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万人口的城市上空,大雨来得气势磅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繁华市中心,此时地标般的高楼大厦也被雨幕和云层遮挡,一眼望不到头。

  沈默起码用了十来分钟,才让自己从起伏不定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他站起身走向自己房内隔壁的衣帽间,打开LED顶灯,坐在衣帽间的长沙发上,对着一排排挂满衣服的衣橱和摆放背包球鞋的置物架出神。

  宁堔说想要一个人呆着,沈默不放心,只能进衣帽间等,万一宁堔再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也能及时赶过去。

  这会沈默脑子有点乱,虽然宁堔的反常举动他在宿舍也见到过,但绝对没有这次严重。

  应该说,沈默之前或多或少察觉到宁堔心里搁着事,沈默也没想过去探究,毕竟他喜欢的是宁堔这个人,宁堔有什么样的过去他并不是十分在意。

  不管是什么理由,贸然打听一个人的过去,都显得不合适也不尊重人,跟当众揭人短没两样,沈默从来不这么干。

  虽然只要沈默愿意,他有大把的人脉资源可以利用,无论一个人的家庭背景或是曾经干过什么好事缺德事,都能查个透彻连底裤都不给剩下的那种。

  很多时候,有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至于能做到什么地步,全凭个人的底线和道德感。

  刚才他问宁堔:“你背上的伤疤也是那些人弄的?”

  宁堔脸上露出近乎麻木的笑容:“嗯,是的。”

  沈默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

  宁堔看着沈默,似乎对他这种不着五六的问题没有感到意外,些许停顿了一下说:“因为我反抗了。”

  “反抗的后果就是这样。”宁堔又补充了一句。

  反抗了那些对他实施霸凌的人,所换来的不是短暂或长久的安稳与宁静,而是更深程度的伤害与折磨,无休无止,无处可逃。

  很多未曾经历过这些的人会说,你不能躺着挨打,你越顺从他们会越觉得你好欺负。可当你真正反抗了,才会发现,事实远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你只有一个人,面对的却是一群人的欺凌与侮辱,你所谓拼劲全力的反抗对那些人来说,往往是加大伤害的导火线。

  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奇迹出现,正义不会从天而降特地来拯救你。

  衣帽间暖黄色的灯光自头顶撒下来,沈默将胳膊撑着膝盖,低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找着联系人。

  沈默的微信好友并不多,除了初中到高中的老师同学,剩下只有几个玩赛车以及偶尔聚一聚的校外朋友,零零散散加起来的微信联系人就那么几十个。

  非必要的时候,沈默不会随便加私人微信,因此常给人一种很高冷不好接近的错觉,虽然这也是事实。

  直接忽略了一堆没有点开看过的微信消息,沈默找到备注为“哥”的微信对话框,飞快地输入一句话:能帮我查点事吗?

  打完这几个字后,沈默指尖停留在发送按钮,迟迟没有摁下去。

  而此时仍旧坐在床边的宁堔,对着沈默这间比酒店套房还要装潢奢侈的房间发着呆,他应激发作时的狼狈模样已经被沈默看到了,接下来该怎么面对沈默。

  说不定沈默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不太好的想法,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另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发狂,简直和精神病患者没两样。刚才他没来得及去仔细观察沈默的面部表情,是震惊,恐惧,还是打心底开始厌恶自己了。

  宁堔突然后悔跟着沈默回家,更后悔一时冲动告诉对方自己遭受过的那些事情。

  明明医生一再说过,曾经的事情发生了也最好当没发生,既然无法改变过去那就试着去遗忘,无须对任何人提起。知道的人越多,选择性遗忘的可能性就越小,毕竟你可以阻止自己不去回想,但你不能阻止他人永远不再提及这些事。

  想到这里,宁堔的左手再次小幅度颤抖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捏着,不让它继续抖。

  每当宁堔紧张或者烦躁不安时,就会克制不住四肢发抖,这也是初中落下的毛病。

  思绪混乱下,宁堔觉得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他低低咳了几声,精神上的过度紧张造成生理性的持续反胃,没多久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宁堔慌忙起身朝洗手间冲去。

  “!!!”

