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刀剑夺帅>第六十一章 有剑横江佛难渡

话音刚落,高大僧人脚下以及身后的江水,视野所及,皆奔腾翻滚如水沸,声势骇人!

高大僧人轻轻一跺脚,江面立刻恢复平静。僧人抬起头,看着那柄带鞘长剑,语气平淡:“公孙施主,请容老衲入境寻一佛宗弃徒,此人心性偏激,喜怒无常,叛出佛宗后,已造成诸多杀孽。若逗留贵国境内,于大雍不利。”

那道声音嗤笑一声:“你们佛宗怎么回事,每隔几十年就要出一个叛徒?老秃驴,你也不反省反省!”

苦象僧人唱了一声佛号:“本净明心非别处,惟在众生妄心中。他们其实已经见得佛心,只是不自知罢了。”

清朗嗓音缓缓说道:“在我面前,最好不要装神弄鬼。”

苦象僧人双手合十,低声道:“施主其实是有些佛根的,何不皈依?”

剑光一闪,苦象僧人微微一晃,嘴角流下一丝血迹,他微微闭上眼,淡淡道:“斩开一切虚妄,直达本相,公孙施主的剑术,果然又精进了。”

清朗嗓音逐渐低沉:“我最后劝你一句,不要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不然,你会死的。”

接着,他补充道:“我知道你的金刚法体大成,柳永想要破开也非易事。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明白吗?”

苦象僧人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公孙说的是对的。

已经有三位佛宗大德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一想起出门前师兄交代给自己的事,苦象僧人并不想就此罢手,他一震衣袖,轻轻迈出一步。

这一步落下,自己就算踏入大雍边境了。

清朗嗓音咦了一声:“你想死?”

江面陡然下降,一道纤细秀气的雪白剑气贴着江面,如一抹白虹,倏忽而至,撞向了苦象僧人!

苦象僧人双手结印,清喝一声:“我佛如来!”

一个巨大的“卍”字印凭空出现,迎向了那缕剑气,砰然一声,炸为齑粉,剑气也缓缓消散。

苦象僧人终于踏出那一步,稳稳的立于江水上,抬头看着天外某处,扯了扯嘴角:“想拦下老衲,施主不现身,很难。”

清朗嗓音沉默许久,冷声道:“如你所愿!”

紧接着,江面凭空起了一场大雾,几乎弹指间便笼罩了南华江上下百里水域,渔民纷纷惊慌失措,逃上岸去了。雾气浓郁,方圆三步之外,皆不可见,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心神不宁。

苦象修习佛法多年,一双眼睛早已不是肉眼凡胎,凝神望去,面色更加愁苦。

这凭空而来的白雾,分明是无数气息凌厉的剑气!

苦象僧人长叹一声:“施主好手段。”他解下袈裟,迎风招展,随手一扔,红色袈裟并不下落,反而绕着苦象周身盘旋飞舞起来,身形灵动,如同一条赤色蛟龙翱翔于云海!

苦象再踏出一步,满天雾气席卷而来,红色袈裟快速游动,遮掩拦截,三步之内,雾气不得入!

许久之后,雾气另一头,那柄带鞘长剑旁多了一个人影,一袭白衣,风尘仆仆,面容俊逸,眼神却有一种古井不波的沉寂,神色清冷,轻声道:“合陵!”

遮天蔽日的茫茫大雾,骤然向着中心聚拢坍塌,向着苦象僧人挤压绞杀而去,苦象僧人收回袈裟,袈裟完好无损,只是那些佛陀图案黯淡无光,再也不复之前的宝相庄严。

苦象感受到全身上下的阵阵刺痛,盘膝坐在江面上,轻声念道:“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之后闭上双眼,任由茫茫雾气缠绕侵袭全身。

最终,江面上多了一个硕大雪白云团,浑圆如球,不断转动,剑气森森,直冲云霄,若凡夫俗子伸手触之,必定是粉身碎骨,骨肉成泥。

公孙侧耳倾听片刻,摇了摇头,一挥衣袖,那些云雾如同倦鸟归林,丝丝缕缕,流入公孙衣袖之中。

待雾气散尽,江面上多了一朵由江水浇灌而成的硕大莲花,碧绿澄澈,轻轻摇曳,苦象僧人端坐于莲心处,被巨大花瓣层层包裹!

