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像沈默比赛那会的人多,但因为是下午的第一场比赛项目,来看跳高的学生也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大多是为了给自己班加油。

  从宁堔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包括沈默在内的所有学生。

  “宁堔上啊,干翻他们!”见宁堔朝观众场看,宋羽扬马上挥手喊道。

  连邢舟也跟着起哄:“干翻他们!”

  宁堔很有些无奈,他又不是来跟人打群架的,于是没说什么,只笑着抬了下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而沈默就站在所有人之中,俩人目光相撞那一刻,用口型说了句什么,宁堔仔细辨认了会儿,才大概看明白。

  沈默只是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加油”,宁堔收回视线,慢慢做着比赛前的腿部关节拉伸。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绪,莫名因为沈默这一句加油平静下来。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宁堔想。

  为了保证公平性,比赛先由抽签来决定学生的跳高顺序,宁堔最终抽到了4号,也就是前面三个跳完后第四个才轮到他。

  看着手里的号码球,宁堔忍不住暗自吐槽,这个数字还真不吉利,想完又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终于到了比赛开始,各班学生喊口号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三班学生夹杂在其中,宁堔分不清具体哪些声音是冲他喊的。

  不过也用不着分清,他知道有人给他加油就行。

  排在宁堔前面的三个学生很快跳完,起跳高度只有160,还算轻松,除了有个文科班的发挥失常碰倒了跳高架,其他都很顺利。

  没成想轮到宁堔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宁堔从助跑到过弯这一过程中,原本横在跳高架上的杆子,竟然没等宁堔单脚跨上去,横杆就自己掉了下来。

  围着看比赛的学生都因为这个突发小状况,不带恶意地哄笑着,操场上欢乐一片。

  裁判老师忙吹响哨子,示意先暂停比赛,并且招手让两个负责测量高度的学生将倒在地上的横杆重新摆放正。

  宁堔退后两步重新回到起跑点,走到一半,听到有个声音冲他喊:“宁堔,注意脚下,你鞋带掉了。”

  “嗯?”宁堔循声望过去,发现是自己班里的人,低头一瞅,原来鞋带真的松了。

  还真是出师不利,宁堔皱了皱眉,莫名其妙的这么一闹,让宁堔开始有些心绪不安,只好蹲下身边系着鞋带边努力调整心态。

  怎么这么神经过敏,宁堔在心里啧了一声。

  好在后面还顺利,没有出现什么状况之外的事发生,宁堔从起跳到纵身过杆时,都会传来一阵鼓掌欢呼声。

  几个轮回过后,十几个班只剩下不到十个学生留下来,其他全是因为高度加大而跳不过去的。难怪总说跳高项目除了个别班有人能跳出名次,其他纯粹是被拉壮丁凑人头。

  随着横杠由160逐渐升高到近180,围观看比赛的学生越来越多。

  宁堔算了一下,到现在他已经跳了有四五次了,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累,甚至可以说是挺顺的。

  他这四次都是凭借弹跳力,纯靠双腿跨越式过杆,相比背越式,不至于每次都让整个身体摔在泡沫垫子上,所以会轻松点。

  但高度过了180他就不能继续再靠双腿跨,毕竟宁堔运动上再怎么有天赋,也没法做到超越身体的极限,接下来只能用和沈默练了一上午的背越式摔过去。

  “宁堔加油!”等待其他人跳的过程中,有人喊了一句。

  宁堔随意瞅过去,发现喊加油的是平时老看他打篮球那个小卷毛,挤在人群中央,身上还穿着个前短后长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大褂子,风格过于狂野不羁,估计是他们班的队服。

  小卷毛陈司礼喊完,三班其他学生马上跟着吼起来:“宁堔加油,三班加油!”整个操场回荡着他们的口号,场面热火朝天。

  宁堔擦了把额上的汗,站在原地缓缓吸了口气,视线挪到人群中最不可忽视的某张脸上,隔着人群与之遥遥对望。从始至终都在认真看比赛的沈默,让宁堔感到安心。

  现下一切都是安全的,不会再出现曾经那种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招来无止尽的语言或者肢体上的暴力骚扰。

  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乱七八糟想完,宁堔数着还剩几个人才轮到他,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跳高比赛上。

  “下一个!”

