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
就在工藤新一和三条业对话的时候, 白马探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房间，但是走廊拐角处的那扇门是打开的。
在看到半开的门的一瞬间，白马探就知道他找错了, 他停下脚步推开门，风从打开的窗户里涌进来。
这或许是整座大楼里唯一一个还能连通外面的房间, 而窗外是灿烂的星辰和城市的夜色, 以及警笛声。站在窗边的陌生男人戴着一顶针织帽, 手里拿着枪，对准了已经坐在地上的男人。他们两个同时往门口的方向看来，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就在察觉到有人来的一瞬间，站在窗边的陌生男人就已经把枪收了起来。
“中川秘书？”
白马探几分钟之前还看到中川秘书人在会场里, 当时侦探们就在宴会厅最靠近这条走廊的门口, 按理来说中川秘书不可能越过他走到前面来。而且这个房间是监控系统的死角, 怪不得没有人发现这里, 他又看向窗台上的狙击枪，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如果这里有个中川秘书，那刚才出现在会场上的人是……
该不会是怪盗基德吧？！
白马探有种想要转身回去的冲动，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怪盗基德那边应该暂时不用担心……白马探在某种意义上也非常相信自己的对手，基德是怪盗, 热衷于玩弄对手的艺术家，但他的同学黑羽快斗却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黑羽快斗不可能杀人, 也不会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这也是白马探会放弃直接揭露怪盗基德身份而跟他展开对决的原因。
这次应该算是怪盗基德赢了吧。怪盗基德伪装成了中川秘书，那宝石肯定已经落入他手里了。
“我说了、就是一个少年让我在这里等, 还把我的名牌拿走了, 他说总有需要说出真相的时候……”中川秘书举起手, 他看向门口的中森警官和白马探, 在下一个瞬间就看向了别的地方。
随后跑来的中森警官问：“这是怎么回事？”
窗边的男人把手插在口袋里，他往前一步刚好踏入了月光照不到的阴影：“我偶然间路过这个房间，发现中川先生在这里，还有……”
他转头看向架设在窗口的狙击枪。
以组织曾经的王牌狙击手莱伊的角度来说，只要看到这里他就已经清楚要发生的是什么，波本告诉了他一些关于案件的情况，虽然最后由于贝尔摩德——也不是贝尔摩德——合作一度到了破碎的边缘，不过他还是弄懂了大概的情况。
“不过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赤井秀一补充说。
白马探的目光放到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而且他刚才拿枪的动作自己也不是没看见，现在的立场并不明确，这座大楼里还有炸弹犯存在，如果他就是没能离开的炸弹犯呢？
“中川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白马探问。
现在直接问中川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按照他们的推理来说，在这里的应该是犯人……但谁也没说过犯人只能有一个，要制造出这样的大场面，协助者一定是少不了的。
没想到犯人其实没打算亲自动手。也没想到中川秘书的履历上没有练习射击的经验却可以出现在狙击手应该在的位置。
中川秘书跟白马探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叹气说：“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反正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和他都会坐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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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里。
广播里的声音暂时沉寂，毛利小五郎问：“中川先生，你打算继续沉默下去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在人群里的中川秘书被推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坐在了演讲台上，山呼海啸一样的质问声几乎要把他淹没，他有点慌张地往四周看去，却看到了千叶智子正在笑的表情。
只有在这样的角度才能看到她嘴角的笑意，一时间让人觉得有点阴森可怕。
“我……”中川秘书惶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但已经有人在给他出主意了，慌张的人们已经搞不清楚谁说的才是对的，他们只关心最后的结果，倒计时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如果在最后还没能给广播里的三条业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谁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引爆炸弹。
“说啊！你到底知道什么？该不会你才是真正的凶手吧？”
“这么一说这人有点眼熟啊，我记得他原本是在三上身边的，他们认识……该不会当年的事就是他泄露的消息才让绑匪找到人的吧……”
“喂喂……你不会一直沉默到倒计时结束吧？！这里可是有炸弹啊！”
千叶女士看着他，轻声说：“说啊，中川，你也知道的吧。”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他们对这样的情况有预案，所以千叶女士一点也不慌张，但她还是做出一副恳切的模样，直到她听到中川秘书说出的话——
“我确实知道这件事所有的一切，但不应该由我来说出口。因为我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三条业是因为我才会出现在这里的。我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声音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回荡。
地下室里的三条业早就关掉了这边的通讯，他把饮料的瓶子猛地砸了出去，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说不上是在哭还是在笑：“他想做什么？他不会真觉得一句话就能改变局面吧？所有的计划都是我做的，警察只需要调查就会知道，他真以为自己还能拯救我吗？！”
饮料瓶跟架子碰撞，放在上面的老旧照片掉了下来。
