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好时差后, 樱井星按下按键,拨通了乙骨忧太的电话。

  手机里先是短暂的静默了两秒钟,很快传出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或者已关机……”

  她放下手机,挂掉了今天试图拨打的第6个电话。

  伏黑惠默默拿着一个苹果坐到她身边。

  “电话打不通是很正常的,乙骨前辈在国外基本都在出任务, 帐会阻隔电波信号。”少年幽绿的眼睛打量着她的神情, 似乎在考虑着措辞, “老师那里有前辈的任务表,应该能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接到电话……”

  言下之意, 他可以帮樱井星问到乙骨忧太的行程表,好让她联络上对方。

  樱井星思索片刻, 摇了摇头。

  “没关系, 不用问了。”

  她又看了一眼社交软件上忧太灰色的头像,平静地关掉APP,熄灭了手机屏幕。

  “我会等忧太回来,当面和他谈谈的。”

  沉默寡言的少年微微皱起眉毛, 似乎想了些什么,轻轻点头:“嗯。那样也好。”

  厨房里,伏黑甚尔正臭着脸拿着厨刀对一颗土豆比划, 身上的肌肉把围裙衬得小了不少。妈妈站在一边指点他,爸爸则一脸酸溜溜的守在门口偷听。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光是甚尔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就很有趣了。

  樱井星饶有趣味地盯着那边看, 一边随口问旁边给她削苹果的伏黑惠:“说起来, 惠怎么突然去了咒术高专?初中的时候你不是不太喜欢咒术师吗?”

  伏黑惠原本正拇指按着小刀,一只手慢慢转动苹果,闻言动作一顿, 长长的苹果皮顿时断了一截。

  他没有立即回答。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沉默的视线在少女身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又回到手中的苹果上。

  苹果皮再次被锋利的刀锋割开。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少年声线平稳地说道,“只是在学着掌握自己的能力而已。”

  这是谎言。

  在八十八桥那一夜过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像是活在梦里。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好……

  要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一切呢?

  她躺在病房里的时候,大人们拨出一个又一个电话,咒术师、解咒师一个接一个到病房里,又摇着头离开。明明津美纪和她的同学都被治好了,星却始终没有醒来。

  伏黑惠一直垂着头坐在她的病床边。低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在一点点过去的时间里,他终于慢慢明白……

  肩膀上突然传来轻微的重量。

  伏黑惠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削掉了半个苹果。

  他小心地放下手里的苹果和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厨房里飘来食物的香味,风把窗帘吹开,门外他们一起种的花丛发出沙沙的轻响。星靠在他的肩膀上,那点轻微又温暖的重量,让他莫名眼眶发热。

  “……对不起。”黑发的少年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很轻,有一点颤抖,混在厨房传来的咕嘟咕嘟声和窗外的风声里,像是梦中的呓语,“那个时候……我太幼稚了。”

  “你能醒来……真的太好了。”

  靠在他肩膀上的人没有问他在为什么道歉。

  她也没有抬起头看他此时狼狈的神情。

  只是望着厨房里,端着一锅汤臭着脸走过来的甚尔,声音很温柔。

  “惠……长大了啊。”

  “我很高兴哦。”

  ……

  晚上临睡前,樱井星被家人们按着坐在了沙发上。

  伏黑甚尔拎着个手提保险箱从地下室爬上来的样子,有一瞬间让樱井星怀疑他和爸爸一起重操旧业了。

  在她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之前,伏黑甚尔打开箱子,取出了里面被牢牢固定的小玻璃瓶。

  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微微晃荡,折射出迷人的色彩。

  爸爸戴着医用手套接过玻璃瓶,用针筒吸出里面的红色液体。

  妈妈一脸紧张地看着宝贝女儿:“星酱宝贝乖,把胳膊伸出来,爸爸打针很快的,妈妈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樱井星倒是不在意这个,妈妈晕血,她打针的话妈妈是没办法在场的。

  樱井星比较在意的是——

  “这是什么?”

  虽然她的身体素质很强,但是这个被装在保险箱里的药怎么看都很可疑……樱井星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用怀疑的眼神看待亲生父亲。

  “哎呀,宝贝不知道吗?”妈妈惊讶地看着她,笑了起来,“这是HTR-2319,是家族最新的特效药哦。还多亏了麻省理工的宫野博士,新药的研发才能这么顺利呢~”

  樱井星总觉得妈妈一脸天然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特效药?家族?”