  宁堔不再多思考,迈开步子一路从助跑跑道由慢到快冲向起跳区,借用单脚起跳的力量,整个身体略微后倾,背对着横杆腾空而起,越过横杆后顺利落回垫子上。

  坐在一旁近距离看了全程的裁判老师,表情掠过一瞬地怔愣,像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什么,盯着跳完准备回起跳点的宁堔看过去,险些忘了吹哨叫下一个比赛的学生继续。

  “刚才跳得不错啊。”伴随场上欢呼声一片,有个同样参加跳高的男生冲宁堔竖起拇指夸道。

  宁堔笑了笑,干净的脸上晃过不易察觉的异色。

  所有比赛的学生按顺序跳完后,再次有人因为没跳过去而被淘汰,横杆从183升到了186,这是去年运动会第二名的跳高记录。

  除了宁堔,余下的几个人开始紧张起来,表情绷得很严肃,周围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也没能让他们有所缓和,显然都明白眼下这一跳非常关键,稍有失误可能会拿不到名次。

  耳边的声音还是很杂很乱,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宁堔似乎再次感到某种熟悉的目光与氛围。

  “就他啊,贼牛逼哦,考试回回年级第一,听说上次参加市里中学生体育竞赛还拿了好几个奖。”

  “显摆个屁,就他妈爱在老师面前出风头。”

  “老早看他不爽了……”

  隐约听得不算真切,很奇怪的是,那些声音似乎就在他身后。宁堔将目光略微倾斜过去,果然能看到许许多多黑色的影子离他不远处站着,正用一种恶毒而阴沉的表情看着他。

  有些意外总是发生的始料不及,宁堔来不及做出反应,明明被太阳炙烤得全身出了汗,却有冷飕飕的冰凉从脚底腾升起来,紧接着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压得他心脏有些喘不过气。

  偏偏在这种时候,宁堔呼吸一紧,脖子僵直转动不了,本能地开始闭眼希望让自己摆脱那些不存在的幻觉与幻听。

  黑色人影越来越多,四散着混入周围看比赛的人群中,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所有人表情都如出一辙,冷冷盯着比赛场上的宁堔

  那些人还是阴魂不散跟着他。

  “怎么回事?”专注看比赛的邢舟发现了不对劲,对沈默说,“宁堔站那老半天了吧,动都没动一下。”

  沈默表情一转,意识到什么走出人群,飞快朝赛场中央大步跑去。

  宋羽扬愣了愣:“沈默他这是干嘛?”

  “应该是宁堔出了点状况。”邢舟说。

  “?”宋羽扬很是不解。

  “喂,你干什么呢,轮到你了。”裁判吹了好几声哨子,催促着宁堔不要耽误时间。

  此时宁堔却梦游似的什么也听不见,别说比赛,宁堔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得当着此时操场上围着的几百号学生,表演个精神病发作失控现场展览。

  早知道不应该参加什么狗屁运动会的。

  见宁堔像被点了穴一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裁判老师皱起眉来,站起身朝宁堔走过去。

  旁边参加比赛的学生也看不懂宁堔突然间到底怎么了,刚准备伸手去拽,却听到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阻止道:“别碰他,你退后点。”

  那人忙将手收回,转身发现竟然是沈默:“他这是……”

  沈默冲男生摆摆手,又看了眼裁判老师,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比赛继续,不用管他们。

  谁知裁判老师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直接宣布比赛暂停,让剩余比赛的学生站到旁边休息会。

  在场围观的人纷纷议论开来,似乎很是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宁堔因为情绪失控,四肢脱力而坐在了地上,两条胳膊抱着脖子,低头咬紧牙齿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甚至因此而急得眼圈开始发红充血。

  “没事吧?”裁判老师走过去看了眼,问道。

  “没事,就是腿抽筋了。”沈默临时编了借口。

  “那还能比吗?”裁判老师问,“比不了只能做弃权处理。”

  沈默专心看着宁堔,说:“等五分钟,我问问。”

  “那你们快点。”裁判老师临走时又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宁堔,自说自话了一句,“跳得这么好,弃权确实可惜。”

  沈默蹲下身,打量着宁堔不住发抖的手,没有贸然去碰他,而是将声音放得很低:“宁堔,你看看我,我是沈默,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一瞬间,沈默也是非常后悔让宁堔报名参加运动会,他原本的意图是希望宁堔能摆脱对于人群的恐惧,慢慢从曾经那些不好的经历中走出来,谁知道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宁堔没有回应,依旧陷在噩梦般的自我催眠中,镜片后的双眼紧闭着不敢睁开来。

