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头一堂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两遍,高一二班教室仍是喧闹不休。

  开学刚过半月,新生们处于从初中跨度到高中的兴奋情绪里,只要老师没进教室,上课铃对他们来说起不了任何实质性作用。

  坐在中间位置的王超正被几个男生围着说话,问来问去,都是在打听关于午休时间他带着人追两个高二学生的事。

  对他们这些高一的来说,新学校新环境,高二高三实属于老大哥老油条一般的存在,新生们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敬畏。除非闲得蛋疼,正常都不会有高一的去招惹高年级,更别提把人追着满校园乱窜了。

  像附中这种重点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是规规矩矩来上学的。猛然间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很兴奋,传来传去的,王超在高一年级迅速有了些名气。

  不过出名也是在男生中出名,女生们原本也打听了一下,但见到王超本人后,发现对方身高长相都太过于普普通通,立马没什么兴趣了。

  打群架搞聚众斗殴对女生来说没太大吸引力,甚至还觉得男生们太过闹腾,挺无聊的。

  王超不是那种爱咋呼出风头的男生,自己是不是在年级里出名了,他并不是很关心。毕竟他初中那会在学校,差不多也像现在这样,去哪都会有一帮人跟着,没人不认识他。

  四周吵吵闹闹的环境里,王超往前排女生扎堆的座位看了几眼,想了想说:“没那么夸张,认错人而已。”

  几个男生听完似乎不太满意,期待打听出点什么劲爆的消息,王超目光往教室门口偏了一下,提醒道:“老师来了。”

  围着他的那些人同时回头,果然见到一个手里拿教案的女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带着明显的不苟言笑,是他们班所有任科老师中脾气最差对学生最苛刻的历史老师。

  这位女老师开学第一天就逐个点人起来介绍一位历史人物,从朝代到生平主要事迹,说不出来的,被罚当天抄写十遍人物小传,抄完还得在全班同学面前大声朗读。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稀里哗啦收手机回座位以及翻找课本的动静,没多大会,所有人都屏息不再有任何交头接耳的声音,生怕历史老师又突发奇想什么整人的招数往他们身上使。

  毕竟上次的事让这群学生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王超从桌肚里摸出历史书,目光在书上没停留半分钟,再次朝前面某个座位看去,盯着女生扎着马尾的后脑勺看了会,逐渐开始有些走神。

  前排的人微微转过头,马尾顺着脖子晃到脸侧,眼睛轻轻眨巴了两下,朝同桌的女生笑起来。然后立马又端坐好,低下头认真在书上划着重点。

  老盯着人家似乎有点不合适,太明显了。

  王超很快将目光收回,在书上勾了几个圈,刚想翻到后面看看接下来会讲什么内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趁着讲台上老师低头在电脑上找下一小节内容的课件,王超飞快地拿出手机点开看,是他爸发来的。上课时间除了家里,也没谁会给他发消息。

  ——你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磕破了头,我带她上医院包扎,这两天家里没人,你双休要是回来自己在外面馆子里吃。

  王超盯着手机上的信息看了两遍,然后敲了一个“好”字发过去,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和关心,如同在应付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回完消息后他将手机重新塞回桌子里,再没拿出来过。

  直到快下课,王超才像是终于缓过情绪,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麻木且烦躁的表情。

  自从他哥意外死亡后,这种事对他家来说早见怪不怪了,一个月总要上演那么三两次。开学前一天他妈还捧着他哥的黑白遗照上街做寻人启事,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她的浩浩。

  因为披头散发的形象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被路人当成神经病报警给抓到派出所拘留了两天。

  最后还是他给领回来的,他爸那会在单位开会没时间,他又正好放暑假天天除了家里哪也去不了。

  直到开学,王超才算松了口气,至少每个星期有五天不用回到那个家,无论他妈干出什么离谱荒唐的行为,都和他没关系。他还是个学生,学生要以学业为重,他可以心安理得暂时摆脱他妈这个精神上出了很大问题的累赘,再不济还有他爸在家里扛着。

  这也是他当初拼死拼活都要考上附中的原因之一,附中建在市中心,离他郊区的家要坐二十几个站的地铁,不会像初中那会,无论他妈出点什么事,邻居左右总能找到学校让他赶紧回家看看。

  而开学没几天,王超发现自己选择考附中这个事,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主要还是他在附中遇见了一个人。

  “尘菲,你这个包包多少钱买的呀,这还是经典款吧?”

