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渊很难得地,在衣橱里挑挑选选,而季怀之则被她抓着帮忙选衣服。

  “这件行不行?”林止渊拿着一条红色裙子在自己身上比着。

  季怀之只是摇摇头说:“太庄重。”

  “那这件呢?”林止渊扔掉了手里的红裙子,拿了另一件季怀之看不懂的衣服。

  “太怪了,是哪个名人设计师的作品吗?”这种衣服只能穿去秀台上走,平时出门穿不得。

  “意见真多,那你来挑。”

  “不就是你问我的吗?现在又怪我挑了。”季怀之很不服气,这人可能止不定有点毛病。

  “那你也别光说评价,给点意见行不行?”林止渊看着床上大把的衣服,它们全都被季怀之评价为不合格。

  “半个月了,我就没见你哪次出门这么挑过,你不都是随便抓一件就出门的吗?”季怀之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皱着一张脸。

  “好歹也是庆功宴,还是要表达一丢丢的尊重。”

  又是这句话,最后还是季怀之从衣橱里拉出来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然后又从另一个衣柜里拉出来一件黑色的风衣递给了她,说:“下半身穿牛仔裤就行,这样既显得你随性、知性又帅气,还保暖。”

  林止渊看着也挺满意,不得不说季怀之的品味还是有的,虽然很实际,不过她很好奇,“为什么我需要帅气?”

  “因为你是原著,原著就是需要一点帅气。”

  “我爱听,你说多点。”

  在季怀之翻了个白眼后,林止渊当着她的面,撩起了衣服一角,她甚至能看见她小小的肚脐,于是她眼皮往下耸,假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讯息,便走到了外头。

  “你先换,我回个信息……”

  林止渊盯着她的背影,脸上倒是有了捉摸不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恶作剧得逞的愉悦,还夹杂着些许遗憾。

  如果有如果的话,其实不去庆功宴也没什么关系。

  林止渊在房里又拖拉了半个小时,等她出来时,季怀之这才明白她在干嘛。

  她居然化了淡妆!

  “你这不是有点尊重,是超级尊重了。”

  两个星期了,这人出门从来都是素颜的,头发也不怎么打理,出版社那么多人,她在里头溜达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毕竟有明星在场,还是化个妆比较好,被对比得太惨烈我无法接受。”

  她有自尊心,也懂分寸,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展现怎样的自己她很清楚,出版社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她可以像在自己家里面一样随意,况且里面也没人会在意她。

  “我们林大作家原来也在意自己的形象。”季怀之调侃了一句,便抓起了车钥匙,“不过你要拿自己和明星做对比,这就有点……”

  林止渊伸手捂住季怀之的嘴,两个人同时都怔住了,季怀之的嘴不自觉就往内抿紧了,林止渊也有些装作不在意地松开手,说:“话别那么多……”

  手心里还有一点湿湿的感觉。

  季怀之点点头,解锁了车子,坐进驾驶座。

  她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和认知有了一些偏颇,这两个星期的日子很平静、什么也没发生,预料之中的危机没有到来,她不用去警局上班,每天醒来都是在林止渊的家,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是不是一个警察,还是她确确实实地只是林止渊的助理、房客、司机,而警察只是她的幻想。

  但是手机通讯录里汪觉这两个字实在是刺眼得很,就像是恨不得要把她扎瞎一样,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她是一名警察,现在住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工作需要而已。

  为了更好地向上面交代,汪觉让她在固定时间报备,而她通常发出去的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一切正常。

  然后汪觉甚至都不会回复她。

  庆功宴定在了某家酒店,她们抵达现场,接下来的过程除了投资方派代表人物上去演讲,然后一轮轮轮到导演、主演等人,林止渊提前打过招呼,自己不上去,她只想安安静静吃东西。

  在场的人都很识趣,懂规矩的都不拍林止渊的照片,不懂规矩的甚至都不知道她就是原著,只当她是某个来蹭饭的普通职员而已。

  宴会进行到一半,季怀之手机响了,一看来电人是汪觉,她马上就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现在来庆和码头,有行动。”虽然只说了短短一句,但是季怀之还是听出来他很不情愿

  不情愿中还带着想掐死她的感觉。

  转头看着会场里和沈又言聊天的林止渊,两个人频频碰杯,把贵死人的红酒当水喝,她咬咬牙迎了上去。

  “沈老板,如果这里结束了我还没回来,麻烦你送止渊回去。”