  沈默很有耐心地继续说:“什么都没有,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象,现在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没事的。”沈默慢慢去握宁堔缠绕在一起仍不住战栗的双手,“宁堔,你看看我。”

  感觉到什么,宁堔手一抖,猛地抽离开,又含糊不清说了句什么,说完手在半空中抓了一把,像是濒临绝境的人试图抓住唯一仅有的救命稻草。

  沈默握紧宁堔半空中虚晃着的那只手,看着几乎要将头全部埋进膝盖里的人,表情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透明的茧,慢慢将惊慌失措的人包裹其中:

  “你不用压抑自己的痛苦,不需要拼了命地去逃避那些过往曾经,你什么都没做错,宁堔你睁开眼看看,这里没有能伤害到你的人。我不会,其他人更不会。”

  耳边的嗡名声突然消失,宁堔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镜框后的双眼暗淡无神望着沈默,空洞得吓人。

  而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后,原本静止的声音全部如浪潮般涌入耳中,阳光下,沈默全身被镀了一层金边,眉心因为极度担忧而死死皱着。

  在场学生的议论声也变得清晰:“怎么回事,比赛咋停了?还有沈默面前那人是谁啊?”

  “肯定是三班的呀,你是不是傻?”

  “我刚刚听到好像是说腿抽筋了。”

  “搞半天是腿抽筋啊,我说怎么突然就坐地上去了,吓我一跳。”

  一直专注望着操场中央两个人的宋羽扬疑惑道:“什么情况,宁堔真是腿抽筋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总觉得不太放心。”

  邢舟却说:“沈默在那你担心什么,别去添乱了。”

  嘴上这么说着,邢舟却隐约有了另一种猜想。

  但邢舟又暂时想不到除了身体不适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来解释宁堔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动也不能动了,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

  比赛暂停的几分钟里,有个同样参加跳高比赛的男生走过来,递了瓶水给蹲在地上的沈默,完事打量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宁堔问:“怎么样,腿还在抽筋吗?”

  “谢谢。”沈默接过水,想了想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比赛了。”

  男生一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没有没有,也不差这么一会,我们正好可以缓一缓休息下。”

  剩下两三个进决赛的人也马上说:“没关系的沈默,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你们慢慢来,咱不急!”

  沈默拧开水递给宁堔:“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宁堔先是摇头又点头,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膝盖,单手接过矿泉水灌了几口进嗓子里,轻轻咳了一声语调沙哑道:“我没事。”

  说完抬眼重新看着沈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谢谢。”

  沈默笑起来:“是吗?那就好。”

  “比赛还没结束,你还想继续吗?”沈默依旧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看着宁堔问。

  宁堔先是捏了捏眉心,然后抬头认真道:“说了拿第一的,你早上陪我练了那么久,哪能就这么放弃。”

  “好。”沈默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给宁堔。

  宁堔一愣,慢慢握了上去,借着沈默的胳膊站了起来。

  接着沈默走过去对裁判老师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对方朝已经恢复清醒的宁堔看了一眼,然后吹响哨子:“比赛继续!”

  直到宁堔重新站回助跑跑道上,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宁堔加油!”

  是沈默。

  “加油!宁堔加油!”不光自己班上的人,其他看比赛的学生也都被沈默带动着一起喊道。

  宁堔低头调整了下呼吸,望向四周,这次他没有再看到像刚才那样的人影,一个也没有。

  接下来的比赛进行的很快,随着其他学生逐一失败,最后只剩下宁堔和另外一个高个男生,跳高架已经升到了两米多。

  这种关键时刻,连在场看比赛的学生也安静下来,不再加油鼓劲,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影响到他们的比赛成绩。

  随着裁判老师口哨再次响起,排在宁堔前面的男生一路助跑冲刺,起跳时,刚好只差一截,横杆被男生的手臂勾着掉落在垫子上,最后成绩保持在了2米04。

  终于只剩下宁堔这最后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宁堔心态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伴随奔跑时的轻微风吹声,几乎在他起跳的瞬间,耳边迸发出不间断的鼓掌欢呼声。

  宁堔突然有种感觉,他可能真的不会再害怕人群地注视了,所以落在垫子上那一刻,宁堔有种所有事情都将成为过去的轻松感。

  阳光真好啊,宁堔想,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头顶有着这样一片晴朗宽阔的天空。

  “三班的宁堔最终成绩2米23,打破我校近几年来的跳高记录,荣获此次男生组跳高比赛第一名!”

