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谁结婚时没有几件珀铅首饰, 可能会被街坊邻居念叨好久。”

  这是曾在弗雷凡斯广为流传的话。

  库库伦岛与弗雷凡斯身为北海的两大旅游圣地,两个国家的王族曾签订了长达20年的航道协议,批准一条航线专门用来给游轮往返。

  赫佩尔曾登上过那艘游轮。

  迪埃斯也曾登上过那艘游轮。

  只是他比赫佩尔要有出息, 他在那艘游轮上遇见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他们都是海军,恰好都在休假, 又恰好都被选中成为本部下一期的进修学员。

  迪埃斯称之为命运。

  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 迪埃斯宁愿不要这场相遇。如果他们没有在这艘游轮上相爱, 或许他就不会买下那全套的珀铅首饰,不会亲手给自己的妻子种下经年的毒。

  这是场迟来的真相,迪埃斯在16年后才终于得知, 当初他跪在医生面前, 请求他们救救他难产的妻子时,那些医生为什么会说出“多少钱都没用”这样的话。

  原来杀死她的不是他的贫穷,不是他们的孩子, 而是他亲手为她带上的首饰。

  是耳环、是项链……是戒指。

  是珀铅。

  最初被世界政府下达护送命令的, 不是北海这边的分政府, 而是尚且身为海军大佐的迪埃斯。

  他接到了护送弗雷凡斯王族离开的命令。

  虽然觉得奇怪, 但迪埃斯还是去了, 他与王族相处的还不错,毕竟他们都擅于享受, 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或许是迪埃斯大佐那副看上去就不是正人君子的气质,王族的继承人用嫌弃国民没用的口吻,向他抱怨了几句。

  可在迪埃斯听来,这是一个鬼故事。

  “这些下等人就不能再坚持几十年再发病么。”

  “真是没用啊,只是有毒而已。”

  迪埃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挤出一个笑, 又是怎么引着那个小继承人再多说几句了。

  他只记得, 在最后离开花园时, 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

  在赫佩尔跑去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迪埃斯没有回答她。

  要说什么?

  说世界政府在100年前就已经知道珀铅有毒?说弗雷凡斯的王族一直都知道珀铅的真相?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弗雷凡斯已经死了,他的妻子也已经死了,但是赫佩尔还活着。

  她跑去火烧玛丽乔亚也好,去解放奴隶也好,归根结底都没有损害到天龙人真正的利益。

  不过是跑了些玩具罢了,傲慢的天龙人虽然想赫佩尔死,但还不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可若是让赫佩尔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在弗雷凡斯发生了什么,以迪埃斯对赫佩尔的了解,那丫头,她是真的敢再杀上一次玛丽乔亚。

  这一次,或许就不是去放火,而是去杀人了。

  可若是真的杀死了天龙人,那对世政来说,就变成了真的不死不休。

  不得不说,迪埃斯对赫佩尔确实很了解。

  从特里这边得知真相的她,再一次被愤怒冲破了岌岌可危的理智。

  但是,在赫佩尔再次变成红色的怪物之前,特里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门上。

  “【等等】啊。”

  他不停的,隔着那条已经不再有降温效果的温毛巾,拍打着她的额头。

  【等等】、【等等】、【等等】。

  “你给我等等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冒进了?”

  特里看着赫佩尔重新有了焦距的眼睛:“回神了?那你自己说说吧,错哪了。”

  毛巾里残留的水被特里的大力拍打挤压出来,顺着赫佩尔的鼻梁流向她的耳朵。

  她所有的情绪,都被特里斯蒂安强制推后,变成了等等再爆发。

  赫佩尔看着削起苹果皮的特里老师:“你的能力变强了,现在已经不需要接触皮肤了么。”

  特里斯蒂安斜了她一眼:“不要转移话题。”

  “……”

  啧。

  赫佩尔也拿过一个苹果,连着皮一起啃了一口:“……行吧,是我太着急。”

  她缓慢的咀嚼着酸甜的果肉,将这口苹果咽了下去。

  “可我开始的太晚,要是我早出生几百年就好了。”

  特里斯蒂安给苹果削完皮之后,又将果肉切成了小块,最后装在了小碗里,用果签叉着吃。

  他确实不是给赫佩尔削的苹果,他削来自己吃的。

  而赫佩尔也一早就知道,所以她根本没自作多情。

  “怎么,世界没了你就不转了吗?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佩妮。”

  特里斯蒂安毫不留情的挑着赫佩尔的刺:“说过多少次了,事缓则圆。你这么着急,是赶着去送死吗?”

  “那帮老东西多少岁了,你又才多少岁,要急也是他们急,再说了。”

  特里不满的将果签插在果肉上,久违的一次穿透了两颗:“再说了,你家大人又不是死绝了,我们不是还在么,没道理让家里的小孩去冲锋陷阵吧。”

  暂时失去情绪的赫佩尔平心静气的看着他:“我可是打算杀了你真正的家人。”

  真正的,用血缘维系的家人。

  “想杀他的人可不少,你得排队。”

  特里对赫佩尔的话没什么反应,他甚至颇为愉悦的笑了一下:“这是在吃醋么,因为我们没有血缘?”

  特里斯蒂安拿起那个彻底没用的毛巾,打算再去过一遍冷水。

  “没有血缘,就不能称之为家人了吗?长大之后反而变蠢了,鼯鼠怎么带的孩子。”

  赫佩尔看着从不伺候别人的特里老师又走进厨房,重新将那个温毛巾浸凉。

  她盯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会,又转移视线,看向了那个裹着毯子的小婴儿。

  玛里安努。

  他给她取了名字。

  这也是,没有血缘的,家人么。

  赫佩尔从躺了半天的沙发上直起身,探出手去够那个小婴儿。

  小孩子的皮肤比大人滑嫩得多,所以赫佩尔手上的细茧让玛里安努感到不舒服。

  可她只是委屈的瘪起了嘴,并没有哭。

  走回客厅的特里一巴掌就把猫头鹰重新拍回了沙发上躺着,他将那个毛巾卷敷衍的放回了赫佩尔的额头。

  “别玩她,还小呢,等再长大点吧。”

  “……”

  “等烧退了之后,你自己找个地方把推迟的情绪发泄掉,找点失手杀了也不会心疼的垃圾。”

  被等等果实压制下去的念头,在一段时间之后会以比原本更强烈的状态爆发出来。

  被压制下去的杀意并不是消失了,只是被推迟了,甚至变得更强烈。

  “……大概还有多久?”

  “只是普通的情绪的话,一年都没问题,但是你有点奇怪。”

  特里斯蒂安若有所思的看着散发热气的猫头鹰:“你的情绪,是不是太多了点,压3天是我的极限。”

  ……一个人可以容纳这么多情绪吗?

  “3天啊。”

  赫佩尔思考了一下3天的时间够不够她重构能力,然后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她看了眼掩饰得很好,完全没有将担忧表现出来的特里老师。

  “不

  用担心,我是情绪的主人,我才是支配者。”

  “啧,谁担心了。”

  “嗯嗯,对,你没有。”

  赫佩尔睁着死鱼眼,双目无神的与大黑猫对视着:“总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猫头鹰再次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好像是有点太着急了,各个方面都是。

  但是问题不大。

  给她点时间,让她调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