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被尹槐烟的眼神，看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记忆中，尹槐烟一向不喜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
学生时期，尹槐烟难过了就一个人躲在安全通道哭，毕业后，则是躲在租房的阳台哭。
如果黎曼没发现，她通常就是自己选择把所有的不开心都一个人默默消化完。
黎曼起先不懂，后来才知道，这和尹槐烟从小的成长环境有关。
她也曾试过去帮助尹槐烟改变，可尹槐烟却告诉她，这是自己一个自我开解的过程，希望黎曼留点空间给她。
在这件事情上，尹槐烟无比执拗，渐渐的，黎曼也没有再试图去改变了。
而尹槐烟，在两人交往久了之后，也不再一味地只露出坚强的一面，开始在黎曼面前示弱。
感情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一拍即合，更多的，是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慢慢磨合，成就一个相处的最佳状态。
黎曼忍不住想，自己当初是不是没有做好，导致这个最佳状态没有保持住，后来才会有那么多问题。
首先其中一个，就是被自己三番四次忽略的，关于家人的问题。
梁琪不喜欢尹槐烟，和黎曼私下里暗自贬低过尹槐烟，这是她知道的。
可在黎曼坚定表达过自己的态度后，梁琪是答应过黎曼，不再干涉她们的。
那么，是真的没有再干涉了吗？
黎曼缓缓起身，拿了张纸巾准备过去给尹槐烟擦眼泪。
但同时她也没有停止思考，甚至有点怀疑，三年前尹槐烟的不告而别，会不会也和梁琪有关？
只有这样，才勉强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一猜就知道尹槐烟在家里，还能说出过来把人赶走这种失体面的话。
“干什么？”尹槐烟看着纸巾，没有接。
她眼睛往上看了看，没让眼泪掉出来，并努力恢复情绪，把电脑上刚刚那些乱码快速删掉。
黎曼将纸巾对折，还是轻轻在尹槐烟的眼角擦了一遍，才收回来。
她干脆在尹槐烟侧边的沙发坐下来，犹犹豫豫道：“阿烟，我妈她当年…是不是为难过你？”
尹槐烟看了黎曼一眼，情绪不明，“你是不是好多了？胃不疼了？人不难受了？”
“水要凉了，你赶紧先吃药吧。”
尹槐烟的不正面回答，又给黎曼的猜想增添了佐证。
“嗯，我先吃药。”她没再继续问，乖巧的拿起药就着温水喝下。
尹槐烟见她吃完了，才问道：“要回房间休息吗？”
黎曼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
“不过你能不能陪我在卧室？”
尹槐烟当下便要拒绝，可瞧见黎曼还未恢复的苍白脸色，还是心软了下来。
万一她在房间里不舒服，有什么动静听不见怎么办？
尹槐烟可太清楚生病的时候人有多难受了。
“走吧。”
黎曼抱着水杯，尹槐烟提着电脑，两人一起走进了黎曼的房间。
尹槐烟把电脑放床边地毯的矮桌上，找了个坐垫在旁边坐了下来。
等黎曼躺好了闭上眼睛，尹槐烟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她看着这张床，想起那个夜晚，被撕碎的衣服，还有两人之间细碎荒唐的情话。
尹槐烟扯了扯嘴角，黎曼那么聪明，怎么还没想通，当晚如果自己不愿意，她那半醉半醒的状态，怎么可能成功推倒自己？
罢了，总归还有梁琪这个烫手山芋等着解决。
想到这个人，尹槐烟又不禁有点无奈。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无端恶意，实在太大了。
尹槐烟叹了口气，继续把精神集中在番外上，现实生活中的遗憾，就都放进作品中去填补吧。
听着黎曼的呼吸在一旁，尹槐烟的创作也流畅得不得了。
她一口气完成了一个小番外，关上电脑出房门去喝水。
走到茶水柜面前，门铃响了。
尹槐烟直觉是梁琪来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倒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才到猫眼前查看。
果然没错。
尹槐烟在猫眼观察，趁着梁琪转头去看别处时，迅速开门又关上，把自己跟梁琪都锁在了门外。
梁琪在见到尹槐烟后，表情丰富得有些精彩。
尹槐烟抬手捂住梁琪的嘴，“嘘…她生病了，刚吃完药睡下，我们出去谈。”
她这些年的锻炼还是有点成效，梁琪被她压制住，一路退到电梯旁。
尹槐烟按下电梯，门一开，将人连推带拽弄进了电梯。
梁琪被尹槐烟松开后，抬手就想打她，但手腕被尹槐烟拉住，她之后作罢。
“你你你！你果然跑这儿来了！”
尹槐烟挡在电梯门处，一边提防她一边回答：“阿姨，我跟你说过的，我是履行我当初对你的承诺，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不算数？”
梁琪哼了一声，“你把曼曼怎么了？”
尹槐烟：“我说的都是真话，曼曼她胃病犯了，昨晚痛晕了过去，还好我发现得及时，给她喂了药，她十点多醒过来，吃了点东西又去继续休息了。”
梁琪听到胃病两个字，一脸不信，再听见尹槐烟说黎曼痛晕过去，更是一副你完全在扯淡的表情。
电梯到达一楼，有住户进电梯，尹槐烟便没有立刻解释，拉着梁琪的手腕一路走到花园。
