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如此儿戏一般的行军打仗。◎

  李纲是极为不赞成这些议和条件的。

  只是他的反对没有任何用。

  哪怕他将所有利弊都说得清楚明白, 还是无济于事。

  赵桓敷衍着安慰李纲,将他劝了出去, 转身就将答应了完颜宗望的全部要求, 还与李邦彦等人商议如何筹备金银。

  姜烟看了眼蹲在角落里,真正的赵桓和赵佶。

  指都没有指着他们,只轻声说:“跟我来。”

  国库空虚, 那便从民间搜刮。

  那些打金兵吓得提不起来武器的禁军, 冲入开封府富户和小老百姓家中四处搜刮。

  开封府内人人自危, 家家不得安宁。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本该是保护百姓的士兵将他们所有积蓄,甚至家中存着等到有什么喜事再拿出来的绸缎也一并带走。

  开封府,繁华不再,满地萧条。

  “你们当初就没有想过,作为皇帝,要将天下万名当做你们……”姜烟说不下去,直到看到一个士兵死攥着一个钱袋子从一户人家冲出来的时候, 腿上还挂着一位苦苦哀求,满头黄发的老人时,再也忍不住了。

  “赵佶赵桓, 你们看看。他们曾经做到了身为大宋子民该做的一切, 你们享尽了荣华富贵, 使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权利,可你们带给了他们什么?就算是交易,他们大半辈子交的税,还不能换一个平安吗?”

  姜烟真的很难理解大宋的皇帝。

  他们是没有感情,还是都长了一副铁石心肠?

  这些城中百姓, 大半辈子遵纪守法, 哪怕再繁复的税, 他们也交。面对那些上位者,也都习惯性的露出一脸或谄媚或谦卑的笑脸去迎合。

  这些,还买不来一个平安?

  没有这些百姓,赵佶那些价值千金的颜料从什么地方来?

  赵桓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日子又是从什么地方来?

  “社稷为重,君为轻。”姜烟站在乱糟糟的开封城大街上,她甚至都能认出来。

  之前的幻境里,她和苏家父子就是坐在那个街头吃东西。

  糖荔枝很甜。

  冷元子软糯,咬下去里面还包着甜丝丝的馅儿。

  可这些,都不存在了。

  金银、绸缎和牛马都筹备齐全。

  开封城内的萧条仿佛无人看见。

  因为朝堂上开始争论,究竟安排哪位宰相,哪位亲王去金人营帐做人质。

  几次争论后,由赵桓一锤定音。

  “宰相张邦昌忠君爱国,卿为国解难,我自当记在心中。待金人渡过黄河,定然想办法将卿救回来!”

  这个时候,赵桓几乎拿出了所有的慈和面容,说话都温声和语的。

  站在大殿上的张邦昌如今也有四十五岁,听到这话胡须抖了又抖。

  他亦是主和派,议和时更是极力劝谏。

  尽管早有预料,如今听到真是自己去做这个人质,张邦昌也下意识的红了眼睛,两条腿也有些站不稳。

  赵桓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但没有当回事。

  只径直走到大殿一侧,一个英俊的男人面前:“九弟!”

  十九岁的赵构身材修长,玉树临风。

  加之弓马矫健,对比面前这个已经被吓得好些日子不能睡好觉的赵桓,赵构不仅长得好,神态都比作为皇帝的赵桓来得镇定。

  “如今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兄弟这些人中,便只有你最合适。为兄也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赵桓拍着赵构的肩膀,一副好兄长的模样:“你放心,你母妃和家中为兄都会照顾好,绝不让她们受半点委屈。你去了,为兄也会尽快想办法将你带回来的。”

  年轻的赵构还不是后来的高宗,带着满腔热血,没有半点犹豫的答应了。

  看到这样的赵构,姜烟实在是难以将此刻的他和日后史书上所写的宋高宗联系在一起。

  走的那天,赵构倒是没什么反应,张邦昌哭得不能自已。

  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赵桓更是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以为,一切就要结束了。

