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随便说说。”柳九柠声音越说越小, 在兄长那道无比威严的视线下,默默停止了话头,然后捧起已经冷了的茶, 小小喝了一口。

  压压惊。

  都怪她太得意忘形, 说得飘了,再次翻车!

  柳卓毅想说些什么, 但看着眼前妹妹的模样,千万句话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道:“你这般模样,怎能让人放得下心。”

  说完, 他看了眼缩着小脑袋的妹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袋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正在不停喝茶水的妹妹身前。

  盯着茶水的柳九柠乖乖听着训,改过自新的心可以说是非常坚定。

  直到,那么一小包东西出现在她面前。

  先是抬头瞥了眼兄长, 垂眸时便见着那油纸包被推到了身前更近的地方。

  轻声开口道:“给我的?”

  “自然。”柳卓毅毫不犹豫的回答着。

  柳九柠眨了眨眼睛,伸手将包裹得严实的油纸一层一层的轻轻打开, 一股酸溜溜的气味随之溜了出来,愈来愈浓。

  全然打开后。

  只见一个个话梅干上都带着薄薄白霜, 光是瞧着都口齿生津。

  她迫不及待的塞了个进嘴里,接着抬头对兄长乖巧的笑了笑, 说道:“谢谢大哥哥!我就知道大哥哥对我最好了!”

  打小就听着这些话的柳卓毅对于自家妹妹的撒娇功夫已有深刻理解,哪怕对方说出再露骨的夸赞, 都能维持着自如的神色。

  即便如此,内心也还是欢喜着的。

  不过, 这欢喜归欢喜, 该做的他也没有忘记。

  见着九妹妹已经开始把第二个话梅往嘴里丢, 缓缓开口说道:“你如此记不住话, 不妨我说一句,你便跟着念一句。不进心里,也先进脑子里。”

  ……

  柳九柠快乐扒着话梅的手微微停顿,抬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还以为自己要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原来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吗?

  不愧是兄长。

  长兄如父,就是身份上再变动,都能寻到法子来惩戒。

  她还能怎么办呢?

  老老实实,一句一句的跟着念呗。

  柳卓毅用严厉的语气带着某道有气无力的声线,倒颇像老夫子带着自己不争气的学生念课业。

  但在柳九柠看来,这就是老和尚拎着小和尚念经,她也不知道具体都念了啥,反正重复再重复没有感情的复述就对了。

  天色渐晚。

  柳卓毅最后再嘱咐了柳九柠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又从兜里再掏出好几包果干,才离去。

  而被折磨得不轻的柳九柠才刚将人送走,便快快乐乐的跑去把几个油纸包都一一打开,可以说是光速满血复活。边吃,还边嘀咕着自家兄长越来越像个老阿婆。

  也亏得柳卓毅离开得快,不然听到这话,绝对要回来继续训上半个时辰!

  车队歇息一夜后继续启程。

  就算是不怎么出马车的柳九柠都察觉到车队里明显多了不少人,掀起马车帘子,还能见着几张鲜明的陌生面孔。

  能不察觉吗?能不鲜明吗?

  这些人长相明显就高出平均水平,当然,也还有一些低于平均水平的。而原本平平无奇得厉害的车队在加入这么些人后,终于变得正常一些,各种欢声笑语也比往常多了些。

  柳九柠用自己没有系统学习过的观察能力小小打量了那些新加进来的人,发现大家伙的武功好像都很不错的样子。

  好几个都能从骏马上飞跃而下!再脚尖轻轻点地。

  跟京里那些个绕街巡逻的护卫丝毫不同呢!

  以她上辈子年幼时饱览无数武侠剧阅历来看,新加入车队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侠气。很难具体描述是怎样的感觉,总归不是吆喝店小二来个几斤牛肉就是了。

  马车动起来后,柳九柠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观察,全身心都跟着晕车做斗争。

  要知道,也不是每天都能睡得着。

  总有那么些时候,要坚强的面对磨难挫折。

  离了京都管辖的范围之后,马车晃抖得越来越厉害,柳九柠甚至都怀疑这俩车是不是要散架了!

  几番掀开帘子。

  瞧着外头坑坑洼洼的泥水路,她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发出了真挚的感慨。

  “要致富先修路,诚不欺我诚不欺我!”

  闻言,安静跟马车融为一体的女官抬眸看了眼新后,很快,又垂下眼眸。

  饱受折磨的柳九柠已经忍受不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真的没想到坐马车能比之前还难!

  更没想到短短一条路,还能陷进数十个坑里!

  颠簸得她屁股都开花,逐渐神志不清,并且开始胡言乱语。要不是还撑着那么个去趟江南的信念,甚至都要忍不住哭喊着把她丢回京。

  就这样咬牙切齿支撑了三天。

  整整三天!

