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自完颜亮南下, 金兵一路滥杀无辜,山东各地名不聊生。

  耿京起先只有六人的队伍, 一路扩张到百人。

  在攻克了几个地方之后, 又吸引来了众多自发抵抗金兵的队伍前来投奔。

  辛弃疾便是其中之一。

  加上年少有为,身手不凡,很快就得到了耿京的赏识。

  辛弃疾的人生也如同当年祖父辛赞所期盼的那样, 朝着收复失地, 回归南宋的路线一路奔驰着。

  “所以, 您之前的确是武将。”姜烟手指轻轻点在辛弃疾的铠甲上。

  毕竟是起义军,铠甲也不是那么正规,至少看起来和当初在岳家军身上看过的是有差距的。

  只是穿在辛弃疾的身上,却觉得是那么的合适。

  他原本就该做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

  辛弃疾也低头摸着这身铠甲。

  其实他后来归宋,有一副更好的铠甲。

  可每每梦回,他梦见的始终是这一身。

  从前还想不明白,如今想来, 大概是因为这身不怎么正规和完善的铠甲,不仅代表着他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与金兵对抗, 更是他所有梦想的起点。

  辛弃疾点头, 收回抚摸着铠甲的手, 说:“我何时说过我不是武将?”

  他侧目望着姜烟,轻笑着仿佛对后来的事情都不在意:“无论日后如何,在我心中,无论是辛幼安还是辛稼轩,都是武将。”

  说着, 辛弃疾拔出长剑, 顺手挽出一个利落的剑花。

  剑身在空中发出簌簌的破空声, 再收回剑鞘。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累赘。

  是炫技,却也是展现自身的能力。

  投靠耿京后,先是遇见和尚义端偷走打印,辛弃疾追上去后夺回打印,眼睛都不眨的便砍下了义端的头颅。

  耿京信重他,对辛弃疾委以重任,让他做与南宋联络的人,寻求南宋援助。

  “时机还是很好的。”姜烟再次远远的看见赵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只对辛弃疾说:“现在完颜亮还没有死,他还需要更多人帮助。若是换做完颜亮已死,之后议和的阶段,赵构的性格怕是不会接纳你们。”

  起义军对南宋好,但对金人不好。

  就赵构那个胆子,如果在宋金议和后再见起义军,估计还要担心自己接触了起义军会惹来金人的不满。

  姜烟承认,自己现在就是看南宋哪里不爽,都会归罪于赵构。

  她不会把这些剪辑出去,这一期也准备在发出去之前给那几位老教授看一看,至少上传的时候做到客观。

  所以,她要在幻境里尽情输出。

  辛弃疾倒是能理解姜烟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是被辜负的人之一呢?

  所以,辛弃疾听到这话没有反驳,又不想针对赵构说什么,只沉默应对。

  辛弃疾南下的过程很顺利。

  南宋本就被完颜亮带兵打得几乎节节败退,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巴不得起义军在后方多多出力,好分散一点金兵的注意。

  只是待辛弃疾返程的时候,却得知起义军首领耿京竟然被叛徒张安国杀害,头颅都被割去,带到了金人那边。

  耿京是起义军首领,他一死,起义军顿时溃散大半。

  “辛大人,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安国这厮!我定要宰了他!”

  消息传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要去杀了张安国,有人在一旁痛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人,已经备好了马匹,一身轻装,只紧握着身侧挂着的长剑,站在马边,问:“我这就去将张安国杀了,诸位兄弟若是有人愿意同我一道,便上马!”

  耿京对辛弃疾有知遇之恩。

  这次南归,也是辛弃疾对耿京多番相劝的结果。

  耿京为人豪爽,又满腔热血。采取了辛弃疾南归的建议后,对此也颇为重视,安排南下的都是身边得力干将,否则也不会被张安国给害了。

  辛弃疾话音落下,双腿猛夹马腹,乌黑大马嘶叫一声疾驰而出。

  不多时,在辛弃疾的身后陆续出现接连不断的马蹄声。

  姜烟侧头看去,就见辛弃疾目光坚定,只唇角勾起一点浅笑,骑马的姿态比起之前更为放松。

  尽管只有五十几人,辛弃疾也没有不满。

  张安国以耿京尸首做垫脚石,如今已身处金人大营。

  耿京已死,谁也不知道那些溃散的部下和留在原地的人,究竟是帮他们还是畏惧张安国如今的靠山而有所犹豫。

  “您去之前,就没想过最坏的结果吗?”姜烟的声音被马背颠得稀碎,勉强还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辛弃疾可就太稳了。

  上半身几乎与身下的大黑马同步,除了衣袍随风滚动,他就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辛弃疾声音不疾不徐道:“想过。”

  这可以说是五十人深入敌营。

  不光要冲进去,还要把张安国抓了,再带回南宋问罪。

  尽管有五十人相助,可他们大多是海州守将,还有一部分是义军,军事素养的情况可想而知。

  除非个个都是万人敌,否则,谁也不敢说辛弃疾这次疾驰的结果是什么。

  “我自幼读书习字,祖父教我的第一个道理便是,我乃南宋人。第二个则是,燕赵之地从未有过畏首畏尾的人。耿大人信重我,提拔我。且不说他乃是义军领袖,便是这私人的关系,我也不能在得知他的死讯后还无动于衷。辛某做不到!”

