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喃发现这几天总是能看见季宦宇,要么在中午食堂排队,要么在下午放学,偶尔下课还能看见他的影子一晃而过。
季宦宇似乎很想和自己亲近,放学路上可以有好多种偶遇方法,再找话题聊上一路。
闻喃还能和他聊上几句,但一旁的简程枭就不行了。他和季宦宇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发起的话题他也没兴趣答,三个人走在一起场面显得异常尴尬。
而且,他还发现,这几天简程枭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他不会明说自己心情不好,但可以通过言行举止发现。
闻喃只觉得这两个人都很奇怪,一个比一个奇怪。
周四晚上,两人照例出校门。今天惊奇的没偶遇季宦宇,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公交站。
“偶遇季宦宇”这么多天下来,头一回没看见他,让闻喃差点衍生出了一种自己明星的错觉。
两人很快坐上公交,可奇怪的是还没坐到站简程枭就把他拉下来了。
一出来,外头却是满天橙红色的晚霞,晚风微凉。正是黄昏时刻。
傍晚,街道上,下班回家的工作党和放了学的学生党如潮水般涌动,闻喃和简程枭下了车在人流中逆行。
“来这干嘛?”闻喃被他拉着手往前走,还在不解。
“不太开心,”他只能看见简程枭的后脑勺,看不清他的脸,那人声线不变,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出来走走。”
他们下了站就走,这里是商业街附近,他们一直走到一座大厦前。
鸿楼大厦。
这里是榕城最高的建筑,外贸公司,房产公司,会记事务所甚至时一些小型的娱乐公司都在里面,几乎全部都是写字楼。
“你在大厦附近散心?”闻喃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他看着两人现在的位置,大门口,很不好奇地问道:“你要去哪?”
简程枭沉默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上方,他指了指:“去那。”
闻喃跟着抬头看去。
……
大厦只开放到88楼,顶楼的大门上了锁,闲杂人等禁止进入。闻喃不知道简程枭从哪里弄来的钥匙,轻而易举地带着他登顶。
楼顶天台宽敞,一推开门, 喧嚣的风扑面而来, 鼻息间满是灰尘和阳光的味道。
最高层很安静。
站在大厦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直到站在这儿,闻喃都还不能晃过神来。这一切太虚幻了,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现在站在最高层,只要睁开眼,就是整片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榕城。
这可比去无人铁路寻找火车还刺激。
“你和工作人员是亲戚吧?”不过他还是分的清什么是主要的,大厦工作人员看见简程枭都没说什么,甚至他还有通往楼顶的钥匙。
简程枭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钥匙塞进书包隔层,波澜不惊道:“从25楼到40楼是一家中型房地产公司,我爸是投资人。”
哦,原来是太子爷大驾光临,那没什么事了。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闻喃打量着四周,有些惊疑不定地盯着前头那人的背影。
有平坦的路不走跑来这吹大风?还是在走走散心的同时炫耀下这98楼可以吹大风的大厦?
简程枭的目光扫视着远方,声音清朗随性:“攻略里说榕城的夕阳很美,尤其是站在高出看。”
哦,都忘了他手里还有一份游玩攻略。
闻喃四处看着,这上面风很大,刺骨的风扑面而来,搅着尘土和细沙,吹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顶楼很空,除了角落一座平顶高台之外,就剩下裸露在外的白色管道和围栏。
天边火红的夕阳,大片橘红色的鱼鳞云,快要坠落地平线下
云层缓慢的移动着,变得温柔起来,微弱的光笼罩着这个世界,头顶是清透浅淡的天幕。
简程枭单手一撑,跃上了那座高台,大量的风灌入他的衣领,他缓缓站起,身影立在那儿眺望着落日。闻喃在底下仰头看他,少年的里头穿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是要迎风飞翔的千纸鹤。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落日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映射而下,是光最后的留白。
简程枭低头看闻喃一眼, 接着朝他伸出手:“要不要上来?”
“……”
站在高台上,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下面是车水马龙,城市仿佛近在脚下,闻喃低头看向地面时,大脑有片刻眩晕。
他有点轻微恐高。
简程枭已经在高台边缘坐下,他目光远眺,似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沉思,似乎在看着远处,又像在发呆。
闻喃闭了闭眼,不在看下面。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旁坐下,试探地说道:“这上面风好大,我们离远点坐吧。”
“害怕?”简程枭睁开眼,如梦初醒的样子,眼中神采重新聚集,他看了闻喃几秒。
“怎么可能。”闻喃别过头,虚心的望着远处的高楼建筑,故作坚强道。他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的双腿荡在空中,白球鞋晃眼,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
“你好像恐高。”
“我恐你妈……”闻喃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说了句脏话。
简程枭看着他,想到什么,弯了下嘴角,尾音轻轻上扬。
“那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闻喃心底轻颤,紧紧地抓着防护栏。
“等看完夕阳, 我们就下去,行不行?”他呼气又吸气,忍住不看地面,可心里又总能幻想出那个画面。
幸好只是轻微的,要是严重点他可能已经牙齿打颤晕过去了。
两个人坐在高台上,身边什么都没有,风声很大,闻喃眼里藏了惊惶跳跃的光。
简程枭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情,微偏了下头,似是好奇地看着他:“真的很害怕?”