  宁堔连灯都来不及摸开,手忙脚乱打开水龙头后,一米八的人将两只手撑在光洁干净的洗手台,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水池中央,一声接一声的干呕声响彻四周,宁堔有种五脏六腑都快被他吐出来的错觉。

  但其实什么也吐不出来,不过是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错觉而已。

  昏暗的洗手间内,宁堔胸前的衣服被四溅的流水浸湿一大片,鼻间嘴角也挂着水珠,连带着额头发梢都有水缓慢贴着脸颊往下淌。

  胃里的翻涌还未停止,宁堔晃着身体走过去将洗手间的门关上反锁,下一秒再次踉跄扑向洗手台,用手去扣喉咙逼迫自己将仅剩的那点胃酸全部吐了出来。

  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轻松了,宁堔对着自己洗脑。

  直到吐得几乎快虚脱,宁堔才停止用手抠喉咙,又反复漱了五六次口,将嘴里和手上的血腥味给冲掉。

  做完这一切,宁堔靠在洗手台缓了缓,盯着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掉水龙头了。

  自己到底他妈在做什么啊,宁堔无力地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宁堔偏过头往洗手间门的方向看去,眼睛里红血丝多得吓人,沾满水的脸上瞬间露出警惕。

  自己这幅跟臭水沟里爬出来似的难堪模样,肯定不能让沈默看见。

  可是外面的敲门声仍未停止,伴随着沈默明显带着焦急的声音,水龙头仍在哗哗流水,宁堔这会根本听不清门外的人说了什么。

  宁堔关掉水龙头,迈着不住打颤的双腿,晃晃悠悠走到洗手间门的位置,靠墙半蹲半坐了下去,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别敲了,宁堔很想开口阻止,但喉咙因为刚才吐得太久,已经刺痛得连发声都有点困难。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宁堔坐在冰凉的浴室地板,无声无息垂下眼皮。

  求你别敲了。

  站在门外的沈默,几乎在一瞬间有了用脚踹门的冲动,刚才他走出来就发现宁堔没在房里,兜了一圈见洗手间门是关着的,他以为宁堔在里面上厕所或者洗漱,也没当回事,准备去衣橱找套衣服鞋子换上。

  谁知刚转个身,就听见洗手间传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沈默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停顿下来,侧目看过去。

  紧接着像是人醉酒后发出的剧烈作呕声,清晰地透过洗手间门砸进沈默耳中,他才意识到什么,匆匆走到洗手间门口,抬手想拧开门。

  从里面反锁的门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

  上午还没过去,出人意料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沈默头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心情和坐过山车一样,十分的跌宕起伏,向来冷静的人早已将冷静两个词从脑子里剔除。

  他现在只想砸门。

  可是不能砸,宁堔正处于一种他想象不到的痛苦状态,他怕动静闹得太大吓着宁堔。

  而且他更担心的是,一个人如果处于极度焦虑的负面情绪中,而且恰好又置身于某个外人进不去的封闭空间,那么可能会做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伤害他人,另外就是伤害自己,包括精神和身体上的自残。

  宁堔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那就只剩下后者。

  沈默想到这里,将一只胳膊搭在紧闭的门上,顺了口气,压下心底深处的焦躁,努力平静地对着门说:“宁堔,你把门开一下,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沈默暂时没想到。但不管怎么说他得让宁堔先出来,在他脑子里只剩下最后这根名叫理智的弦还绷着。

  一旦这根弦也断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举动。

  可能是直接破门,把宁堔从里面拽出来,好好问清楚当初欺凌宁堔的那些人都是谁,再找人把那群傻逼给揍个半身不遂四肢残废,送进牢里蹲个五年十年都不算完事。

  被惹急了,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沈默继续敲着门,不过这次他特意敲得很轻,长腿撑在门边,耐心等待门内的人回应。

  隔着道门,俩人一个站在门外恨不得当场把门框给啃了,一个坐在墙边绝望到垂头不语。

  宁堔。

  沈默叫着宁堔的名字,叫完发现因为嗓子眼堵得慌,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只张了个嘴。

  沈默深吸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睛朝底下门缝偏了偏,眼皮上的睫毛也跟着往下压去,透过门缝看不到有光透出来。宁堔连灯都没开,就这么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怎么让他不担心。

  沈默说:“宁堔,我现在有点饿了,把门打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知道有家泰国餐厅的餐后甜点还不错,之前我姐还特意去拍了期美食节目,你想不想吃?想吃的话就开门,还有奶茶,你不是喜欢喝奶茶吗?我们一起去喝奶茶好不好。”

