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宛求助看向郁云嘉,却发现女人撇开了视线,没有要介入的意思。
无声吞咽一下,她只好将屏幕正对自己。
视线一寸寸挪向通话界面中央。
季檀月穿了件深灰色呢子大衣,内衬黑色高领,长发随意披散,多出些慵懒感。
看见朝宛,她唇角微扬,“现在才起吗?”
女人身边没有旁人,周围也很安静,似乎是在专门的休息室里。
“嗯。”朝宛目光闪烁,避开画面里女人略带哂意的神情,小心回答:“……我有好好吃过饭了。”
季檀月颔首,“好,先叫郁秘书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和她说,我今天会晚一些回去。”
朝宛乖乖点头,没有多问。
说起来,季檀月本来就该很忙的,始终和她纠缠在一起也有点奇怪。
挂断通话,郁云嘉带朝宛在别墅里大致转了转。
从日常的餐厅、大堂、到绕过长廊的露台花园、室内泳池,走完所有房间,竟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朝小姐,您可以自由使用这里的一切设施。另外,如果需要采购,可以给我打电话,大概半小时就可以送到。”
郁云嘉立在窗边,语气平淡地陈述着,想要再给朝宛讲讲别墅外的环境。
可不知看见了什么,她倏然蹙眉,止住话音。
楼下停了辆分外显眼的车,窗玻璃摇下,露出张漫不经心的侧脸。
傅奚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啾,视线扫过周围大同小异的奢华建筑,开始低头戳手机屏幕。
朝宛手机倏然跳出几条消息。
[朝朝,不是说刚签约事情很少吗?我带你去玩啊]
[你朋友家……啊,就是季檀月家,在哪里来着?]
“朝小姐,她怎么找到这里的。”郁云嘉突然开口,声音冷了几分。
朝宛手忙脚乱将手机息屏,怕被女人看见,“嗯,她、她是我朋友,之前来过这里……”
郁云嘉没有在意她查收消息的举动,又瞥一眼楼下,眉心稍蹙。
“这里参观完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她回身。
朝宛还想再辩解几句。
这次,手机又嗡嗡震了几下,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声鸣笛。
[朝朝,我看到你了]
[你身边是谁?]
郁云嘉眯眼,平素古井无波的神情现出几分波澜。
“朝小姐。”她示意朝宛把手机交过来。
朝宛微睁大眼睛,有种掩耳盗铃的慌张感。
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垂头,慢吞吞地递出手机。
郁云嘉逐条扫过历史消息,敲了几个字发出去。
之后删除记录,不想让朝宛看见。
“失礼了。”她归还手机,向朝宛匆匆点头,“所有区域已经大致参观完了,请自便。”
窗外又几声鸣笛。
朝宛内心惴惴,跟着郁云嘉到一楼玄关处,欲言又止。
如果她向季檀月说出这件事的话,就没办法解释了。
“郁……”眼看黑西装裙身影将要离开,朝宛小声叫住她。
郁云嘉步子慢了几分,提着公文包,嗓音淡淡:“朝小姐,今天最好不要乱走,尤其是和一些狐朋狗友。”
房门不留情面地关合。
朝宛呆呆站了一会儿,心跳空悬。
她再度回到刚才的露台,撩开窗帘,想看看傅奚还在不在。
却恰好看见好友拉开后排车门,狗腿地笑,邀请西服裙女人上车的画面。
“?”朝宛困惑眨眼。
傅奚和郁小姐认识吗?
没一会儿,傅奚坐上驾驶位,摇上车窗,驱车离开。
几分钟后,还算有良心地给朝宛发了条信息:[宝,今天不能带你出去玩了,怕你出绯闻]
朝宛:“……”
她委屈地咬了咬唇。
这算什么,见色忘友。
本以为可以出去透透风,结果,幻想悉数破灭,房子里又只剩她一个人。
朝宛无事可做,在露台站了一会儿,才失落地走回房间。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会不会除了日常通告外,她都会被一直关在这间冰冷的别墅里?
就像供人欣赏的精致花瓶,由金主拿出去博得艳羡后,再暗中宣誓占有欲,重新锁回箱子里。
然后,等到玩腻了,就毫不留情地扔掉。
他们都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朝宛蜷起脚尖,心中冷得说不出话。
季檀月也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卧室里的监控依旧在无声工作,朝宛无意瞥见,心中砰砰直跳。
她揉了揉脸,慌乱又笨拙地掩饰,不敢让季檀月发现自己在想什么。
嗡一声,有新消息,盖过了刚才傅奚带来的插曲。
[y:揉眼睛,是还困吗?去好好午睡一下。]
心口骤然紧了一下。
朝宛指尖哆嗦,小心翼翼回复:[迷眼睛了]
不是去忙工作了吗?为什么还总是透过监控看她。
[不困的话,可以去看看剧本,我记得叫秘书拿给你了。]
是指那部《西川月》的剧本。刚才吃饭时,郁秘书的确交给她了,但没多说什么。
朝宛回复了季檀月一个“好”字。
去楼下找到剧本后,她轻抿着唇,小心翻了几页。
可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半小时后,朝宛把厚重剧本翻到最后,内心荡起涟漪,眼前波云诡谲的画面仍未散去。
典型的大女主剧本,是狼女将军李西川和她拼死相护的小皇女的故事。
少年情感真挚纯洁,可落入杀人不流血的朝堂之中,美满总会化为遗憾。
小皇女救下了被排挤、不通人语的李西川,在茫茫大漠,与她度过十数个夜晚。
后来,皇女被扶持上位,成为傀儡,李西川也吐着模糊难懂的中原语,混入军营,拥护着曾经幼小却纯善的新君。
可结局却不甚美好。
同为女子,在那个九国纷争的乱世,本就如牵线木偶般任凭摆布,更遑论李西川与皇女之间的脆弱联系。
剧本最后是开放性结局,小皇女生死未卜,而李西川斩杀朝中篡权的长公主含云,独自一人踏往荒漠。
是回家,也是为了再去追寻她与皇女初识的过往点滴。
朝宛被剧情触动,忽然很想去看看原著。
她拿起手机,翻了翻,才发觉季檀月的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二十分钟前。
似乎是看剧本太入神了,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y:认真看,回来之后考你。]
朝宛发了个敷衍的鸟鸟点头表情包。
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刚才读剧本太过共情,她对其中那个阴狠女疯子含云本就提不起半点好感,全程又套的是季檀月的脸,现在再看女人的消息,总觉得有点不对。
剧情中,含云可是硬生生毒哑了她的亲妹妹皇女,又害得李西川中计被叛军重伤,最后虽然没有篡权成功,却使两人阴阳永隔。
接这样的角色,真的不会被骂吗?
