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看着林平之。

怨吗?

他怨的。

但,不是因为盈盈。

是因为小师妹。

令狐冲摇头道:“不会。”

“方丈大师要盈盈他们留在少林寺,也是为了江湖上得以太平。”

“师父、师娘,所有的正道之士,都赞成方丈大师的提议。”

“林兄出手,是应该的。”

“这件事,怨不得你。”

令狐冲心想,这也不算是撒谎。

盈盈留居少林寺,不怪林平之。

怪只怪,盈盈是任我行的女儿。

方证大师与任我行比试时,令狐冲也不希望方证大师输。

若盈盈不是任我行的女儿,他定是与师父、师娘站在一块儿。

更不会因此,再次与师父起了冲突,惹了他老人家不快。

林平之又问道:“令狐兄可有想过,若是任前辈重返魔教,夺回教主之位。”

“你娶了任前辈的千金,做了教主的乘龙快婿,你与魔教的关系,就更撇不清了。”

“到时候,想要岳掌门回心转意,再将你收入门墙,绝无可能。”

令狐冲说道:“林兄说的,我自然明白。”

“可是,盈盈待我恩重如山,我,我不能负她。”

师父、师娘的恩情,盈盈的恩情,他都不想辜负。

林平之笑道:“若是任前辈在寺中诵经念佛,修身养性,能化去戾气,打消夺回教主之位的念头。”

“兴许到时候,令狐兄就没有这个困扰了。”

“往好处想,任小姐留居少林寺十年,待十年后,早与魔教撇清了关系。”

“到时令狐兄再与她成亲,与魔教也没有关系。”

令狐冲蹙眉道:“方丈大师是得道高僧,不通世务,以为诵经念佛,就能让人改变心性。”

“林兄怎么也会这么想?”

“任前辈在西湖地牢囚了十余年,还不忘夺回教主之位,就算是寺中住上十年,也不会改变心性的。”

令狐冲心想,林平之不该这么天真啊?

林平之又道:“十年那么长,谁说得准?”

“我今日前来,是还想提醒令狐兄一句。”

“我知你感激任小姐的恩情,想带她离开少林寺。”

“但眼下任前辈、任小姐留居少林,对令狐兄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任我行在梅庄地牢已经耗了十二年,身体大不如前,估计还不到一两年,就没了。

眼下林平之要防备的,是令狐冲为了任盈盈,帮着他们逃出少林寺,上黑木崖找东方不败报仇。

令狐冲问道:“此话怎讲?”

林平之反问道:“令狐兄可还记得,刘正风,刘三爷为何要金盆洗手?”

令狐冲当时因身受重伤,没有去刘府,他听岳灵珊说过此事。

除却“林公子好厉害”,小师妹还说了刘正风退出江湖的缘由。

令狐冲说道:“他与魔教长老曲洋因音律结交,想到魔教与正派早晚必有一战,不想到时左右为难。”

“所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愿再过问江湖事。”

林平之点头,“不错。”

“三月十五,左盟主邀五岳各派掌门到嵩山一聚,商谈并派事宜。”

令狐冲说道:“并派?”

“经过恒山派一事后,五岳剑派怎么可能合并成‘五岳派’?”

林平之说道:“左冷禅一心要当五岳派掌门,与少林、武当并肩。”

“他不会轻易罢休的,至于之后会使出什么诡计,尚且不知。”

“但五岳并派,并非绝无可能。”

“若是五岳并派,左冷禅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挑了魔教,壮大五岳派的声势。”

“即便五岳并派不成,此次嵩山派名誉大损,左冷禅为挽回声望,亦有可能联合五派之力,共同攻打魔教。”

“到时倘若任前辈夺回了教主之位,任小姐又是教主之女。”

“令狐兄你是要帮正派,还是帮任小姐?”

令狐冲迟疑,“这……”

林平之续道:“现在任前辈与任小姐在寺中,令狐兄就不必烦恼了?”

“那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乃是任前辈的仇人,亦是正派同道的公敌。”

“有朝一日,若是正派同道攻上魔教总坛,令狐兄前去助岳掌门一臂之力,也不用担心对不起任小姐。”

令狐冲为难道:“可若是魔教覆灭……”

林平之说道:“若是魔教覆灭,不就更好了。”

“魔教都没了,令狐兄娶了任小姐,又怎能算是勾结魔教中人?”

“任前辈到时候,即便离开了少林寺,有心要重建魔教,又谈何容易?”

令狐冲觉得,林平之说的好像有道理。

但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盈盈留在寺中,确实可以避免日后正邪开战,他左右为难。

想起任盈盈憔悴的模样,令狐冲心中不舍。

“那日我见到盈盈,她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虽说方丈大师没有为难她,但这寺中的日子,肯定是不如在外头自在。”

“要她在这里住上十年,她不知要憔悴成什么模样?”

林平之说道:“说是十年,但未必就一定要留上十年。”

“依我看,正邪一战,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待到魔教覆灭,再向方证大师求情,让任小姐离去,他兴许会答应。”

“先前三位师太替令狐兄前来说情,方证大师不就放任小姐下山了。”

令狐冲被林平之说服,点头道:“但愿如此。”

魔教覆灭,于他来说,确实能解决许多麻烦。

林平之又与令狐冲聊了一会儿,见他好像是被说服了,站起身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幅州了。”

“令狐兄怕是不便来送行。”

“你我就此别过,令狐兄保重。”

令狐冲知道,师父定是还在生气,不愿见他。

他抱拳道:“保重。”

林平之将酒坛留下,转身离去。

见林平之迈出门槛,令狐冲喊道:“林兄。”

林平之回头。

令狐冲怅然道:“林兄,祝你与小师妹,百年好合。”

林平之笑道:“我也祝令狐兄与任小姐,他日能结百年之好。”

林平之走后,令狐冲盯着桌上的酒坛子看了许久。

他视线渐渐模糊,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曾多次想过,他与小师妹,能像师父、师娘一般,师兄妹结缡。

终究只是黄粱一梦。

小师妹,要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