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沈医生暗恋日记【完结】>第九章 你看我的手9

  沈别冲进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费临半跪在地上,膝盖死死抵住一个人的后腰,带血的水果刀落在一边。

  挣扎与博弈之后,原本白净的瓷砖上红迹疏落,不知道是谁的血。

  短发利落的青年扬起脸,颧下一道触目的狭长血痕。他十分冷静地求助:“教授,搭把手,我被他砍了。”

  费临眼睑上挑半分,稍有些惊讶,没想到沈别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沈别立在门口,身形欣长,黑色西装妥帖包裹的他,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头发三七侧背分梳,露出饱满的额头,眉间浓重的担忧不加掩饰。

  忧虑,是忧虑吗?费临一瞬间愣神,盯住沈别抿做一条线的嘴唇,已经咬到快没有血色。

  视线下移,他的指关节也捏到发白。

  费临片刻的打量,明明是很短促的时间,却感觉沈别处在一种进退两难的犹疑之中,时间凝滞,无尽漫长。

  这……他在挣扎是履行一个医者的义务,还是避免弄脏衣服而变得不优雅?

  费临感觉眼镜要滑下去了,扬头轻轻一甩,保持着后仰的角度,徐徐吐字:“教授,救命。”

  头颅的弧线清晰可见,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冷淡闭合的嘴唇,最后是脖颈凸起的一道丘峰,线条优美流畅,仿佛有氤氲着水汽的霞光落在他的眼尾。

  沈别呼吸顿滞,强行扯回理智。

  “报警。”沈别偏身对后面的医生说道,顺便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也只有胡峻浩一人,其他的医生虽然也有模有样地出来,但都保持了安全距离。

  沈别把一条未开封的烟放在桌上,然后扯下领带把这个突兀闯入的肇事者反手捆了个结实,扔在角落里。

  这人像是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脑袋脖子都是汗,精疲力尽,被人拎了出去。

  “你怎么样?”沈别沉着眉拉过费临的左手,审视两眼,虎口处一动便往外冒血。

  “纱布。”沈别偏头,露出侧脸向门口招呼。

  护士长反应敏捷,赶紧拿了无菌纱布过来,给费临加压止血。

  像是害怕触摸太久会引起对方的不适,沈别很快又放下了费临的手,问:“伤到哪里了?”

  “手和脸。”

  费临刚刚回答完,就感觉右手腕被前后夹击的温度牵动,低头看见沈别轻巧地捏住了他的腕关节,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指头。

  持刀人被制服,医生护士们围了一圈,有的人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有的人注意到沈别的沉郁,默默退开出一条路。

  沈别脸色难看得有些可怖,冷淡眼眸里是克制的愤怒,他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你却能感受到的愤怒。

  两人所过之处,气压低得自成一个难以靠近的气场,险些淬出冰渣子。

  三根指头,三十七摄氏度的体温,力透皮肤,沈别不容抗拒的牵引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费临带到了护士站里。

  “砰!”

  不锈钢的门短促有力地关上。

  姚佳文抱肩瑟缩,靠近程静,不知道是被医闹的人吓的,还是被沈别吓的。她小心翼翼说:“长,护士站的门被关了耶……”

  “我看到的……”程静还捞着那把折叠凳,擦了把汗,“等等吧,中午没什么医嘱。”

  不少病人也出来围观了,嫌疑人还在办公室拘着,领导层除了沈别、费临,就只剩她了,她得控制住场面,这工作真是任重道远。

  一扇门,将狭小的空间与外面的嘈杂喧闹断然隔绝。

  费临和沈别面对面站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封闭的环境里安静得可怕。

  费临眸光上视,对上沈别那个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的眼神,暗忖哪里惹到他了,只是头发不至于这样吧……

  沈别的呼吸仿佛结着霜,森冷渗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互相盯了一分钟,费临后退一步,靠在金属制的配药台边。

  “拉我来这儿干嘛?”

