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才会找到我们?”赵平云恍然大悟,但随后又有了新的疑问:“可是,那些村民又怎么会同意呢?”

  说完,赵平云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乔万千并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的意思,他看向林懿墨,说道:“林道长看上去好像已经知道了。”

  林懿墨挑眉,有些佩服对方的观察能力。

  “是……”他点头,分析道,“我想,应该是乔先生许诺了他们什么好处。比如说———只要请道士来看一看,每一户同意的人家都能分到数额不少的钱?”

  “十万。”乔万千微笑道,“只要他们把人送来做一场法事,每一户都能拿到十万块钱。”

  “一共有十二户人家送来了他们发疯的家人,也就是一百二十万。”

  “这笔钱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乔万千的眼里似有光芒闪烁,“但这或许就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了。”

  “所以,我愿意。”

  “乔先生,您是个善人。”林懿墨衷心道。

  “但,”他又道,“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您为什么会选中我?”林懿墨问道,“您难道就不怕我是个江湖骗子?”

  “好问题。”乔万千笑了。

  “因为———在十几年前,我也曾去过枫江观。”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推销员,到枫江镇跑业务。”

  “我那一天丢了一个大单子,又碰上了不少倒霉事情,把自己的钱包和身份证都弄丢了。”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上了您的父亲,那位老林道长。”

  “他见到我蹲在路边,就过来问我。知道了我的遭遇后,他请我吃了顿饭,又把自己身上的钱给了我,让我拿着那笔钱买了回程的车票。”

  “临走前,他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会在两年后遇到一个契机,只要抓住了那个机会,就能成功。”

  “果然,就在两年后,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娶了妻、生了一个女儿,成了很多人眼里的成功人士。”

  “就在去年年底,我想要再到枫江观拜访一下我的恩人,可是那时候枫江观的门是关着的。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去世了。”

  乔万千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后来,我从女儿的手机里看到了林道长你的视频。我知道,你就是我那位恩人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所以,这一次,我找到了你。我相信,林道长不会让我失望的。”

  乔万千用满含期待的眼神望着林懿墨,将自己的信任尽数交托到了他的手上。

  一股暖流从胸中流过,林懿墨感到了一些压力,但更多的则是坚定。

  “乔先生,您放心…………”林懿墨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替您做好这件事。”

  ——

  约莫一个小时后,豪华的轿车开进了板桥村。

  远远的,林懿墨就看见了村口围着的一群男人,想来,应该就是他这次要做法事的事主了。

  车停稳后,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到了前面,热情地握住林懿墨的手:“林道长是吧,没想到您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啊。”

  乔万千适时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板桥村的村长,乔丰年。”

  林懿墨礼貌地和众人问好,随后便直截了当道:“各位,可否让我见见事主?”

  老村长愣了一下,表情闪过一瞬的不善,但很快便被满脸的老年斑遮盖。

  “好好好……”他缓慢地转过身去,指着一个方向道,“道长这边请。”

  ……

  板桥村有一座乔氏祠堂,是栋砖木结构的老建筑,距今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这村子里的居民都是同宗,每年清明祭祖就在那座祠堂里举行。

  清明刚过,祠堂里的香火气还很足,老远就能够闻到。

  但,比那更加清晰的,是女人们的喊叫声。

  那些声音有老有小,大多都是些无意义的叫声,但偶尔也能分辨出些字句来。说的都是诸如「别杀我」「救命」「我不想死」这些话。

  越是往里走,香烛气息就越是浓重,伴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显得讽刺。

  林懿墨耳尖,听见走在最前面的老村长正在和和身边人耳语:“怎么没把她们的嘴堵住?”

  身边的中年男人回答道:“本来送到的时候都是堵住的,但乔万千他不让,就都拿掉了。”

  林懿墨的眼神闪烁,心中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向前走着。

  ……

  古朴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两个被擦得锃亮的门环撞击木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随着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叫喊与痛哭。独属于女人的声音冲入耳膜,刺得人耳朵生疼。

  老村长一拄拐杖,苦瓜似的脸上皱得更紧了些,立刻吩咐身旁人道:“去,把她们的嘴堵上,别扰了两位道长。”

  林懿墨却是立刻上前,抬手制止了那人的行动:“村长,不用这么麻烦。”

  他笑意盈盈,满脸温和:“等我画几张符,她们自然就不会再喊叫了。”