朝宛咬了咬唇,忽然有些担心季檀月。
忽然,鸟鸟点头的表情包下方,跳出一条来自季檀月的新消息。
[如果表现不好的话,晚上要来我房间做检讨。]
检讨?
朝宛脸颊倏然染上热意,心中慌乱。
或许该担心的不应该是季檀月,而是她自己。
季檀月果然和含云长公主一样,都是坏胚。
-
晚餐有人准时送进别墅,菜式样样精致。朝宛独自坐在桌前,没什么心思地动了几筷子。
大部分时间,她还在仔细研究旁边的剧本,认真默背。
季檀月今天的通告排得很满,临近十一点玄关处还没有动静,朝宛只好乖乖听话,温习着一会儿可能会被考察的部分。
或许会是小侍卫的片段,所以,她几乎把小侍卫和含云的所有对手戏都记了下来。
越背,也越沉浸。
仿佛看见了那个因在泥潭里窥见一点微弱光芒,就甘心飞蛾扑火,为含云做尽一切腌臜事的小侍卫。
太微不足道的悲剧人物了,甚至在大部分剧情中都没有出现过名字。
可朝宛却很喜欢。
她想象着剧本里小侍卫最浓墨重彩的那个片段——
篡权短短数日的含云狂妄倨傲,直封她座下看院子的走狗侍卫为护国大将军,与李西川叫板。
受封那日,小侍卫跪倒在殿下,纷至沓来的恭维与祝贺都不能入她耳。
她只是目含仰慕地望着殿上温润笑着的新君,像往常那样将头埋得低低的。
“臣,谢主隆恩。”
她为含云做事近五年,还是头一次以“臣”自称,这让她内心绽开隐秘战栗的欣喜。
她成了含云的臣,不再是犬。
她可以为长公主做更多的事了,长公主也会更加倚靠她的吧?
如果能像初识那样,只对她一个人笑,还不避讳地轻摸她乱草窝一样的头,那就更好了。
当夜,她被派去抵挡京外李西川率领的叛军。
“你陪了我那么久,所以,就算是死,也会护好我的江山的。”含云抬起小侍卫的下巴,笑,“对吗?”
小侍卫愣愣点头,毫不掩饰眼底的仰慕。
“臣领旨。”她深深叩首。
这是必败的一场局,是含云苟延残喘的权宜之计。
麾下提前听闻消息,如散沙般退败投敌,而小侍卫却株守京下,固执,却无济于事。
直至被挑下马。
坠落时,手里还紧紧握着枚红布条。
她把册封时,兵符上系的那条红带子绑在了手腕上。
每一次摸到,就能回想起含云从高位缓步走来,微笑扶她起身的画面。
可惜,再也看不见了。
朝宛蹲在沙发边角处,想象小侍卫坠马的画面,抹了抹眼睛,触到一点湿润。
“你叫什么名字?”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问话声。
情绪还没从刚才的剧情中抽离,朝宛眼角泛红,仓皇抬眼望去。
季檀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此时已经站在她面前,是居高临下的视角。
朝宛张了张唇。
刚才的问话,是剧本中的台词。
季檀月在和她对戏?
周身难以忽视的上位者压迫感逼得朝宛有些喘不过气来,又被突然拽进戏中,她本能落入下风。
大脑飞速运转,回想剧本里的台词。
倏然,脸被冰冷手掌紧紧捏住,强迫与面前人对视。
因为手劲太大,白皙脸颊印上几道深红痕迹,挤成一团。
季檀月低垂凤眸,秀眉舒展,唇角微微弯起,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容貌清隽柔和,却藏不住眼尾压抑极深的一抹阴霾。
朝宛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慌乱不已,早就忘了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在问你。”女人蹲下身,凤眸微弯,慢声细语。
摩挲着朝宛的脸,她笑容纤弱,眸中却现出几分暴戾。
“你叫什么?”
剧本里平板空洞的长公主含云,一瞬间跃进现实,栩栩如生。
作者有话要说:
季檀月(看着朝宛被捏得鼓起来的脸):想亲u3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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