  赵构离开后,由种师道率领的西军赶到开封。

  西军,是大宋此时最为精锐的部队。

  种(Chóng)师道赶来后,完颜宗望不得不撤军至西北远郊扎营。

  随后,各地勤王之师赶到。

  完颜宗望率领的金兵不过几万,西路军完颜宗翰被拖在太原。

  可大宋这边赶来的各路人马加起来此刻已经是金兵的数倍。

  于是,主战派在这么多人马的支持下,占了上风。

  赵桓的脑子也在这一刻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加之西军最为精锐的三万秦凤军此时还未到,种师道几次上书言明此时不是攻打的最佳时期。

  只是看着数十万兵马的赵桓已经冲昏了脑子。

  命姚平仲带兵夜袭金人大营,待姚平仲走了才派人去通知李纲和种师道。

  靖康元年,二月一日。

  姚平仲率军冲出开封府,企图夜袭金人营帐。

  可完颜宗望早早有准备,自以为可以战胜的姚平仲在攻陷了两座营寨后才发现他们中计了。

  劫寨大军惨败而归。

  姚平仲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军功。担心回去会被波及,竟然趁着夜色,抢了一头骡子就这么跑了。

  “亏我还以为他是英勇之人,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到他的手里。是我看错了他!”赵桓失望不已。

  姜烟却懒得搭理他。

  看错?

  拿赵桓这双眼睛去换个脑子,那都是老天爷大发慈悲做亏本生意才行。

  姜烟宋朝的其他人可能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姚平仲那可真是记忆犹新。

  高中时期上历史课的时候,姜烟的历史老师特别喜欢讲延伸的历史小故事。

  其中就有落跑将军姚平仲。

  根据陆游所写的《同渭南集》记在,今夜这一逃,姚平仲骑着这头骡子一路从开封逃到了四川青城山,一直到宋孝宗继位几十年后才出来。

  因为劫寨失败,赵桓也趁势把所有锅都推给了李纲和种师道,以及那个跑了的姚平仲。

  连日来因为兵马到来而被打压的主和派再次嚣张起来,李邦彦多次上书,要求赵桓答应割让太原等三镇,以求和。

  种师道和李纲被撤下军权,无力与主和派争辩。

  完颜宗望也以这次劫寨之事,再次攻打开发,几乎将开封围困。

  皇宫再次震动,赵桓惊惧不已,在李邦彦的建议下,要求全军不得对金人动手,万万不能得罪金兵和完颜宗望。

  这一日,菜市口砍了一个小兵的脑袋。

  姜烟走在大街上,周围百姓面容麻木,只看到地上那滩血迹的时候才有所动容,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移开了眼睛拉着身边的人快步离开。

  “那是何人啊?”

  “还看?你不要命了?”

  “我昨日在家中照顾老人,不知外面出了何事。莫不是奸细?不是说,那夜夜袭是有人告密才致失败?”

  “我求你了,别说话了!”

  一对书生模样的男人快步走过,其中微胖的那个死死摁住身边友人的嘴,环顾四下确定无人了才小声的说:“官家不敢与金人一战,要求全军不得擅动,以免得罪了金人。今日菜市砍头的,是个不小心打了一发霹雳弹的小兵。”

  “如此,便要砍头?”友人不敢置信,望着身后那滩血迹,再看远处的皇城。

  开封萧条,大街上也看不见多少人。现在能一眼看到皇城,也能看到皇城高大宽阔的城墙干干净净,和从前别无二致。

  “你小点声!你父亲前些日子才过,你母亲还卧病在床,你再这么口无遮拦,莫不是要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微胖的书生用力的摇头,不让友人再说下去。

  只是两人对视,想起这些年读的圣贤书,想起从前一道读书时说过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官。

  如今,这样的官家,这样的官员。

  两个书生再看那滩血迹,双眼都是迷茫,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走。

  姜烟此时也仿佛麻木了,情绪迟钝的看着那对行色匆匆离开的书生,也懒得管像游魂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的赵佶父子。

  春风吹过,还带着寒意。

  完颜宗望的人僵持在城外,又得知李纲官复原职,明白再僵持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

  于是决定退兵。

  但是在退兵之前,完颜宗望要求将人质再换一换。

  康王赵构从金人大营中出来,面上没有什么表现,肃王赵枢被送入金人大帐中。

  “多可笑。”姜烟看着十九岁的赵构回到皇宫,对身边的赵佶父子说:“金人竟然觉得可以骑马射箭,临危不乱的赵构不可能是宗室子弟,以为你们李代桃僵。”