  等了快有一分钟,还是没有动静,沈默皱起眉,看来美食诱惑也不起作用。

  正当沈默准备掏手机叫人上来强制破门时,却陡然听到一个极小声的“咔哒”,是洗手间反锁被打开的动静。

  沈默不带任何犹豫,拧开洗手间的门冲了进去。下过雨的天气依旧很阴沉,室内光线暗得不成样,只能看到一团影子蜷缩在墙边。

  摁下灯光开关后,沈默首先看到的是蹲坐在墙边的宁堔,从胸口到脖子头发都有水,脸色更是白得不像话,眼神空荡荡地仰头靠着墙。

  顺着光线看到走进来的沈默,宁堔眼睛里才恢复了点色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默蹲在宁堔跟前,小心问道。

  “我没事。”宁堔摇头,嗓子里透出的沙哑低沉完全不像是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他想站起来,但两只腿不知道怎么突然使不上力。

  “你嗓子怎么了?”沈默凑近用手去摸宁堔的额头和脸颊,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瞬间皱起眉。

  宁堔再次摇了摇头,直勾勾看着沈默不说话,眼睛清澈得和刚才判若两人,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上海挂着水珠,五官看起来精致且耀眼,皮肤白得十分通透。

  “你刚才一直不开门,我还以为……”沈默话没说完,伸手在宁堔脸上又摸了摸,将宁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摔倒或者受伤的迹象。

  “衣服湿了,我先抱你回房间先换件衣服。”沈默说着就去拽宁堔的胳膊。

  “以为什么?”宁堔轻轻拨开沈默的手,咳了两声,像是看穿沈默的心思,“以为我把自己锁在这里面准备自残,或者自杀吗?”

  不等沈默反应,宁堔笑起来,看着沈默因为蹲下身而露出来的清晰漂亮的锁骨:“不至于,我说过我挺怕疼的,自残什么的对我而言有点困难,得打麻药才能进行下去的那种。况且自残的快感是用疼痛和血腥味来刺激大脑里的兴奋因子,我不行,疼痛只会让我想起以前那些事,除了精神折磨给不了我任何生理或者心理上的满足。”

  听了宁堔的解释,沈默没由来的有些后颈发凉。

  沈默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对宁堔身上一直没理清楚的思绪,有了初步的猜想,他看着宁堔,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人给看穿一样。

  “嗯,其实……”宁堔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多余的话,慌忙想找话题掩盖过去。

  “那你又用什么方式来排解压力,寻求心理和生理上的短暂满足?”沈默突然问,面上的表情严肃得仿佛变了个人。

  宁堔一愣,抹了把脸含糊说:“我没有什么方式……”

  “催吐是吗?”沈默盯紧宁堔,不给他任何躲闪和搪塞的机会,“催吐是你代替自残的方式,你在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以此达到精神上的某种发泄和满足感,我说的对不对?”

  宁堔迟疑了片刻,低声否认:“不是。”

  “你之所以不会自残不是你对疼痛太过敏感,仅仅是你顾及到自残会在身上留下疤痕,以及后续处理不及时还有可能化脓发炎和持续性流血,这样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人发现,就像你背后那道疤痕一样。催吐会造成少量吐血,和割腕自残没什么不同,还不会留疤被人发现,所以你每次回想起以往的经历,感受到极大精神压力时,都会用催吐这种方式来刺激伤害自己。”

  沈默看着宁堔,一字一句问道:“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起过自杀的念头?”

  宁堔指尖一颤,呼吸略带错乱地抬眼回视沈默,他头一次觉得沈默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擅于思考和心思缜密。

  不过想想也正常,一个不怎么听课都能随便考年级第一的人,脑子肯定比一般人要聪明。

  从宁堔显而易见的眼神中,沈默知道了答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又问:“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背后的伤疤,真的是你初中被校园暴力反抗无果所造成的吗?”

  宁堔这下干脆不说话了,带着半真半假的自嘲,盯紧眼前这个尚且可以称作是“男朋友”的人,

  终于,宁堔还是开口了,只不过语气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每说一句话都拉得喉咙生疼:“你想说背后这道疤是我自己造成的?还是你觉得我吃饱了撑着给自己后背剌开这么大一个口子。”

  “沈默,你要是真的不相信我,可以当我之前说的话都是在撒谎。”

  说完宁堔又没忍住咳了两声,刚才扣喉咙扣得确实有点狠了,光是说话就有血腥味往口腔里跑。

  沈默目光扫过宁堔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顺着大理石墙面坐在宁堔旁边的地板上,偏头握着宁堔有些发冷发抖的手:“那天在地下赌场,几个精壮的成年男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你的对手,像他们那种专业打手,十个宋羽扬都不一定能放倒一个,但你却能找准要害三两下让他们倒地不起,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这么丰富的打架经验?以及,你抽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堔没说话,眼底越来越阴沉。

