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和沈默视频通话到两点多,第二天宁堔快九点才被闹钟叫醒,他特意提前调好闹钟起来继续没写完的试卷作业。

  宁堔做了个很长的梦,全是关于沈默,起床后宁堔仍处于恍惚中,眼前晃过的耳朵里冒出来的,除了沈默还是沈默。

  简直有点魔怔了。

  头发乱糟糟支棱在脑袋上,过于白净的肤色下眼皮周围泛着没睡好的淡青,宁堔踩着拖鞋边打哈欠边往浴室走,浓密的睫毛下目光半耸拉着活像在梦游。

  洗漱完后,宁堔感到人比刚才清醒不少,到楼下冰箱拿了点牛奶和面包,草草吃过就算打发了早餐,接着回到房间在书桌前一坐就是整个上午。

  人只要专心致志干一件事,时间就真如成语里说的那样,光阴似箭转瞬即逝。直到感觉手腕隐隐有点发酸,宁堔才停笔靠着椅背闭眼歇息,脑子被试卷上的题给占满。

  期间别说下楼,宁堔连上厕所喝水都没顾得上,可见这年头赚钱不易想拿学校名额有限的奖学金,也不是一件轻松事。

  先前和班主任倪棠夸下海口说要在期中考进前三名,宁堔也确实是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上课装样子时都是认真听课做了笔记的,现在他唯一需要保持住的是品学兼优好学生形象,所以作业是真不能不做。

  可这也太他妈多了,宁堔在心底叹了口气,睁开眼左手撑着额头,右手重新拿起笔写剩下的课后练习题册。

  耳边很安静,静到仿佛时间在此停来了下来,偶尔的动静也只是身后空调换气的轻微声响,这种心无杂念专注于一件事的状态,让宁堔很放松。

  还没写完一页,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两声,宁堔视线移向胳膊肘旁,屏幕显示沈默发来的消息,说是给他订了某餐厅的外送,让宁堔记得按时吃午饭。

  宁堔笑笑,原本因为作业太多有些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单手打字回了个好,然后放下手机继续写题。

  出来时间长了,双休这两天沈默都得回家住,没办法一直陪着宁堔。

  自从叶秋梦车祸后,沈默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呆在一块,陡然这么一回家住,宁堔感觉少了个人在眼前晃,多少会有点不习惯。

  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但也没办法,沈默和自己不一样,是有家要回的人,不可能成天守在外面,否则肯定会让家里人担心。

  吃过午饭,宁堔作业剩下大半没写,他估摸了下时间,背着个双肩包出门了。

  叶秋梦所住的重症病房每周的探病时间有限,除了非工作日条件会放宽点,周一到周五除了近亲属,其他人都没有探病的机会。

  宁堔平时要上学,也就双休两天能去看一看。

  到了医院,宁堔遇到了那天手术过后就没怎么见到的叶成,西装革履穿得跟外头那些房地产销售似的,站在病房前和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话。

  宁堔原本想无视叶成直接进病房,谁知没等宁堔走近,隔老远男人就朝他看过来。

  想着对方怎么也算个长辈,况且车祸到现在,叶成确实为叶秋梦来回奔波做了很多事。

  于是宁堔冲叶成略点了下头,双方视线短暂接触,没有多余的交流。叶成继续听医生分析叶秋梦后续的治疗护理方案,宁堔推开了病房的门。

  重症病房内没有供家属休息的位置,只简单摆放着几张圆凳。

  宁堔将随身的双肩包搁在一旁的置物柜,又拖了张凳子放在病床前,但没有马上坐过去,而是站在那表情很淡地看着病床上的叶秋梦。

  耳边静得只剩病房内各类医疗仪器运转的声响,从车祸到现在过了不到半个月,昏迷不醒的人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乍一看很难和宁堔印象中那个时刻保持精致妆容打扮的叶秋梦联系起来。

  做手术的缘故,叶秋梦的头发连同眉毛全被剃掉,戴着固定支架还缠了层厚厚的纱布,如果不是下半张脸被氧气罩遮挡,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她只是躺那睡着了。

  宁堔在心底运足一口气,很轻地叫了声:“叶阿姨。”

