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本在一旁候着,听到这话探头一看,只见盒子里空空如也,莫说账本,连根毫毛都没见一个。

  “这……”东西被人取走了?

  她脸色发白,忙道:“姑娘,盒子到手后我片刻不离身的急忙赶回来见您,中途再没一个人碰过的。”

  “我信嬷嬷。”郡王妃抬手,这东西在贾家接二连三的出问题,饶是她不想将贾府想坏,现在也由不得她不往那方面想了。

  “贾府,我们家哪里对不住他们了!”郡王妃恨恨道。

  她不由得想深了一层,贾府是从何得知消息的?父母办事一向口风严密,难道甄家有人吃里爬外?

  贾府将这东西拿到手里做什么?

  就在她越想越心惊时,陈嬷嬷迟疑道:“姑娘,依我所见不论是他们二太太还是那位小公子都不像是私下有谋算的人,会否这里面有什么误会?”王夫人毫无城府,贾宝玉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在她面前一点心虚之色都没有,若他们真是这般心思深沉之人贾府还会越来越走下坡路么?

  “不是他们是谁?”郡王妃冷静些许后想了想说:“嬷嬷,你再将今日之事仔仔细细的给我讲一遍,不可有疏漏之处。”

  陈嬷嬷少不得又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确实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郡王妃神色不明,匣子只在贾宝玉手上转了一圈,即便不是他拿走的也是与之相关的人。

  这东西事关重大,横竖要拿回来的。然而任她再如何想法子去贾家查找都会叫更多人知道这事,可这一节最容不得横生枝节,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来咱们得请王爷帮忙了。”郡王妃说道。

  有北静郡王施压,谅贾府生再多心思都不敢在这上面糊弄。

  本想瞒着郡王,谁知最终还是叫他知晓。

  郡王妃咬牙,待查出来是哪个宵小弄鬼她一定不会让此人好过!

  此时冷子兴对着账本也是进退两难。

  原来之前他挑动周瑞两口子偷换王夫人屋里的好东西,紫檀木匣便是其中之一。周瑞家的威胁彩云弄出这些珍宝后便交托女婿兑卖,女婿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些好货的价值?

  冷子兴一一查看时偶然发现其中一个紫檀木匣不对劲,他惯常与各式器物打交道,对紫檀木这种木料的密度一清二楚,轻轻一掂便知道这盒子重量不对。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啊。

  虽盖盒里空空如也,这却难不到冷子兴,他走南闯北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世家大族最爱打造些内有乾坤的箱箱柜柜存放秘密,想必这木匣便是那样的。

  怪不得!冷子兴狂喜,怪不得甄家大费周折的叫他运送东西,原来那些金银古董不过是掩人耳目所用,真正要紧的恐怕是这匣子内藏起来的东西!

  冷子兴得意起来,任你大费周章遮遮掩掩把老子当工具人,最后还不是要落到我的手里?

  这就是天意啊。

  他徒升一股隐秘的窥探贵族隐私的快感,当即费了一番心思打开机关,将里面的几本账本取出。

  大致翻看过后冷子兴顿时明白这是关乎甄家身家性命的东西,他一时昏了头,竟将这些账本昧下来。

  又觉不保险,此前听岳母提过一嘴彩云让宝玉把换盒子的事圆了,反正他心甘情愿背锅,便背到底罢。

  冷子兴次日便‘偶遇’了宝玉,将他拉到家中取出木盒后扯谎:“我那岳母见这盒子磕碰掉了漆,你知道我与这些东西打交道,天长日久的也学了些修补的本事。岳母便让我修了修,如今大致弄好,正好碰到二爷,我就不再跑一趟了,劳您帮我带回去罢。”

  宝玉虽说不理俗事但也有几分聪敏,通过彩云之口便猜到周姐姐将木盒拿回来恐怕不是‘修修’的意思。府上待下宽和,尤其是太太屋里的人手上松泛。有什么东西取用了太太也不较真,所以大家愈发随意了。

  他屋里大差不差,所以宝玉并不以为意。且周瑞家的待他一向客气,如今好不容易重回太太身边,宝玉不想生事。

  没想到周家这位女婿却是个有志气的。

  他笑着应下了,谁知刚回家就有王夫人屋里的人找他,正好是郡王妃过来要盒子的。宝玉此时只顾暗道“好险”,总算替彩云姐姐敷衍过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深想郡王妃对盒子这般看重的缘故。

  而冷子兴这边冷静下来后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举动,无他,这上面记载的账务往来看着很不简单,没想到江南一带兴风作浪的白菡教便是甄家供养!他一阵心惊,自己竟不知不觉卷入这样的事中!若叫人知道账本在他手上,他还有得活?

  尤其听说王府特意打发人来找盒子之后更是一阵害怕——那边在找这东西!

  他本以为甄家只是将其转移到贾府隐藏,谁知是给郡王妃的?