  “肯定是经典款呀,它家包包的设定就是主打铆钉设计,我上次看微博上有个美妆博主都在推这个牌子,但是好贵,我是吃土也买不起。”

  到了下课,男生女生各自凑在一块聊天扯淡,教室里喧哗得和菜市场似的。

  前排好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谈论其中一个女生今天新背的双肩包。

  女生漂亮的眼睛弯起个小月牙,很有耐心地说:“具体多少钱我忘记了,不到一万吧,买了挺久,不过我还有个同款粉色的,比这个颜色亮一点。”

  女生说这话时神情和语气非常平静,不带任何炫耀和得意,就像在谈论一件很寻常的事,惹得后排有人纷纷朝她看过去。当对上女生那张脸时,大家又见怪不怪重新忙自己的事了。

  高一新生里有个据说家里富到能买下附中的女生,报道当天硬是开了两辆豪车将行李搬到宿舍,全程陪同的还是家里的保姆司机,让附中一些普通工薪家庭的学生,生生观摩了一场只有电影情节才会出现的豪门千金入学记现实真人版。

  加上长相漂亮,开学不到一周,被学生们私底下评了个年级级花。

  有钱又有颜,这种开挂似的光环让女生在年级里的人气也居高不下,甚至不少高二高三都知道新生里有这么个人。

  骆尘菲本人却对此没什么太大感觉,她关注点只在她手机里日思夜想的男神,对方眼角有颗泪痣,五官精致好看到有些不真实。

  女生们聊了会包包,又突然换了个话题:“尘菲,你和高二的沈默不是认识吗,最近他怎么都没来学校啊?”

  自从上次在食堂里骆尘菲和沈默同桌吃过饭后,几乎都默认他们俩绝对有点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毕竟从颜值到家世,这俩人实在太过相配了,完全挑不出毛病。

  虽然骆尘菲后面解释过,她和沈默只是小时候做过邻居,俩人顶多算个互相认识的关系,来往并不是很密切。倒是她亲哥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和沈家来往,比她这个妹妹接触沈默的机会还要多。

  但骆尘菲的解释却让其他人误会更深了,青梅竹马,这不是妥妥的小说情节吗?俩人绝对关系不简单。

  “不知道诶,他应该是有事没来学校吧。”骆尘菲老老实实说道,说完还露出点迷茫表情,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小姑娘眼底的平静显然对沈默没来学校这件事兴趣不是很深,目光有些走神。

  “那要不你问问呀,大家都很好奇呢,你有沈默的微信吧?”另外有女生怂恿道,伴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骆尘菲想了会,拿出手机边解锁边说:“那我问问吧,沈默哥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我,他平时也不怎么看微信,你们别太期待了。”说着骆尘菲点开微信联系人里备注为‘默哥哥’的对话框。

  一时间几个女生全低着脑袋凑上前看骆尘菲的手机屏幕,她们都很好奇附中这位颜值高得离谱的校草,微信到底是什么样的。

  原本坐在后排专心听女生们聊天的王超,在骆尘菲嘴里说出“沈默”俩字时,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前排。直到教室门口传来一声叫唤,他才匆忙收起心思,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经过骆尘菲座位旁时,王超看了过去,接下来全程没有移动视线,直到女生慢慢抬起头。

  骆尘菲一抬头,王超立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到教室门口对喊他名字的男生说:“什么事?”

  陈司礼也就是之前和宋羽扬对吼的卷毛说:“我听人说,中午被咱们追着逃命的寸头找了好些人,说要堵你呢,咋办啊超儿?”

  “哦。”王超停顿了差不多半秒,舌头在门牙上抵着,然后问,“寸头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是叫什么宋羽扬,上回被你揍的那个叫邢舟,估计就是为了你揍人的事来的。”卷毛侧身靠在楼道口,然后叹了口气,“我说超儿,这开学也没多久,你没事老招惹高二的干啥?还一声不响地把人给揍了。”

  “其实是打错人了。”王超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

  卷毛看向他:“什么打错人了?”

