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和无言的氛围不断在她们之间漫延,只是她们现在没有时间去敞开心扉谈谈,在澹台集团楼下会碰到几次来接臧芷的臧元纬,两个人依旧会装作很亲密的模样,越是在人前装得恩爱,在回到家里两个人的时候臧芷就越沉默,不愿沟通。

  几近崩溃的情况持续到一天澹台馡回到家里,没别的人,只有臧芷一个人在家,一楼的灯都打开,房间里亮堂堂的,机器人在放着轻音乐,厨房里传来随着音乐哼唱的声音,澹台馡松了口气又提起来,她感到了不对劲,臧芷怎么会怎么放松,后天就是内部选举开会的日子了,臧芷在澹台集团的收尾工作也进入了尾声,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贯节俭的臧芷还开了这么多灯。

  “小姐,你回来了?”臧芷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跟澹台馡打了个照面。

  “嗯,回来了。”时间快八点了,臧芷还在做饭,看到桌上摆的盘子,一二三四五,“芷儿,吃不了这么多,你别做了。”

  “知道的,小姐,我没做了,在刷锅呢。”

  最近她们都忙,有一两天臧芷都没顾得上回来做饭,抱歉地给她打电话说定了饭店的吃的晚上会送回来,澹台馡说不用了,臧芷不在家,她也不想回去,就在公司加班。昨天两人也都回来得晚,臧芷简单下了个鸡蛋面凑合对付了。澹台馡不认为臧芷会突然闲下来还有心情给她做大餐,还都是她爱吃的菜。

  “小姐,去洗手吃饭吧。”

  臧芷又出来的时候,看见澹台馡双手撑着椅子盯着桌上的菜,若有所思。

  “好。”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会因为她们在人前装得恩爱就会变成真,也不知道臧芷回到臧家住在一起能不能真的跟家里人破冰,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臧芷在后面凝望的画面,即使是幻想,也情不自禁跟着悲伤起来。

  洗手的时间让澹台馡喘了口气,臧芷依旧带着笑意,甚至给两人都倒了酒,等到澹台馡出现在她面前坐下的时候,她已经给澹台馡夹了一块鸡排在碗里。

  酒瓶就放在旁边的冰桶里,算是家里中高档的红酒,今晚臧芷肯定有事要跟她说,她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事情,就是臧芷要搬离她们两人的家,回到臧家。

  “小姐,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最近一段时间都没空给你做饭,今天……今天正好有空就做了这些。”

  臧芷说这话的表情极不自然,且在她措辞的时候停顿太久,这是臧芷藏着事的表现,只是这次她的心思根本用不着猜,托着高脚杯在桌上移动了好几圈,看着越来越晃动的红色液体,澹台馡在它们没荡出酒杯之前把它们喝了干净,“你要离开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值得喝酒庆祝。”

  放下酒杯的时候澹台馡的手还在发抖,一下没放稳,看着左右摇晃了几下才用手扶好,给自己又添了大杯,没有豪迈地再干一杯,而是继续开口唤道:“芷儿啊~”

  “小姐?”虽然澹台馡垂下眼眸没有把目光聚焦到某一个地方,可臧芷依然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悲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澹台馡会为她的离开而失神,也不枉费照顾她这么多年,“我只是回自己家了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经常还是会见面的。”

  家里见不到,但是公司还是会有合作的,臧氏目前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进了重启的项目里,臧元纬给这个项目取了新的名字,意味新生,“萌芽”。澹台集团在大型主题娱乐开发方面有将近百年的经验,策划团队在寅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澹台历早就放权把他手上的公司都交给澹台馡来负责,不出意外,以后她们也会有不少机会在会议室碰见,一起探讨整个项目的发展。

  澹台馡喃喃道:“那不一样。”

  公司是公事,她能有什么由头勤奋约臧芷出来呢,演戏也要分场合,没道理时时刻刻都能演戏吧,更不可能天天跑到臧家去找人,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串门子。想着想着,心里又烦闷了,澹台馡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太快太急,顺着嘴角还滑出一滴,不讲究的用指腹擦了擦,“吃吧。”

  臧芷特地做的她喜欢吃的菜,不吃可就浪费了,谁知道下一次能吃到臧芷亲手做的菜要多久了。

  依言拿起筷子,臧芷小心翼翼偷瞄澹台馡,在餐碟上面停留了很久都没下筷。

  “你再看我就想吃你了。”

  话里带着轻佻,听起来一点情趣都没有。

  一顿饭两个人对坐无言,澹台馡的胃口跟她的表情完全相反。两个人的餐食,虽然做了很多样,臧芷也控制了每个菜的菜量,但面前已经空了两个盘子,眼看着芹菜炒百合也快空盘了,臧芷弱弱地打断默默进食的澹台馡,“小姐,今天已经吃很多了。”

  “是吗?那不吃了。”回神过来,澹台馡也发觉自己快撑到嗓子眼了,不吃饭了,两只手放在自己腿上端坐着看臧芷吃饭,她碗里的米饭就没怎么动过了,“你吃啊!”