  “没看过新闻?还跟人硬刚,不知道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别的嗓音压得很低,仿佛这样才能够克制住什么。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也得我有机会跑啊,那家伙……”费临刚经历一场搏斗,完了被人拉到小房间里训斥,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看得并不算顺眼的人。

  “那家伙疯了一样揪着我。”

  头顶的清光明亮,照得两人的影子浅浅交叠。

  费临的白大褂已经被血浸得乱七八糟,纽扣都挣脱了一个,凌乱狼狈,和他对面精致整洁的沈教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行。”沈别闭眼深呼吸,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他的反应确实有点大了,“先检查一下。”

  护士站其实是个不大的地方,外面的吧台处理“接医嘱”、“出入院”之类的杂物,里面则算一个物资库,执行医嘱要用的耗材都放在这里,每天要用的药,从药房取来之后,也会暂存在里间。

  大概一米高的金属平台,是护士的配药台,上方一周都安置了柜子,放置耗材。

  护士都是女生,拿完东西,推着治疗车进出也没觉得狭窄。

  但现在,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一个超过一米九的男人,两个男人就这样关上门,挤在一方就只能落个脚的空间里。

  在费临没看到的地方,沈别的拳头捏紧、松开,又捏紧,最后舔了下干涸的嘴唇,闷声一句:“我帮你脱衣服。”

  像是下达指令,又像是动作前的预备解释。

  “啊?”费临睁大双眼。

  沈别硬冷的下颌线收紧,他咬了一下后槽牙,然后直接伸手开始解白大褂的扣子。修长的手指交叠,中指和拇指微微曲起,纽扣解开,白大褂逐一往两边掀起。

  莫名……感觉这原本不大的空间又小了一半。

  费临反应过来之后,站直了身,靠近沈别,以便他行动。

  纽扣逐渐解到下摆,沈别单膝蹲在费临面前,长腿屈曲,西裤卷起褶皱,双臂上抬,衬衫绷出肩部的线条。

  费临微微张嘴,看到突然低了自己半身的沈别,喉头发紧,似乎,好像,心率变快了一些,有一种神秘的欣快感。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清冷教授蹲在他面前,那张极为英俊的脸在他腰下的位置,只要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揪住他的头发……

  不对,我揪他头发做什么?

  啊,费临,你在想什么?

  有毒。

  费临长长吐了一口气,唇舌吞咽,喉结收敛地缓缓滑动。

  感觉头脑发热,一定是激烈搏斗后,神经递质的分泌出现了紊乱,苯二胺,内啡肽……对,就是这些玩意儿搞的鬼。

  费临烦躁,不自觉有点凶:“你快点,好了没?”

  “教授主任,警察来了。”门突然被打开,陈书华猛然呆住,只见费主任一手撑着侧壁上的储物柜,把半蹲的沈别圈在身下。

  耳边麻木地反应出几秒钟之前听到的那句——你快点,好了没?

  ?

  大脑宕机,他们好像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不对劲,再看看。

  我要再看看吗?我是来干嘛的?

  “麻烦警察稍等一会,先审嫌疑人。”沈别解完最后一颗扣子,猝然起身,按住费临的肩膀将人掉了个转。

  费临背对着沈别,白大褂被从背后挎下。

  “这东西要不要当证物。”沈别把衣服递给还在宕机的陈书华,“把门给我关上。”

  陈书华稀里糊涂接过带血的白大褂,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但是诡秘的氛围被打破。

  沈别:“手给我。”

  费临抬起左手,举到沈别面前。

  干燥温暖的手指捏住了费临的拇指。

  手掌侧的触觉格外敏感,哪怕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接触面积,也会把感官放大,更别提他俩现在还面对面。

  有种牵手的错觉。

  真离谱。

  费临不等沈别继续开口,自己屈曲远端指间关节,毕竟他自己是神经外科的医生,这些对神经、肌腱还有血管的检查,他了如指掌。

  费临:“肌腱没问题。”

  费临活动自己的左手,几个指头对指检查,除了虎口到手背拿到狭长的伤口有些骇人,其他倒是没有什么阳性体征,血管和神经都是正常的。

  “没问题,处理伤口就行了。”

  沈别探身把靠墙的治疗车拉了过来,检查上面摆放的碘伏的日期,然后转向费临。

  换药盒在费临身后的壁柜里。

  “我拿个换药碗。”沈别的声音有点沙哑。

  费临还在想,你拿就拿呗,倏地眼前一黑,后脑覆上一片温暖,额头像是低上了沈别的肩头,那股干净清冽的山泉一般的味道,灌入鼻腔。

  后上方响起了柜门开合的声音。

  那种浅浅的、好像春日阳光一般的、温暖的感觉,转瞬即逝。

  沈别松开了他。

  视野中,沈别稳当利落的双手,已经铺好了巾,设置出一个无菌区,摆放了弯盘和注射器,他正在撕弯针。

  这么长的口子,是得缝几针,但……他要帮我缝吗?

  发生这种事,费临设想,左右不过是止个血,去警局做完笔录,然后去急诊挂号,在急诊就缝了。

  沈别这个级别的医生,应该很久没有做缝针这种活了吧,琐碎的操作,都交给了下级医生,他只做整个手术最核心的部分。

  而且他也很久不做手术了。

  费临想确认一下:“你要帮我缝伤口?”