  回应宁堔的依旧只有医疗仪器有节奏的滴答声。

  护士告诉宁堔,可以多和伤患说说话,叶秋梦醒来的几率虽然渺茫,但对周围环境的气味和声音还是能感知到的,亲人的言语传达说不定能唤醒病人的意识。

  尚不提护士的话是否有医学验证,但宁堔却实实在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这么静坐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叶秋梦愣神。

  叶秋梦没出事前,宁堔也是这样,找不出话题去和对方聊天谈心,现在更是如此。

  直到身后有开门的动静,宁堔才从沉思中收回心绪,眼皮慢慢抬起。

  和医生沟通完的叶成走了进来。

  尽管一身正装挺像个人样,但宁堔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叶成由内向外散发出的那种疲惫憔悴,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渣和下垂的法令纹眼袋,让眼前的中年男人看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彻底垮掉。可见无论是钱财还是精神上,叶秋梦这次灾难般的车祸,确实给叶成带来了不小的创伤打击。

  叶成先是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宁堔,也拖了张凳子在病床前坐着,一时间病房里依旧无人说话。

  就在宁堔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不自在,想要起身背上书包走人时,却见叶成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从西装裤里掏出叠了好几层的纸。

  叶成用舌头舔了下指尖,当着宁堔的面捻着那几张纸张抖落开来,纸上写了很多笔记一样的东西。

  一系列动作让宁堔很是费解。

  叶成一脸严肃盯着纸认真看了会,表情略显不自在地再次扫了眼宁堔,然后冲病床上的叶秋梦郑重其事开口:“秋梦,我是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我又来看你了,犹记得小时候我和你……”

  宁堔一听,下意识透过病房瞟向外面,阴了一天的天气看着像是要下雨,和阳光明媚这四个字实在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让宁堔怀疑叶成是不是从网上抄来的中小学生作文。

  坐这听一个中年男人跟做检讨一般声情并茂朗诵,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挺受折磨的,但宁堔又不好开口阻止。照这个情况看,叶成估计也是听了护士的话,所以想做点什么让叶秋梦能尽快醒过来,怎么说出发点都是好的。

  别无他法下,宁堔只得木着张脸听叶成继续对着纸读:“病房外又传来了欢声笑语,他们是那么的开心,我多么希望秋梦你也能睁开眼睛朝我笑一笑……”

  想来还真是抄的小学生作文,病房内做了隔音,外面的声音不可能传进病房内,也亏得叶成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念出来。

  最后宁堔还是没能坚持下去,那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内容的纸看着没半个小时读不完,于是不再久呆,拿上背包走出了重症病房。

  一路低头穿过病房外的走廊,不知道是不是受叶成迷惑行为的感染,宁堔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很多埋在记忆深处,却很少当回事的细节。

  刚到叶秋梦家那会,宁堔对叶成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当然根本原因也是打第一次见着叶成,宁堔察觉到男人对自己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及反感,透过眼神话语和一些了所作所为精准地传达出来。

  叶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宁堔,他在这个家彻头彻尾就是个外人,说不准哪天就会被送走。人家那种亲兄妹关系,才是正儿八经血浓于水的家人,即便打断骨头也会连着筋,轻易切割不开。

  抛开叶成本人人品问题,和他三天两头找叶秋梦开口要钱不谈,事实上,叶成对这个妹妹还算有点上心。

  比如逢年过节,特别是临近叶秋梦生日的日子,叶成总会拎着一堆东西上家里,坐下吃顿像模像样的团圆饭,完了又抹抹嘴匆忙离开,赶场似的举动让宁堔曾一度看不懂对方到底想干嘛。

  现在琢磨过味来,宁堔猜想,大概是叶成想借此缓和与叶秋梦平日里紧张的兄妹关系,偏偏叶成这货一根直肠通大脑,狗嘴里吐不出半颗象牙。

  说出来的话旁人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到最后总是与叶秋梦闹得不欢而散。

  但唯独有一次,叶秋梦生了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正是叶成没日没夜照顾着,就如同这次出车祸一样。