  “是啊,都研究了五百年了吧……别担心,HTR会像萤姬大人一样守护你的,不会让宝贝因为这两年留下后遗症的。”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温柔安慰她的样子,让樱井星想起了珠世婆婆的笑容。

  樱井星不由得看向爸爸手里的针管。透明的针筒中,药水在阳光下微微发亮,鲜艳的颜色很漂亮。

  是血汤的颜色。

  她慢慢伸出手,露出一个微笑。

  “……嗯,我知道了。”

  ……

  深夜,当家里的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后,樱井星无声地推开窗户,轻巧地踩上窗沿。

  在她一跃而下之前,先和蹲在窗外树上的伏黑甚尔对视了。

  樱井星:“……”

  伏黑甚尔:“……”

  抓到她半夜偷偷出门的伏黑甚尔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猫在树叶的阴影里,一双幽绿的眼睛无声地盯着她。

  “……甚尔?”樱井星微微皱起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伏黑甚尔却显得很平静,看起来甚至称得上有点冷淡——从她醒来开始就一直这样,比起其他人或多或少外露的情绪,他好像冷静过头了。

  直到这一刻,他藏在黑夜的阴影里,无声守望她的房间的样子,才让樱井星窥见了一丝异常。

  “睡不着。”

  伏黑甚尔挑了下嘴角,那道疤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很快沉了下去。绿色的眼睛在深夜近似黑色,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水,没有一点波澜,沉沉地盯着她。

  他散漫地开口,目光没有离开她:“要出去透气吗,大小姐。”

  樱井星没有回他的话,轻巧地跃到树枝上,凑近了打量他的脸。

  伏黑甚尔没有黑眼圈也没有眼袋,天与咒缚给了他最强的肉.体,睡眠不足几乎不会造成任何身体上的负担。

  ……但精神不一样。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走吧,帮我望风。刀,你应该有多的吧?”

  ……

  伏黑惠接到那种程度的任务,不可能是正常的。

  再稍微联想一下吃下宿傩手指的虎杖悠仁……她基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想要借着任务除掉威胁吗……

  昏暗的房间里,人的身体摞在一起,星星点点的鲜血溅射在地面,留下深色的圆点。

  惨叫、呼喊、肉被击打的闷响交杂在一起,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颤栗的微弱呼吸声。

  “到底要怎样你们才能安分一点呢?”

  黑色皮靴避开血泊踩在干净的地面,少女在人山面前蹲下,神情有些苦恼,像是不小心吃到了糟糕的食物。

  “明明已经下过暗示了,每天祓除那么多咒灵,居然还有力气去针对学生吗……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呢?我从家里过来这边也是很远的啊。”

  雪白的咒灵顺从她的心意,将大气不敢出的中年人提了起来,面朝着她。

  “能告诉我吗?”黑发的少女垂头问道,声音温柔。“要怎么做,你们才能让我省点心呢?”

  她嘴角含着一点笑,浅紫色的双眼却没有任何情绪,光是被那双幽邃的眼睛注视着,就让人从心底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中年男人浑身颤抖,在她的注视下语无伦次、状若痴狂:“主、我主……”

  “现在倒是很听话的样子。”樱井星叹息着,一只手轻轻抬起他沾满血的脸,目光微凝,“但我不能一直盯着你们啊。这样的话,干脆……”

  “把他们这帮人,全部杀了吧。”一道低沉的男声接完了她的话。

  樱井星猛地扭过头,看向视线死角的阴影处。

  ——谁?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甚尔在外面……被解决、不对……是被绕开……

  等等,这个声音……

  高挑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雪白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里,被染上一层阴翳。

  黑色眼罩蒙着眼睛的可疑男子歪了歪头,嘴角高高扬起,声线说不出来的甜蜜。“——虽然我也想这么说,但你不会真的这么干吧~”

  明明戴着眼罩,但樱井星却有一种浑身360°都被死死盯住的感觉……那条黑色布料的褶皱处,他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角的笑维持在一个固定的角度,再也没有变化。

  樱井星的手心冒出了一点汗。

  暴打高层的案发现场,被最强咒术师发现了该怎么办?

  在堆成山的“尸体”前,樱井星慢慢收回沾满鲜血的手,对和自己的咒灵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说道:“……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