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孩子是真花了心思,想送个对我特别合适的礼物。
张让跟每一个受了伤的资深舔狗一样,忍不住开始自我攻略。
陛下都不是故意的,奴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休要矫情,辜负了陛下的好心。
张让的眼眸中,因此终于恢复了一些些生气。
他开始强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勉强打起精神听和看庚哥演示打绳结。
庚哥早就发现了,绳子怎么固定不是问题,怎么打绳结才是关键。
就咱们平时系运动大裤衩和系鞋带的那种活扣儿,一拉就能解开的。
汉时人们并不会打这种绳结,或者说并不知道这种绳结的可靠性。
大家总担心绔啊什么的会掉落,就很失礼也很社死。
所以习惯在纨绔上结缔,也就是打死疙瘩。
要解开需要先用一头有个尖儿的半月牙形木头或者玉制器具,尖头往死疙瘩里塞,撑松疙瘩绳。
这么穿脱都很费劲儿,所以不至于拉裤兜子里的开裆吊带绔,才成为代表文明的主流。
而绳结这种东西吧,其实比你想象中更有技术含量。
比如户外登山的绳结,行家们觉得怎么可能有人学不会。
但他们打的活扣死扣万能扣,很多人学N次都记不住(譬如在下)。
学会了也老担心,它真的不会松开吗?
一辈子鞋带都系不明白的现代人也不在少数。
学尚且如此困难,何况从无到有的凭空创造。
有了这种一拉就能解开的活扣绳结,兜档的连档内裤才不至于是累赘。
张让认真看着庚哥在古版绸布运动裤裤腰上,反复演示系鞋带解鞋带。
他终于确认,庚哥没有丝毫羞辱自己的意思。
这样打结,连裆裤穿脱还真挺方便的。
嘛,虽然很羞耻,虽然是不愿被人提及的伤痛。
可经历过方才的打击和前后心理落差,张让竟奇妙的没有觉得太抵触。
反而心里暖烘烘的。
他嘴角刚挂上一丝羞涩又勉强的微笑,庚哥突然又神秘兮兮的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附耳过来。
几个意思?屋里不就咱们俩么?
张让有些懵的凑近了点。
却听庚哥做贼般,小小声儿的跟他嘀咕:
“让大父休与他人知,朕纨绔之内,亦着此物。”
劳资只告诉你一个人啊,劳资不止穿着全裆纨绔,里头也穿着这种小内内。
张让瞳孔剧缩,心神剧震。
刹那间,泪水盈眶犹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当然不止是为了庚哥也穿了小内内。
陛下这么尊贵的身份,为了让他接受这种东西,居然纨绔连档,里头还穿小内内。
而无论是这种服饰的形制,还是结纽的方式,显然都是动了不少心思。
这些就足够让张让感动了。
可真正让张让泪如雨下的,却是小小声的三个字:
让大父!
汉时祖父的口语化昵称,就是大父。
就是叫他让爷爷!
大父!!!
这可是张让魂牵梦萦无数次,却丝毫不敢奢望听到庚哥亲口叫出来的称呼。
宫中想守护秘密,远比想象中更难。
庚哥叫潜邸四姬各种姨的事情,张让早就知道了。
有他暗中帮忙遮掩,这件事才没有传开,更没有传进何太后耳中。
他这边有过先例,因此知道轻重。
否则潜邸四姬早没了,庚哥的名声怕是也要彻底毁了。
先帝宏陛下被贬谥为灵,就有说过“张让如我父”的原因。
不勤成名曰灵。任本性,不见贤思齐。
乱而不损曰灵。不能以治损乱。
不勤政,任性妄为,不听贤人的规劝,为君荒唐却并没有造成太严重后果,谥号灵。
任性妄为,荒唐,不听贤人规劝……
这些生平定语,少不得那句“张让如我父”的锅。
张让私下也在感叹,这位陛下口无遮拦随口咧咧,还真是有其父之风。
心中也不免幻想,陛下有没有一天,会亲口叫自己一声大父。
然而他知道不可能。
先帝宏陛下说过那句让他铭记至今的话,今上管潜邸四姬叫姨。
那都是因为关系足够亲近,以至于他们能忽略身份的尊卑。
他和今上并没有这种程度的亲近。
何况有宏陛下的先例,他就算想想,都觉得是在亵渎和冒犯。
他什么身份?