  “不然呢?”

  沈别左手拿这一瓶“利多卡因”,右手掌心还贴着那不大合适的敷料,中指点在拇指上,锋劲有力。指尖、安瓶口、锐器垃圾桶,三点一线。

  “噌!”中指精准击中瓶口,瓶盖落入垃圾桶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安瓶的豁口都整整齐齐。

  费临看愣了:“牛批。”

  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整个过程沉默又默契,从清洗伤口,到打麻药做皮丘测试,配合得像一个人在做事。

  不得不承认,沈别的那双手,天生是外科医生的手,骨骼的大小、长度,手指的灵活度,都堪称完美。

  人类本性里是慕强的,如果有个人让你打心底佩服,那他亦或装逼,亦或显摆,都是合情合理的。

  沈别……似乎也没有张扬过。

  奇怪,我之前不爽他什么来着……

  费临一言不发地看着沈别的双手。

  清淡白隽的手指套在大小合适的外科手套里,拿握着冰冷银光的器械,一种理性和客观的感觉具象出来,这个画面,莫名眼熟。

  在哪里见到过呢?

  哦,在手术室里,每天都能看到一双双手拿着冰冷器械。

  不对,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手。

  青色的血管于皮肤之下隐现,米白色的橡胶手套遮挡,仿佛是一种欲拒还迎。

  持针钳来回递拉,无名指钩挑黑线打结,最后两股线打了一个方结,并在一起,往上提起。

  费临右手拿着剪刀——一靠,一划,一斜,一剪。

  有一说一,他也很久没缝过针了,更别提剪线这种缝针里打杂的活。难得剪线口诀还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沈别:“费临。”

  费临:“嗯?”

  沈别:“你是一个外科医生。”

  费临微微皱起眉头,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什么意思?”

  “手就是一个外科医生的生命,你以后……保护好你的手。”

  费临:“……”

  沈别:“一会儿做完笔录回来,我陪你去拍个片,万一有骨损伤,或者细微损伤,都可能影响你以后的职业生涯,不能掉以轻心。”

  费临涌起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到底奇怪在哪里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比起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我有三个要求”更让人好接受。

  这种苦口婆心的劝导,反倒让费临好奇起另一件事,他正在职业的巅峰期,手也没有问题,为什么不愿意做手术了。

  “沈别,你为什么不干临床了?”

  沈别抬眼,依旧是那副清明又疏离的神情。

  “我说过,临床落后于理论,理论指导临床,理论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费临:“你唬别人就算了,少唬我,对于你来说,你是有能力两者兼得的,你这双手……没必要放弃临床。”

  沈别:“……”

  沈别沉默不语,继续缝针,费临也不是穷追不舍的人,见人不说,也就不再问。

  缝了8针,皮肤对得很整齐,线头间距也很合适。

  沈别在一旁处理医疗垃圾,费临对着灯光,欣赏缝合口,妈的,缝得真他妈好啊!

  “沈别。”费临难得主动呼叫沈别的名字。

  沈别回头:“嗯?”

  “你这个手艺,不去缝宝皮很可惜啊。”

  “……”沈别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费临:“当然是夸你,宝皮手术是男人最重要的手术之一了吧,那些缝不好的医生,留下一个丑丑的恢复口,会让可怜的倒霉男人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抬不起头来。”

  沈别:“……”

  沈别:“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泌尿外科。”

  费临:“不敢当,基本功课。”

  最后一道工序,盖上敷料,避免感染。

  费临的脸上还有浅浅一道划痕,只是刚才沾了血很吓人,实际上倒不用缝合,清创之后贴了个创口贴。

  两人处理完伤口出来,警察已经疏散了围观群众,采集了现场痕迹,嫌疑人也被带走了,等着沈别和费临去做笔录。

  沈别和费临在办公室跟民间简单交谈之后,准备一起出发去派出所。

  费临注意到了办公桌上那条烟,一条未拆封的新烟,和自己原来抽的一样。差点忘了,沈别昨天偷了他的烟。

  费临拉住沈别的前臂:“沈别,这烟什么意思?”

  沈别回过身,垂下眼睑,眸色里像要乞求一些妥协。

  “这是低焦版的,焦油量只有你原来那种的一半,以后抽这种,好吗?”

  作者有话说:

  苯二胺第二个字是乙,打出来会被和谐。是一种让人兴奋、自信、偏执的神经递质,是一见钟情的本质。(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