  林止渊刚要喝上一口红酒,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不愿意,问:“你要去哪?”音调高昂了不少。

  “有点事要离开一下。”

  林止渊看她的表情,就意会到了,所有人都只当季怀之是她的助理,没有人知道她警察的身份,因为季怀之不让说,所以就连和林止渊走得最近的沈又言和杨蕾都不知道。

  “我借一下你的车子。”季怀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便匆忙离开了会场。

  驱车来到庆和码头,季怀之将车子停在了偏僻的路边,步行过去,在路边看见熟悉的黑色面包车,她上去敲门,里面的人帮她把门打开了。

  季怀之猫腰走进车里,映入眼帘的全是熟面孔,整个刑侦一队都在这里了,汪觉扔给他一件防弹背心并递给她一把枪说:“要不是局长临时要求,我都不叫你来。”

  “什么情况?”季怀之脱了大衣,换上防弹背心,她动作有些生疏,也许是因为她从正式入职后,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

  “两个人的犯罪份子,一周前杀了人,今天收到消息他们要偷渡。”说话的人叫李海,是整个刑侦一队里唯一一个对季怀之没有敌意的人。

  其他人就是跟着汪觉走,汪觉不喜欢她,所以他们也跟着汪觉一起讨厌她。

  “这是照片,局长下了命令,必要时刻可以开枪射杀。”李海递出来几张照片。

  季怀之快速看了一遍,照片里的人她总觉得哪里见过,可是时间不容许她思考过多,汪觉并不打算对她解释整个计划,所以季怀之只能自觉随机应变。

  “再一个星期,一切正常的话就回警队,不用把时间再浪费在一个被害妄想症身上。”汪觉终于开口了。

  季怀之想反驳林止渊不是被害妄想症,但是她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些什么,只能低着头沉默,装没听见。

  看来汪觉把她扔出去的行为被领导批评了,纯纯浪费警力资源的行为,季怀之早就要料想到,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汪觉能把这件事拖三个星期。

  “九点三十,对表。”所有人看着自己的手表,听着汪觉说话:“三十分钟后嫌疑人会坐船前往外海,在各自定好的地方埋伏等待,不要暴露,听我指令。”

  季怀之跟着李海来到指定地点埋伏,她握着手里的枪,并不陌生,警队里规定每个人每一年要训练多长时间,所以她为了完成任务也会到练枪室去开枪。

  “你这段日子,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李海小声问。

  “没有。”

  唯一一次发生,就是在她住进去的第一晚,隔天打电话给小区业务,却被告知唯一一台能照到林止渊家的那台监控早在两个月前就坏了。

  “监控坏了那么久一直没修?”李海皱着眉头,这业务能力挺废的。

  “据说从两年前就开始坏了,后来修过,但是修好后又被人恶意破坏,所以就不修了。”这些都是业务说的,他说这些的时候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我觉得比起调查隐形人一样的嫌疑犯,你还不如去查查这位作家有没有精神病史,这样至少能肯定其中一方的真伪,汪队的话不全无道理。”

  好歹也是同事一场,建议是提了,听不听那就是季怀之自己的事情了。

  九点五十八分,一辆灰色的车子驶进码头,耳机里传来汪觉的声音:“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走到指定位置……”

  两个男人提着行李袋下车,季怀之马上就认出来了看照片时还没多少印象,真人一出现,那一晚的记忆就都浮出来了。

  她心里突然就空了一下,气声问:“受害人长什么样?”

  李海绷紧了神经盯着两位目标的一举一动,还不忘回答:“二十七岁女性,长得高高瘦瘦的,眉眼细长,留半长不短的褐色头发,人还挺漂亮。”

  季怀之低下了头,这个形容几乎符合那天晚上被骚扰的那名女生的样貌,再抬头时,她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怒气。

  这两个人就像是破坏了她们那一晚的美好梦境一样,原以为出手帮忙换来的就会是好结果,可没想到不过是让她们更清楚地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终究不如梦境里那般美好。

  两个嫌疑人站在码头中央抽着烟,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时间,从口袋里拿出手电,对着黑色的海面打出了三长三短的信号,回应他们的,是黑色的海面上二长一短的白色信号灯。

  “我们只管这两个人,海上的有海警配合。”李海捏紧了手里的枪。

  等船靠岸后,汪觉的指令终于传来。

  “行动!”

