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游家固定招待亲戚的日子,寻常走动频繁的几家都会在中午赴约,今年定在家里摆宴。
化妆师清晨到别墅给杜茫做了新的造型,为了搭配波浪大卷发,她选了一件红色旗袍,活脱脱一个明艳美人。
送走化妆师,厨房刚好备完早餐,丈夫和儿子都陆续起床,唯有客房的迟寄久久未见动静。
“怎么还没起来呀?都怪你昨晚折腾狠了。”杜茫今天给儿子的迎接礼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游判撩头发的手一顿:“我怎么了?”
杜茫还是瞪他:“你看看人家脖子上的伤,绷带缠了好几圈,这样你都能下得去手?昨晚脸白成那样,你是一点也不心疼了。”
游判:“......妈,容我解释一下,昨晚我们根本没做成。”
杜茫怀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游判:“他伤没养好,我忍住了。”
“算你还有良心。”杜茫道,“那我去敲门叫他起床试试,早餐很重要的,那么瘦的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多吃点才补得回来呀。”
说着,提了下裙边,好像要做什么重要的决策一般郑重迈步。反之游判双手插在裤兜,十分懒散地跟在后面。
杜茫纤指曲起,在门上叩了三下,里面半晌没有动静。又叩三下,还是没有。
“睡得这么沉吗?”杜茫看向游判。
他耸肩,试着拧了下把手:“果然,他没有锁门的习惯。”
杜茫看他的眼神立马变了。
游判无语:“妈,你能不能别把你儿子想成一个流氓?我不是进他房间偷窥才发现的这个习惯。”
杜茫怼他:“谁知道你喜欢一个人是啥样啊?之前都敷衍得不算正经恋爱,还不能让我怀疑怀疑?”
游判不想说话,准备直接进屋。
杜茫伸手一拦:“就这么闯进去?不太礼貌吧?”
“那你还想不想让他吃早饭了?”游判心中拿捏他妈的性格,“哪个重要些你掂量吧。”
杜茫不情不愿地撅了下嘴,“行吧。哎——”她又急切地补充一句,“你温柔点喔。”
游判哂笑,推门进去后看到床上熟睡的人,攥住被角准备用粗暴的方式把人叫起来,睡颜清晰地映入眼中的刹那,手里陡然停住动作。
迟寄侧身躺着,脸颊半埋枕头,黑发铺散,几乎能想象到那柔软冰凉的舒服触感,阖着眼,安宁地睡着,和在医院昏睡的那种苍白不同,脸颊上团着一点暖融融的红晕,让他漂亮的面容显得有些娇憨。
这股新鲜的模样让游判的眼神停驻,随后,他视线挪动,看到迟寄露出被子的一只手臂,正好搭在腰上——那把细而柔软的腰上。
昨夜,正是这张床,迟寄如何努力地满足他,如何流汗,如何发烫,种种画面在游判的心上紧缚,在他的胸腔乱窜,也给了他温柔的借口。
放下被角,他勾住迟寄露在外面的手,比他想象中还要更轻地揉搓着,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迟寄终于被这点动静闹醒了。
他嗫喏着,蹭了蹭枕头,半睁眼时看到了游判,却没经受住再次降临的困意,欲将双眼重新合上。
游判失笑,箍住双臂把人提起,软绵绵地摇头晃脑一会儿,迟寄总算慢慢清醒了。
“恩......?”
“恩什么恩?起床了。”但凡迟寄神志明朗,游判就不会表现出多余的温柔,旋即松开他的手臂,换上冰冷的表情抱臂站在床边。
迟寄慢吞吞下床,慢吞吞洗漱完就开始慢吞吞地换衣服。每当这种时候,游判就忍不住用目光追随,迟寄做事总是缓慢的,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呆,也无疑是一种特殊的可爱。
“中午的时候家里会来一些客人。”
迟寄闻言,套衣服的动作一顿。
“没事儿,反正在家里,可以穿得随便一点。”
迟寄安心,继续套头。
“是家里几个亲戚。”
头刚窜出来,迟寄瞪大眼睛。
游判忍着笑:“你连我父母都见过了,还怕几个亲戚吗?”
迟寄把衣服整理好:“第一次这样。”
游判隐了笑意,深深盯他片刻。慎泽那方因为石语的缘故,肯定不会带他跟家中亲戚来往,那在此之前呢?有没有男人真心地把他带给家人见过?
