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柳九柠浑身都僵硬起来,她艰难转动脖子,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做了仿佛有半辈子那么长。既想, 又不敢回头看去。

  如今在朝中能被帝王称作‘柳爱卿’的可没几人, 其中无论是谁,都同她关系匪浅。

  不是祖父就是大伯要不然就是兄长……

  而刚才, 她正意有所指的明着跟帝王‘抱怨’了一通。

  如果阴阳怪气也能勉强叫做抱怨的话。

  “微臣叩见陛下。”柳卓毅缓缓开口说道,这时他也正好走到了自家九妹妹身旁, 视线一移,就对上了那双带上些许惊慌与心虚的熟悉眼眸。

  他知晓这些时日九妹妹在宫中过得不错。

  不仅将后宫管得服服帖帖, 且妃嫔皆信服,亦总揽了各宫权势。虽也不明白怎就传出心机颇深的流言,但几次匆匆会面对方都难掩脸上的疲惫,更是如同以往那般古灵精怪的从袖里掏出好些瓜果予她。

  依着柳卓毅的猜测看, 恐怕是宫里的娘娘心里装得事太多,方才魔化了事情。

  不管怎么样, 九妹妹确实将后宫都紧收于手。

  他本也松了口气,毕竟有这等能力在, 不管是帝王惜才还是旁的什么,都不敢轻易对中宫之位的九妹妹下手。

  可柳卓毅却万万没想到, 如今方才安稳些许,九妹妹竟就敢如此同帝王说话!

  是了。

  若不是眼下这出, 他都差些要忘了自家九妹妹‘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癫狂理论与诸多出格经历。

  他又记起以往九妹妹每每做了坏事碰上自己都会用这番惊慌又心虚的眼神瞧着自己,便抬起眼眸, 直视对方的双眸, 沉声开口说道:“见过皇后娘娘。”

  ……

  柳九柠觉得更惊慌更心虚更尴尬了。

  如果现在能出现个地缝, 她都想直接钻进去, 要不然直接逃离地球表面也不是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她好不容易自然而然就着气愤‘幽默’一下帝王。就被家里最是严厉的大哥哥碰上,这下好了,定是少不了顿念叨。

  心虚的她正想开口唤上一声大哥哥,忽又想起如今自己已是皇后,私下开口无甚,在帝王面前还是要礼数周全些。

  思量想去。

  最后还是决定紧紧闭上自己的嘴。

  默默点了点头后,脚步迅速往左移,把路让出来给自家兄长前行。

  见状,柳卓毅便想着回头再找个时间好好同九妹妹说说礼法规矩,正打算收回视线,却瞥见熟悉少女身上那怎都忽视不了的大包裹。

  再结合九妹妹方才所言,以及帝王接下来出游江南的行踪。

  柳九柠看到兄长落在她肩上包裹的视线,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把包裹往后推了推,抓着的手又收紧好些。

  同时视线看天看地看没下山的月亮。

  只要她不说话,兄长就绝对不会在帝王面前询问她这一大早背个包袱是要去做些什么!

  “忘了同柳爱卿提,此番皇后亦是央着要同行,路引已经办好了。”李南初缓缓开口说着,神色依旧是那般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不知为何听起来散漫了几分。

  她也是看出小皇后那显露出来的种种异样。

  倒是难得想瞧一瞧自家皇后与臣子的热闹来,不管是眼前的,还是发生在背后的,总归会有人传到她耳朵里。

  柳卓毅知晓帝王从不说废话,非常准确的抓出了那‘央’字,回想起九妹妹那闹腾又缠人得不得了的性子,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若不是顾忌着帝王还在此,甚至都想瞪上几眼那胆大包天的九妹妹!

  同样听到这话的柳九柠直接惊呆了,她直接将那注视着月亮的视线猛地移到帝王身上,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变化的神情,眼睛都直了。书群 ⒏⒎⒈⒍⒏⒊⒈⒌⒌

  这绝对是报复!

  实在太小心眼了,她不过是小小的抱怨几句现实,用得着这般吗?

  就不是人干的事!

  李南初神色淡淡的对上柳九柠的视线,欣赏完对方黑了又白、白了再绿、绿到最后归于平静眼眸却还是冒着火的精彩表演,方才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就着夜色快些动身罢。”

  “诺。”柳卓毅垂眸应声道。

  待帝王转身抬步后,他正想跟上前,意识到自家九妹妹还愣在原地,便伸手轻轻扯了扯对方那实在不算小的包袱。

  许是包袱里的东西太多太重,也可能是他力气不小心用得大了些,直把对方扯得跄了个脚步。

  柳九柠还以为兄长是想抢自己的包袱,连连把东西抱紧在身前,直到收到对方那恨铁不成钢的视线,又听到帝王停下脚步问的那声‘怎了’,这才反应过来大哥哥不是阻止她去江南。

  讨好的对大哥哥眨了好几下眼睛后,方才抱着包袱快步追上了帝王的脚步。

  这可是她艰难‘央’来的长途旅行。

  尴尬也尴尬过了,若是不能去,那可就真的亏大了!