  “这……”村长似有疑虑,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好吧,那就劳烦林道长了。”

  林懿墨卸下他背了一路的大包,从里边拿出朱砂和纸笔来,就着祠堂厅前的供桌便写画了起来。

  他下笔飞快,笔走龙蛇之间,数十张符纸便被信手绘就。

  他搁下笔,将符纸一字排开。朱砂鲜红似血,张张都透着不可轻犯的神意。

  林懿墨看了一眼赵平云,后者立刻会意,拿起符纸,依次贴到了那些被困在祠堂一角的女人们额头上。

  符纸沾到皮肤的那一瞬,单薄的纸张立刻开始燃烧,很快就化作了片片飞灰。随后,女人们竟是真的停止了哭闹。

  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她们睁着自己迷茫的眼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赵平云很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在贴完最后一张符后,便一溜烟地跑回了林懿墨的身边。

  “很不对劲……”他捏住袖中的一张隔音符,用只能被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对林懿墨说道,“我从她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不像鬼怪,也不像生人。我……一时间还分辨不出来。”

  “师兄,我们真的要把法事继续做下去吗?我怕——”

  听到这话,林懿墨心中的盘算多了几分。他轻轻颔首,安慰赵平云道:“没事,我已经大致知道了其中情况了。不用担心,你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继续就行。”

  “好。”赵平云不作他想,低声应下,如林懿墨所说的一般状若无人地做起法事的准备来。

  一旁的村民们听不到两人的谈话,见女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深觉惊奇,便问林懿墨:“林道长,您是怎么做到的?”

  林懿墨维持着少年老成的形象,淡然道:“没什么,不过是我门的一道秘术,可使缠身恶鬼暂时离体罢了。”

  “啊,居然还有这样的术法!”那村民一惊,对林懿墨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

  林懿墨表面微笑,心底里却是在撇嘴。什么秘术啊,不过就是一道静心符罢了。

  不过,那也不仅仅是一张静心符———那些符纸的背面,都早已被他打上了印记。这术法是林暃告诉他的,林懿墨也是第一次用。

  施术者可暂时把控其人心神,以意念引导施行。林懿墨方才就是给那些女人们下达了一道控术,令她们保持安静,做出一副魂魄离体的失神模样来。

  这种类型的术法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傀术。但,它又比平常的傀术更加简便,更加隐蔽。

  林懿墨于符箓一道也算是有些天赋,但他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和傀术相结合的符箓。据林暃说,它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失传了。

  林懿墨先前觉得惋惜,不过仔细一想,倒也能想明白缘由。此等咒术,他自己用自然无事,可若是落在了某些心术不正者手中,恐怕会变成极大的麻烦,甚至出现在悄无声息之间控制大批傀儡为自己所用,危害人间的状况。

  但好在,这法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饶是林懿墨,也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才能维持住暂时的平静,如果换成旁人,恐怕远远没有这样的效果。

  林懿墨抬头仰望祠堂庭院中的四方天空,手指掐算吉时。他将时间告知乔万千与乔丰年,两人便吩咐众人开始准备设坛。

  现场变得乱哄哄的,女人们却依旧安静地挤在一起。

  趁着这个契机,林懿墨装作正在存想的模样,气定神闲地拎起自己的背包,走到女人们的身旁。

  一双双清澈的目光落在林懿墨的身上,林懿墨对她们莞尔一笑,轻声道:“别怕,你们很快就没事了。”

  说着,他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淡定地拉开背包拉链,一个黑色的猫猫头从里面探了出来。

  他额头上还顶着那张用来隐匿气息的符纸,那双墨绿色的猫眼在黄符的遮挡下艰难地左右转了一圈,又对着林懿墨无声地张了张嘴。随后,他轻盈地跳出了背包,消失在了角落的黑暗之中。

  ……

  半个小时后,吉时已到。

  “师兄……”赵平云指挥着众人在供桌上摆好了法事所需要的供器、供养等物,他双手捧着法器天蓬尺,毕恭毕敬地送到林懿墨的面前,道,“已经准备好了。”

  林懿墨披上法袍,接过法尺,镇定迈步入坛。

  他略略抬眼,与梁上一双闪亮猫眼对视。

  他扫视坛下众生,扬声道:“开坛——”

  作者有话说:

  注:法术是我瞎编的,没这种东西……

  手腕伤着了,打字有点艰难,呜呜呜呜呜……

  想要一点安慰哇哇哇哇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