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当然想不到,以袁术这种傻缺加疯批的疯狂行径,后世居然真给洗白了。
只是功劳被扔给了他那小婢养的哥哥袁绍。
还有人夸袁绍当时杀伐决断,有英雄气魄。
倒是何太后,却背了个妇人之仁的愚蠢名声。
那是后世的事,何太后不知道也管不着。
她这会儿也头疼着呢。
她原本以为,这种蠢人加疯批很好对付。
让他们冷静一天。
然后让何苗带她的旨意去收纳了何氏旧部,看这疯批还能怎么跳?
却没想到,她那憨批大哥的麾下早被人渗透的千疮百孔。
早已暗中被袁氏收买的大将军府司马吴匡不等何苗开口,抢先污蔑何苗为谋兄之贼,直接把他给砍了。
何太后闻讯顿时陷入了悲戚。
她不止是伤心这个自幼与她十分交好的兄长的横死,更惶然无计于没了娘家支持,自己的后权以后要怎么落地。
汉宫惯例,太后的后权重于皇帝的皇权。
但外朝若没有娘家人把持,她的后权怕是也难出宫闱。
从得到那个消息,她就一直浑浑噩噩。
她觉得自从杀了那个憨批大哥之后,一切的发展太过魔幻,她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真的是杀亲不祥,她在遭天谴?
可汉室皇家的政治斗争,它一直不就是这么玩儿的么,怎么到她这儿就不对了呢?
然而现在,有些情节终于回到了她熟悉的窠臼中了。
只是熟悉得让她有些心寒。
那个她一心拉扯大,全心全意护持着的没用皇儿,原来一直都是在装傻。
还装得辣么逼真。
虽然她全心的护持,说起来也是因为母凭子贵四个字。
儿子是她权位的基石。
可她觉得,自己对这孩子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但这孩子有如此心机,从小装怯懦装蠢装无用是想骗谁,在防着谁?
除了她这个亲娘还能有何人?
果然这皇家,就不配谈什么母子之情的么?
在何太后冷冽不带丝毫温度的注视之下,庚哥冷汗直流。
他干笑道:“儿臣我……我……”
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解释。
他毫不怀疑,他这一冒头,他这位亲娘的第一想法就是囚他于深宫。
之后如果他还不乖,寻机鸩杀,另立新皇都属于是常规操作。
哪怕是亲儿子,如果不好控制,杀掉之后在宗室中找一个年幼听话好控制的册立就是了。
毕竟换了皇帝,她还是太后。
皇家的权力斗争,是真的容不下丝毫的亲情。
这美艳的御姐范儿高妹,几天前可是眼都不眨的叫人砍掉了自己亲大哥的脑袋。
庚哥的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可惜蹇硕刚被他打发去找吕布商量防务了,要有他在,护着自己逃出德阳殿应该不成问题。
卧槽,大意了,他想。
还是收了吕布太高兴,以至于得意忘形了。
脑子里顿时冒出撒腿就跑,去找蹇硕和吕布保命的想法。
奈何惊惧太过,他发觉自己腿居然抖得迈不开。
有人该问了,你特喵的不是个皇帝么?这德阳殿外的甲士还都是你的亲信蹇硕安排的。
你吆喝一声撕破脸跟她干不就完了?
怕个毛线啊怕。
这是不了解两汉的制度。
为什么一直说太后的后权重于皇帝的皇权?
根子在有汉一朝的基本国策:以孝治天下。
孝到什么程度呢?
两汉皇帝除了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像汉武帝汉文帝汉桓帝汉灵帝之类的谥号都是简称。
正经谥号前面都得加个孝字。
汉孝武帝汉孝文帝孝桓帝孝灵帝。
既然以孝治天下,父母对子女事务的干涉权就比较大,就算你是皇帝,你也得听你爹妈的。
能当皇帝,正常情况下都是没爹的。
爹肯定是嗝儿了才能轮到你。
哪怕是皇帝没儿子选出来继承皇位的宗室子弟,你承的是大行皇帝的嗣。
你亲爹不算爹,嗝儿了的那个才是你正经爹。
皇帝嗝儿了,但皇后一般都还在,就成太后了。
那是你正经妈,你得孝着。
结果就是太后的权柄极重。
权力这副春药,是个人尝了都很难戒掉,别说是死了老公的太后们了。
一边是展翅欲飞的小皇帝,一边是越俎代庖的太后,两边争斗起来太后固权能靠谁?
当然是自己娘家。
所以有汉一朝外戚祸国最甚。
一直搞到当了太后的王政君,几乎把老刘家的江山塞到了自家侄儿王莽裤兜子里。
光武帝刘秀拨乱反正之后,老刘家还继续孝。
代代小皇帝想要亲政,要么是靠活得久熬死太后老太太,要么就是发动武装政变干掉太后娘家整族人。
不孝到母子相残不算完。
董仲舒那老贼说了,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
在大汉朝,把父换成母也是同样成立的。
太后越过皇帝控制国政有法理上的正当性,甚至对你皇帝的生死都有合法的控制权。
如果庚哥和何太后在这德阳殿内撕起来,除了铁了心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蹇硕。
哪怕是蹇硕的亲信,无蹇硕之令也是不敢擅动的。
说起来庚哥敢跟他亲妈撕巴,那他就已经是不孝了。正经他们都应该站在何太后这边,不插手保持中立都已经是偏帮庚哥了。
所以殿外的甲士和殿内的宦官们都是指望不上的。
看着在自己冷冽注视下庚哥双股颤颤汗如雨下的样子,那美艳的御姐范儿高妹终究是叹了口气。
不是看到庚哥害怕,她就起了什么舐犊之情。
而是想到她娘家已经没人了,有后权这局势她也掌控不住。
再加上这事态的发展她也越来越看不明白。
突然就心灰意冷了。
权力欲退却,作为母亲的本性这才上来了。
“你……很好!”美艳的御姐范儿高妹叹息着道:
“身为帝王,须得有些城府心机,方不易被人轻易欺了去。”
“汝懂得伪作愚钝怯懦,防着吾些,也是很好。”
她已经不自称朕了,这就是要放权的意思了。
即便恢复了一个母亲的身份,以她的强硬,也免不了会有些说教癖:
“但此番,汝却是有些忘形了。”
“真当一切皆在汝之掌握?”
“当令蹇硕随护,再来见吾,方为正理。”
“以帝王之尊,怎可如此意气?”
她这却是将庚哥独自返回德阳殿正殿,当做是胜券在握后来向她示威的。
而庚哥此时的惊惧,不过是对她日夜提防之后难以克制的畏惧。
儿子是来拿她炼胆的。
她不免有些得意,又有些悲伤。
得意是在这个这般腹黑心机懂隐忍的儿子心中,她还能是个如此值得畏惧的人物。
悲伤的是,我毕竟是你亲妈啊。
你至于怕我怕到这个地步么?
听她语气缓和,庚哥马上就腆着脸赔笑道:
“儿臣……儿臣料定……母后定不会伤吾!”
说得好像他真的盘算好了一切,才有这番举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