿傩的手指,没得手吗?”

  里梅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鲜血,慢慢握紧手指。

  “……萤姬是无法阻止的。”

  他轻声说。

  那是天命。

  “趁着宿傩大人的手指产生共振,我们要和咒术师争夺剩余的手指……行动吧。”

  *

  日.本各地,隐藏在暗处、被咒灵吸收的手指,随着灵魂分身的引爆,开始共振。

  咒胎迅速地催化、爆发,形成强大的特级咒灵,像是一个个掩埋的炸弹般连环爆炸。

  分散在各地的咒术师们立即行动起来。

  而藏在暗处的诅咒师和咒灵,也开始追逐手指的气息。

  疯狂而混乱的抢夺之战,开始了。

  *

  一团乱的地下室里,两面宿傩睁开了眼睛。

  “呀,醒了。”

  白发的咒术师翘着二郎腿坐在唯一幸存的椅子上,蒙住眼睛的眼罩已经摘下,如天如海的六眼无声地锁定诅咒之王,嘴角却挂着轻浮的笑容。

  “要说好久不见吗,宿傩?”

  粉发少年脸颊上浮现诡异的黑色咒纹,将那张略显青涩的脸映衬得莫名邪戾。苏醒的诅咒之王没有搭理五条悟,迅速地看了一眼贴满符咒的墙壁,扬起一个戏谑的笑。

  下一秒,整个房子的天花板、地板和墙上都开始疯狂燃烧,黄色的符纸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着,几乎是眨眼间就烧空,露出灰突突的墙体。

  “总是不信邪,咒术师们……一千年了,还是喜欢用这些没用的招数。”

  两面宿傩随手撕掉碍手碍脚的上衣,散漫地打量着对面的六眼咒术师,“是你啊。我好像还欠你一次……不过现在没有兴趣。”

  他从碎裂的沙发中站起来:“萤姬在哪?”

  “萤姬?”五条悟一手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诶,出门散步了吧?”

  在两面宿傩阴冷的目光中,白发的咒术师扬起一个甜蜜的微笑。

  “你找她吗?”六眼术师眨了眨眼睛,明明脸上还带着笑,浑身的压迫感却只透露着一个信息——

  “先把自己的右手啃一百遍怎么样?我可能会告诉你哦?”

  无可奉告。

  *

  萤姬的行动无法阻止——

  两面宿傩对此大概心知肚明。

  在手指被破坏、引发其余手指共振的这段时间,虎杖体内的三根手指同样被引发了共鸣,让宿傩得以不付出代价而短暂地占据身体。

  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五条悟。

  最强的六眼咒术师,五条悟……将他耗在这里,就能减小其余手指也落入萤姬手中的可能性。

  而五条悟的目的也一样。

  将诅咒之王隔绝在这片无人区,最大程度降低人员伤亡,给其他人争取机会。

  这是诅咒之王与萤姬的游戏。

  随着萤姬手中的最后一根手指被破坏,共振逐渐停止。化为废墟的无人区中,粉发少年身体上的诡异咒纹重新没入身体,睁开的第二对眼睛渐渐闭合。

  诅咒之王再度回到白骨构成的回廊。在尸骸堆叠、仿佛深渊巨口的伏魔龛前,两面宿傩透过那被揭开封印的手指,窥视着萤姬的面庞。

  美丽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蓝色双眼,中心缓缓旋转着宛如宇宙黑洞的光圈与旋涡,燃烧着思维和头脑,拼命去理解他的“死亡”。

  以至于流下了鲜血。

  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眶和鼻腔中流下,清净无垢的神子被染上血的颜色,而她依然在努力“杀死”他。

  眼睛快要看不清了吧,耳朵也在不停地嗡鸣……

  “真是努力啊……”

  被抹杀了三个灵魂分身,两面宿傩靠在尸骸之上,愉快而扭曲地笑了起来。

  “再让我看看吧……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无边的血水中,他猩红的眼睛仿佛邪恶的深渊之眼。

  “我期待着。”

  *

  结束了。

  宿傩残余的气息还在源源不断催生着咒灵,黑色的咒灵潮还未曾消退,然而被揭开的封印符咒上,已经没有手指的踪迹了。

  大脑在一阵阵地作痛。眩晕、耳鸣、一只眼睛短暂性地有些模糊。

  明明过去割开双子的“联系”这种模糊的概念时,都没有这样狼狈过……果然,两面宿傩是这个世界上特殊的存在。

  就像五条悟注定是“最强”,两面宿傩注定是“诅咒之王”……这是维系命运的一环,无法被轻易动摇。

  但她就是要改变这一切。

  樱井星有点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还未褪去幽蓝色彩的眼睛仅仅是环顾了一圈,暴涨的净化之力就将飞蛾扑火的咒灵、以及诅咒之王残余的污秽燃烧殆尽。

  被密密麻麻的咒灵填满的天幕破开一个个大洞,夕阳绯红的光乍然落下,好似从漆黑的天上淌下一条条血河。

  在这无数条夕阳的血河中,提着长刀的男人转过身,黑色的发丝和衣服在诅咒残秽泡了许久,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天与暴君的肌肉像潜伏的猎豹般绷紧,狩猎的杀意、兴奋和疯狂还未完全从他眼中褪去,对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在犯罪现场被目击的恐怖杀人狂。

  “简直像是反派登场的场景啊。”

  她抹了一把眼睛和鼻子流出的血,看着浑身都被诅咒的血液浇透了的伏黑甚尔,嘴里慢悠悠地吐槽。

  咒灵潮的窟窿越来越多,黑色的天幕像被火焰舔舐的纸张一样不断蜷缩、褶皱,最后化为灰烬落下。茜红的夕阳终于完全显露出来,将重新回归静谧的森林包裹着,一棵棵高大的树投下沉默的灰影。

  伏黑甚尔把刀重新塞回咒灵的嘴里,又把咒灵吞进肚子,才大摇大摆地靠近她。

  他脸上、发丝和衣服吸饱的血液也不断蒸发着,整个人像是被蒸汽包裹。走到樱井星面前的时候,身上的诅咒已经被净化干净,反而看起来比她还要整洁体面了。

  伏黑甚尔低头打量了一下她脸上被擦得乱七八糟、干涸后看起来格外吓人的血,毫不客气地嘲笑:“真惨。”

  然后把有点狼狈的小鬼背了起来,慢慢朝着森林外走。

  “还有4根是吧,你不会次次都要搞这么大阵仗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要在这种时候提醒我啊……脑子要坏掉了,不想思考。”

  “要变成笨蛋吗。”

  “是啊……但是不会像甚尔这么笨的。”

  “我要松手了。”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