工藤新一捡起那张照片，拍掉了上面落的灰尘，问：“拍下这张照片的就是中川先生吧？他是你父亲的堂弟，当时跟你父亲一起离开三条家，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他们关系好，而是——”
三条业有点嘲讽地说：“而是因为当时大伯下落不明，只要我父亲离开，他家就会有继承权。不过很可惜，我大伯那个人还是回来了，他们的计划完全落空。”
财团啊……
工藤新一想，还真是永远都看不完的家产争夺戏码，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在为了钱奔走，而这些由人类创造出的东西，最终成为了束缚人类、操纵人类的庞然大物。
“他放弃协助了，你打算怎么办？”工藤新一问。
“不怎么办，”三条业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杀千叶先生，也没绑架她的女儿，我只是给了她两张电影票，现在她大概在看电影才接不到电话吧。”
工藤新一都没想到这一出，他怔了一会儿，才说：“你还真是……”
三条业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带着一点得意的表情，他说：“因为杀人不能解决问题，但假装杀人可以。既然他愿意说，就让我听听他打算说点什么吧。”
笔记本电脑静静地放在那里。
让整个大楼陷入困境的就是这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周围连接的设备，现在画面上显示出的是宴会厅里的场面。
工藤新一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画面里的中川秘书。
看起来跟之前的中川秘书没什么两样，但很可惜，三条业并没有注意到，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现在出现在大厅里的人是黑羽快斗，他提前上去找了中川秘书，然后，拿到了新的剧本。
——这也是中川秘书本来就想说出口的话。
中川秘书的声音在黑暗的宴会厅里显得无比清晰，他说：“所有的事要从九年前说起，当时千叶先生还不是议员，他联系我说想要制造一起事故让三上在竞选里失利。当时他带来了一千万日元，但被我拒绝了。”
“我告诉他三上原本的姓氏是三条，十多年前他为了跟美穗结婚离开了三条财团，改姓三上，但就算已经离开了财团，如果千叶真的想针对他的话三条家也不会坐视不管。千叶先生听了我的劝告，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我也为他保守了秘密。”
“后来三上先生和千叶先生先后当上了议员，而就在七年前的一场至关重要的演讲前，千叶太太找到了我。她有跟当初的千叶先生一样的想法，并且痛骂拒绝了提议的千叶先生，这时候我才知道九年前的那次也是她提出的建议。”
“她希望我为她提供演讲当天两个孩子的下落，我假装答应了，并为她提供了假的地址。但谁能想到前一天晚上她给三上太太打了电话，从毫无心机的三上太太那里得到了孩子们会在郊区一座宅子里的情报。”
“然后，绑架案就发生了。”
中川秘书看向了窗外的月光，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他明明告诉千叶女士的是假地址，但她雇来的人还是找到了孩子的所在，他们绑架了三上先生的小儿子三上鱼。
当时他接到电话，整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否应该跟三上先生说，还是三上先生问他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就是噩梦的开始。
绑架犯就如同猫捉老鼠一样戏耍着他们，错误的情报、错误的地址，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孩子的身影。最后中川秘书去请求千叶女士，那个女人说可以告诉你们啊，反正演讲也要结束了，不过想知道的话你以后就要从三上那里辞职，来这边工作。
中川秘书同意了，所以他们最后找到了绑架犯的所在。只是当侦探第一个赶到的时候，绑架犯已经死了；不仅如此，被绑架的三上鱼不知所踪，原地只剩下一个昏迷不醒的陌生小孩。三上先生的演讲失败了，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千叶女士却大笑起来，说这就是他当初没选自己的下场。
“所以，其实千叶女士是喜欢三上先生的？”在听的白马探问。
中川秘书点头，他回忆着那些尘封的陈年旧事，说：“因为三上先生其实是逃掉了跟千叶智子的婚约，放弃自己的身份去跟桧森小姐结婚的，而太太和千叶智子刚好又是同学，所以她一直怀恨在心。”
赤井秀一从刚才开始就倚在门口，他点着了一根烟，这种豪门恩怨他是一点也不想听。他本来打算找到波本，但谁能想到推开一扇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难道说他今天其实根本不应该开门？
中川秘书不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他继续说：“三上发了疯一样寻找儿子，但是毫无结果；当时小业一直在家里，没有人顾得上他，等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发烧一天半了，然后，他被送进了医院。然后，我如约辞职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了三上的电话，他让我去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报错了储物柜的号码，我拿到了别的东西，然后就听说了他落水死亡的消息。这个消息还是千叶太太告诉我的，她很得意地说可以去帮三上处理后事了。”
“当时三上已经离婚了，三上太太也不在东京，所以我去了他家。去之后我才知道三上先生收养了那个在现场找到的孩子，而且那个孩子好像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没有任何记忆。当时我怕千叶夫妇可能会继续伤害小业，就联系了三条家。”
“但是……可能是因为我们走的时候得罪了太多人，传达的消息出现了一些误差，三条理人把那个在绑架现场发现的孩子也带了回去。”
生活就如同一场戏剧。
特别是对三条业来说。
他从医院里醒来之后得知前几天还来看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亡，死因是自杀，但他确信自己的父亲不可能前往港口，当时他是要带着礼物去跟母亲和好的；还有更可怕的事情，他变成三条财团董事长的侄子，名字不再是三上业而是三条业，而一个陌生人变成了他的弟弟。
一个陌生的小孩，被冠以他弟弟的名字，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家里。
他质问过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又是谁，你们又是谁？父亲为什么会死，母亲在哪里，绑架案的结果呢？