公孙挑了挑眉,双指并拢,竖直划下。于是,那朵硕大水莲,被一剑劈开,一分为二,再也不能维持,崩散开来,落入南华江面。

苦象僧人浑身一震,脸色微白,继续紧闭双目,盘坐于江面。

公孙背着双手,微笑道:“苦象秃驴,别装死了。”

苦象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有淡淡金光明灭不定,身形一晃,直直撞入公孙怀里,一声砰然巨想,两人停下身形,已东去八十余里,公孙伸手按在苦象僧人的光头之上,微微用力,直接将苦象僧人瞬间推回凉雍边境!

公孙乘势追击,一脚踢在苦象僧人面门,苦象僧人倒飞而去,尚未落下,便被从天而降的公孙双脚踩在胸口,直接踏进南华江!

这还不算,公孙得理不饶人,两指作剑,从上而下,刺向沉入江底的苦象僧人!

剑气暴涨,凌厉磅礴,分开江水,笔直的落在苦象僧人胸口,直接将苦象僧人轰进了江底泥沙之中!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江底河床震动不休,绵延百里。

许久之后,面如金纸的苦象僧人浮出水面,袈裟僧衣皆完好无损,身体更是毫发不伤。

公孙挑眉道:“还打吗?”刚才那一剑透过金刚体魄,直接劈在他的窍穴上,让苦象僧人的一座重要窍穴崩毁,想要修缮,难如登天。

这便是公孙的独门剑术了,任你体魄强韧,坚不可摧,在我剑下,皆是无用!

苦象僧人睁开眼,神色坚毅:“老衲还想试一试。”

公孙叹了口气,伸出右手,轻轻一抬,掌心便浮现出了一轮莹白玉盘,色泽晶润,散发着轻柔浅淡的玉色毫光,不断流转,随着公孙张开五指,玉盘缓缓升空,悬于两人头顶。

苦象僧人闷哼一声,张口喷出一滩猩红血液,这轮明月似的玉盘竟然散发着无色无形的恐怖力道,直如山岳压顶。此物一出,连南华江水都骤然停滞,水中游鱼如陷泥淖,拼命甩尾挣扎。

苦象僧人伸手一拍脑门,脑后浮现出一颗佛门舍利,散发出道道佛光,与玉盘互相对峙抗衡。

苦象僧人看着这轮玉盘,眼中闪过一抹愕然,沉声道:“这是哪位宗师遗物?居然有如此威势!”

众所周知,自习武破境开始,丹田之内便会出现一副朦胧景象,因人而异,有的是一本书,有的是一枚法印,有的是一座佛陀,有的则是一柄长剑,还有山水楼阁,奇珍异兽,千奇百趣,光怪陆离,因人而异。

在藏真境之前,丹田之内皆有白雾笼罩,莫说别人,连自己内视之时,都看不清楚。境界越高,雾气越淡,景象也越清晰真实。一旦达到藏真境,便彻底显山露水。

但有一件事,只有破开天人之隔的宗师才知晓,那就是当一位齐天境的绝顶高手死于非命后,丹田内的神妙景象,便会显化为实物,透体而出,不知所踪。公孙手里这枚威力绝伦的玉盘,很明显不是俗世之物,故而苦象僧人有此一问。

公孙笑了笑,并不说话。但是那轮玉盘的气息越发凌厉,压力骤增。

苦象僧人查探了一下伤势,心中叹息一声,知道再纠缠下去,自己陨落于此也不是不可能。起身朝着公孙拜了一拜,转身掠向凉朝境内,就此远去了!

公孙看着头顶光芒逐渐由浅淡莹润转为璀璨夺目的玉盘,皱了皱眉,衣袖里飘出那些剑气白雾,笼罩在玉盘周围,压制每过一息,气势威能暴涨一分的莹白玉盘,二者互相碾压,难分伯仲,最终耗费难以想象的恐怖剑气后,才得以将这枚玉盘安然收回。

公孙平息了一下有些微微沸腾的气机,吐出一口浊气,双手负于身后。

若是被这枚玉盘彻底运转,自己只能以半数修为,彻底粉碎了它。因为,这枚玉盘的真正面目,是一轮货真价实的明月,而且,剑气之盛,比他仅仅略逊一筹而已。

然后,这一筹,不是没有可能变成一丝。

再然后,此物,公孙无法彻底掌控。

最后,若想破境,此物必须舍弃!