  那时候宁堔以为叶成是为了方便日后找叶秋梦伸手要钱,才这么卖命守在医院里,如今想想,宁堔觉得自己大概是误会他了。

  叶成再混蛋,但心里还是将叶秋梦这个亲妹妹看得比任何事都重,毕竟父母走的早,他身边只剩下妹妹这么一个亲人。

  有亲人在,家才算家,无论身处何地,至少脚下都是有着有落的。

  宁堔记得陈姨提起过,叶秋梦创业还债最艰难时期,是叶成这个当哥哥的伸手拉了她一把。叶成卖掉重男轻女的父母独留给他的两处房产,钱一分不剩全给了叶秋梦经营公司,而叶成每回找叶秋梦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也是这个原因。

  等电梯期间,宁堔看着指示灯不断往下降的数字,乱七八糟想着躺在ICU病房的叶秋梦。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宁堔准备抬脚走进去,却在下一秒停住了,目光稍稍偏转,投向走廊尽头的紧急安全出口方向。

  和先前一样被人盯着的感觉。

  宁堔皱了皱眉,在电梯门快合上之前,一只手把着身后背包的带子,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重症病房探视的家属并不多,走廊静悄悄只有形色匆忙的护士进进出出,如果说一开始就有人跟着他从病房前经过,应该能听到很明显的脚步声才对。

  但宁堔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刚刚那一秒,他才恍然间产生那种目光直直朝他投来的错觉。

  宁堔朝走廊尽头眯缝了一下眼,在电梯门完全关死前,重新摁住下行键,低头面无表情进了电梯。

  无论是不是错觉,宁堔都懒得去理会,现在他对于任何人的视线,都不再会产生曾经那种极具恐慌的焦虑与不安。

  宁堔开始试着像个正常人那样融入外界社会,而正常人只要没给日常生活造成明显的困扰,是绝不会因为被人盯着就放大事情的严重性,查探个究竟。某些看似不寻常的错觉说不定只是自我意识过剩导致的,这都是精神科医生时常对宁堔说的话。

  况且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可能真赶不上写完剩余的作业,这才是宁堔当前最头疼的事。

  带着这种思绪,宁堔下楼出了电梯后,赶往离医院最近的地铁站,找准线路后刷卡进站过安检,随着人流上了地铁。

  宁堔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医院住院部大楼内,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缓慢从病房外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现身,脸上是难以遏制的颓然失落。

  十几年过去,宁景洪终于得见了亲生儿子,虽然只能远远看着,但男人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下一秒男人突然弯着腰靠墙剧烈咳嗽起来,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回荡在医院楼道内,仿佛要将他这一生所做过的错事从灵魂深处统统呕出身体。

  —

  语文老师布置的两篇800字议论文终于写完,宁堔放下笔长吁了一口气,堆积如山的作业总算是赶在睡觉前全部搞定,不用担心周一回教室会因为交不齐作业,而被各科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公开处刑。

  简单活动了一下酸得不行的手腕,宁堔瘫在书桌前完全不愿动弹,心想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他都乐意,总之就是不想进行肢体上的任何动作,包括抬一下脖子他也会觉得累。

  为什么作业会这么多,宁堔再次在心底感叹,虽然题目对他来说不算难。

  周五当天老师布置作业全班一片哀嚎遍野时,宁堔还觉得他们过于夸张,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堔掐了掐眉心,乌黑的眼珠转动着,伸长胳膊捞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发现整个下午到现在快晚上十点了,沈默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应该是在忙吧,宁堔想。

  之前沈默说过,周末这天他姐沈钰会回家一趟,还特意叮嘱沈默必须在家老实待着等她回去,好像是买了礼物给沈默。

  沈钰作为当下娱乐圈词条排行榜第一的流量女明星,三个月前以女一号的身份进了某部大热IP剧组后,就再没能抽出时间回家。现在好不容易等整个剧组都杀完青,她才能忙里偷闲火速回家见一见亲弟弟沈默。

  晚饭宁堔没怎么吃,到现在这个点,似乎因为饿过了头,反倒更没胃口。

  干脆早点洗个澡睡吧,宁堔拿着手机扒拉了一圈又关掉重新放回桌上,在心里默念了123,接着站起身。

  谁知因为起猛了,加上没吃晚饭有些低血糖,宁堔感觉眼前晃过白花花一片,整个人不自主就朝后倒,跌坐回椅子上。

  我靠。

  宁堔闭眼揉着额头,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接着脸冲着地板,再次瘫在了书桌前一动不动。