但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三条业就像是一串不和谐的音符、一片错误的代码出现在这里，每个人都希望他能保持沉默，至少让这件事的风波暂时停歇之后再询问，但他不。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始沉默，以后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所以他找到名义上的大伯，质问他：“既然你已经知道父亲不可能是自杀，为什么不查下去？为什么？”
他的大伯三条理人是这么回答的：“这背后有比你想象的更深的内部，我不希望你遭遇危险，也不想连累到其他人。”
“那他呢？我弟弟呢？你已经知道他肯定不是我弟弟了吧！”三条业问。
“小鱼我们正在找，但之前的发布会上已经公布了你们两个的身份，现在改口会对三条的声誉造成影响，而且那个孩子没有记忆，你不需要……”
“我需要啊！你为什么听不懂我说话？！那是我弟弟的名字，我弟弟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他？！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来你家！你以为你给了我什么？”
三条业眼眶通红，他向刚刚见面没多久的大伯喊：“你分明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连我弟弟的名字都要拿走！”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本来应该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但就在一夜之间他拥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所以在那之后三条业就搬出了三条家，跟他的父亲一样不打算接受家族的任何帮助，他独自一个人生活，也不想见到那个“三条鱼”。
他对那个小孩本身没有恶意，但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弟弟，他还活着吗？他死了吗？他是不是像自己一样也在想念家人？
但是，事情终止于某个夏天。
那时候他找到了父亲的堂弟，也是父亲的秘书中川。当时的中川正在为千叶家工作，他询问中川当年的事，然后发现中川其实经常出现在他附近。因为愧疚而没法面对三条业的中川还是把当年事情的一部分告诉了他，但也告诫三条业不要调查这些事。
每个人都告诉他不要调查。三条业也在这条道路上碰得头破血流，他通过学来的黑客技术找到了被抹除的资料，最终找到了当初参与绑架的绑匪的同行。
那个人划伤了他的脸，还说……
绑匪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本来是想赚了钱带着孩子一起逃走出国的，但在那次“生意”之后两个人都消失了。
三条业在那天带着脸上的伤踏进了三条家的大门。
他问大伯：“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都没看那个用着他弟弟名字的小孩一眼，而三条理人的回答是：“是。但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确实是个善良、天真，而且无论如何都相信着“哥哥”的孩子。
但这件事在现在的三条业看来只剩下了可笑。绑架犯的儿子现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受害者家的桌子上，还夺走了被绑架的孩子的一切，所以小鱼呢？他弟弟呢？
他连弟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三条业再次离开了三条家，他自始至终没打算留下过。
所以就在那个小孩一次次地来找他的时候，他维持着兄长的笑容，却在对方离开之后对着空白的墙壁失控地大喊：“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把我的弟弟还给我啊！”
杀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三上业。
就算你杀掉他，你弟弟也不会回来，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事怎么能怪他。
“所以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复仇。”三条业在认真地听中川的讲述，但他自始至终都看着工藤新一，还有他手里的照片，整个地下室的杂物间里都非常寂静。
工藤新一把照片递给他，问：“如果结局跟那篇小说一样，你会后悔吗？”
三条业摇摇头，他干脆躺在了那堆杂物上，语气轻松：“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活着。我要他们活着，杀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工藤新一有一会儿没说话。
中川先生的讲述还在继续，这是个漫长的故事，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那个早就停止的倒计时了。只是还有记得那个关于炸弹的“赌约”的人，偶尔会在人群里引发混乱。
“那被你伤害到的人呢？”名侦探好像叹了口气，他确切地认识到这不是他的朋友，只是一个已经走向极端的罪犯而已。
三条业看向干干净净的天花板，这里连个蛛网都没有，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会用尽余生来补偿他们吧。但我不会后悔做出的事，毕竟我算不上心善的好人。”
他重新坐起来，敲打着笔记本电脑，黑色与白色的界面快速切换。
“有样东西我想让山口老师看看……山口老师？”他正在操作电脑，敲下一行行代码，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原本平静到可怕的推理小说家露出了有点惊愕，还有点茫然的表情。
工藤新一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到电脑的面前。
他轻声说：“黑客的代码就像指纹，只要看代码就能认出一个黑客……”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事。而我认识的三条业使用的代码并非如此。习惯这么写代码的人是——
三条业笑着回答：“原来山口老师也懂这个啊！我们以前在网络的某个地方邂逅过吗？要是不小心造成了什么麻烦还真是对不起啊。”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工藤新一面前，声音轻快地说：
“毕竟其实我在这行还挺有名的，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是父亲生前很喜欢的——赫雷斯（Jerez）。”
从三条业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那位三流推理小说家慢慢睁大了眼睛。在这场十几分钟的短暂会面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山口乱步有那样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