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东州和南州觐见打头, 后面的西北两州就显得没有那么热闹。

  北州修士骑豹而来,过境之时从云层上面飘落了北方的雪,北州主狄如之带领的女武修们皆披穿战袍,头戴盔甲, 威风凛凛, 浩浩荡荡, 用的不是剑, 而是一人高的寒铁戟,据说狄如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狄永珠在下面望着威风凛凛的娘亲,眼睛都气红了,他知道他娘并不喜欢娇生惯养的自己, 但没想到连觐见都没把自个儿带上。

  “等我在仙选上大放异彩, 一定能让娘对我刮目相看!”狄永珠下定决心, 望着邬爱雪等人, 升起了合作的念头。

  而西州入境时更是全场嘘声,西州主西风志骑着飞天血马, 老好人般的洒下碎金,并不在意下面灵修的恶劣态度,反倒是身边的儿子西风烈满脸不屑,差点冲下来打上一架,幸好被人拉住了——

  他穿着兽皮背心, 袒/胸/露/乳的,露出健硕的胸腹肌, 下面一条赤红色的灯笼裤, 显得肩宽腿长。身上也叮当哐啷的, 脖子手腕脚腕都戴着赤金的圆环。

  也是个倔脾气, 没有洒金子, 而是挥舞下一片黄沙。

  “团团,团团,”从楼下传来女子急切的呼唤声,“娘来找你了!快出来!”

  舒玉琴怀里的小女孩看到是自己的娘亲,连忙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娘!”

  “还不快给哥哥姐姐们说谢谢,给他们添麻烦了。”团团娘揉了揉她的脸。

  她衣着不菲,满头珠翠,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家。

  不过也是,这种时候能来中州看仙选的,放到其他地方,都不是简单人物。身上没有法力,不是哪位灵修大能的家眷,就是来自人间的王公贵族。

  团团对一身黑衣的邬爱雪有些畏惧,对她低眉顺眼道:“多谢这位好心的前辈,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转头对着狄永珠和舒玉琴甜甜笑道:“谢谢你们!美人姐姐、大方哥哥!我走啦!”

  还别说,这小丫头生得杏眼桃腮,皮肤雪白,非常可爱。

  看着团团被娘亲牵着蹦蹦跳跳离开,两只小短腿努力跟上大人的步伐,邬爱雪唇角一勾,神思有些飘远。她肩膀的小银鼠动了动粉红鼻头,靠在主人身边,总觉得主人有点悲伤哩。

  “看完四州觐见,我们要去三重瀑了。”舒玉琴道。

  狄永珠:“你们住在三重瀑啊,那么远,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住一重瀑?相聚也是缘分。”

  “多谢美意,狄公子。”邬爱雪拒绝。

  一重瀑虽好,但大能众多,被人发现是尸修就完了。

  见他们执意拒绝,狄永珠也不勉强,互相加了传音珠,方便联系,希望能在仙选时互相帮衬一把。

  待她们离开,日头落下,公务繁忙的纪指挥使才气喘吁吁地赶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清洗,脸上和衣袍还染着敌人和同伴的血。

  看着眼前的人去楼空,他炽烈的眉眼闪过一丝强烈的失落。

  “为何又不等我……”

  ——

  三重瀑位于仙都最底层,一重瀑富含灵气的天泉瀑布流到这里几乎已经成了普通的水,六十四峰中负责工造的几峰修造引水工程,将水流合理分配,所以这里分布层层叠叠的青绿梯田。

  高低村落错落有致,炊烟袅袅,阡陌交通中点缀着绯色桃花,真真是恍惚世外桃源,偶有小童拿着一本三字经在青牛上摇头晃脑,差点栽倒在牛粪里,这可能是他小小脑瓜里最大烦恼了。

  灵草、灵果、灵树、灵花在此应有尽有,甚至还能养着数不尽的灵鱼,专门供给一重瀑和二重瀑使用。

  虽说是最底层,却一点不差,甚至比其他州的大城还整洁漂亮。

  如果非要说一句环境不好,是被一重瀑、二重瀑衬托的。

  舒玉琴感叹道:“怪不得人人都崇拜天恩师祖,他的修为登顶不说,就连治理仙域也手法卓绝,仙都最最平凡之地在他处已经是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净土。”