  这一瞬,宁堔像是要与台灯下的黯淡光线融为一体。

  或许在深夜任何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某种积压在心底的不安慢慢从身体内渗透出来,形成巨大的暗网将宁堔包裹其中,哽在胸口怎么也摁不下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宁堔额头抵在桌子边缘,后颈连同背脊弯成一道深刻的弧度,因为对着台灯写了太久的作业,加剧了视觉疲劳,黑白分明的眼眶内有了红血丝。

  白天去医院的途中,路过银行宁堔查了手上仅有的那张银行卡的余额,卡里剩下不到二十万。根据转账流水记录来看,从今年的五月份开始,叶秋梦就没再往卡里打过钱,甚至还从这张卡转出过一笔不小的金额。

  说明早在半年前,叶秋梦的公司应该就遇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穷途末路到需要用到原本是给宁堔平时零花钱的卡内资金,而他却毫不知情。

  照这个情形,叶秋梦名下的财产到底还剩多少,或者说根本已经是负债累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叶秋梦这次的意外车祸无疑是雪上加霜。

  除了住ICU病房的住院费,剩余那些无底洞般看不到尽头的术后疗养,都需要花上不菲的治疗费用,这些钱该从哪里来?自己又能为叶秋梦做些什么?

  所有矛盾堆在宁堔脑子里,一时半会找不出解决的头绪,他现在还属于未成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文凭,辍学打工太不现实。哪怕真能让他幸运地找到一份不耽误上学的兼职,估计挣得也只是车水杯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顶多保障他自己不被饿死。

  光靠叶成那个只会伸手要钱不务正业的半吊子,估计能撑到叶秋梦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都算感动天地,剩下的还是得另外想办法。

  宁堔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医院,叶秋梦公司的法务江烟所说的话,不知道保险能赔多少,他只听说过有些人身意外险赔率挺高,但从没实际接触过。

  想到这,宁堔撑着身体重新拿起手机,准备上网查查保险相关的资料。

  给手机解完锁,鬼使神差的,宁堔没有直接打开浏览器,而是划到了微信,点进了置顶的对话框。

  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一般来说沈默在这个时候肯定是没睡,宁堔无声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戳戳点点,发了句“在干嘛”过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堔突然有种疯狂想见沈默的冲动,没有任何原由的,哪怕只是听听沈默的声音也行。

  这种想念的感觉化作了实际行动,宁堔紧接着又发了一句话:想你了。

  两条微信发出去足足过了快两分钟,沈默那边依旧没有回复,要按照往常,宁堔基本能收到沈默秒回的消息。

  算了,大半夜矫情个什么劲。

  宁堔迅速点了消息撤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将手机扔进抽屉,闭了闭眼重新起身,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到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接下来的一周就是期中考,他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闹出个什么肠胃病之类的,饭还是得一天三顿地吃。

  看了看冰箱里剩余的食材,宁堔给自己做了个简陋版的三明治,两块没到保质期的吐司夹着切好的西红柿生菜和火腿片,再挤上一层沙拉酱就算完成。

  虽然看着形状歪七扭八不怎么美观,好歹还是能入口的,宁堔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柜台前,一只手撑着双开门的冰箱,就这么匆匆几口解决了晚餐。

  “味道还行,可以给七分。”宁堔自说自话地为自己这次厨艺打了个分,又倒了杯水喝,接着慢吞吞走上楼打算洗澡睡觉。

  洗澡的时候宁堔特意将水温调高了一档,又躺在浴缸里泡了会,直到全身毛孔全部打开终于感到放松后,才顶着一头半湿半干的头发走出浴室。

  回到房间宁堔整个人面朝枕头趴在床上,闭眼想先歇会再去收拾桌上没来得及整理进书包的作业试卷,耳边却传出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

  宁堔睁开眼,抓了把头发光脚下床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毫不意外地发现是沈默打来的。