  被人盯着吃饭的感觉太奇怪了,臧芷只能加快自己的动作,三两口把碗里的米饭扒拉没了,“我吃好了。”

  “嗯。那……收拾吧。”说着就动手把空盘都归置到一起,在她起身想端着盘子往厨房走去的时候臧芷先一步端起盘子,“小姐,我来吧。”

  厨房很快就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做了这么多菜,又不是一两个盘子,臧芷没用洗碗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着她。大拇指摩挲了下刚刚臧芷端盘子跟她不小心触碰到的皮肤,脖子往下低着看的姿势,好像更容易流出眼泪呢,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眼珠子往上转了转,“芷儿,我先上楼了。”

  “好的小姐。”

  “芷儿……”澹台馡又说。

  “怎么了小姐?”

  “晚上的菜都挺好吃。”

  “谢谢小姐。”臧芷侧身的时候,外面餐厅已经看不到澹台馡的人影,应该是已经上楼去了。

  洗过碗出来,桌上没喝完的红酒不见了,房子里就只有两个人,想也知道是澹台馡拿走了,搞得她都想喝酒了,弄了一桌子菜,这么尴尬,还没把自己的话给说出来,躺在空空荡荡的房间,臧芷把脑袋窝在枕头上,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澹台馡伤心,难道她就不伤心吗?

  找了一个高档公寓小区,她不会回臧家,父亲母亲相安无事回到达勒市自然是好事,但这并没有改变多少她原来的计划,支持澹台馡进入到圆桌会议,在她占了一席之地有话语权之后,她就能按照小时候说的那样,取消婚约,离开澹台家。她不想自己被禁锢一辈子,澹台一家给她的爱,她会用别的方式来回报,绝不是赌上自己和澹台馡一辈子来想抵,更何况,澹台馡并没有想过能跟她相伴一生。

  一个人,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澹台家是这样,她是个外人,不会以澹台家的人自居,就跟在澹台家几十年的管家一样,身在澹台家,却始终主仆有别。她二十多年没见的亲人,空有血缘,实则还是陌生人,别提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她回去过臧家监工,摸着那里的一砖一瓦,毫无归属感,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是家中的老照片记录他们一家三口在里面居住的痕迹,她都无法想象自己曾经在这里长大过。

  她带走了家里相册中的其中一本,是她母亲慕绿真手工制作的宝宝相册,里面有她的一小撮头发,还有从小到大每个月的照片记录,直到他们离开的那个月才停止了,后面是几百页的空白,她感受到了浓浓的母爱,想着能快点见到自己的母亲,又惧怕看到她母亲带着弟弟妹妹,说起来是一家人,但她已经过了要依靠家里的年纪,从小也没想过能依靠谁,只有自己,不会放弃自己。

  门被大力推开,贴到门吸的时候还哐当一下,惊得原本是背着的臧芷立马从床上坐起,房间没有开灯,外面走廊的光透进来,出了个人影,整个澹台馡的身子都是黑黑的一团,“小姐?”

  浓浓的酒味随着澹台馡的呼吸慢慢飘进房里,臧芷微微皱眉,能在家里自己喝这么多,这以后要是没人看着她,自己住不知道还放肆成什么样子,不会还要带着那些家族的人来家里开party吧!

  “真干净啊……”

  之前挨着墙放置的纸箱空了,桌上每天要用的瓶瓶罐罐也不见了,她想的没错,今天这顿晚饭就是告别宴,臧芷居然开了红酒,庆祝吗?庆祝她终于不再做她的佣人助理跟班,甚至很快就能彻底摆脱童养媳的名号,重新冠以臧家大小姐的身份,得到达勒市所有人的瞩目。哈,甚至连尤菱华给的沙盘也不见了,都带走了,全都带走了……

  扶着墙靠近床边,用手在床沿探了探在坐上去,澹台馡勾着背,很沮丧的模样,就这么待了一会儿,她突然往里面挪了挪,倾身靠近,整张脸都快贴到臧芷脸上了,她盯着臧芷抿紧的嘴唇问:“我呢?你不带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