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曲◎
真是暴君。
周苏郁奇道:“真是怪了, 其他人怎么没发现你之前的翩翩君子都是装出来的呢?要是婉乔师妹发现你是这副德行,估计要找你爹求赔偿精神损失费。”
周苏郁的嘴向来以损人为乐。楚鸣鹤挑了挑眉,“难道要我跪下求你不成?”
“还是别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挣扎一下, 手腕反被攥得更紧, 周苏郁皱起眉,“你楚小少爷膝下的黄金都够造一座城池了,我可还不起。”
“我真想把你的嘴订起来。”
楚鸣鹤冷笑,天真如他,又中了周苏郁的圈套。这么轻而易举被激怒,也没谁了。
可明明下定决心要对他温柔的, 都知道他恶劣的性格是因为童年缺乏关爱而形成的, 于情于理都应该多一分体恤,少一分烦躁。
可楚鸣鹤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周苏郁总让他产生调教的欲望。
“你来啊。”周苏郁歪着头,头发散下, 后颈露出来, “瘦死骆驼比马大, 我可是受过特种兵训练的,你一朵温室里的娇花, 能奈我何?”
就像现在。
楚鸣鹤看向对方, 目光被周苏郁后颈的血红纹路牢牢抓住。
自从周苏郁从昏迷中醒来, “蚩尤审判”留下的伤痕越来越明显, 像血红的藤蔓, 有种颓靡冷艳的美感。
随着身体机能的减弱, 旧伤会越来越难耐。
楚鸣鹤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触碰他脖颈, 同时感到一股战栗,竟然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传导出来的。
楚鸣鹤叹一口气,心想硬的不行来软的,“求你了。”
“你摸我脖子干什么?手放开。”
在下雨天那块肌肤变得格外敏感,后颈在腾烧,伤口在腾烧,就连心脏也随着楚鸣鹤手滑动而腾烧。
楚鸣鹤触电似地收回手,犹豫一下,再次不识好歹地伸出去,在耳鬓旁,将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周苏郁确实感受到一点温柔的样子。
“如果你一直不答应,我就在这里待到你答应为止。”
他从来没见过楚鸣鹤恳求的姿态,于是他不得不动摇了。
可就在这时候。
楚鸣鹤的手往前轻轻一摁,周苏郁被这股强硬却温柔的力气往前带。转眼间,额头就和楚鸣鹤相抵,他甚至能看清楚鸣鹤有几根眼睫毛。
呼吸这么近,暖融融地敷在脸上。
周苏郁脖子到耳根都红了,只听见楚鸣鹤说,“你怎么又低烧了。”
用很柔和的语气,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触碰他冷硬的外壳。
楚鸣鹤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啪”的一声,被周苏郁冷不丁打掉手。
周苏郁移开视线,“不怕被我传染吗。”
周苏郁力气不大,语气听起来也不像生气。楚鸣鹤后知后觉,被打的地方还是麻呼呼的。
他看向周苏郁,可对方却不再看他,只盯着露台上浮动的窗帘,粉色映在他清晰干净的瞳仁里。
大概有一个世纪这么长,楚鸣鹤听见周苏郁说,“你这些天离我太近了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了解我过去的经历就应该知道。最开始也是我先对你图谋不轨,你以前救过我,我这次救你们,两清了,以后我们就别交集了。”
楚鸣鹤本在想周苏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嘴角上沾了一粒面包屑,脑子里翻江倒海着呢,忽然被点醒。
“你什么时候救过我?”
周苏郁丢了一个白眼,“在你变成笨蛋之前。”
“………”
周苏郁说得一板一眼,撞上楚鸣鹤的目光时,大概是觉得他根本没听自己说话,于是语气带了点火,“你这个人,不好好听就算了,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于是在大脑宕机的情况下,楚鸣鹤鬼使神差扔出一句,“我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又怎么样?”周苏郁不理解他的脑回路,“那是形式婚姻,是我一意孤行,想着你是个可以投靠的好人家,能照顾我弟弟。可我现在反悔了,因为……”
听得出来在故作镇定,楚鸣鹤问:“因为?”
