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酸?”傅岩逍装模作样地左闻右嗅,“唔,定是这店家今天醋买多了。”把贝凝嫣气得牙痒痒的,自己却笑嘻嘻地去关了门,熟练地宽衣解带,趴在床上等着上药。

  “这药还真是不错,看,你肩上的伤也快好了,比仇岩说的要快近半个月呢。”贝凝嫣替她上完药,手指顺着那伤痕往下滑,“当时一定很痛吧?”

  傅岩逍趴在床上,被心上人这般在背上用手指划来划去,心里痒痒的,干脆将自己闷在枕头里,忽略掉那异样感觉,“人家不是说好了伤疤忘了痛么,当时到底有多痛,都记不得了。”

  “回去后,得让风霁月那边研究看看,能不能弄出点去疤的药膏来。”贝凝嫣完全没有察觉自己不经意的小动作,已经惹得某人心里小火苗乱窜,仍一门心思放在怎么样将这难看的疤去掉,省得一直留在那里碍她的眼。

  佛都有火,何况傅岩逍被人摸来摸去,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贝凝嫣正要指责她不专心听自己说话。傅岩逍就猛地转过身来,双手紧紧锁在她腰上。“这些事情不紧要,以后我们再慢慢研究。”

  贝凝嫣已经不用问“那什么事情才紧要?”,因为傅岩逍又一次显现了她强大的行动力,从床上半坐起来,不由分说地吻住她,即使显得急切却也温柔的吻,最容易让人失去抵抗力。

  贝凝嫣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站在床边,变成了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抬眼望,傅岩逍灼热的眼神便撞入眼帘。

  “唔,你伤还没好呢。”

  “不碍事。”

  “我们不是夫妻!”

  “那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不是以为了。贝凝嫣脑中模糊掠过这一念头,傅岩逍已经身体力行,做夫妻间应该做的事。

  她们已经分离得太久,久到彼此间,连身体都如此想念。

  当傅岩逍将两人身上的衣物一一褪尽,肌肤紧贴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在心里发出一声喟叹,似是叹息又像是欢愉,呼吸都急促起来。夜寒锦被暖,春意缱绻浓。

  轻喟低喘琴瑟合鸣,将这冰寒浓黑的夜,染上几分温暖的微光。

  各回各道

  显庆四年(659年)五月,许敬宗罗织了十数条国舅长孙无忌的罪名,直指长孙无忌图谋谋反夺权,并呈上了十三封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信,发往各个与长孙亲近的边关将领与领军在外的国公,与他们商议发兵入长安事宜。

  这一次仍旧是上的密折,并没有上朝奏对。许敬宗也是个滑头,他从上次皇后娘娘的口信中察觉到,这位万岁爷确实是有除掉长孙无忌的意图,但一来长孙功勋显赫,二来,他历经三朝,久在朝中,哪一个官儿与他没有关系?三来要顾着自己仁厚德政的名声。

  这三点合起来,必定是不愿意当朝与国舅爷对质的。只有避而不见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这事,才显得出这位君主的感伤与无奈,为了国家根本,不得不含泪大义灭亲。

  果然,他这一折子一递了上去,第二日,宫里就传出口气来,说是圣上看了那密折,竟然泪如雨下,道:“舅若果尔,朕决不忍杀之,天下将谓朕何,后世将谓朕何!”

  许敬宗这回算是揣摸明白这位皇帝的心思,无须再巴巴地派人去征询皇后娘娘,求她指点一二下步要如何走才对。连夜挥笔而成一篇惊世文章,赶在上朝前,以密折方式递了上去。只举了汉文帝杀舅父薄昭,天下以为明主之例宽慰高宗,又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古训,催促其下决心。

  这样一来,戏台搭好了,下台的梯子也给这位万岁爷搭好了,如果他还要再耍出些妖蛾子来,许敬宗都要在心里骂娘跳脚了——证据老子给你备好了,罪名也替你想好了,歌功颂德的牌坊也立好等着颁给你了,恶人恶名全在老子身上,你丫的要是还不上道,就真是傻子了!

  当然,高宗皇帝也没有再让他失望,没几日,下诏派许敬宗主理此案,按律查办。

  许敬宗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着皇帝开金口,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好来构陷定罪。圣旨一下,满朝皆惊。许敬宗可不管这些,当即领军围了太尉府,将长孙无忌软禁起来,同时牵连此案的人,一一查办,相继入狱。

  长孙无忌屡次上书要求见皇上,都被截住。开玩笑,皇帝本意就是要将这事推脱了之,但如果明显地避而不见,又太着痕迹,这小人,自然是他们这些食君之禄应当忠君之事做臣子的来做了。

  在给各个被牵涉其中的将领及国公量罪的时候,依着武媚娘的意思,说他们并没有接到书信,属于是无辜受牵连,为免动摇国本,从轻发落,只是杀鸡儆猴般拿三两个与长孙无妒走得实在近的死忠支持者开刀。

  其中有一位将领,被武媚娘钦定要查办的。许敬宗自然不明其用意。如果放了傅岩逍来,就知道是为何一定要拿这个人开刀了——将领落马,手下的一干心腹将领,自然也是有嫌疑的,首犯赐死,下面的人自然是要押解回长安听候发落。这个将领,却正正是童平成的顶头上司。

