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战争中被誉为金属风暴的重机枪,基本都能达到六百发每分钟的理论射速。
在实战使用中,多以三至五发的短点射为主,形成火力压制。
所以常见的使用射击速度大都为80发每分钟。
但战场上,很多老战士宁愿遇见一百名单发步兵,都不愿意遇上一挺重机枪。
是因为相较于着弹点相对分散的百把单发步枪,一挺重机枪所形成的局部密集火力,更难以突破和防御。
吕大憨批的骑兵弹链马肉重机枪,无疑起到了类似的效果。
虽然射速大抵达不到每分钟上百发,甚至三分之一都很难说达到。
奔腾的骑兵弹链也很快在对面毫无遮拦的军阵中,形成了这种局部金属风暴。
以冷兵器为主的对方兵卒,又哪里见识过这个?
奔腾的骑兵们虽然没有冲上来对他们形成凿穿,但金属弹丸却代替骑兵完成了这种对他们阵型的凿入。
骑兵的冲击他们尚知道如何应付,可这种局部残暴的密集弹矢打击,他们却完全没有应对之法。
客观来说,攻击夏门的军卒,其实相较于攻击西园军营盘的两支兵马更为精锐。
但遭遇弩枪攻击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却似乎与他们真实的实力完全相反。
这大概是因为,西园军营盘外的两支兵马,遭遇的是渐进式的射击强度。
先是抹黑点火盆准备射火箭时,遭遇一轮齐射。
但这个时候的密集攻击目标是火盆而非黑暗中的军士。
然后后退躲避了这种射击。
下来是遭遇流水马阵的连续齐射攻击。
他们还能继续后退,虽然这种后退为他们带来了更大强度的打击。
再后来随着流水马阵逐渐上强度,他们又遭遇燃烧弹的攻击,这才忍不住溃散。
但自始至终,他们遇见的始终是这个时代他们能够理解的范围齐射攻击。
根本不曾遭遇过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蛮不讲理的马肉弹链局部密集式金属风暴。
如果说攻击夏门的兵马在吕大憨批到达之前不曾见过弩枪攻击,那也不尽然。
宫阙之上的卫尉军士始终也是在用弩枪配合弹矢进行攻击。
但因为应对得法,他们对弩枪的威力并未透彻理解。
甚至还有些轻视。
不过是些装填更快弩力更强的弩弹而已,而且还不如弩箭般有恐怖的穿刺伤。
但吕大憨批骑队上来就是撕裂一切的金属风暴式。
一下子就将原本他们有些轻视的弩枪打击强度提到了最高。
连续多点马肉弹链重机枪的扫射之下,即使是精锐老卒,也未免胆寒。
随着将佐下令,枪兵和弓箭兵忙不迭的往后退,盾牌兵往前行去。
但胆寒之下的枪兵和弓兵哪里还记得进退有据?
慌乱之他们挤做一堆的向后涌去,唯恐慢上一瞬,肆虐的弹丸就会在自己这边制造一个无人生还的血肉真空。
阵型混乱起来,只有少许盾牌兵挤到了前排。
而勉强挤到前方的盾牌兵才架起盾,却遭遇到了重点打击。
吕大憨批组成这种马肉弹链,其实只是偶然。
按照操典要求,他们应该在接阵之前变换阵型成西园军硬盘外的那种流水马阵。
受这个时候的军事思想所限,即使是皇甫嵩也更为迷信远程武器通过齐射实现的范围覆盖攻击。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局部密集式的金属风暴,竟然会具备如此威力。
但吕大憨批杀敌心切,外加憋得太久所以冲得太凶,以至于接阵之前调整阵型已经来不及。
无奈之下他才下达了不符合操典的进攻命令,组成两列首尾相接的疾驰马队。
又因为队列太长无法衔尾,而被迫拉扯出了向两边蔓延的波浪线。
然后由于射击位置的雷同,造成了骑卒们弩枪射击方向的相对集中。
从而被动牺牲了射击的覆盖面,形成了一处处马肉弹链式的金属风暴。
但一番冲击之下,骑卒们却自己也看出来了这种局部密集攻击的凶残。
所以当少许他们讨厌的盾牌兵挤到阵前,骑卒们的恶趣味开始发作。
他们开始重复射击自己前面那名骑卒攻击过的持盾对象。
一发弹矢打不死你,劳资们就连续打击。
前冲的马力加上弩力,这种马肉弹链射击出来的弹矢本就比步卒手中发射的弩枪弹丸冲击力更大。
弹矢连续射中同一面盾牌,不是将盾牌生生撕碎,便是将持盾的军士射到扛不住力,以至于向后跌倒。
