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率人冲进了皇宫, 她手里有皇帝的兵符,打的是护驾驰援的名号,一路上畅通无阻。
后宫, 皇帝的寝殿, 殿门紧闭, 门口数十个太监一致冲外, 他们细胳膊细腿的抵抗在镇远将军的精兵面前显得尤为可笑。
“陛下, ”镇远将军朗声道:“该来上朝了。”
他轻笑,提着剑上前一步,那些太监就后退一步, 几个眼神的交锋之后,那些人的脊背就靠上了冷硬的墙壁。
退无可退。
“陛下, 来吧, 天命已定,您这又是何苦呢?”
镇远将军收了剑,竟当真在殿外拱手长揖, 只不过客套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手下的那些悍将倒是一个都没收势,仍真刀实枪金刚怒目地戒备着。
寝殿门突然打开,皇帝提着长剑走来,他披散着头发, 穿着盛装龙袍, 眼底是骇人的红。
那些太监在他身前围成了个半圆, 随着他的走动变换着位置。
“大将军,你我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以为我这个位子,是那么好拿的吗?”
隔着一堵人墙, 皇帝昂首和将军对视。
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镇远将军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乱中有序。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冲了进来,在镇远将军的包围圈外,又套上了一层包围。
长公主着一身红站在人群正中,手里擎着一方兵符。
“福柔!”皇帝听见动静,越过人墙看见了自己胞妹的身影,惊喜转眼见落下,他突然意识到长公主同样来者不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是那只蝉,端的看长公主和镇远将军两方谁是黄雀罢了。
“殿下,”镇远将军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殿下怎么有空蹚这趟混水?”
“浑水?”长公主冷笑,“大将军怕是搞错了,我是来救驾的。”
长公主话音落下,她的人举起兵戈冲上去,京城禁卫军不比镇远将军的亲兵,是在战场上拼杀来的,他们没打过仗,但也不是孬种。
自打我朝建/国以来,这只禁卫军就被当成是危机时皇城最后的依仗,他们虽没上过战场,却仍是数一数二的精兵,眼下危机就在眼前,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拼红了眼。
“公主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镇远将军被长公主的果决震撼,转眼间也投入战场。
深宫之中,两方混战成一团,长公主手下的禁卫军竟然没落下风。
皇帝被眼前的变乱震惊,他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原本以为必死的局面眼下突然现了转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时树敌太多,想要他命的两方势力竟然自己先打了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
他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仿佛随时可能会从嗓子眼里跳来,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趁着禁卫军和镇远军打得难舍难分,他打算偷偷从旁边溜走。
“暴君休走!”深陷混战当中的镇远将军怒喝一声。
斜刺里伸一把剑,窄刃薄身的剑锋上闪着凛冽冷光,精准地拦在他面前。
拿剑的人手很稳,剑锋划破了他脖颈上细嫩的皮肤,鲜血转眼间流下来,却留着余地没让他命丧当场。
是长公主。
“你......还会武?”皇帝震惊。
他跟福柔长公主一起长大,从来没听说长公主一介女流竟然真的会武!
“是啊,我会武,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会的可不止女工刺绣!”
她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哪怕小孩子心性在书斋里坐不住的时候,也能赶在被先生发现前快速做完该检查的功课。不管多佶屈聱牙的文章,长公主看一遍就记得住。
诗书、礼乐、骑射,她样样都比哥哥强,但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先生提起来就直摇头。
长公主小的时候当真以为她身为皇族,就是要样样做到最好,好给她的百姓撑起一片天。
后来有一天,猝不及防地,长公主明白了,天下不是她的,江山社稷都和她没关系,就因为她是女儿身,所以连肖想这些的权力都没有。
这天下理所应当交由她的皇兄享用,她只需要找个顺心如意的驸马,一辈子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即可。
长公主不甘心,可她却没想过反,她以为她的皇兄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好歹能坐稳祖辈打下的江山。
结果,他就是这么坐江山的?
“江南塞北水旱频仍,横征暴敛压得百姓民不聊生,朝野上下沆瀣一气,连押送西北的军粮都被人层层盘剥,你让这些人饿着肚子替你打仗,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就不怕他们反过来一口咬死你吗?”
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镇远将军猛地抬头,她竟然知道他们的处境!