一个奴才,居然也敢如此妄想。
可是忍不住还是会想。
就是想想都会觉得涨满心窝子的幸福。
谁知道,今儿还真的听到了。
巨大的幸福与满足感犹如伴随着一声声八十的呐喊,像五百斤的重锤般一下下砸中他的天灵盖。
张让都感觉到了眩晕。
这却让他如何平静,如何能控制得住心绪,又如何能不泪如泉涌?
一边哭到稀里哗啦,张让一边使劲儿用手背划拉自己脸上的眼泪。
“陛下休得……胡言,若入六耳……”
他还得哽咽着声音,违心的劝诫。
“此处仅你我,何来三人?”
庚哥笑得无邪,递过一方细绢布帕。
张让接过手帕擦涕泪,效率比手背高了很多,却依旧擦不干净。
泪源止不住,光擦有毛用?
嘴里却还要傲娇:
“陛下不必……如此……”
“愈是……这般……奴异昨日……之议……”
“心志……愈坚……”
你特么越这样,我是越要反对昨天你的那番主意。
因为心头的“魏你好”那厮,会更卖力的击碎所有想苟且妥协的私心。
庚哥继续温和的笑,心说哟呵,这么刚?
他其实没料到张让情绪和反应这么激烈。
但是吧,他还真是故意的。
之前想到需要对张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晓之以理这事儿他特别擅长。
毕竟诡辩这种路数,上辈子他对他那心脏爹都能玩儿出花。
但动之以情却有点困难。
他自己性子都淡,根本不擅长煽情。
让潜邸四姬和蹇硕他们归心那些习惯,玩儿得都是细水长流。
忽悠吕大憨批其实靠得是理和利,主要还是利。
短时间让人情绪激动,他左思右想,就琢磨着叫声爷爷或许有戏。
送内裤教打绳结,不过是他为自己考虑的铺垫。
想着以后可能要经常跟张让亲近些。
为了避免让鼻子老被伴着脂粉的尿骚味儿冒犯,他才打了内裤的主意。
这些东西并不是为张让特制的。
而是他之前为潜邸四姬和王吴氏捣鼓出来的古代版姨妈巾。
没小内内,姨妈巾不好固定。
小内内上还有其他布置,不过太羞耻他没说,等着张让自己去发现。
譬如贴身的裆部在外侧缝有一个开口布袋,里头塞着缝进麻布包的碾碎木炭。
活性炭搞不来,木炭吸湿去味儿总比草木灰强。
他其实知道先帝宫中禁穷绔这事儿。
那是他刚听懂古语,云姬黛君哄着他睡觉时,装睡的他听到她们聊起的宫中往事。
所以知道张让会抵触。
为了避免他不愿意用这些东西,庚哥才给自己折腾出了运动裤版连档纨绔,以及里头穿的小内内。
虽然他也觉得风吹裤裆凉飕飕不太舒服。
可如果不是为这个,他没打算折腾。
折腾了也就只打算穿这一回。
这辈子打小儿就听说过,这年头的服饰可是礼制的一部分。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只是把宽袖改窄袖,就引无数的贵族强烈不满。
国内差点因此暴乱,靠着强权才镇压下去。
死了都没放过,谥号武灵,就是承认他武勋的同时说他胡闹荒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庚哥这条咸鱼才不会无缘无故瞎折腾。
结果张让的情绪波动实在有点太大。
庚哥才赶紧用上预备的布置,掀开裳裙教张让打绳结。
这事儿他并不觉得羞耻。
古版裳裙他觉得就是下身版的风衣外套。
里头有裤子,掀开风衣教人系裤腰带有什么好羞耻的?
但要展示小内内,那就有些尴尬了。
所以他改用嘴巴说。
并且如愿叫出了那声让大父。
这会儿张让的情绪反应虽然超出他的预料了,但感觉应该是正向的。
庚哥觉得动之以情的火候应该差不多了,都有点过了。
所以该晓之以理了。
不过针对方向跟昨儿个得变变。
他沉沉的叹息了一声:
“让大父可知,社稷已危若累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