  柳九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由于白天太过艰难,夜里昏昏沉沉,白天继续艰难,如此反复,连熬夜都没有办法再去拯救!

  好在守得云开终见月明。

  车队终于到达这边水路的码头,哪怕这个码头看起来也没多大,也把柳九柠高兴得不行。

  她真的是坐怕了马车。

  不仅仅是精神上承受不住,连屁股都像是被打了十几个板子,双重折磨。

  在码头边这座没多繁华的镇子上,柳九柠终于得以好好休息两日,整个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也总算是恢复了表演的力气!

  而不是每日都跟帝王的假身份争病秧子的名号。

  但还没等她大展身手,车队等许久的大船就到了镇子边的码头上。雇佣的工人搬运也利索,才不到两个时辰就把所有货物都搬送到了船上。

  好吧,准确来说是车队里身怀绝技的人太多,若不是担心太过引人注目,都能半个时辰不到就把东西稳稳当当送上船。

  不管具体如何。

  总归货物是搬完了的,船也准备开始起航了。

  柳九柠本还有些担忧自己会晕船,怕再次重演马车上那痛苦无比的场景,船一开,她就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动都不敢动。

  躺在女官早早铺好的暖和床榻上。

  双手交叠落于腹部,眼眸紧闭,神态非常安详。

  因住在船上最好的房间里,四周也还算安静,伴着窗外的波浪水流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柳九柠不仅精神,还没有任何的晕船症状,虽说双脚没有那种踩在地上的结实感,也偶尔会感受到船体左右的微微摇晃。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相对于马车那种上下左右都在大幅度摇摆,这种随着波浪起伏的感觉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柳九柠先是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快活的实验了一番,确保自己不是后知后觉的晕船。

  待把整个房间都走了好几遍,也就腻了待在屋里。

  反正她的假身份也不是什么乖巧足不出户的好人家夫人,大大方方就带着女官出了门,用挑剔的视线打量着船,又用不屑的语气阴阳怪气的点评着。

  再半句话都不说,轻飘飘的瞥几眼碰上的外人。

  恶毒女配会怕外男会怕风言风语吗?

  笑话。

  在她眼里,船上除了病怏怏的丈夫以及有出息的表哥外,都是家里的下人!

  柳九柠就像只高傲的大野猫,巡逻着自己的领地,把整艘船能走的地方都走了遍,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挑剔这艘大船。

  实际上,她这是在欣赏!

  这还是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船,瞧瞧这做工,这结构,浑然天成。脚下的木板也足够结实,壮汉跳舞都能顶得住,就连随意一个房间门上的雕刻都比上辈子的钢筋船要精致得多!

  “你们几个干活利索点!莫要偷懒,不然我可是要同郎君好好说说!”柳九柠不忘巩固自己的人设,对干活的几个侍从直直点点。

  见着后头加入的那几个长相高于平均水平的人都在打量自己,便皱着眉头开口说道:“都在看什么?还不去干自己的事?”

  说完,也不理会旁人,翻白眼的同时转过身,袖子一甩就带着女官往另外的地方走去。

  她自觉演出了灵魂演出了精髓。

  如果可以,甚至想留下来听一下‘观众们’对她的评价。但由于身份问题,只能高冷的带着贴身侍女继续游荡其他地方。

  绕着大船走了几圈,又出彩的表演好几场后。

  柳九柠就从聊天的镖师口中得知‘表哥’晕船的消息,本着对‘表哥’的关怀,她还停下来,用自己那高人一等的语气跟镖师们询问了番详情。

  随后非常贴心的带着一壶烧开的热水,敲响了‘表哥’的门。

  作为好妹妹。

  怎么能不去关心一下兄长呢?

  她不记仇,真不记得前几日那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念经的事情。

  “表哥!柳家大表哥!”

  柳九柠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的敲着门,优哉游哉的开口说道:“我是宁表妹啊!听闻你晕船晕得厉害,便来瞧一瞧。还特意让下人烧了壶热水呢!早年京中有位神医曾说,多喝热水包治百病,你多喝些,指不定就能好……”

  话才说到半,便听到声声格外脆弱的咳嗽。

  她正想继续再关怀关怀,眉头微皱,发觉不大对劲。

  咳嗽声怎不是在紧闭的屋子里,而是在外头?

  柳九柠转头一瞧,正好对上某双深邃的眼眸,视线往下移去,就见着对方眼眸下的那层厚重乌黑以及苍白的面色。

  可不是她那病秧子好丈夫吗?

  再仔细看去,好家伙,周围可跟着不少人呢!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一勾,继续说道:“哎呀,郎君也来瞧表哥了?没带东西吧?妾身分些热水算您身上,也算是心意。这热水可是好东西,郎君也该喝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