  “我以为那个人是沈默来着,哪知道认错了。”王超说完又想了想,“他们都是一起的,穿着校服我不太分得清。”

  “卧槽你这脸盲有点严重啊,沈默一校草还能认错?”卷毛说,虽然他也没真正见过沈默长什么样,只是老听高二高三的提起,他们这些高一新生对沈默的印象并不是很深。

  只是听说很牛逼,但他们也不清楚沈默到底牛逼在哪。

  王超很认真地说:“男的在我眼里都一样,不存在好看不好看。”

  卷毛乐了:“那女的在你眼里呢,也不分美丑呗。”

  “女的……”王超脑子里晃过一张脸,好半天才说,“女的能分清。”

  不光能分清,还知道对方很漂亮性格也很好。

  卷毛似乎是在思考,又问:“合着你就冲着高二的沈默是吧,他做了啥得罪你的事了?”

  王超看了一眼卷毛:“呼吸。”

  —

  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所有学生都陆陆续续离了校,王超跟着一帮同年级的男生到校外溜达了许久,然后才慢吞吞坐上了回家的地铁。

  王超家住在郊区一片老旧的居民小区,楼层不高所以物业连电梯都没装,周围邻居每天都在盼望有朝一日政府的拆迁规划能划到他们这片,靠拆迁款住进市区内漂亮的电梯房。

  毕竟这年头一线城市的房价跟穿天猴似的猛涨,对普通家庭来说,光靠每个月那点收入,想要买套稍微靠近市中心的电梯房几乎等同于奢望。

  因为家住二楼,走楼梯也不太费劲,王超实在想不通他妈是怎么上个二楼都能摔下去的。

  到家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王超打开客厅的灯,抬眼就能看到客厅正中央摆放的一个供奉台,上面供奉的不是什么神佛之类的,而是一张黑白遗照。遗照上的人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冷漠,可能是相框里的人有些三白眼,一眼看过去竟然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遗照里的人随时会从里面钻出来干点什么不好的事。

  遗照是王超的亲哥王浩,因为性格叛逆暴躁成天在学校打架斗殴,初三那年被同校的学生给失手砍死,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五岁。

  那会王超还在念小学,对于哥哥被砍死这件事印象其实还挺模糊,毕竟王浩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好哥哥,小时候没少挨他哥的揍。

  关键是他妈不知道什么毛病,对这个除了惹是生非完全不成气候的亲哥十分疼爱,远远超过了对他这个二儿子的关心。

  自从他哥去世,他妈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成天对着他哥的遗照以泪洗面,不再关心家里的任何事,自己这个家也紧跟着跨了。

  有时候他爸实在看不下去,就会和他妈大吵一通,怪他妈太过溺爱他哥,所以才养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种,他哥的死全是他妈一手造成的。

  吵着吵着父母两个人就会打起来,闹得周围邻居全跑来他们家看笑话。

  冰箱里没有剩饭剩菜,王超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床上一躺,家里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候。

  但他脑子却安静不下来,晃过的全是他哥去世那年的事,每次放学回家都会看到他妈跪在客厅的遗照前,嘴里絮絮叨叨重复着他哥的名字,和失心疯一样。

  躺了一会实在睡不着,王超决定起床去楼下棋牌室溜达会,那边通宵营业而且常去打牌的都是邻里左右,老板他也认识。

  棋牌室就开在小区旁边的胡同口,穿过胡同没几步,棋牌室大门果然亮着灯,隐约还能听到里面打麻将和说话的声音。

  王超走进去就闻到一阵烟味,味儿还挺大,他平时不抽烟,乍一下被熏得嗓子里直发哑,咳了两声引得棋牌室好几桌人朝他看过来。

  “哟,这不是大超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学校放假了吧。”有个女声说道,是个嘴里也叼着根烟的女人。

  女人一开口,其他人都跟着七嘴八舌朝他搭腔,明明就在学校呆了一周,好像几年没见着似的,十分热情。

  其实有时候王超自己也挺纳闷,自己的人缘好像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好,走哪都不缺朋友不缺熟人的。

  好比如现在高中入学没一个月,就已经在年级里混出点名堂了,虽然他总被人点评看起来就像个不会来事的普通路人。

  王超和周围一圈人都打过招呼后,走到女人身旁,立马有人让出位置给他坐。

  是他以前的小学同学,因为长得跟吃了激素似的人高马大,邻居间都叫他大壮。

  大壮冲他嘿嘿一笑,说:“在学校怎么样?我听说你那学校还是个市重点。”