  比赛完,宁堔额角带着汗,很随意地坐在跳高垫子上,笑看着自己班上的人跟疯了似的又喊又闹,耳边不断传来叫着他名字的呼喊声。

  因为宁堔拿到了跳高比赛的第一名,三班这次运动会的排名直接从前五名之内,一跃而上升到了年级第二。

  倪棠听说后,特意从女生组跳高比赛现场赶来,再次举起扩音喇叭,带领全班学生对着宁堔喊口号,有种嗓门没喊破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直到人群终于散开,宁堔和沈默坐在操场某处人少的地方。

  宁堔偏头突然说:“我可以索要奖励吗?”

  “嗯?”沈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堔笑了笑,神情认真道:“以前不管我怎么努力拿到什么样的成绩,从来没有人给我一句像样的赞赏或者奖励,所以我期待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很久了。”

  听了宁堔的话,沈默慢慢皱起眉,马上说:“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给你,。”

  “是吗?”宁堔再次笑起来,微微坐正望着远处。

  转眼运动会进入尾声,那边宋羽扬冲他们招手喊道:“宁堔你们快过来,棠总让我们合影了。”

  运动会结束当晚就是闭幕式表演,宁堔独自去往宿舍换衣服拿小提琴,一路上不断有学生打量着他,似乎都听说了高二年级有个跳高比赛打破记录的神人。

  宁堔并没有任何不自在,坦然面对那些视线,脚步轻快地回到宿舍。

  当背上小提琴盒准备关门离开时,原本放在宿舍抽屉的手机响了,宁堔脚步顿了顿,回头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

  “宁堔。”手机里传来叶秋梦的声音。

  “叶阿姨。”可能是心情太过晴朗,宁堔难得主动聊起学校的事,“我今天运动会跳高拿了第一名。”

  手机里先是短暂安静了会,接着传来叶秋梦隐约的笑声:“是吗?看来你最近在学校过得还不错。”

  “嗯。”宁堔坐宿舍椅子上,唇角动了一下,扬起笑,“确实不错,我现在感觉自己开始慢慢适应学校的生活,这都要谢谢您给了我上学的机会。”

  “宁堔。”叶秋梦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宁堔马上止住声音,等待叶秋梦接下来要说的话。

  “哦,没事,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放学,晚点我开车来接你。”叶秋梦语气依旧和缓道。

  宁堔想了想说:“您现在过来吗?晚点我们学校有运动会闭幕式,我报名了小提琴合奏,如果赶得及的话,可以来看看。”

  自从上学以来,宁堔几乎从不提起学校的事,如今邀请她来学校看演出,叶秋梦二话不说笑着答应:“那当然好,我还没看过你拉小提琴,期待你的表演了。”

  “嗯,就在学校东边的艺术楼大礼堂。”宁堔说。

  当宁堔背着小提琴盒赶到艺术楼时,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已经坐满了学生,演出还没正式开始,礼堂内不时会有学生低声说话的躁动声。

  沈默已经在后台等了有一会了,站在旁边的还有宋羽扬和邢舟,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我去,宁堔你可算来了,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中途放鸽子了呢。”宋羽扬咋咋呼呼说着。

  宁堔走过去解释道:“没有,我刚接了个电话。”

  后台不光他们几个,其他班报名了演出的学生基本都在,听到宋羽扬叫宁堔的名字纷纷侧目看过来,其中一个化了淡妆的女生低声问:“宁堔?就是那个跳高破了咱们学校记录的男生吗?”

  和女生站一块儿的人马上点头:“是啊是啊,就是他,可厉害了。”

  “哇,他背上背着是小提琴吧。”女生说道,这回她没有压低声音,引得又有好些个人往宁堔这边看。

  宁堔笑了笑,问沈默:“我们排第几个上场?”

