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炫耀吧？
陆岚认真地看着面前八重神子的表情。
粉发的神使淡然地回望过来，那张带笑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得瑟。
真是幼稚，陆岚才不上当呢。
她选择转移话题。
“你用「神之心」作交易，给了散兵……不怕他拿着那东西去做坏事吗？”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八重神子直接说道，“而且，比起那个「神之心」，你和旅行者的性命更重要。”
“……”陆岚沉思，缓缓地开口，“你有想要空做的事。”
“嗯哼，确实。”
“而且，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没错。”
“和「眼狩令」有关？”
八重神子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准确来说，我对「眼狩令」没有兴趣，”作为鸣神大社的宫司，八重神子的话语显得有些不客气，“只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对某些人来说，确实是个契机。”
她的友人，是时候该踏出前行的一步了。
一味着停留在「一心净土」之中，停留在自以为是的「时间」之内……以为自己追求的其实是「永恒」，实际上不过是逃避现实的胆小鬼罢了。
前段时间，雷电将军带着陆岚来到鸣神大社的时候，八重神子还以为影已经想开了。
而这之后的展开，却出乎她的意料。
雷电影重新把自己关在内心世界中，那一层保护着她内心的「墙壁」越发的沉重。
八重神子轻声叹气。
“旅行者是特例……他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特殊的。”
星辰指引方向，占卜告知未来……唯有来自异乡，穿越了星海与诸多世界的旅行者，才是这个世界的「契机」。
“……不能强迫他哦？”陆岚沉默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嘟囔起来，“你们不要欺负他啊。”
不要看他是个笨蛋，就利用他呀。
“呵呵，怎么会呢，”八重神子掩嘴一笑，紫眸弯成漂亮的弧度，“小家伙，可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啊。”
用影的「神之心」把旅行者三人交换回来之后，愚人众的计划彻底失败。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布局的愚人众此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速度飞快地撤离。
或许还有些许愚人众的人留在稻妻境内，但是他们的第六席执行官，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这一次的事情，作为至冬国的外交团，愚人众必须要给稻妻一个交代。”
“之前愚人众派了两个以上的执行官来稻妻，现在第六席的「散兵」和第二席的「博士」都撤离了……看来是还留了别的执行官在境内？”
八重神子夹了一块油豆腐，贴心地喂给陆岚。
粉发的神使点了点头，表情不变。
“我收到的消息是，第八席的执行官「女士」是促成「眼狩令」的罪魁祸首……而现在，她依旧留在稻妻内，为「目标」努力。”
陆岚把口中的油豆腐咽了下去。
八重神子的话让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愚人众的「目标」是「神之心」吧？「女士」还留在稻妻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把它交给散兵了吗？”
这就是情报中不一样的地方了。
愚人众的执行官，并不是对对方全然信任，高傲如「女士」这般，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得知，第六席的执行官，是以个人的名义获得的「神之心」。
尤其是在交易双方刻意隐瞒的情况下。
“既然知道「眼狩令」是愚人众故意促成的，而且还勾结了「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为什么不知道告诉影？”
“她有多固执，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八重神子解释道，“她要是不「执着」，也不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把属于神明的躯体改造，成为了「人偶」。并且为此还制造了「雷电将军」这一意识，自己住进了「梦想一心」里。
像蜗牛一样，蜗居在虚无之地。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旅伴，替我将她拉出来。”
“你现在和我说也没用，等空醒过来之后，你再和他讲吧。”
“呵呵……这个时候又舍得了？”
陆岚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开口。
那话语中带着温柔与无情。
“那是他的选择……我只能当「旁观者」，我尊重他的「选择」。”
***
金发的旅行者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睁眼的瞬间，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坐起来。
脸上有着水渍干涸后的粘腻，他抬起手，还能摸到上面残留的痕迹。
眼睛干涩，还带有些许奇异的疼痛感。