  沈默应该是现在才看到那两条已撤回的消息,所以想打电话问问他发了什么,宁堔一边琢磨着等会说点什么把话给圆过去,一边接起电话。

  “喂?还没睡呢。”宁堔抢先开了口。

  就在宁堔等着电话那头的沈默问他有关微信消息的事时,却听到沈默说:“下楼给我开个门。”

  “?”宁堔一瞬间人清醒了大半,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开门?等等你不会是……”

  手机里传来沈默笑着的声音:“嗯,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宁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他发完消息又撤回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而沈默竟然就在这一个小时候内赶到了这里。

  下楼走到玄关打开别墅大门那一刹那,宁堔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当下的心情,只知道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沈默时,杂乱的心莫名静了下来。

  沈默穿了件颜色拼接的外套,右边袖子卷在胳膊肘位置,露出手臂上的部分纹身和手链,脚下穿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鞋,还戴了帽子和口罩。

  宁堔全身一松,靠在玄关的鞋柜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默,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要陪你姐吗?”

  沈默换了鞋走进来,摘掉口罩回手关上门站在宁面前道:“你都发微信说想我了,我能不过来吗?”

  “啧。”宁堔低低笑了一声,又叹气,“所以你其实看到消息了,我还以为你……”

  “感不感动?”沈默稍稍又走近了点,垂眼和宁堔四目相对着。

  宁堔点点头,慢慢说:“特别感动。”

  说完宁堔抬头望着沈默,将人一把拉向自己,贴近沈默的脸吻了上去。

  近凌晨十二点的夜晚,少年的喘息夹杂着缠绕的呼吸声,沈默一手护着宁堔的头避免撞上身后的鞋柜,一手搂住宁堔的腰,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配合宁堔。

  明明人就在眼前,宁堔却仍觉得思念这个东西在源源不断从脚底升起,转换成某种焦躁的冲动。

  沈默竟然因为自己一句撤回的消息就大晚上过来了,宁堔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如同洗脑般挥之不去,接着嘴上一用力,竟然咬破了沈默的嘴唇,一股淡淡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个人舌尖。

  事后宁堔坐在沙发上,看着沈默拿了冰箱里的冰块,慢慢按在唇边因为破皮流血有些红肿的地方,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慢慢划拉着,神情十分淡定。

  “那什么……”宁堔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疼不疼?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沈默没看宁堔,而是仍盯着手机,然后眸目转向宁堔:“还成,你要是再咬一次我也不介意的。”

  “行,那继续吧。”宁堔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沈默身旁坐下,在对方一脸诧异的目光里伸手拿过沈默手里的冰块袋。

  沈默显然没想到宁堔会这么回答,有些愣住,然后人靠在沙发上笑着说:“这么快?我以为起码得歇会再开始。”

  宁堔抬了下眼,捏着手里的冰块:“我们青少年精力都很充沛的。”

  “那来吧。”沈默起身凑近亲了一下宁堔,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几乎能看见瞳孔里双方的倒影。

  宁堔将手里的冰块扔在茶几上,摁着沈默的肩膀,低声在耳边说了句;“真帅啊男朋友。”

  沈默感觉呼吸一瞬间重了,搂着宁堔的腰将人推倒在沙发上,宁堔也不反抗,仍由沈默反过来压住他。

  沈默慢慢垂下头凑过去,却在看到宁堔眼眶泛红闭眼躺在那的表情后,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

  宁堔他是不是在哭?

  “没事的。”沈默目光柔和下来,就这么抱着宁堔,语调比平时要低许多地开口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嗯。”宁堔嘴角弯了弯朝沈默投出一丝笑,又用手背盖住眼睛。

  真没出息啊,宁堔想,怎么能跟个娘炮似的说哭就哭。

  至于为什么哭,宁堔也搞不明白,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遇到像沈默这样对自己好的人,也可能是真的憋太久,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默抬手揉了揉宁堔仍半干的头发,说:“头发这么湿会感冒,上楼我给你吹干再睡。”

  宁堔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抱着沈默不说话,两个身高均一米八的人就这么紧挨着动也不动。

  沈默目光落在怀里的人:“我抱你上去?”

  宁堔耳侧一阵发烫,终于支吾着点头,然后放开了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