“你当然不怕,”长公主冷笑,“你恐怕都不知道吧?毕竟有谁稍不顺你的心意,第二天人头就被挂在了城墙上,京城里歌舞升平,你只管享乐就好。”
“鞑子虎视眈眈,两边百年恩怨血海深仇,你竟然还想着怀柔议和?”
“父皇把这江山传给你,当真是瞎了眼!”
长公主越说越激动,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她咧开一个惊心动魄的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这江山被你祸害得满目疮痍,不如换个人坐吧?”
“废物!”
“福柔!”皇帝还想说什么,颈间猛地一凉,血喷射来,血脉连同喉管一起被暴虐地割断,他慌忙地捂住伤,血却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呵呵呵......”他喉咙发着怪声,靠着墙壁一点一点往下滑。
长公主握着滴血的长剑,冷眼看着皇帝走上陌路。
“再说一遍,我不叫福柔,我叫致夏。”
长公主收回染血的长剑,面向着众人朗声宣布:“叛贼□□,混战中流矢重伤陛下,陛下重伤不治。”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到现在,场上再也没人看不长公主的意思,那些被她带着冲进宫里的人此时别无选择,只能跟着长公主杀到底。
只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就没人知道自己也是谋反叛乱的一员。
禁卫军中有人大吼一声,挥起长刀冲了上去。
这是一场豪赌。
镇远将军的大部队就屯兵在京城外三十里的地方,京中大乱他们一定会收到消息,长公主只能在镇远将军的援军赶来之前控制住局面,不然她手里的这些禁军根本不可能抵挡镇远军大部。
混战。
“报!”
镇远军和禁卫军的传令兵一前一后冲进来,宫门早已失守,两边的主心骨都在深宫,事态紧急,他们只能一咬牙掺和进战局。
“西北蛮族似是听说我朝边防空虚,他们集结了大批兵马,已经攻破了边北六郡,眼看着就要大举南下!”
此消息一,全场静寂,谁都知道京城北边无险可守,破了边军和边北六郡两道防线,接下来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蛮族骑兵全速南下,不日就可能一口气兵临城下。
长公主当即看向镇远将军,他必不会大剌剌地从边防军中抽调大股人马,来之前必然做好了遮掩。
西北蛮族选在这个时候发难,那只能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让他们踩着京城权力倾轧,边防兵力空虚的空当,对我朝下了死手!
京师,危矣!
长公主权衡了片刻,唾手可得的权力和天下苍生的性命一起放在天平上,她第一时间就决定了倒向哪边。
“大将军!”长公主喊道。
“西北战事突起,举国上下皆仰赖大将军,望大将军念及黎民百姓无辜,发兵迎敌!”
“哦?”镇远将军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今日必要同殿下不死不休?”
长公主沉默,她死死地盯着镇远将军的眼眸,时机去不复返,等他的援兵杀入京城,长公主一定比那些百姓先一步命丧黄泉。
但是,战事同样拖不得,尤其在这个当口,除了镇远将军这个和鞑子打了十年交道的神将,她当真找不谁能替我朝逆风翻盘。
“大将军,社稷为重,其余人和江山社稷相比,都微不足道。”长公主笑了一声,把长剑咣当一声扔在地上,表明了她的态度。
没想到她筹谋了这么久,付了这么多代价,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眼下这天下可以没有她长公主,却不能少了这个镇远大将军。
长公主闭上了眼睛,她认输。
“你......”
“殿下非要争这位子,为的是什么呢?”镇远将军问。
他真的看不懂长公主了,原以为她和狗皇帝、李相等人不过是一丘之貉,不过是个玩弄权术贪心不足的祸害,但......
这个王朝的病骨陈疴,那些远在天边的绝望挣扎,她好像都放在心上。
斗到这时候,早已经不是她说认输就可以好端端下退场的赌局,赌输了的人,连带着她身后的整个阵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上断头台。
她竟然不在意吗?
镇远将军终于悟了,长公主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习惯于把一切都放在天平两边权衡,她认为把皇帝拉下马能救这江山,她就不惜在京城里制造□□,不惜弄人命官司,不惜......亲手断送那个喜欢她的女孩的生机。
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冷眼掂量,别人的命就更不会得到任何特殊对待,她就是个眼里只有利益量化的疯子。
现在,她掂量全国百姓的命比她自己和她手下的人更金贵,她就毫不犹豫舍了自己,就像她舍弃那些为她做喉舌的学生,舍弃那个为她刺探情报的戏子一样。
是他从前看低了长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一下必要的剧情,下一章虐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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