  “第六个,时间还早没事。”沈默说着看了眼宁堔背后的琴盒,“新买的吗?”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宁堔点点头,“还没拿出来用过。”

  宁堔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个老师过来提醒马上要开始演出了,让节目排在前面的学生尽快准备。

  邢舟马上说:“那我们先出去了,你俩一会上台好好演奏。”

  “我到时候给你俩录下来,啧啧,十年之后的同台,可太有纪念意义了。”宋羽扬嬉皮笑脸说完,马上跟邢舟一块闪人了。

  直到头顶广播传出主持人开场念白,以及介绍节目名单的声音,在后台昏暗光线下的环境里,沈默低声问:“紧张吗?等会台下是全校学生老师。”

  宁堔想了会,露出不明显的笑来:“我现在不会紧张了,而且不是有你吗?没事的。”

  “嗯。”沈默和宁堔面对面靠站在后台,慢慢牵着手握了会。

  前几个节目都是唱歌跳舞,不时有风格迥异的音乐声传出,附带着节目表演完后的掌声。

  快要轮到他们时,倪棠特意来到后台,盯着两个人打量了一会,颇为满意地说:“穿校服也挺好的,一会好好演出,争取给咱们班拿个奖。”

  “肯定能拿的,您可以放心。”沈默说。

  倪棠笑得不行,又叮嘱了俩人几句,才重新回到礼堂观众席坐着。

  没多大会传来主持人介绍的声音:“下面请欣赏钢琴小提琴合奏,表演者,高二三班沈默,宁堔。”

  伴随着全体学生老师雷鸣般的鼓掌声,两个人按照事先决定好的,当舞台上的灯光照下来时,沈默坐在已经摆放好的三角钢琴前,漂亮修长的手指放落在黑白琴键上。

  开始演奏之前,沈默侧目看了眼面对所有学生及老师,此时一手拿着琴弓一手将小提琴放置在肩上安静站着的宁堔,下一秒沈默低头垂眸弹下第一首钢琴曲的前奏。

  钢琴的前奏响起那一刹那,宁堔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紧握着琴弓,微微有些发麻发颤。

  当宁堔将琴弓放在琴弦上合着沈默的钢琴曲,慢慢演奏出漂亮完美的音符时,好像在这一瞬间,无论是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还是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合奏到了尾声,沈默突然将手从琴键上收回,舞台上只剩下宁堔一个人继续演奏,就像当年他们在夏令营那样,也是由宁堔的小提琴曲来收尾。

  二人演出结束后,观众席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宁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舞台,又是怎么回到后台的,整个人失神地看着后台不断有自己班上的学生跑来恭喜他和沈默合奏得非常精彩成功,并且坚信他们一定能拿奖。

  今天一整天,宁堔收获了无数的夸赞和恭贺,而他除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拿着手机提出要拍一张宁堔拿着小提琴和沈默的合影,宁堔看向沈默,后者挑了下眉,接着俩人不负众望地站在一起让人拍照。

  照片里的他们,一如当初,好像从未改变过。

  好不容易被班里的一帮学生围着闹了一通,宋羽扬嚷嚷着等会要出去庆祝,邢舟觉得太晚了不愿意折腾,劝宋羽扬别瞎出馊主意。

  宁堔和沈默就那么看他们谁都不服谁,最后沈默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倪棠突然出现,拿着个手机一脸严肃。

  “宁堔,你跟我出来一下。”倪棠当着所有人的面冲宁堔招了下手。

  夜晚的空气透着刺骨冷意,面对出来半天却不说话的倪棠,宁堔问道:“倪老师,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倪棠顿了顿,才皱眉说:“是这样的,我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叶秋梦是你的养母对吗?”

  宁堔不明所以点点头,接着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吭声看着倪棠。

  “你养母开车来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倪棠说完马上叹了口气。

  宁堔:“严重吗?”

  倪棠看过去,发现宁堔脸上出乎寻常的温和,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宁堔……”倪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没事的,您实话和我说吧,到底怎么样了?”宁堔极其平淡道。

  原本想出一套完美而又隐晦说辞的倪棠,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迟疑片刻,最后干脆直接道:“据说情况很不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

  “好,我知道了。”宁堔点头,全身上下都像是笼罩着不清不楚的阴影,让人看不出他此刻脸上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宁堔在想,生活似乎总在某个时刻,和他开一场近乎残忍的玩笑。

  当倪棠说出医院地址,宁堔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身后站着个人。

  沈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在后面,应该是听到了他和倪棠的谈话,在学校路灯映照中,漂亮的面部轮廓勾勒出流畅深刻的线条,手上拿着的正是宁堔忘在后台的小提琴琴盒。

  黑暗中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宁堔垂下眸,带着满脸的疲惫与安静重新抬头看去,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终于还是沈默先开了口:“走吧,我现在陪你去医院。”

  “嗯。”宁堔点点头。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像是妄图将破碎的镜子重新恢复成原样,显得苍白而无力。

  宁堔突然想起白天跳高比赛时自己抽到的四号球,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