  “还好吧,都差不多。”王超坐在凳子上看桌上的牌,挠了挠耳朵用目光瞥了一下大壮,发现大壮似乎比以前更壮了,满身的腱子肉跟那些天天教人怎么撸铁的健身教练一样。

  “还是超儿你有出息,不像我连高中都考不上,只能念个中专。”大壮有些讨好地看着王超,笑起来两颊的肉控制不住地直抖动。

  旁边立马有个棋牌室的人跟着说:“超儿你要好好读啊,争取考个好大学,可不能再像你哥那样了,你哥当初就是不爱读书喜欢在外面瞎混,结果呢,嗐。”

  王超笑了笑,没说话,关于他哥的事早不是什么新闻了,这一片的住户几乎都知道。

  大壮悄悄附在王超耳边说:“对了你妈住院了你知道吗?听说是从楼上摔下去的,看起来还挺严重,脑袋都磕破了。”

  王超点头:“知道,我爸和我说了。”

  “哦,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得和我说啊,我姨就在医院当护士长,你知道的吧,医院里的事她都能摆平。”大壮慢慢吞吞说着,眼底露出多少有些得意的表情。

  王超抬了一下眼睛,又点着头:“好,到时候真有需要我再找你,先谢谢了。”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大壮说着将手搭在王超肩上,突然指着牌桌说,“嘿,又胡了。”

  果然,女人将牌往桌上一推,眉开眼笑道:“清一色碰碰胡!”

  王超对女人说:“萍萍姐今天手气不错啊,我来这会就胡两把了。”

  女人回头冲他一乐,手里捏着烟边点边说:“指不定啊,就是你小子坐我旁边招财招的,每回你在这我都赢牌。”

  出棋牌室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王超裹了一身烟味慢慢往家里走,大壮跟贴身保镖似的一路送到了他家。

  临上楼时,王超回头对大壮说:“你明天有事吗?没事一块出去玩吧,我约了几个朋友上电玩城打游戏。”

  大壮站在楼道口先是一愣,然后龇着牙花子猛点头说:“成啊,那我明天上你家来敲门。”

  “行,早上八点我起,你直接过来。”王超说。

  “好嘞!”大壮说完愉快地吹着口哨就走了。

  王超笑了笑,他想起小时候大壮就爱跟在他身后,他说东大壮绝不会往西,现在长得比他高出快一个头,大壮似乎还是把自己当成领袖一般的存在,去哪都愿意跟着。

  而自己好像也是因为这样,从小习惯了在同龄人中充当领袖,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拥有决策权的那一个,说什么是什么,旁人不会轻易违背。

  深吸了口气,王超摸出钥匙开门,重新回到了这个逼兀令他有些透不过气的家,这回他没开灯,直接摸黑进了房间。

  主要是他不想再看到客厅那张眼神直勾勾十分瘆人的遗照。

  到了房间,王超放在床头没带的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打开就发现收到好几条微信。

  其中一条还是同班的人发来的,是一张照片,下面还有几条文字消息。

  —超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知道照片这人是谁吗?

  —我从班里女生那打听来的,骆尘菲不光和高二那个沈默有来往,其实还有个喜欢的人,就是照片上这个人。

  —咱们年级级花原来早就有暗恋的人,你看看你要怎么弄。

  王超看完消息,不自觉皱起了眉,又重新将屏幕里的照片点开。

  照片上的男生在他看来除了五官挺端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眼角有颗泪痣。

  泪痣?

  王超眼神一顿,盯着照片又看了许久,突然想起什么,火速推开房门穿过客厅拐进另一个房间。

  房间因为很久没人住,到处都飘着股不知名的霉味。

  这是他哥的房间,因为他妈不让动房间里东西,所以一直没怎么做太多打扫,房间里物品的摆放和几年前一样。

  王超拉开他哥没上锁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很快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没多犹豫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昏暗闪烁的灯光下,他哥出事前一个月拍的班级集体照清晰的映入他眼中,王超没有去看他哥,而是将视线放在集体照的后排最边上的位置。