  所有人动作一致从隐身地现身,四面八方将中间的两个人团团包围,可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拿出武器,在汪觉还来不及念宣言时就开枪反击,面对犯人的无差别扫射,所有人只能找掩护。

  “他们怎么会有枪!”

  鞭炮一样的枪声在码头里带来回音,耳机里汪觉在咆哮:“小心,找机会!”

  季怀之藏身在一个集装箱后头,在子弹刚扫过来之后就马上探出身子,瞄准犯人的腿开了一枪,他的另一名同伴见状,枪口瞬间就瞄向季怀之的方向连开了好几枪,季怀之及时躲过,可是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手里的枪差点脱手。

  李海一看季怀之的反应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中弹了?”

  “擦伤。”忍着疼痛,季怀之绷紧了手臂神经准备再一次伺机开枪。

  但是其他人终究是比她老练,三下五除二打配合就把两个犯人射倒在地,几个人迅速上去给他们上了手铐念了逮捕宣言,这场抓捕行动宣告结束。

  季怀之捂着自己被子弹擦过的手臂,血液沾湿了她的衣袖,贴在她的手臂上,她手动把衣袖往外拉,免得血干了之后贴在伤口上。

  “自己去趟医院。”汪觉只是看了一眼,便指挥着收队。

  “我送你?”李海问。

  “不用。”

  季怀之感觉伤口已经有些痛麻了,她坐进车里,抽了纸巾捂住流血的伤口,很快就将白色的纸巾打湿了,像一坨红色的烂棉花一样,把手心的血渍擦干净,她打开了关机的手机,屏幕显示林止渊打了三次电话给她,于是她回拨,却无人接听,转而打电话给沈又言。

  “沈老板,你们还在会场吗?”

  “不啊,已经回家了呢……”沈又言的声音听起来慵懒得很,看起来是睡着了又被她的电话给吵醒了。

  “止渊呢?”

  “嗯……你放心,我看着她进家的,比我还清醒。”

  季怀之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就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呼噜声。

  又一次重拨了林止渊的手机,在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她启动引擎就往她家开去。

  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导致,还是因为担心林止渊。

  车子停在门口她就迅速下车往屋内赶去,大门好好地锁着,她抖着手拿出钥匙开了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左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一按,刹那间亮起的灯光让她本能眯起了眼,等眼睛逐渐适应后,她才睁开,这才看见林止渊就趴在客厅的地板上。

  “林止渊!”

  季怀之踉跄着跑上去,鞋子也没顾得上脱掉,将林止渊翻过身来,任凭她怎么呼喊拍打,林止渊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脚冰冷,将耳朵紧贴着她胸口一听她的心跳,异常地快。

  林止渊不是喝醉了,是昏迷了。

  季怀之抱起林止渊往外赶,塞进车里就迅速开往医院,医护人员一检查就说是休克了,连人带床火急火燎给推进了急诊室,季怀之不明白林止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冷静地询问了后续事宜,又顺便让医护人员处理了自己的伤口。

  急诊室外头人来人往,季怀之就坐在角落里盯着入口处,直到一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她才从无尽的呆滞中回过神来。

  “从患者的血液中检测到,是饮酒后吃抗生素引起的双硫仑反应,幸亏你送来及时。”

  季怀之愣了一下,就这?

  但随后她就强壮镇定,道谢之后被护士带去办理了住院手续。

  林止渊醒来时,面对的是季怀之那满脸怨念的表情,她撇开了视线,哑着嗓子问:“你干嘛?”

  “我干嘛?”季怀之用极具嘲讽的语气骂:“我以为你一个写小说的,书架上既然摆了医学书,就该知道喝酒后不能吃药。”

  “什么啊……我吃什么药了?”林止渊忍着恶心的感觉,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感觉太糟糕了。

  “鬼门关回来一趟就全给忘了?”季怀之见对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也不忍心骂了。

  “有事说事,不要阴阳怪气。”林止渊少见地露出厌烦的表情。

  季怀之双手抱胸,她会有一些被年龄压制,对方比她大两岁,她就觉得自己说话不应该那么冲,得客气一些。

  “医生说你是双硫仑反应,昨天被我发现的时候你都已经休克了。”

  林止渊一听,反而皱起了眉头说:“我没有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