  如今账本在他手上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他一个升斗小民如何与王府斗?虽说甄家不定什么时候便倒了,但万一有人保他们呢?别的不说,眼前便有甄家的姻亲北静郡王府呢,听说上皇格外疼爱北静王……

  冷子兴坐立难安,仿佛已经看见北静郡王府里的人来抓他的场景了,顿生出逃跑的念头。只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还有谁能对上北静王不落下风?

  冷子兴做古董生意与富贵人家打交道的多,颇能听到一些隐秘消息,听说忠顺王与北静王可不对付呀。

  他站起身在屋里转来转去,是了是了,此前忠顺王与北静郡王还争抢过一个戏子,一件小事闹得众人皆知,可见传言不谬。

  这份账本上不乏北静郡王与贾府的账,对忠顺王来说能抓住老对手的把柄不就是现成的大礼?说不得自己还能靠这个搭上忠顺王府……

  不论忠顺王怎么处理这东西自己的安全肯定能得到保障。冷子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至于账本交给忠顺王会不会对贾府产生影响,他才不管!

  宜早不宜迟,冷子兴当即揣上账本去忠顺王最爱的酒楼堵他。

  文煜岂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听说一个不知所谓的古董商人找他想也不想的要撵人。然而冷子兴却直言有关于老对手水溶那小子的“大礼相送”,文煜眉毛一挑,少不得提起兴趣让人将其放进包间。

  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走进来,文煜身边伺候的人与他介绍了冷子兴的来历。

  文煜只关心他手上是否真有水溶的黑历史,目光炯炯道:“你有何大礼?”若敢骗到他头上可没有好果子吃。

  冷子兴不敢乱看,恭敬的递上东西,说:“此是小人从荣府小公子托我修缮的机关匣中所得,小人只不小心看了一眼便觉事关重大。虽荣府与小人岳家有恩,但上面记录的东西实在牵扯s,小人虽为一介草民却也深知家国大义,不敢替隐瞒,特此呈来王爷面前,请王爷裁夺。”

  他言语间将事情推到荣府、宝玉头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心怀大义的小商人,可见其奸猾。

  “哦?”荣府小公子不是偶尔在林元卓那边看到的贾宝玉?他那样的人能有什么机密之事。

  一个小屁孩,当初琪官的事要不是看在林隽的面子上自己少说也要教训教训这傻小子。后面接触多了发现他心性纯质,不似水溶那般奸诈,倒也算得上点头之交。

  文煜扫了冷子兴一眼,此人面上装得恭敬,文煜轻易便从中看出他眼底的野心和算计,叫他十分不喜。

  伺候的人翻出账本捧给文煜,文煜漫不经心的看了看,瞳孔一缩,随即坐正身体。

  这东西……

  文煜当然知道皇兄和易修武这阵所忙之事,皇兄前些日子还吐槽甄家狡猾,稍有风吹草动便藏头露尾起来,难搞得很。诶嘿,没想到关键证据竟被此人送到自己手上。

  这可真是送上门的大礼呀!文煜心下暗爽:易长青啊易长青,这次可要欠我大人情了!

  “既知道事关重大,如何不送往三司?”文煜摸着下巴好奇的问。

  冷子兴拱手恭维:“小人慌乱之间只想起王爷最是公正爱民,是以仓促找上您,相信王爷一定能善加处理。”

  说得还怪好听,不愧是商人。

  “唔,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本王该如何谢你?”

  冷子兴深深躬下腰:“小人不敢,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文煜高深莫测的看了冷子兴一眼,吩咐心腹几句后心腹领命而去,冷子兴暗自揣测其中用意。随后文煜对他笑道:“很好,你与我来。”

  冷子兴听见“很好”二字心下一松,兴奋不已,这是要抬举自己了么?

  他压下激动,等到上了文煜的马车后更是得意起来,能坐上忠顺王的车,自己往后便妥了!

  马车缓缓驶离酒楼。

  冷子兴本想说些什么与文煜套近乎,文煜却是高冷的闭上眼睛靠在榻上。

  他不露痕迹的环视车里贵气的装潢,暗暗给自己提醒:贵人面前,冷静。

  不知道王爷要带他去何处?冷子兴端正的坐着,力求给文煜好印象。

  很快马车停下,外面有人道:“王爷,到了。”

  文煜:“下去罢。”

  这么近,是在城中?莫非到王府了?冷子兴掩饰不住的满脸堆笑,巴巴下了马车,抬眼便见面前一群肃杀的军士围过来。

  “……”他豁然转头,就见文煜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趣的挥了挥手:“特意来接你的,去吧。”

  你妈的!

  冷子兴茫然的看着文煜颠颠走向拱卫司那位据说能止小儿夜啼的易将军,得意道:“嘿,这次我帮你……”

  随后他便被拱卫司的人押走,再听不见后面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