  站在那个位置男生同样有一颗泪痣。

  王超将手机重新划开,仔细对比了两张脸,最后得出结论,是同一个人没错。

  王超又迅速将照片翻到背面,背面是集体照学生的名字,一个个仔细地看过去,找到了对方名字的所在——宁堔。

  一瞬间,王超指尖在照片上重重划了一下,他记得这个宁堔。

  不光记得,印象还极其深刻。

  那段他妈每天抱着他哥的遗物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嘴里时常念叨的除了他哥的名字,另外就是这个叫宁堔的,她妈当时的原话是:“是他们学校一个叫宁堔的学生,就是他害死我的浩浩!我命苦的浩浩啊……”

  后来他妈还几次三番去学校里闹,非要学校给个说法的同时,还四处给当时学校里的学生家长说他哥的学校有个叫宁堔的杀人犯学生。

  不知道怎么的,尽管他妈这么大闹特闹过后,学校不光是没有将那个学生开除,听说还相安无事读完了初三直到参加完中考。

  这件事一直很让他匪夷所思,毕竟牵扯到了学生的性命,学校再怎么草率,也不能就这么轻松地把事情给揭过去,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王超独自坐在充满陈年霉味的房间,出神地看着自己手里这张他哥的毕业照。

  照片角落里的人留着比寻常男生要长的头发,略微有点挡住那张白净过头的脸,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不是一般的凶,像是长年累月生活在暗不见光的生死泥沼中,所以透着股压不住的戾气。

  光这么看照片,还真挺像杀人犯的眼神,王超心想。

  但他关心的不是照片里的人到底和他哥的死有没有关系,他现在唯一想弄清楚的是,时隔好几年,照片上这个人怎么会凭空冒了出来。看起来变化还挺大,头发不像以前因为留太长,遮住大半张脸和耳朵,而是剪短不少,至少可以看到整张脸,眼角的泪痣都清晰不少。

  骆尘菲认识他吗?怎么认识的?按常理说,他哥如果还在世,现在已经是十八九岁,和他哥同一届上初中的这个宁堔,应该也差不多早就高中毕业。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对方读完高中后依旧留在这个城市,而骆尘菲则通过某种契机认识了宁堔,并且迷上了对方。

  为什么?就因为一张脸?王超盯着照片,如果知道宁堔可能杀过人,骆尘菲还能喜欢吗?

  王超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骆尘菲的场景,女生手里捧着手机,笑着问他:“同学你知道高一二班的教室在哪吗?”

  “啊,你也是高一二班的?那以后就是同班同学啦,我叫骆尘菲,你呢?”

  “王超,好的,我记住你啦王同学。”

  去教室的路上,女生几乎没有任何尴尬地和自己找话题聊天,最后主动加了他微信,说是一个班的,以后有机会可以约出来玩。

  王超点开骆尘菲的微信,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很漂亮的蓝瞳布偶猫,班里的人说过这只布偶猫是骆尘菲自己养的,猫的名字叫小布丁。

  看得出来骆尘菲很喜欢这只布偶,朋友圈也大多都是有关猫咪的照片,算是个晒猫狂魔,光从那些照片也不难看出,骆尘菲家境不是一般的殷实。

  明知对方条件各方面不是普通人能比的,王超还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他没怎么喜欢过哪个女生,这还是头一回,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怎么也压不下心底那份悸动。

  所以当他听到班里人议论骆尘菲和高二某个叫沈默的男生关系很亲近,特别是所有人都说俩人很相配时,第一反应就是得做点什么。

  但没想到的是,他会认错人,不光认错,还把那人当成沈默给揍了。

  主要是沈默身边总围着好几个人,加上开学以来高二高三清一色都穿着校服,凑一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将照片重新收回抽屉里后,王超躺在自己房间一时半会睡不着,他想起白天有人和他说的那些话。

  “高二的沈默快俩礼拜没来学校了,不会是听说超儿要弄他,所以在家吓尿了不敢来了吧?”

  “也是,亏得那帮高二高三天天吹这个沈默有多牛逼,我看根本就是个怂包。”

  “别说,我还真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大佬,之前开学典礼隔太远都没瞅明白,听说长得特他妈帅,倒给我整好奇了,到底能有多帅啊。”

  “我好像见过,就一般吧,穿校服哪看得出来帅不帅都差不多,个儿倒是挺高,脸没看太清。”

  “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去,我现在就想知道这逼王啥时候能回学校,既然是校草,那必须得让我们好好见识一下,是不是大超?”

  王超当时没说什么,他其实也有点好奇对方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学校,难道真被他给吓怂了,所以不敢来学校?

  应该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