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的时候, 该主任cue流程的地方，费临一概白着一张脸, 沈别看了他几眼, 很识时务地帮他交代事宜。
姚佳文拉拉程静的袖子，小声说：“长，你觉不觉得主任看起来, 有点脆弱。”
长袖的白大褂已经挡住了勒红的手腕, 程静从脚到头打量上去，主任这段时间好像清瘦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手术排太多了。
冷不丁撞上费临那双凶巴巴的眼睛，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程静顺着费临的目光望过去, 好吧，教授似乎有防御盾，完全不care的。
程静遮口：“主任练打结练累了吧。”
交完班，查完房, 主任和教授回了办公室。
医生们各自安排自己的病人，开医嘱敲病历，忙活了一阵, 胡峻浩从电脑里探起头来，转过身压低声音问：“你们听没听到坊间的传闻？”
李立方十分积极回应：“什么传闻？”
胡峻浩：“就是我听麻醉科的婷婷说的, 她听麻醉科主任说的, 麻醉科主任的妹妹是医务科的小王，小王的老公是信息科的小赵，小赵的高中同学是后勤的小张……”
李立方：“你到底要说什么？”
胡峻浩拉了一遍关系，故意停顿, 等大家屏气凝神, 然后说：“后勤部的小张上周五晚上值班, 说宿舍楼有一层水管爆了，他去修水管，看到主任和教授两个人在房间里，两个人都穿着睡衣。”
“谁？我们费主任和沈教授？”过路的护士停下来吃瓜。
胡峻浩摸摸下巴：“是的。”
护士：“咦？真的假的，主任和教授关系有这么好吗？”
“我也迷惑呢，他俩读书的时候在校时间是错开的，应该也不认识，而且教授刚来那阵，两人那个针锋相对的势头，感觉不是教授把主任削了就是主任把教授削了。”
“就算后来和谐相处了，也不至于是开睡衣派对的关系吧，我很好奇他俩的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李立方：“天才之间总有点互相吸引？我等凡人不能理解。”
胡峻浩望着天花板：“今天主任和教授是不是一起来的？”
“要不你也加入进来呗。”背后冒出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睡衣派对。”
“啥？我靠……主任你啥时候来的……”胡峻浩吓得六神无主，从工位上蹿了起来，“就……就是好奇嘛，从你俩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开始，就觉得次元壁破了。”
说完，胡峻浩小心翼翼瞅了一眼费临，发现对方好像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继续试探：“那教授真去你那儿了啊，我科之幸我科之幸……诶，主任，你们都在一起玩什么呢？”
费临抄手站在办公室门口，发现大家都用渴望的眼神把他望着，他暗道没王法了，这群小兔崽子都不把他当主任了！
费临面无表情：“我们一起玩水，真男人就应该一起玩水，嗯，然后把水管弄爆了。”
果然，越往真的说大家越不相信，越遮遮掩掩大家反而会各种猜测，费临满意地看到大家露出“你就吹吧”的表情。
“诶。”费临托腮，忽然想到什么，“六月的团建是不是还没计划？我们去玩水吧，江北有个水世界，叫护士长安排一下。”
“卧槽，喜欢看猛男腹肌的朋友们有福了，我打赌教授有八块……”
费临往电梯口走，听到背后传来压抑过的低嚎，忍不住额上青筋抽抽。
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沈别已经走了，办公桌上放着他的保温餐盒。
费临真的累到两眼发直，从昨天晚上到刚才下手术台，他真的全靠毅力在强撑，连饭都有点吃不下，他索性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日子没法过了。
每个闪着泪花呜咽的晚上，费临都无比怀念沈别到处忙碌奔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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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医科大学是所开放式的大学，没有大门，一个比较像大门的地方修了个广场，立了块写着大名的石头，看起来破破lowlow的。
因为学校修在郊区，所以学校外围大部分都是没开发的荒地，这个月份蛇开始活动了，江医大的保安上岗第一个必备技能就是抓蛇。
费临坐在车里，经过教学区的时候，看到一个保安蹬着自行车，一手扶车头，一手抓了条竹叶青，他不由得感叹：“这么多年了，江医大还是这么原生态。”
江州医科大学的前身是海城一所双一流大学的医学院。当年为了支援祖国西部，一大批青年教师离开繁华的海城，扎根在江州。
所以整个校庆的布置，处处充满了西迁精神的味道。
沈别是重要嘉宾，所以下了车就有人来接。
“你好，沈教授！我是校长团队的科研助手，可以叫我小陈。”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挂了和沈别的电话，冲真人伸出手。
“你好。”沈别点点头。
两个人跟着小陈往后台走。
没记错的话，校长的团队是做医学检验的。江医大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二本的学校，重本的分数线，儿科、牙科和麻醉都是全国一流专业，收分高得吓人，而校长团队做了很多全国首创的试剂。
对比之下，临床专业倒显得有点平平无奇，建校以来最亮的事迹，好像就是费临和沈别这两个男人的传说。
“孙校长，您好。”沈别握上迎面而来的男人伸出的手。
“沈别，欢迎回校，哈哈。”孙益校长另一只手拍拍沈别的肩膀，把人往人前拉，“我们学校的青年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哈哈……”
孙校长不是江医大毕业的，调过来还没几年，而在场的很多人其实都认识沈别。
费临跟在后面开始装木头人，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场面，一溜穿西装的人，什么主任、书记，这样那样说官话的人，凑在一起商业互吹。
“这是沈教授的学生吗？”
都是人精，不知道底细的时候，不会随意忽略某个人，有人点了费临。
费临：“……”又来了。
沈别把他拉过来：“是我的主任，科室主任，费临，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