每每提及迟寄的前任,对方总是不正面回答数量,那么在游判心中自然会默认一个庞大的数字,他熟练展现魅力的习惯也可以证明这点。
他们目前的关系称得上病态,既亲密又暗含试探,既坦诚又处处遮掩,始终在推拉,较着一股狠劲。
对于迟寄的话,游判总是半信半疑,对方就算不是杀人犯,那也是个贩卖美貌的爱情骗子,游判坚信这点,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爱失去理智的人。
思索间,迟寄已经换好衣服,那句“第一次”的特殊含义,也就没人再过问。
早饭过后,亲戚陆陆续续抵达别墅,跟杜茫关系最亲的是她的姐姐杜芝,进门和两个晚辈打过招呼后,就挤眉弄眼地挽着妹妹的手说话去了。很明显,杜茫已经早早和她姐告知了迟寄的身份。
“第一次带回家哎,不一样吧?喜欢得很吧?!”小茶厅内,杜芝脸上跳动着雀跃。
杜茫故作深沉,提杯抿了口茶。
“哎呀别装了。”杜芝柔掌一拍她胳膊,“快说说呀。”
杜茫噗嗤一声笑出来,春风满面道:“我瞧了一天,看着是蛮喜欢的。”
便把昨天游判怎么维护迟寄,怎么爱护人家的事儿一骨碌倒出来。
杜芝捂着嘴,小声惊叹:“这是认真了呀!”
杜茫也觉感慨,长叹一声。
杜芝怪她:“这么大件喜事,叹什么气啊?”
杜茫道:“我一方面开心吧,一方面又有点怕,那臭小子听话的时候也不让人操心,就是他那点毛病......万一伤着人孩子怎么办?”
杜芝了然:“你是怕他失控的时候?”
“唉。”杜茫点头,“他从小到大犯的那些事儿你也都知道,这么多年了,医生看过无数个,看来看去都说他没问题不需要治疗,只是性格出了错。可是他的性格怎么就会这样子呢?我和老游虽然算不上什么模范家长,但家庭氛围一直是和谐健康的吧?怎么就把臭小子养成这样了呢?”
杜芝这许多年了解妹妹的心酸,心疼地安慰她:“没事呀,没生病是好事呀,至少不用吃药治疗,性格嘛......总有改变的时候。”
“那这臭小子这么多年也没见着改啊......”杜茫痛心疾首,“前几个月,这小子差点把一个抢劫犯揍死,吓得我好几天没睡好觉。”
杜芝拍拍她的背,不经意扫视间,陡然一愣。
客厅,游判和迟寄挨在一起坐着,迟寄面前放着果盘,手里拿了把水果刀,正在试着给一个苹果削皮,表情又紧张又专注。
游判朝他伸去手,大抵是想接过来自己削,迟寄却避开,张嘴说了什么,游判便没再强求,一直在旁看着他削果子,看着看着,眼中就沉满了温柔和笑意。
“我天......”杜芝极度震惊,手上不自觉加重,捏得杜茫吃痛惊叫。
“怎么啦?”
“你快看——”杜芝扯妹妹的手臂。
杜茫看过去,眼睛猛地瞪大,一腔情绪都留在脸上。
“你不是说不知道怎么改变游判的性格吗?”杜芝笑着示意,“看看,帮你的人来啦~”
杜茫整个人木在当场,良久才想起说话:“姐,快,捏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样一来,杜茫对迟寄更热情,再加上几乎和她完美复刻性格的姐姐,迟寄这顿饭吃得简直是花团簇拥。
“这么瘦,要多吃点呀。”
“脖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吗?可怜见的,来,这个补血。”
“看看这脸蛋,长得多漂亮。”
“听说你是南方的?在这边过年还习惯吧?其实我和你杜茫阿姨也是南方人呀,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喏。”
“明年你还过来吗?你喜欢什么呀姨妈明年给你带?”
“......”
游判看出来他不太能应付这种热情的场面,吃完午饭就把他单独带到花房去了。这是杜茫一直引以为傲的花房,玻璃打造,色彩和品种的搭配堪称艺术,当然,寻常都是交给园丁打理,杜女士主要负责观赏。
“不冷吧?”花房虽然有恒温设备,但总归不比暖气温度足,迟寄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衣。
“不冷。”迟寄缓步在花房里走,观赏珍贵精美的鲜花,却在不久之后停到玻璃墙边,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出神。
游判心中了然,跟过去,劝道:“外面太冷了。”
迟寄偏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祈求从眼中流露,只消一点点,就撞得游判六神无主。
大雪在玻璃外舞动,两人在玻璃内对视,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游判伪装的冷酷就四分五裂。
“好吧,穿多点再出门。”
迟寄绽开笑容,踮脚吻了他一下。游判还有话想继续说,迟寄却已经兴奋地跑开,只让他浅浅捞到一片衣角,残留着清新的沐浴香味,像只行踪不定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