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但周苏郁没把这句根植于心的话说出来。
楚鸣鹤猜不透周苏郁的心思,“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随便碰你,我……也不知道你以为经历过那些事。”
他觉得自己真是发癫疯,被驴踢了,被疯狗咬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可当他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对触碰周苏郁的强烈愿望,是有所来源的。
“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将一半心脏移植到你身上之后,我总能感受到你的心理情绪,楚氏的人天生就有和灵兽精神接触的能力,所以有时候靠得太近,这种不自知的感觉会格外强烈。抱歉。”
周苏郁的骨头忽然酥软了,他没想到楚鸣鹤会纡尊降贵地解释这么多。
他瘪了一下嘴,语气有点别扭,“那你刚才感受到什么?”
“你很疼。”
“啥?”
“脖子后面。”楚鸣鹤补充,“我不是有意读取记的精神信息。”
“你说这个啊,下雨天的时候会有点,不过也没这么夸张。”
周苏郁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消了气,“当年在基地的时候,教头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忍受疼痛。我第一天不服从命令,还被他用竹条打了几十下手心,我都不觉得多难受,一下子就过去了。作为人体兵器的实验体,总归要与疼痛相伴的。”
楚鸣鹤瞟了眼窗外,落到周苏郁目光的轨迹上,雨丝打湿了窗帘,这么巧竟然下雨了。
“我去拿毛巾冷敷。”
见楚鸣鹤急忙起身,周苏郁制止他,突然想调戏他,于是说,“你亲一口就不痛了。”
“你认真的?”
楚鸣鹤凑过来,周苏郁反而退缩了。
调戏楚鸣鹤俨然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乐趣,看到那张完美脸蛋露出破绽,是成就感的最大来源。
是他自己的恶趣味使然,所以总将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弄得水火不容。
可现在。
周苏郁忽然发现楚鸣鹤这次好像要来真的,因为他看见楚鸣鹤的黑色眼仁里散发着一种狩猎的光芒。
而他被圈禁在里面,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张承泽咚咚敲了两下门,打断了微妙的气氛,声音有力地穿透进来。
“小少爷该下楼用餐了。”
对了,到时间吃午饭了。电子腕表显示超过十二点,他们家向来有人齐才用膳的家规,这时候家人都在下面等着了。
张承泽说,“叫周先生也一起下来吧。”
“我不去。”周苏郁说,“早餐还没消化掉,撑死了。”
一顿饭墨迹一个早晨,真有能耐。楚鸣鹤颇感无语,掀开周苏郁的被子,“这是我家,跟我下去。”
周苏郁不慌不忙,“你想当面和你爹闹掰?”
“我昨天跟他说了我们的关系,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他迟早要发现。”
楚鸣鹤好声好气哄着,“别闹,应付一下,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谁知周苏郁忽然变脸,大叫一声。
“哎呀,老公,我腰疼!”
“你这人!”
“…………”
“别碰那里,人家肌肤敏感,伤也还没好……”
“哎,哎,别打!你这个臭小子,操……”
正在上菜的佣人手一抖,汤汁洒到楚璟成的胸襟上,手帕和领结光荣牺牲。
“啊!”佣人手足无措,像个原地打转的苍蝇,“对,对不起!纸,纸巾拿过来,还不快点!”