费临很快也被人包围了，各种尬聊、加微信，费临安慰自己，这也算融入沈别的生活。
典礼八点半开始，大家也没聊上多久，沈别看出来费临不喜欢这种场面，很快就拉着他闪到主席台下第一排的专座上去。
冗长的流程千篇一律，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迎来了母校的60岁生日巴拉巴拉，校长发言，各阶段学生代表发言，优秀毕业生发言。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知名校友沈别教授，上台演讲。沈别教授任江州泌尿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国家医学科学院学部委员，国家泌尿外科医学学会副会长，泌尿系统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副主任……”
台下的学生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沈别在繁长的头衔介绍中，从旁边的台阶走上主席台，走到红木质的讲台后面。
因为身高原因，他把话筒往上调动，电流拉出一道尖锐的噪音，噪音过后，全场奇静无比，标准操场上，几千双眼睛注视着他。
费临的目光，从头到尾锁死在那个闪闪发光的男人身上，心都跟着紧张起来。
一丝不苟的头发，饱满光洁的额头，纽扣扣到顶的衬衫，修长的身形立在讲台后面，流动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来自一位优秀学者的端庄威严。
他男人可真帅啊！
费临仰头，目光灼灼，喉头发干，摸到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
“在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我本来想拒绝。因为在医学的道路上，我也有很多困惑，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先行者，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们的。”
“如果硬要讲点什么，我想，根据我从医以来的经验，每个医学生最先要回答一个问题——你学医的初衷是什么？”
“这很重要。”
沈别低头补充，低沉好听的声音随着扩音器，在操场的上空盘旋消散。
四下响起了嘈杂的议论。
沈别一眼望过去，望不到头。
因为是六月下旬，校庆直接和毕业典礼合并了。
操场上的座位分区而设，有黑袍的本科生，蓝袍的硕士生，红袍的博士生，往后还有一些低年级的学生，他们可能刚步入医学殿堂的大门，一片懵懂。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这是大一时候就念过的誓词，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规培，十几年就过去了，你发现自己可能才初窥门径。如果没有足够的热爱，在这条漫长的路上，你会想离开，但是医学专业性太强，沉默成本太多，很难取舍，会很痛苦。”
“如果你确定自己足够热爱，那么接下来要做好准备，面对失望。”
“我一开始学的急救医学，因为那时觉得，在这个位置上可以极尽展现救死扶伤的价值，急诊医生是直接从死神手中抢人，不能有半点犹豫。”
“很遗憾，我是个容易犹豫和失望的人。”
“有一天，120接回来一个病人，26岁男性，摩托车无证驾驶后车祸，颅脑损伤严重，根本没有办法手术。抢救室的外面，他的妻子和儿子蹲在地上祈祷。”
“从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的角度来看，那个人已经被判了死刑，就算是能维持生命体征，后续也是对一个家庭无尽的折磨。”
“你要先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再把这份失望转交给他的家人。”
“这很难。”
“生死是人类的终极命题，人出于对生的渴望而求助于医学，出于对死的恐惧而信奉宗教*。但其实，病人与生死之间，都应该由医学砌起一面墙。”
“现在的医学，并不完美，也没有尽头。你燃烧起整个人生，可能也只是医学这把火上的一点微光。”
“大家，做好准备成为这一道微光了吗？”
“啪啪啪啪啪啪……”全场响起滔天的掌声，沈别并没有说自己讲完了，学生们却听得情到浓处，不能自已。
费临默默捂住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现在的心跳，和沈别是同频的。
“靠……沈仙儿就是沈仙儿，和那些只会念稿子的领导不一样呜呜呜……”
“救命哇，他让我感觉自己在干一项很神圣的事业……”
费临身后坐的事博士生，他听到两个女生的低声对话。
“确实是很神圣的事业啊，”费临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冲两个女生挑眉，“你，你们，还有他，超棒！”
“卧槽！”其中一个女生战术后仰，两手放在两边同学的肩上，“费费费，费神，你也下凡了？”
这个女生估计从本科开始就在江医大，而她的博士同学从外面考来，不知道传闻。
费临看着年轻女学生吃惊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搞笑。费临笑道：“呐，你们学医这么辛苦，我和老沈不得来鼓励鼓励！”
“卧槽！”女生双手抱头，语无伦次，“卧槽，你们认识！卧槽！卧槽！说好的王不见王呢？卧槽！”
女生还在震惊当众，主席台上又开始出声。
“在附一院读博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当然，那时候他还只是学生。”沈别停顿，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被春日阳光照上的微笑，“或许你们听过，他叫费临。”
“嘶……”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
操场炸了。
作者有话说：
沈别的路线是这样的，15岁读大学，5年本科，硕士3年，申请直博少1年，博士毕业的时候25岁，然后去国外进修1年（实际上是去偷看小费），教授读专硕省了3年规培，本科毕业1年后考执业医师，执业5年后可以考主治，26岁的时候刚好升主治。
*王易中《医道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