  赵构没有当上皇帝之前,不至于有什么天子之姿,但比起赵桓还算是有些本事。

  骑马射箭俱是上佳,甚至还会一点拳脚功夫。

  金人见过赵构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时,就怀疑赵构是宋朝将门之子,而非亲王。

  足以证明,在金人的眼中,大宋皇帝就该是不能骑马,无法射箭,只知道风月,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瑟缩成一团的窝囊样子。

  赵佶父子羞得说不出话来。

  后世人如何看待他们,这对父子还能自我安慰的说,是那些人不懂处于这个时代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一国倾颓不是他们一个人可以挽救的。

  现在同时代的金人都是这么认为,他们哪里还有脸面再说安慰自己的话?

  完颜宗望撤兵,与此同时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率领三万西军精锐秦凤军赶到开封。

  种师道见秦凤军到,上书赵桓,希望种师中率军尾随金军,在渡过黄河的中途发动进攻。

  李纲也如此建议赵桓,紧跟在金军后,合适时机哪怕是联络辽国投降的旧部,以复国为由里应外合都可以,只要能击溃完颜宗望带领的东路军。

  不说令金国伤筋动骨,却也能挫败完颜宗望。

  赵桓也答应了。

  率军十万“护送”金兵。

  只是,如何形容此时的北宋朝廷呢。

  姜烟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一盘散沙”。

  李纲想要里应外合的计划失败,不仅让西路军完颜宗弼有了理由围困太原,还让朝中主和派再次占据上风。

  待“护送”的大军到黄河边,等来的不是进攻的机会。

  而是黄河边竖起的面面大旗,严令大军不能踏过旗帜所划界限,驱赶金兵。

  十万大军,眼睁睁的看着金人渡河而去。

  而种师道弟弟种师中则临危受命,带着大军前去驰援太原。

  姚平仲的父亲姚古为主将,种师中为副将。

  只是,宋军在前抗敌,却要受朝中指挥。

  朝廷自以为金兵败退,强命种师中等人尽快击退金兵。

  种师中连收寿阳、榆次等地后,在朝廷要求的速战下,与姚古等人约定两军齐出。

  结果姚古等人失约,种师中陷入包围,力战身死,殉国,享年六十七岁。

  消息传回开封,朝廷众人皆是悚然。

  赵桓和主和派下令召回种师道,要求李纲前去太原,李纲不愿,赵桓以抗命为由强逼李纲前去。

  结果连连失利后又召回李纲,指派种师道再去。

  种师道在赶往太原中途,遇见金国使臣,推断金军定会再次南下,上书建议加强黄河流域驻军,以防金军再犯。

  主和派以大战结束后国库空虚为由,将种师道建议逐一驳回,自以为是的认为种师道是因弟弟战败的缘故,怕了金人的西路军,又将种师道召回。

  最终,种师道回京后忧愤交加,撒手人寰。

  李纲则被外调,甚至还要去镇江接回早在金人渡黄河而来的时候就逃了的宋徽宗!

  姜烟看着那位七十五岁的老将军被主和派和赵桓一而再,再而三的召回,难以理解的提着赵桓的衣领问:“你是不是有病?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西军才到开封,你就要种师中去太原。西军对抗西夏与金人是完全不同的模式。你没让西军熟悉金人的作战作风也就罢了,跋山涉水水土不服,战马也不给配齐。”

  姜烟说到一半,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

  “种师道赶往太原的时候,你也不给一兵一卒。”

  “下棋都落子无悔,何况打仗?那些都是人命!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主战主和,左摇右摆。你以为主和派气焰为什么那么嚣张?不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个毫无主见的东西吗?”

  到最后,姜烟更是将赵桓丢到一旁,满脸都是不理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她从未见过如此儿戏一般的行军打仗。

  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可宋朝的军队,将士在前面杀敌杀得头破血流,还要被一群在朝堂上颐指气使的外行指指点点不说,军令甚至都要由这些人掌握。

  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写到金军的第二次南下……啧!

  赵桓,什么玩意儿啊!

  我去缓缓,写得我气闷。

  ——

  一千字补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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