然而楚璟成脸上没有丝毫愠怒,只是阴沉,因为楼上的奇怪声音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白又霖见他盯着旋转楼梯,忽然起身,“老公,你……”
楚璟成将佣人给的纸巾揉成一团,嵌进拳头里,“我去叫小鹤下来。”
楚烨生怕他受刺激,“这点小事还是我去吧。”
这些天白又霖背着楚鸣鹤和楚璟成开了家庭会议,和全部佣人一起讨论出来楚鸣鹤和“神秘客人”的关系。
一开始没有往哪方面想,可越琢磨越古怪。楚鸣鹤
只告诉他们,周苏郁是他的同门师兄,在保护他们的时候受到凶兽袭击,一直陷入昏迷状态。
白又霖觉得没什么不对,直到某天楚鸣鹤回来,突然神色大变。
楚鸣鹤调动家族内网,查阅了所有关于十三年前“天使猎人”人体兵器实验计划的项目表。
白又霖询问了作为投资人的楚烨,终于发现周苏郁原来是其中一个实验体,继承了阿加雷斯雪豹的血脉,在得到了未知力量后,为了报复实验人员,将尼比鲁星炸得半毁,现在作为星际通缉犯四处流窜。
白又霖想不明白,浑身颤抖,“小鹤为什么要救那种人啊,他说不定身份证明也是造假,他之前不是在昂昂塞汀手下工作吗,可现在他因为精神紊乱被抓了,听说也是当年那个什么计划的参与者,那这个人会不会也有什么毛病……”
楚烨眉头紧锁,“妈,你别多想。”
白又霖忽然颤抖起来,抓住楚烨的袖子,“说实在话,我们楚家家大势大,你爸爸还是大总统,全阿尔法星的总督,过几个月要重新选举,在这个关节眼出岔子,你说是不是有人想篡位啊?”
“妈!”楚烨压低声音,“这些事不要在公堂上说!”
“对,一定是这样,我早听说当年一些失败的实验体从基地逃出来,这个项目又是我们阿尔法星大力推进的,他们一定是想向我们寻求报复!”
说罢,白又霖拿起锋利的刀叉,转身追向楚鸣鹤的房间。
她不能任由儿子让不速之客摆布!
“爸,妈,你们在干什么?”
楚鸣鹤站在门口,正好碰到从正厅准备杀上楼的楚璟成,和气场凶悍的白又霖。
“老公你让开!”白又霖推开楚璟成,对楚鸣鹤说,“儿子你被骗了!那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当年的失败品,要找我们家寻仇!”
楚鸣鹤将手背过去,退到房门前,眼睛转了转,“噢,我知道呀。”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不是小鹤的师兄吗?”
“你看他们那样子像吗?”楚璟成越想越恼火,“小烨半夜还被这对祸水鸳鸯吵醒,不知道整晚在房间里干些什么!”
他接着说,“我想了很久,这些天都睡不着觉。你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这种野路子不长久,你就听我一次。”
楚鸣鹤笑了一下,伸手拧开门把,“我先回房了。”
楚璟成和白又霖异口同声,“别走!”“不准去!”
门缝被楚璟成死死扒住,楚鸣鹤怕他伤筋动骨,无奈之下只好将门打开。
“那小子人呢?”
房间里空空荡荡,每件家具摆放得整齐规整,只有搬到床头的法式高脚椅稍有歪斜,被子和枕头有点皱,似乎有小动物动过。
“回答你爸爸的话呀!”白又霖跟进来。
楚鸣鹤打着腹稿,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件事实在太出乎意料。但他接下来就听见楚璟成发出一道怒吼,“这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一只雪白的小雪豹被楚璟成拎住脖子,四条腿扑腾着,胡须呲开,用喉咙里发出的嘶叫对抗楚璟成的威胁。
怪凶的。
“哪里来的野种?!你对猫毛过敏怎么还带回来?”
“爸别生气了,把它给我吧。”没办法,楚鸣鹤语气讨好,试图挽回一点周旋的余地。
因为皇室教养,楚鸣鹤不会和楚璟成当场撕破脸,他习惯去寻找平衡点,然后找到最佳处理方式。
但周苏郁完全不一样,他是个好战分子,虽然外表温柔无害,可刻在骨子里的反叛,令他永远习惯两败俱伤。
于是现在。
镶嵌在小雪豹里面的灵魂警铃打响,因为被提遛着脖子,实在有辱一个二十五岁大男人的尊严。
于是他从楚璟成手里挣脱出来,转过头,在手掌的虎口位置猛地咬下去。
“啊!”
同时,楚璟成迸发出一声惨叫,白又霖也看呆了。楚烨急忙赶过来,将楚璟成扶起来,质问正在看戏的楚鸣鹤,“怎么回事?”
楚鸣鹤刚要开口,小雪豹就跳到身前,浑身的毛竖起来,像团蓬松雪球。
“喵——呜——”
凶恶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