  他生长在燕赵之地,自幼侠气凛然。

  前路虽布满荆棘,他也相信自己可以闯过去。

  “我的剑,能助我杀出血路。无人能阻挡!”

  话音落下,辛弃疾骑马的速度更快。

  待他们赶到济州,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冲入济州金人大营。

  中途自然有人阻拦,但随着为首的辛弃疾面不改色的斩杀了几个人之后,那一身不要命般的胆色也震慑得一圈手持武器的金人不敢轻举妄动。

  姜烟在旁边眨着眼,下意识抬头看天,确定烈日当头后,再看向坐在前面黑色大马上的辛弃疾。

  有些人,不光名字很像。

  连做过的事情都那么相似吗?

  辛弃疾的背影,与姜烟记忆中霍去病带人闯入匈奴营帐的背影逐渐交叠,又分开。

  辛弃疾提着还滴着鲜血的长剑,对着面前的金人道:“辛某来此,只为张安国。此般卑劣小人,汝等若是阻拦,就休怪我们动手了。杀不了张安国,杀几个金人做垫背,我等来此总不亏。”

  “不错!”

  “杀张安国!”

  “杀张安国!“

  身后跟着辛弃疾来的那几十个人也很拎得清。

  在金人的地盘上,他们没有张牙舞爪的说要杀金人。

  如今耿京已死,起义军大部分溃散。

  对金人来说,张安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只片刻愣怔,就被辛弃疾抓住机会,直接勒马跃过面前的金人头顶,一路疾驰直奔张安国所在。

  姜烟在幻境中如入无人之境的bug在都差点跟不上辛弃疾。

  待她赶到的时候,张安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跪在辛弃疾面前求饶了。

  后来被弹劾“杀人如草芥”的辛弃疾这一次没有杀了张安国。

  剑尖对准张安国的脖子,对面的张安国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若筛糠:“饶了我,饶了我吧。”

  “饶了你?”辛弃疾垂眸,站在阳光下,宽大的身影挡住了张安国面前的阳光。

  在张安国看来,就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无情的审判着他的罪行。

  “你还不配脏了我的剑。”辛弃疾拧着眉,找来绳子将张安国五花大绑,然后丢在了一匹马上。

  “你杀了大宋的天平节度使,你又不是金人。自然应该回大宋受审!”

  趴在马上动弹不得的张安国哭得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

  听见辛弃疾的话,张安国扭着身子大吼:“我乃济州知州,你不过是个宋人,我可是金国的济州知州!”

  辛弃疾冷嗤一声,骑着一匹马,手里还带着一匹,飞驰着与跟着自己一同前来的伙伴们会合。

  当着济州二十五万兵马的面,将他们的济州知州捆在马背上带走。

  等金人反应过来再要追的时候,辛弃疾一干人也不曾停歇,马背上的张安国也曾是起义军之一,都被颠得晕了过去。

  全靠着绑在马背上的绳子才不至于掉下去。

  五十人闯济州,还把叛将张安国带回的消息传到宋朝这边,惊得不少人都对辛弃疾的名字记在心头。

  随着辛弃疾一脚把张安国踹上了断头台,他也终于完成了辛家三代人的心愿。

  回到故国,成为真正的宋人。

  “我原以为回到故国,雄心壮志得以一展。却不想……”辛弃疾扶着剑,穿着大宋官袍,本该是满心欢喜,对未来充满希望。

  可他却是满目茫然,不知所措。

  北归人的身份,让辛弃疾在宋朝朝廷里根本得不到信任。

  他想要做战场杀敌的将军。

  却兜兜转转成为地方官。

  赵构禅位,皇帝的位置再次回到赵匡胤一脉。

  可北伐依然只是一句空话。

  赵构在临安的德寿宫,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甚至还将“西湖”搬去了德寿宫。

  一片繁花锦绣。

  姜烟站在一旁,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夜幕降临,前方不知是谁家请来了打铁花的匠人。

  明月之下是火树银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一切,美好又荒唐。

  辛弃疾却突然笑着走入人群,面上依然残存着几分少年时的意气,但更多的是嘲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①

  辛弃疾嘲弄大笑,提着酒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明明身处繁华人间,背影却是那么的孤独。

  他是踏破荆棘的北归人,亦是踽踽独行的逆行者。

  “蓦然回首……”姜烟垂眸,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首词从来都不是夸赞繁华,字字句句透着凄楚愤然。

  作者有话说:

  ①:《青玉案·元夕》辛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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