闻喃白了他一眼,心想你是看不出来么。
他看见简程枭动了动唇,说:“躺下来看看。”
闻喃双手交叠举高,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往后重重一躺。
他把手垫在脑后,望着头顶的天空,这个角度即使想去看下面也看不来,心底的恐惧减少了许多。
简程枭则是继续坐着,双手放在空中,很认真的说:“从这个角度看余晖也很美。 ”
夕阳一点湮灭在天边,闻喃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简程枭看着天边和他说话,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少年清瘦的耳骨和几撮碎发,唇线甭直,眸色在光下显得很淡,仿佛贴了一层透薄的冰上玻璃。
“现在的傍晚有多美。”他听见简程枭漫无目的说道。
夕阳也酒在了两人的发间,金光闪闪。发丝被长风吹起,斜阳洒落人间,一层光圈镀在身上。此刻沐浴在余晖中,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温柔带着湿意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此时正是整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刻,倦鸟归巢,落日隐没山林。
浓烈的光变得稀薄柔亮,云层是介于橙黄和浅紫之间的颜色,层层叠地晕染开,不远处小户人家炊烟升起,饭菜香味铺满大街小巷。柴米油盐酱醋茶,人间烟花也有趣。
要的这人间烟火气,在这瞬间展示得淋离尽致。
最后的橙阳逐渐淹没,日落将要没入天边的最后刻, 闻喃从地上坐起。
他看着天边,若有若无地说:“简程枭,我其实恐高症挺严重的。”
简程枭握住他的手,淡淡地回复:“嗯。”
闻喃看向脚底,他在高空处,现在是晚高峰,地面上车水马龙。
他呼出一口气,坦然道:“但是我从没看到过这么美的风景,我讨厌恐高。”
简程枭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点。
夜幕降临前,天空像是一眨眼间被涂抹成了墨蓝,隐约可见远处的几颗星子闪烁着,飞机尾迹划过云层,只一下便是一层豁亮的口。
他盘腿坐在那儿,双手搭在水泥地上,好看的面容有些皱巴巴的,难得孩子气道:“都坐了这么久,散心也散的差不多了,走吧,我有点饿了。”
他看向简程枭,继续说:“今晚不学习了,我们去吃饭。”
再度跨越半个城市,从市中心到学校旁边,走进小巷中,两人挑了一家没去过的面馆,在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点了份牛肉,各自拿起筷子在桌前吃面。
同样是从日落到夜晚,同样是那么久的路程,同样是饿了去面馆吃面。
一次是无人地铁,一次是大厦。
新鲜出炉的面热气腾腾,本来在大厦呆的太久又没吃晚饭,又坐了趟车,闻喃已是饥肠辘辘。吃到最后,彼此碗里都只剩了点汤渣。
吃完后时间比想象的要早,回家的时候经过奶茶店,闻喃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去买了两杯冰奶茶。
花里胡哨的名字一长串,简程枭观察了一下没能记住。闻喃把一杯散发着水雾的冰饮递了过来,还不忘问:“冰的喝的了吗?”
“小心肚子疼。”他嘴上这么说着,可手却已经接过奶茶,杯壁露着许多水珠,他用纸吸管戳破纸盖,不轻不重地喝了口。
耳边闻喃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不可能,何祁润之前喝了两杯冰饮外加一瓶旺仔都没事,现在依旧健步如飞……”
简程枭咽下嘴里混合着茉莉奶芙的饮品,喉咙微动,轻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嗯。”
刚好走到公交站,闻喃发现简程枭已经把那杯奶茶都喝完了。
空杯子被扔进了垃圾桶,他看看自己手里还有一半的饮料,稍微有些惊讶:“喝这么快?”
简程枭扔完垃圾回来,回头正好对上闻喃的视线,手上还有水渍,他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擦拭着:“太甜了,喝的比较快。”
“哦。”闻喃点点头,然后看向手里的奶茶,好像确实有点甜了……
他加的几分糖来着。
夜晚的风很凉快,他们站在公交站等末班车,除了吸吸管的声音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简程枭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刚打开没两秒,就听见闻喃“咦”了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也要跟着等公交?今晚又不去你家……”
简程枭抬眼看他。
两人对视着,然后闻喃就看见屏幕被摁灭,简程枭把手机收起来,还是那淡淡的语气,他若无其事地说:“今天不学习,明天变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