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词,你要乖乖的哦~”
“新爸爸是个好人,对妈妈很好,你要听他的话啊……”
刚下码头,海风腥咸,卷着打在人的脸上,空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城门前,一身素色兰花旗袍的女人低头哄着自己年幼的小儿子,她面容惨淡,脸色苍白,却仍掩不住本身姣好的姿色。
夕阳红的仿佛要滴血,将一片海面染的通红,漆黑的乌鸦站在树枝上吊着嗓子,扯出难听的叫声,尖利嘶哑,让人心悸。
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密密麻麻,懒散的水手们抽着大烟,瘫坐在甲班上骂骂咧咧,几个黄包车夫腿脚利落,风风火火的拉着客人从城门处进进出出。
女人气质如空谷幽兰,素雅干净,与周围嘈杂脏乱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陈映兰在桥头等了片刻,很快便招呼来一个车夫,那是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人,满头汗珠。
他拉着车一路小跑,便赶了过来,青年人脸上挂着笑,高声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到哪儿去?”
女人紧紧的牵着嫩乎乎的娃娃,她轻言细语道:“到城中邵家去。”
青年车夫一愣,心中很快便浮现出了关于眼前人身份的推测,他也不多言,只爽朗一笑:“好嘞,您跟小公子可坐好喽,包您满意!”
邵家这两年靠做生意逐渐发迹了起来,当家人邵老爷眼光不错,早些年盯上了跟外国洋人做的茶叶生意,一路摸索,这么多年里竟也攒下了不薄的家底。
这男人嘛,人到中年有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邵老爷一介商人,跟升官是没什么太大关系了,不过他的原配夫人感染了风寒,三个月前便咽气儿了。
邵老爷邵旭今年才三十八,正常人这时一般会寻思着,家里有钱有房,再讨个年轻漂亮的小老婆算了,可邵旭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竟娶了个三十多岁的黄脸婆。
纵使不可否认,陈映兰确实有几分姿色,可这都这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再怎么好看也不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水灵吧?
可邵旭却仍然是坚持把半老徐娘的陈映兰抬进了府,甚至还带着她那五岁多的拖油瓶儿子。
世人无不感叹邵旭大度。
“啧啧啧,给别人养儿子,邵老爷可真大方啊……”
“谁说不是呢,他自己可是还没一个亲生儿子呢……”
邵家里,几个碎嘴婆子丫鬟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那声音吵的人脑壳生疼。
“诶,要我说啊,这邵太太的位置,我上我也行。”
“嘻嘻嘻,刘妈别开玩笑了,邵老爷是人好,心疼人家孤儿寡母,又不是人瞎……”
“再说了,你家那口子同意你当邵太太吗?”
“哈哈哈哈哈……”
欢快的声音传的哪里都是,一院子里的下人们不知轻重的议论着主子的八卦,好不快活。
站在门口的陈映兰脸色很是不好看,但是她本来性子就柔弱,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她只悄悄抬头看了邵旭一眼,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乌黑,盛着泫然欲泣的委屈目光。
陪她走了一路的邵旭看着她,便停住了脚步。
他体格健壮,方脸高个子,眼神有些凶,乍一眼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反而像是个杀猪的屠夫。
他不耐烦极了,对着身后的管家吼道,“把里面那群婆子们全扔出去,不准再进太太的院子里。”
“给太太院子里再安排几个腿脚麻利、脑子灵光的人。”
管家连连低头称是,很快便退下去安排了。
一众丫鬟婆子们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太太饶了我们吧,太太!”
“太太,您大人有大量……”
视线里,身着粗布衣衫的下人像不值钱的猫猫狗狗一样,被看家的护院们强硬的拖了下去。
陈映兰身后,嫩娃娃紧紧的拽着她的手,整个身子往后缩,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一句话也不吭。
他只是盯着被拖走的一个小丫鬟,女孩子年纪轻轻,她长的像沾露珠的鲜花一样水灵,鲜活美好。
可是她被粗暴拖拽的过程中,护院动作过大,一个不小心,将人的脑袋磕在了院门口的石狮子上,小丫鬟一声尖叫,滚烫的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护院甩了她两巴掌,加快了拖拽的步伐。
没有人在意一个使唤丫头的死活。
刺眼的红色顺着石雕蜿蜒,带着灼眼的温度,像是会花色鲜艳的会咬人的毒蛇,但它很快便干涸成了石狮子身上的一道暗疤。
邵旭甩了甩袖子,只觉得晦气,转身将母子俩安排好就离开了。
他毕竟是个大忙人。
嫩娃娃个子小,五官生的精致,皮肤雪白,看上去像个活泼可爱的年画娃娃一样。
他皱着眉,想张嘴问妈妈,那个姐姐怎么了,怎么跟先前的爸爸一样,流了好多好多血。
可是胆小懦弱的陈映兰只是弯下腰,紧紧的捂住了他的眼睛:“乖宝,不要看,不要看。”
她的声音带着股莫名的紧张,不知道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手心里沁出不起眼的汗,捂的小孩儿有些难受,女人那细软的声音不自觉的打着颤:“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什么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