  到了鱼目巷子,往来间可以看到不少修士,估计都是囊中羞涩,来这里找便宜房子住的。有需求的地方就会有生意,鱼目巷的房子几乎都是四合院的设计,可以供几方修士租赁,邬爱雪拖着舒玉琴走走停停,货比三家,又砍了半天的价。

  “行了行了,服了你了,这么能砍价,”那老板嘴皮子说干了也没能说服邬爱雪,“你们两个人,四千灵石一月,这可是带小厨房的啊!”

  舒玉琴听到这价格眼皮一跳,在二重瀑两万灵石,现在四千灵石,她觉得砍价砍到这个地步可以点头了……

  “三千,”邬爱雪锲而不舍,指着舒玉琴道,“老板,我们都是诚心诚意租的苦命人,你看我这妹妹,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光吃干饭,你看她长这么高,吃得可多了,生活拮据啊。”

  舒玉琴:“……”

  “我不管,已经亏本了,姑娘,三千五,少一分都不行。”

  邬爱雪故作为难:“我就缺那五百灵石……”

  这时,久在暗处观察的两人走上来。

  “赵老板,这两位姑娘都是苦命人,那五百灵石,从我们押金里扣就是。”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灰色衣服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眼相似,大概是一对兄妹。

  邬爱雪狐疑地盯着他们:“你们两位是……?”

  “在下东州散修师明堂。”浓眉大眼的青年抱拳,“她是我的妹妹,师梦月。”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羞涩一笑,躲在哥哥身后,没有说话。

  赵老板累了,真的太累了,和这姑娘磨了半天嘴皮子,差点就投降三千灵石把房子租出去。

  他现在只想去喝水:“行,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们为什么帮我?”邬爱雪问。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看两位姑娘都是苦命人,一个脸上有伤,一个眼睛有伤,从前小梦生病时我也得到过他人的帮助,所以看到你们,自然能帮就帮一帮。”师明堂坦然道,“如果两位姑娘手头宽裕了,随时可以还给我。”

  邬爱雪不信世界上有人这么单纯善良,手中甚至握紧噬心:“……当真?”

  见她万分不信,师明堂无奈笑道:“姑娘也可以当成,仙选在即,广结善缘总是没错的。”

  “我们都很弱,帮不了你什么,灵石我会择日还上,告辞。”

  邬爱雪并不相信他的说法,拉着欲言又止的舒玉琴进屋,冷冷关上房门。

  碰了一鼻子灰,师明堂也没有难过,摸了摸小梦的头:“没事,我们还是帮到她们了,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特别那位白衣服的姑娘眼睛还不方便。”

  “嗯,哥哥!”师梦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师父说了,行善积德,助人为乐!”

  关上房门,房间里只有简单的两张床榻,中间一个床头柜,靠门边摆着一个衣柜,一张木桌和一对条凳,非常简陋,好在采光不错,夕光从窗棂间穿过射进来,在雪白床褥形成暖黄的格纹。

  舒玉琴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为邬爱雪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道:“阿雪,你是否太过警惕?我没有在那对兄妹身上感受到恶意,他们或许就是起个好心。”

  “你是说我疑神疑鬼?我有求他们帮忙么?说起来,若不是他们多管闲事,我们还可以少花五百灵石,我看那赵老板分明已经妥协。”邬爱雪接过茶水冷冷说。

  舒玉琴为她的斤斤计较感到头疼,五百灵石而已,这可是仙都,物价本来就高。

  “你当真有点太计较啦……有些时候,这样很累,或许你也可以放轻松一点,一直紧绷着,对你的心境修炼都有影响。”舒玉琴劝她。

  邬爱雪:“我只知道,身上没钱,很狼狈。”

  舒玉琴:“……”

  “我出去转转,若是有事,传音珠找我。”

  邬爱雪站起身,毫不留恋地出门。

  “阿雪——”

  舒玉琴话没说完,对方就已经断然离开。

  阿雪……生气了吗?