  五月底,高宗皇帝下诏削去了长孙无忌的太尉官职和封邑,流徙黔州,但准许按一品官供给饮食,算是对元舅的照顾,对当年为其争得帝位的报答。长孙无忌的儿子及宗族全被株连,或流或杀。

  武媚娘这一手玩得极漂亮,先是将原先有可能站在长孙无忌那边的诸位国公外放领军,让他们不能够在第一时间内要求面圣赦免长孙,再直接向长孙无忌发难,等到他倒台了,下面的一些官员,能用的,就笼络过来用,不能用的,就寻个由头打发出去。

  除了那一批老国公之外,谁也不敢在风口浪尖上替长孙无忌说话开脱——罪证确凿,虽然有可能是伪造的,奈何长孙无忌之前确实是露过口风要清君侧,大家也吃不准,他到底有没有从清君侧升级到谋反。

  等到长孙无忌一族或流或杀之后,长孙无忌也被流放。各个老国公的求情的奏折才陆续抵达长安。到了这个时候,你来就来吧,反正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了。

  各个地方官员以及众老国公,在求情奏折发出去后,那边就已收到已经诏令天下的判决。长孙一族的人救不了,自然还是要想办法保住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年事已高,这一流放,十有八九就会回不来了。

  按着武媚娘的打算,接下来的日子,要慢慢收拾长孙一派的官员,这里面,太容易牵连人,稍有不慎,别人要是拿傅岩逍开刀,她就会缚手缚脚的有所顾虑。所以干脆就让傅岩逍暂时不要回来,等她清完场之后再回来就没什么事了。

  傅岩逍不知道长安出了什么惊天大事,一路上,她也没操啥心,日日开心得紧,既然已开了禁,自然是大派福利,每天都可以软玉温香抱满怀,亲亲抱抱,滚滚床单,生活多美好啊。最好是不让她回长安,那样,她就可以到开阳看小妍儿了。

  每次若是贝凝嫣不愿理会她的时候,她就会将话题转移到女儿身上,问东问西的,比如说,妍儿有没有很乖,妍儿是不是长高长大了,妍儿是不是变漂亮了,妍儿书读得怎么样了……贝凝嫣想起女儿,就会忘记前面在心里发誓再不理傅岩逍,让她自己一边无聊好了,很有兴趣地一一回答。

  问得多了,也察觉傅岩逍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开始用沉默来表示对于被骚扰的抗议。傅岩逍很见机地继续开发新话题。开始展望她们回开阳之后幸福的一家三口生活。更多是绕着妍儿转,引得贝凝嫣又忍不住参与进来。

  比如说,妍儿见到那么多年不见的阿爹,会不会被吓到,要准备些什么礼物给妍儿,以后要教妍儿什么什么……

  贝凝嫣也开始憋屈了,有心不理这个明显就是要撩她说话引她去搭理的人,可是又忍不住加入,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恰好五公主的待女过来相邀,说是五公主请凝嫣姐姐过去品茶尝尝她们草原上独有的风味小吃。

  傅岩逍赶紧响应,“我陪你去。”

  侍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淡淡地道,“公主特意交待,只请凝嫣姐姐,其他闲杂人等,一概不理。”

  傅岩逍怔了怔,她都成了闲杂人等了啊。

  贝凝嫣“噗”的一声笑出来。小五这孩子果真是有趣。那天宣言下战书说是要公平竞争,但后面却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常来她这儿蹭茶蹭点心吃,对她就是欢天喜地得很,满脸笑容乖巧机灵,对傅岩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横竖看不顺眼。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要争的是贝凝嫣呢。

  她长出一口气,巧笑倩兮地看了眼一副被抛弃的嘴脸的傅岩逍,“你要乖乖的啊,我去和小五说会儿话。”哼,我赶不了你下车,我自己下车总行了吧!

  在快到五公主的车驾时,贝凝嫣才轻叹一声。五公主殿下的用意,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实在也没有办法双全。五公主常到她那里蹭茶蹭点心,其实不过是为了见傅岩逍,而对她态度和善对傅岩逍蛮横,也仅仅是在替她自己下决心,要慢慢淡掉这一段情。

  所以,才需要接近来挖掘贝凝嫣的好,来说服自己退让;要挑剔傅岩逍,这样才能说服自己这个人实在是缺点多多,不值得去爱。

  贝凝嫣有时甚至会觉得这位年纪与婉儿差不多的公主,有着可怕的洞察力——或许,她已经察觉到,她贝凝嫣,这一生,都无法真正割舍傅岩逍。所以才会犹豫着放手。

  进了五公主的车驾,五公主颇有兴致地在摆弄着随行带过来的奶酪,用小刀一小块一小块地切下来,旁边备着的,也是草原上的浓茶。

  一见贝凝嫣掀帘进来,五公主立即停了手,示意侍女给贝凝嫣铺好坐垫。很是殷勤地招呼道“凝嫣姐姐,来,尝尝我们草原上的风味。”然后又像是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整日去你那蹭茶蹭点心的,今日里想起还带了这个,就请你过来尝尝。”

  贝凝嫣含笑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