因为它与公孙剑道不合!

公孙闭上双眼,身形直冲天外,远远望去,仿佛将碧蓝天幕披在了肩上,那柄带鞘长剑,紧随其后,消失在了天际!

锦官城。满城风絮,一川烟草。

一处茶楼里。

慕容龙城腰佩长剑,走上楼梯,一位身材矮胖的汉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嗤笑一声:“跟个鸡崽子一样,没劲。”

慕容龙城神色如常,朝着那汉子遥遥伸出手,轻轻一握,那名汉子立刻脸色涨红,双手捂住心口,双眼充满血丝,痛不欲生,心跳如擂鼓,全身气机沸腾如油锅!

最让那矮胖汉子心生恐惧的,是这无声无息、扣人心弦的歹毒手段,是自己的成名绝技,但是在自己手中,绝无这等威力!

身后传来一阵掌声,一袭白衣的唐欢走了出来,赞叹道:“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慕容龙城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气机牵引,拱手道:“见过唐公子。”

唐欢抬手道:“慕容公子无需客气,里面请。”两人并肩走进一间茶舍,气氛融洽。

两人相对而坐,唐欢亲手给慕容龙城倒茶,慕容龙城大大方方,一饮而尽,唐欢挑了挑眉:“慕容公子不怕我在茶水里动手脚吗?”唐门用毒,天下第一,防不胜防。

慕容龙城微笑道:“我相信唐公子。”

唐欢抚掌大笑:“果然痛快,唐某不虚此行!”

慕容龙城也大笑起来,旋即又正襟危坐:“唐兄,先聊聊正事吧。”

唐欢收敛笑意,神情严肃起来:“那白无羲此番入蜀,狼子野心,众人皆知。我唐门自然不能容忍白家后人在蜀中东山再起,慕容兄大可放心。”

慕容龙城伸出修长食指,轻轻敲击茶杯,淡淡说道:“敢问这是唐兄的意思,还是唐门二房的意思?”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唐欢,能不能代表二房?

唐欢并不动怒,反而心中大定,看来慕容龙城果然是打算与唐门联手,他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二房与四房的意思。”

慕容龙城抬起,皱眉道:“四房?刘先已经开始筹谋反制了,四房恐怕分身乏术吧?”

唐欢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做做样子而已,不会闹大的。”

慕容龙城恍然大悟,怪不得!接着又想起刘先,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如果能为我所用,那就真的是如虎添翼了!

唐欢端着茶杯,看着慕容龙城,轻声问道:“那慕容公子这边?”

慕容龙城转头望向窗外,茸茸春草,涓涓野水,两两相宜。他沉吟片刻,说道:“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慕容家太大,人太多,我亦是无可奈何。”

唐欢闻听此言,心中未免有些失落,但是还不至于失望,他点点头:“如此也好。”

慕容龙城接着说道:“不过,据我所知,他近日要去蜀山。”

唐欢眼前一亮,却不动声色,看着慕容龙城,对方轻轻握住剑柄,微笑道:“驱虎吞狼,如何?”

唐欢心中有了主意,沉声道:“此计甚妙,只是还需细细商议。”

慕容龙城点点头,心中却略带不屑。

不过如此。

草堂里,唐朝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忙里忙外收拾行囊,青禾气鼓鼓的站在一旁。早些时候,唐朝将他排除在了拜访蜀山剑宗的名单之外,这让他很不高兴,但是唐朝却绝不松口,看来此事已成定局。

不仅如此,祁连城、春华、秋水也不能去,都留在草堂。祁连城一开始不答应,而且很罕见的寸步不让,最后潘师正悄悄给祁连城说了一句话,祁连城方才同意。

终于,马车出城了,潘师正坐在车厢里,唉声叹气:“没完没了的赶路,真的是烦。”

无人接话,潘师正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白无常,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大事了结,你打算去哪?是周游列国,还是遁世隐居?”

唐朝没有答话,谭棉花没好气道:“自然先回家,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潘师正扫了一眼唐朝,眼神复杂,最终归于沉默。

谭棉花后知后觉,不免有些忐忑,转过头掀开帘子,欣赏沿路风景。

唐朝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一片沉寂。

昨夜闲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回家。

何处是家?

青华园?草堂?雍山?

早都没了。

好一条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