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青山骂街是为了把王兴汉骂出来解决问题。
如果是以前，王兴汉没有回来的情况下，赖青山这么骂几句。
老书记早就上赶着去解决问题。
可是这天他骂了半天，王兴汉也不露面。
他也不可能直接堵上门去。
这件事，只得找管事的童江。
童江家的新房子没有修在路边，而是建在一个小土坡上。
平了半边土坡，建了六间平房，一间堂屋，一间粮仓，三间给儿子留着，一间灶屋。
猪圈只搭了个棚子，不地他们两口子人手有限。
何况，童江是大队上第一个反应过来，种地是不可能致富的人。
猪圈搭起来，有点类似于几十年后家里的电视，看不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家里得有。
赖青山在路边的玉米地里顺手掰了两个玉米。
一边往小坡儿上走，一边把玉米的皮包给撕开。
进屋就大脚把堂屋里围着电视看的小娃娃给踹出去。
要是换了别人，这些小娃娃是要骂娘的。
他们不敢骂赖青山，光头有疤，会打人，可疼了……
童江就坐凉椅上，挑了赖青山一眼，后者也不招呼人，直奔灶屋就去了。
把玉米往灶台上一扔，“二婶，把包谷抹了，中午炒一盘子。”
童江他婆娘也不好惹，张口就骂，“你曰妈屋里头没饭吃？”
“我给你炒，我炒尼麻麦麻皮！”
赖青山的脸上没表情，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童江他老婆，“我喊你声二婶，你就合适一点。”
“你再骂，老子今天中午也就不聊了。”
“童主任好大个村主任，你家好大一排平房，好大一个电视……”
“你们一家吃河庙嘴，用河庙嘴，吃人不吐骨头，不拿话来说？”
童江他婆娘的脸好像有怒气，不过马上消散，想笑，但是又显得贱兮兮的。
于是就呈现出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关键是，赖青山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她不知道赖青山下一秒能干出来点什么事情。
气氛太尴尬。
童江进了灶屋，黑着脸骂，“你是不是要来我屋里耍浑？”
“老子收拾不住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要造反？”
“要说事你就好生说，你不说，就给老子滚出去。”
赖青山的狗脸子说变就变，“说事，说事，好生说事。”
赖青山随童江出去的时候，后者看着灶台上嫩嫩的玉米，“把玉米炒了。”
童江他婆娘的嘴就像沙罐里装了屎，被烧开后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其实就是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人，但是又不敢骂太大声，只得小声嘀咕。
于是就有了一句“尿罐罐煮屎”。
这形容也是格外的贴切。
赖青山这个二流子一到堂屋就翻箱倒柜的，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童江本来心情也不好，但是他拿赖青山也没一点办法。
“你翻翻翻，翻个锤子！”童江骂归骂，烟已经散过去了。
如果没有这支烟，赖青山肯定会骂回去的。
看到没，不论是刚才在灶屋里，还是现在在堂屋里。
童江都在骂赖青山。
可是赖青山却陪着笑脸。
前面是因为，童江说了赖青山最关心的事情：谈事。
现在是因为童江知道赖青山翻箱倒柜是找烟。
童江的分寸拿捏得很好。
我骂你只是为了彰显威信，但是骑脸输出的代价是桌面之下利益勾连。
否则，人家又不是犯贱，凭什么被你贴脸放大？
等到两人把烟都点着了。
童江才说，“你日疯倒癫的冲我屋里来做啥？”
赖青山说，“我不找你找哪个？”
“镇上拨了六万修路。”
“你们把我买的石头拿去修路，一分钱都不给我。”
“大队上这个算盘打得还好！”
“分钱不用，就准备修条路出来。”
“我以前还不晓得啥叫空手套白狼，童老辈子，你说说，这是不是空手套白狼？”
童江的嘴撅得跟鸡屁股一样，“老子空手套白狼？”
“他们每天中午吃的肉不要钱？”
“喝的酒不要钱。”
“你赖青山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赖青山也不依了，“那我问你嘛，镇上拨钱没？”
童江说，“这个你怕是要去问王书记。”
赖青山指着鼻子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壳不好用？”
“我问王书记？”
“我问他个锤子。”
“王兴汉一个青勾子娃儿，他管得住你。”
“钱刚刚拨下来，就归你管了。”
“每天晚上去大队干部屋里做思想工作。”
“又是给娃娃吃鸡蛋，又是给娃娃把教室翻新。”
“童老辈子，你说你图啥？”
“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是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哟？”
赖青山看起来就是个莽夫，可是一番话夹枪带棒，从童江的表情也看得出来他是不好受的。
童江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跳起来想骂点啥，好像又什么都骂不出来。
最后只得埋头吧吧吧地抽烟，表情像极了被扔在开水里煮的螃蟹，痛苦地挣扎着。
童江其实也很难受。
社员不干活了，他们不去盘石头。
那接下来的工程还怎么搞？
结果一件事还没有处理完，赖青山这个不要脸的又找上了门。
他还真的对得起他这个姓，妈的批……童江在心里狠狠地骂着。
烟屁股的海绵都烧臭了，童江都还抽了一口，辣着喉咙把烟屁股扔地上狠狠地拧着脚尖，然后问，“你说，你要干啥 ？”
赖青山说，“干啥？家里揭不开锅了。”
“你不把之前石头的钱给我，从今天起，我就只有赖在你屋里头，你每天要把我三顿饭给管了！”
哎哟……童江痛苦得一批，大叫，“那些石头都是挨家挨户问了，没人要，才盘出来铺的路。”
童江大叫，“赖青山，你不要以为老子不晓得你赌石头里有玉。”
“你搞的就是欺行霸市，一家你给几块钱，就把人家屋里的石头包了。”
“有好石头，钱你挣！”
“没得好石头，你也就亏几块钱。”
“现在你跟我说那些铺在地上的石头都是你买了的？”
“你做尼玛的啥子春秋大梦。”
“你要闹就闹，闹到镇上去，到时候下来调查，我看是关你，还是关我！”
这两个，随便哪个都不好惹的样子。
不过他们都不是要一拍两散的样子。
闹来闹去，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也不是为了一拍两散。
只是为了谈判争取更多的筹码。
女人才骂街，他们不至于。
赖青山突然一笑，“老辈子，你看你还真冒火了，以前石头的钱可以不要。”
“以后的石头，肯定要收钱了。”
“老辈子肯定也在愁，他们不盘石头。”
“这事交给我。”
“他们不盘石头，我去外头请人盘。”
“他们不干活，我在外面请人来干。”
“你还怕这条路修不好。”
“老辈子就相当于把这条路包给我来做了嘛。”
呵呵，总包就这么出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