  抱着豁出去都要江南游玩的心理,柳九柠抱着大包袱跟着帝王与兄长踩着夜色走到了后山。

  一辆低调又质朴的小马车与几匹马正等候在哪里。

  柳九柠按照帝王动作指令上了那架小到真的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的马车后,便头昏脑涨的任由颠簸无比的车架将她带离安长寺。

  本着帝王还在,兄长也在的心理。

  为了确保自己还能活着到江南,她在经历一番天旋又地转后,便老老实实的闭上双眼休息。

  说实话,柳九柠有点小后悔了。

  她千算万算也没记起来自己对这个时代的马车晕得有多厉害,按着这趋势,要不是她昏睡一路,不然就是呕吐一路!

  但也不过就是小后悔。

  到底还是想去江南的信念更加强盛些,便是睡,她也要使劲睡到江南去!

  抱着包袱,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柳九柠一直如此垂眸着自己。

  直到某声熟悉的‘皇后娘娘’回响在她耳边,她方才缓缓睁开双眼,抬眸,便是大女官那张放进人群都不怎么能认得出来的脸。

  ……

  等等?大女官?

  她不是跟帝王溜出安长寺了吗?她不是在马车上吗?

  柳九柠连忙打量了一圈周围,见自己确实还在马车上,这才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是还未见着帝王没有真真切切的安心。

  思及此,她缓缓开口说道:“你怎在此?马车怎停了下来?这又是何处?”

  开口就是三个问题。

  既没有直接开口询问帝王的踪迹,也拐着弯子能问出自己是不是被丢回了安长寺。

  “奴婢自然是要随行伺候娘娘,马车现已到城郊外的院落,陛下唤您去乔装打扮一番。”大女官一手掀开帘子,另一手稳稳当当的将皇后扶起。

  待皇后平稳落地后,她方才从袖中抽出个拇指大小的竹筒,恭敬递去,同时说道:“这是娘娘您在路引中的身份,出这城郊小院后,您便要适应这身份,万万不能暴露。”

  柳九柠接过那只在上辈子电视剧电影里才见过的藏信小竹筒,本还打算好好研究,但大女官走得实在急,刚下马车就只碰巧见着帝王与兄长离去的背影。

  眼下天色微亮,想来时间也是紧迫得很,便只好将竹筒握在手心,紧紧跟着大女官去乔装。

  很快,向来动作利索的女官就给她挑了一身富贵到不行的衣物。

  就是那种光是瞧着便知道这个人有钱,衣服上不是花就是花,腰间颈间都坠着金银珠宝,手里还戴着个香味十足到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香球。

  ……

  顿时间,柳九柠觉得似乎有些不妙,她这个身份看上去也太有钱了吧?就这样去江南,不会被水匪打劫吗?

  虽说如今天下还算安宁。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除了家国外还有个传说中的江湖呢!有钱人太高调,命可不长!

  柳九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女官在脸上涂涂抹抹的同时,抬手将那竹筒打开,再仔细一看。

  好家伙。

  帝王可不愧是个老心机玩家,这剧本也太有挑战性了吧?

  许是还挂念着她傻小表弟那私奔去江南的说法,这信上直接把傻表弟那远在江南当太守的姑父拉了出来,简单来说,她就是那位可怜太守不知道远了多少方亲戚的表小姐!

  这位表小姐年少失怙,后暗地里刷了手段嫁入某个商户家中,那商户自小体弱,父亲又早早去世,强撑着才护住家业……

  之后种种都不提。

  最重要的是,柳九柠要扮演的是一个性格非常炮灰,骄奢无比,没有脑子,种种恶毒女配基本配套的形象。

  而帝王,就是那个病弱还强撑着护住家业的商人。

  总的来说,帝王的形象除了病弱外与自身并没有太大差别,毕竟尝遍世间冷暖才护住家业的人性格偏执冷酷些也是正常。

  至于柳九柠……

  柳九柠有理由充分怀疑帝王在整她,不然怎么会给她找了个恶毒女配的剧本,什么耍手段嫁入有钱人家,又什么骄奢无比,还非要穿大红大紫又带花的衣服,满身挂满珠宝香囊。

  她是圣诞树?还是首饰盒?

  难道编个安安静静白月光的病美人角色就那么难吗?

  不然活泼元气青梅竹马少女也完全没有问题!

  再不济,来个家中唯一所出被宠得如宝似珠的富婆强取豪夺孤寡少年入赘,难道不都比这个炮灰剧本要来得带感多吗?

  柳九柠很不满,特别是在看到铜镜里自己那原本有些胖乎乎的小脸蛋棱角分明,瞧起来与她七八分相似,但眼睛更是细长,嘴角轻轻一勾,便显得神态很是高傲且刻薄得很。

  漂亮,但是就莫名其妙非常炮灰哦!

  言外之意就是非常欠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