这般暴风骤雨的攻击下,勉强涌到前排的盾手也很快胆寒。
他们也下意识的往后退。
见他们也退,本就被堵在阵前的长枪手与弓箭手更为惶恐。
于是大家呐喊着一起更加卖力的往后挤。
身后是无以抵挡席卷而至的金属风暴,身前是顶着自己向前的盾兵,只是瞬时间,军阵便已经挤作一团。
人人都满脸惊恐的往后挤。
其中有人跌倒,无数只脚就踩了上来。
倒伏在地的军士顿时发出惨叫,并绊倒更多的人。
所有密集阵型中,最害怕的踩踏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而这个年代的精锐兵马,极少能做到真正的令行禁止。
所谓百战老兵,固然冲杀起来更为悍勇。
但由于战场经验丰富,他们对战局往往也都会有自己的见解与主意。
能百战而身不死,保命意识总比那些傻乎乎的新兵蛋子和没脑子的同袍们更强一些。
后面的兵卒并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但看见前面的人满脸惊恐的往后挤,甚至到阵中发生踩踏事件,他们马上本能就意识到,此阵必然已败。
再不逃等着给人断后啊?
我们不必比马跑得快,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能获得更多活下去的机会。
罚不责众的道理,这帮老兵油子当然懂。
所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一声呐喊,他们转身四散奔逃而去。
这种溃败发生的如此之迅速,甚至马肉弹链的链尾军卒,还来不及有机会射出自己已经上好的弹矢。
波浪线的蔓延顿时停止。
骑卒们窥得机会,所有人马头向前,开始追击溃兵。
他们并不纵马狂追,而是驱着马匹小跑着跟在逃跑的溃兵们身后。
悠悠闲闲跟赶鸭子一样,绞臂上弦,装弹射击。
这是弩枪兵独有的追亡逐北方式。
当然,如果有人胆敢停下逃跑的脚步,试图纠集身边军士反扑。
已经尝到局部密集射击甜头的骑卒们,不会介意大家一起瞄准他。
让他跳一曲摇摆舞,顺便将他打成马蜂窝。
就这样,近五千眼见就要对夏门架云梯的二颖精锐,硬生生在不足一盏茶的工夫,被吕大憨批率领五百骑卒击得溃散而逃。
见骑卒们犹如赶鸭子一般将溃卒驱离向远离皇宫的方向,城阙上苦战的兵卒们一齐发出胜利的欢呼。
蹇硕面色阴晴不定。
他固然欢喜于贼逆的溃逃,却自惭于自己的无能。
一样拿弩枪,别人能以五百之数击溃十倍之敌,自己守着城阙之利,却几乎让人破城。
这是让向来在军略方面比较自负有才能的蹇硕无法接受的。
他当即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见敌军远去,卫尉右都候无须蹇硕吩咐,派出了百十名兵马出城打扫战场。
打扫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
为了不让对方供出自己是二颖兵马的身份,只要看见还在动弹的就对着脑袋一发入魂。
反正弹矢还能从对方脑袋里抠出来,根本造不成浪费。
不能动的,一刀砍下脑袋然后堆积到一旁,等待叫人集中运出城外埋掉,避免疫病。
蹇硕正在城阙上深刻反省自己此战失误,远远瞥见有数十骑卒驰回。
他们各寻到装砂石的草袋,倾去砂石之后,将地上堆起的贼兵首级纷纷装入草袋。
然后搁在马背上驮着驰走。
蹇硕顿时有点疑惑。
要说以斩首论功的话,这些首级的确绝大多数得算在吕奉先的骑卒身上。
但他隐约记得,因为他们现在以远程攻击为主。
为避免士卒们老惦记着斩首,以至于造成阵型散乱甚至阵上私斗争首的龌龊事,皇甫嵩已经修改了以首级论功的规矩。
那这些骑卒要首级干吗?
蹇硕莫名有些隐隐担忧,又想不明白原因。
于是差人出城去问。
城下兵卒的回复,却差点把蹇硕惊了个踉跄。
吕大憨批那货拿这批首级做了件缺德事。
就是这件缺德事,硬生生把这完胜之局,又给搅成了祸福难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