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充足的库房里,沈时若站在物料架旁,低头翻阅数据单,一一比对材料,做常规盘点。

  角落里摆着帆布躺椅,身着淡蓝色工装的丁筠荞正蜷缩在上面,发出均匀而悠长的鼾声。

  沈时若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将数据与传送过来的表格单核对了一遍,才歇下来,拧开茶壶喝了口水。

  门外传来高跟鞋蹬地的脚步声,沈时若叫了声,“荞子。”

  配合多年的默契,丁筠荞一听到这嗓子立马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仅用了两秒调整脸上表情,霎时装出了一副清醒忙碌的模样。

  詹淳珈从外面走进来了,照例收走每个月的打印表单,倚靠在办公桌边,伸手递了张领料单,“麻烦咯。”

  丁筠荞立马走过来,接过,“等会儿。”

  詹淳珈红唇一勾,拖了把椅子优雅地落座,深V领的胸口随着脊背下伏的动作露出了点风光。

  沈时若不经意地瞥到,眉头一皱,随即收回了目光。

  “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去吃饭?”詹淳珈拢了拢自己的发尾,笑着问。

  沈时若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没空。”

  “哦,”詹淳珈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同学约顿饭这么难啊,对了,周佋说下周六高中同学聚个餐,喊我来问你。”

  丁筠荞听到这话,转头朝这里看了眼,眸底闪出些担心。

  沈时若表情依旧冷淡,“到时再看。”

  詹淳珈撇嘴,又抬头盯了她一眼,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孟殷姝也会回来,听说到国外读研了,今年刚回国。”

  沈时若声音毫无起伏,平淡地应了一声,“是么。”

  眼看沈时若神情未变,詹淳珈有些自讨无趣,耸了耸肩。她以为沈时若会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五年,甚至更久。毕竟那件事情改变了沈时若一生的轨迹,从万丈光芒里一落深渊,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扛得住。可偏偏沈时若是个淡定的主儿,让人想寻个话柄都无处掏去。

  丁筠荞架着一个箱子走过来了,放到了詹淳珈面前,面色不愉,“好了,你核对下。”

  詹淳珈伸手拨了几下物件,“行,谢了。”

  等人走后,丁筠荞翻了个白眼,“瞧把她嘚瑟的,天天打扮得跟孔雀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爬着老总的床,才上去的组长位置。”

  沈时若手指敲打在键盘上,没什么反应。

  丁筠荞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问,“下周六的聚餐,你有想法啊?”

  沈时若手上动作没停,反问,“你有?”

  丁筠荞挠了挠额头,‘嘁’了一声,“我有什么啊,那是你们班级聚餐,又不是我们班。再说了,就我这个学渣,去那里干什么?”她缓了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孟殷姝真回来了啊?她还挺有脸的,当年的事情她算是扯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是谁遭了秧了。”

  沈时若手指微顿,打断了她的话,“晚上吃什么?”

  丁筠荞的脑活跃度极其跳脱,只围绕了个中心——关于吃的。说到这茬,立马投转了方向,“小鱼蛋不是在喊咱们么?那就过去蹭一顿。”

  沈时若点头,“好。”

  下了班后,沈时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短袖黑运动裤。

  丁筠荞啧啧叹气,“老沈啊,我说咱能不能显点年轻人的作风?你这天天一个款式,一个色儿,整的就跟市场批发回来一样,一天换一件穿。”

  沈时若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挑眉,“那该穿什么?”

  “我妈店里新进了碎花萝莉短裙,你要不要试试?”丁筠荞说完,猥琐地朝她挤了挤眼。

  沈时若垂眸看她,薄唇一动,“滚。”

  丁筠荞今儿骑了小电驴,一路吭哧跟在沈时若的摩托车后头,催紧了车把,加快速度,边在后头喊,“老沈,你丫的骑慢点,都跟不上了。”

  沈时若放慢了速度,等人追上来后,说,“我先去接一稚,你直接去店里。”

  丁筠荞本来挺想跟着一块儿去的,但很明显的,电动车马力不够,要想跟上沈时若的速度估计够呛,还不如兵分两路,更快些。

  周五下午课程多了一节,学校统一安排了社团课。原勍负责低年级的书法,这会儿一节课上完后,嗓子几乎要报废了。

  平日里闲着的时候也是挺无聊,可一有课,却都挤在了同一天。早上她刚开了实习公开课,虽说她自个觉得是顺利进展下来了,可别人未必这么想。

  下课期间,她去了趟厕所,杵在隔间时,听着了外面人的交谈声。

  王芸正在清洗水壶里的茶垢,问站在身旁的人,“你觉得原勍上课怎么样?”

  回答的是另外一位实习生,也是听课的一员,她瞧出王芸脸上透露出的不满意,便抻着话头讲,“还算可以,但可以再进步些。”

  王芸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响了一阵,停了,她才接着说,“还是你们两个有能力,跟你一起听课的那实习生叫什么?”

  “田倪宸。”

  王芸洗好了水壶,甩了两下,“对,你们两个还是比较有专业技能的。课时划分、节奏把握、灵活输出这几个方面做得不错。最主要的是,你们认真多了。你瞧瞧原老师,学生提的五个问题她只能勉强回答两个,这算什么?以后如何教书育人?倒像是来这里混日子的。”

  听着的实习生尴尬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听说她是走关系进来的?”

  “嗯,不然她可以跟着我实习?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在她是……”王芸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开门声打断了。她惊讶地抬头,透过镜子看到原勍一脸漠然地从卫生隔间出来了。脸一抽,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复杂。

  原勍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搓着手指,似乎漫不经心地抬头,眼神定在镜面上,望向王芸,“不继续说了么?”

  王芸五十出头的年纪了,居然也被她的眼神摄住,有些僵硬地开口解释,“只是针对课堂评价而已。”

  “哦,”原勍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评价得还挺详细的嘛,王老师。”

  王芸讪笑了两声。

  即便原勍平时对外人的看法不甚在意,但不得不说,乍然听到这种尖锐的话语,免不了心情低沉。连着一个下午,她都臭着一张脸,班里那些个爱闹腾的孩子被唬住了,整堂写字课表现得安静又认真。

  学校规定末尾节课的教师需要带队到接送点,原勍这还是头回送路队,一时之间匆忙凌乱。眼瞧着一大堆小屁孩都被接走后,她才举着班级牌往回走。

  没走几步,却被人喊住了。转头,瞧见冲她这儿小跑过来的冬一稚。

  冬一稚跑到她跟前,刹住了脚步,气息还有些喘,“原老师,我姐问你要不要一块儿跟我们去吃饭呀?”

  小孩儿很聪明,不说是自己想请原勍吃饭,愣是把主体换成了沈时若,认为这样更能邀请到对方,脆响的语气里还带着些乞求。

  原勍听完,下意识地抬头找人,目光睃巡一圈,定在了十米开外坐在摩托车上的人。

  沈时若身形修长挺拔,长腿支在地上,正转头在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