少年已经忘记了噩梦的内容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才会让他醒来之时，也没办法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唯有空洞和绝望感紧紧地缠绕在心脏之上，极力地拉扯着，钝钝的痛感依旧残留，仿佛身体还在抽搐一样。
……好疼啊。
他抓住心脏处的衣服，睁着眼眸，垂下头。
好疼啊。
少年转动眼珠，他偏过头，那双金色的瞳眸映出身旁派蒙的身影。小小的向导正在睡觉，身上有些脏，却没有伤口，只是睡觉的姿势显得不雅。
……派蒙还在。
思绪的转动变得困难起来，少年愣愣地转回脑袋。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明明什么都想不到，身体却自发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的位置。
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行走之时，仿佛凝结的脑海里闪过某位黑发少女的脸。
少女露出温柔的笑容，如同小蝴蝶一样可爱又脆弱，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伸出手。
那双手上，还残留着显眼的伤痕。
雷电蔓延过的紫色，火焰灼烧过后留下的通红，曾被冰冻的苍白……而手的主人却毫不在意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小小的少女坚定地站直了身体。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不对，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是……明明是他承诺过，应该要好好保护她才对。
要，好好地保护她才行。
金发少年跌跌撞撞地加速向前，他用力地拉开门。
“啪——”
木门发出响亮的声音，引得外间的人转头看过来。记忆中那濒死少女安抚的表情，与此时愣住的她逐渐重叠，那些无法忘记的回忆也一同地涌了进来。
她还在这里。
……她还在这里。
“空？”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吃惊地想要站起来，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装的全是面前的少年，“你身体哪里痛了吗？”
少年紧紧地盯着她，眼角处蔓延出一片艳丽的绯红。不过几秒的时间，那位推开门的少年冲了上来，重重的将陆岚抱在怀里。
他的速度太快了，陆岚一时不察被扑个满怀，整个人向下倒去。
“唔……”
脑袋倒是被少年的手护住了，倒在地上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疼。只是此时的姿势有点奇怪，空把她扑倒在地上，像一只金毛的大狗狗，压得她不得动弹。
怀抱沉重得令人几乎要窒息过去，少年对此毫无所觉，他把脑袋埋在陆岚的颈窝之中，呼吸急促，那些热气和着眼泪，一同没入她的衣领之中。
陆岚挣扎挥舞的手停了下来，她呆愣了一下，最后把手放在旅伴的脑袋上。
轻轻地抚摸着，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着。
掌心摸到的发丝冰凉又顺滑，现在带有一丝凌乱，漂亮的麻花辫垂落下来。
陆岚只需要侧过头，就能看到凌乱的发丝，甚至有一些飘出来。
“……神子，你能先出去吗？”黑发的少女偏过头，一边安慰着旅伴，一边轻声和旁边看戏的八重神子说话，“我想和空独处一会儿。”
粉发的神使轻巧地站起身，迅速地离去，甚至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被压着根本没办法起身，陆岚早就放弃挣扎了。她安然地躺着，像一块毛毯一样。
身上压着的少年像一只应激的大猫，腰身拱起，双腿岔开，跪在陆岚腰部两侧。
明明是在撒娇，姿势却一点都不放松，仿若狩猎的野兽，紧紧地锁住目标，让她没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做出如此强势动作的少年，却窝在她的身上悄声无息地落着泪。
好可怜啊。
好可爱啊。
心脏像棉花一样柔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小魔女的脸贴在少年柔软的金发上，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脑袋。
“不要哭啦，”小魔女温柔地说道，“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变成爱哭鬼了呢……你看，我这不是还在这里么。”
“……不要死，”少年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颤抖，那些眼泪，此刻却滚烫地低落在陆岚的心脏上，带来针刺般的痛感，“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被人珍视的感觉令陆岚感到开心，怀里的旅伴明明在痛苦的哭泣着，她却依旧温柔地笑着。
她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此时的陆岚，当然会用着比之前更要坚定地语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呀。”小小的魔女捧起少年的脸，那一枚轻柔的吻，悄悄地落在他的眼睛上。
“因为我也想要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