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来，尹槐烟才重新开口。
“阿姨，你不知道曼曼有胃病吗？我看你刚刚，对这件事似乎很惊讶。”
梁琪不自然地看了一下旁边，“我们曼曼身体这么好，怎么会有胃病，一听就是你在瞎扯！”
尹槐烟笑了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也没必要骗你，事实就是，在我和她分开之前，她的胃就一直有点小毛病，但一直不算太严重，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也跟你说过，可能你没放在心上。”
“而且这几年里，她也没有你当初说的那样，离开我会过得更好。”
“实际上她是更糟糕了吧。胃痛到能晕过去，那得是什么程度？为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呢？”
梁琪有点愤怒，“这个不用你费心，我会带她去看医生，接她回家好好治病。”
“是吗？可她愿意回去你们那个家吗？”尹槐烟笑了开来，只是笑容中夹杂着心酸。
她早早就失去了父母，一直特别渴望亲情的滋味，因此她不希望黎曼为了自己而跟家人闹翻。
梁琪三天两头私下找她麻烦，她一次次妥协，就是不想影响她们的亲情。
甚至最后不得已离开，除了自身原因，梁琪的步步紧逼，还有一点便是有关于亲情的私心。
可如今看来，一切终究是错付了。
“既然你们家人当得这么不称职，那我来就好。现在的我已经有资格和她互相照顾了。”
梁琪听了尹槐烟的话，有些脸热，可又不知怎么反驳。
正好，尹槐烟的电话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工作电话。”
是罗冉打过来的，她语气激动。
“今天有制作公司来问无妄的影视化版权，费用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要高，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们当面聊！”
尹槐烟也被罗冉的语气带得心情好了一点，“好，我晚点应该能过去。”
罗冉连忙答应道：“行行行，你先忙，来之前告诉我。”
尹槐烟挂了电话，看向梁琪，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
“看，你当初嫌弃我要啥没啥，还是个病秧子。现在我病治好了，身体一直在锻炼，事业也越来越好，所以我更有把握，和曼曼好好在一起。”
梁琪不以为然，“你那个什么事业？不就是写写东西吗？能有几个钱！”
尹槐烟一时无语，只好点开刚刚罗冉发过来的信息，是一份报价表。
尹槐烟放大了其中的预估价位，推到梁琪面前。
“不说以前我出版的书，加印一直有版费说，光是现在这一本，哦，也就是黎曼在画插画这本，版权卖出去就是这个数。”
“的确算不上几个钱，但足够我和曼曼，好好生活了。”
“也就是即使她不想工作，我也能养她一辈子，虽然她肯定不愿意这样。曾经我们一样有梦想，只是如今的她，比起以前，迷茫了许多。我希望回到她身边，帮她拾起来一起许下的目标，我们一起朝着更好的方向去努力。”
梁琪原本还有点不屑，可听着听着，她眼眶也有点湿润。
尹槐烟说的那个有梦想的黎曼，自己也是见过的，那时候的黎曼很喜欢跟自己分享各种各样的事情。
后来是怎么就越来越少交流，她也越来越少回家了呢？
自己明明都是为她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梁琪下意识避开自己的原因，看向尹槐烟的眼神中多了层怨怼。
假设黎曼一开始谈的对象是谈茜茜，说不定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了。
“阿姨，你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有句话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今天我也要再次重申一遍，一开始，的确是你女儿先招惹我的，是她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而不是我，你明白吗？”
梁琪的想法被尹槐烟看穿，她又气又恼，因为黎曼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尹槐烟好与不好，都是她黎曼看上的人，认定的伴侣。
可梁琪至今也没发现，眼前这个看死柔弱，说起话来却时常咄咄逼人的女生，究竟有哪里好？
她太过于先入为主，自然存在了许多偏见。
这种偏见尹槐烟见过很多，可梁琪最为固执，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梁琪支支吾吾，没说出话。
尹槐烟便继续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只求你别再阻碍我们现在，行吗？”
梁琪内心无比纠结，她翻来覆去想了半晌，艰难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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