  她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心里也空落落的,不由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没说对。

  她想了很久很久,都没发现,就算少女没在自己的身边,脑子里也全是她的影子。

  半晌后,舒玉琴握了握拳头,也推门离开。

  出门前,从她的衣袖中飞出一片栀子花瓣。

  她回到了二重瀑,因为与某人有约。

  二重瀑的醉生梦死楼,整栋楼以梦妖的身躯为基底,时刻围绕着缥缈紫雾,如梦似幻,以东珠为灯,水晶为屏,寸金寸土,奢华得令人瞠目结舌,仅仅住上一日,就要花费十万灵石。久负盛名的重灵茶,用一重瀑泉水冲泡蓬莱圣茗,一杯万两,她当年用来净手。

  “呃,这位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侍者劝她。

  毕竟看她的穿着打扮,并非消费得起的修士。

  这时,另一侍者恭敬走到她们身边,侧耳说了几句,先前侍者脸色陡然大变,十分恭敬道:“原来是那位大人的贵客,姑娘,随我来,大人已等候多时。”

  “这里就是醉生梦死楼啊,太漂亮了吧!不愧是仙都,真是富贵迷人眼啊!”

  “可不是,听说原南州主曾在醉生梦死楼楼顶,醉饮绝世,剑舞仙都,弄得多少仙子们非他不嫁!当年他舞剑留下的痕迹,还在楼顶呢,千年梦妖的灵力都修复不了。”

  “说起当年何等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如今却回归天地,不入轮回咯……”

  “你说妙春仙姬当真放得下他么?”

  “放不下又怎么办,人都死了!他一死,南州一下子就给东州盖过风头,现在就看那东州主如何出彩咯!”

  舒玉琴垂眸从那些畅饮修士身边走过,她一身素白,与这里的滔天奢靡格格不入,不少人斜眼瞧她,见她身姿清丽,容貌姣美,肤白若瓷,双眼前却覆盖白纱,还以为是谁招来的艺伎,当真惹人怜爱。

  “怎么是个瞎子,可惜了。”

  “来来来,我们继续说,那个骑龙的东州主看起来牛逼哄哄,你们以为就没黑历史么?我老家是白云城的,我告诉你们,他以前有个凡□□,他还是入赘进去的呢!叫什么,叫……”

  推开门,身后嘈杂如潮水般远去。

  房中尊者正背手来回踱步,年长沉稳的脸上满是焦灼,看到门开,眼神犀利尖锐而来。

  关上门,舒玉琴免去了拟身咒术。

  原本就高挑的身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柔和美丽的脸部线条收紧变得棱角分明——

  这哪里是个美丽的女人,分明是个姿容绝世的男子。

  只一瞬间,天地都沦为他的陪衬。

  唯一不足,白纱覆盖住了他本来漂亮得惊心动魄的绿色眼瞳。

  榕伯确定是他,登时老泪纵横,声音沙哑:“小少爷!小少爷!你还活着!你竟还活着!”

  本以为天人永隔,没想到他却还在世间!

  他的小少爷!他的南州主!

  青玉书,还活着!

  榕伯立刻擦掉眼泪,恭敬地行完大礼:“属下青榕恭迎南州之主归位。”

  舒玉琴,不,应该把这个名字倒过来,青玉书缓缓扶起他。

  “那个,榕伯啊,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他覆盖着白纱的眼睛望着青木尊者。

  榕伯颤声道:“您说!小少爷您说!属下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现在胸腔中奔涌的是万丈豪情。

  是揪出藏匿在南州的叛徒么?

  是恢复失去的眼睛么?

  是重登昔日的尊位么?

  只要小少爷说,他青榕上刀山,下火海,绝不说一个怕字!

  青玉书沉吟道:“能不能先借我点灵石?”

  “属下遵……啊?”榕伯愣住。

  青玉书摸着下巴道:“还有一些女人喜欢的首饰礼物?我不大清楚,你看着买……哦对了,最重要的,圣木灵芝,速速从南州取来,我若送给她,她应该就不会生我气了。”

  榕伯:“……”

  榕伯:?????

  论我英明神武的主子回来之后变成一个纯纯恋爱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