  “宁堔,你初中那会,真的是完完全全的被欺凌者吗?还是说,你不得已从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受害者,转变成了和他们差不多的角色。”

  沈默终于还是问出心底最想问的话,他问完没等宁堔回答,继续做着分析:“因为学校老师都是群只拿工资不关心学生的废物,同学个个见死不救生怕惹祸上身,甚至还会和其他人联合起来欺负你,所以你不信任老师不信任任何人,你知道单纯的反抗没用,你得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才能摆脱那种学生间没完没了的言语和身体上的攻击。”

  宁堔看着沈默,眼神轻微一顿,他感觉喉咙深处似乎再次涌起一股恶心想吐的冲动。

  “你继续。”宁堔咽了咽口水,说道。

  “转来附中后,你对别人找你茬显得毫不在意,因为从一开始你害怕的就不是被人找麻烦,毕竟一般人确实打不过你,你真正怕的是曾经的经历再次重演,你厌恶校园暴力,更加厌恶变成那样的自己,因为你不想伤害任何人。”沈默缓缓说完,重新看向宁堔,像是在求证一般。

  “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吧,还有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宁堔有些疲惫地说,这种被人一语猜中的感觉真不太好受,仿佛任何遮掩伪装在沈默面前,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怎么样了?”沈默问。

  宁堔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当初带头群殴我的有四个,残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估计现在还在少管所关着吧,另一个死了。”

  “死了?”

  “嗯,被捅了两刀,当时两拨人太多,不知道被谁捅的,有一刀直接扎在了动脉上,满地都是血,救护车和学校老师还没赶过来人就那么没了,后来直接让家长给拉回家准备后事,学校应该还赔了不少钱。”宁堔语气很平静,“我背上的疤痕也是这么来的。”

  “抽烟是因为初中那会身边跟着帮不着调的人,没办法,我们那破烂中学比职高还乱,没几个真正冲着读书去的,连老师都是些三流大学出来混教学资历的。你不装的狠一点,他们逮着机会就在你头上跳。”宁堔苦笑一声,“我现在算是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聪明确实挺招人烦的,看破不说破啊默哥,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你了。”

  “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沈默顿了顿,说道。

  “行吧。”宁堔站起身,没再看沈默的眼睛,“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就先回去了。”

  结果刚站起来,就被一只手拽了回去,紧接着跌进仍旧坐在干净地板上的沈默面前。

  沈默将宁堔摁在怀里,顺着脖子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准你回去。”

  宁堔全身一僵。

  “你回去了我想你怎么办。”沈默说,“而且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宁堔,你有没有起过自杀的念头。”

  宁堔安静了很久,点头承认:“有。”应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以后都不准想了,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你的所有过去都不影响我喜欢你,你在我面前可以做你自己。”沈默亲了一下宁堔的额头,“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希望你能真正走出来,包括你心理以及精神上遭受过的那些阴影,都会过去的,我陪你一起扛。”

  这种近距离下,宁堔笑了笑,反手扯住沈默的衣领,用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狠狠贴了过去。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沈默顺势搂紧宁堔,像是要把宁堔整个人压进怀里,接着将唇从宁堔的嘴移向眼睛,耳朵,肩窝,锁骨。

  宁堔觉得自己呼吸都重了起来,所有负面情绪全在沈默肆无忌惮的啃咬中消失殆尽。

  不知亲了多久,就在两个人全身跟着火一样越来越挡不住生理上的某种欲望时,沈默强忍着松开了宁堔,低声在宁堔耳边说:“还想不想喝奶茶?”

  宁堔看着沈默阴影笼罩下的轮廓,以及沈默那双异常好看的眼睛,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你不是不爱喝甜的吗?”他想起上学期沈默对奶茶的那种眼神,从内到外都透着股嫌弃。

  “之前是不喜欢,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喝,我喝少糖的就行。”说着沈默站起身,拨了拨宁堔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先换衣服,你身上湿成那样会感冒的。”

  俩人换好衣服后,沈默拿出两只相同的黑色口罩,自己戴了一个,另一个亲自给宁堔别在耳朵上,遮住了宁堔下半张脸,只露出部分鼻梁和眼睛。

  沈默用指尖蹭了蹭宁堔左眼下的泪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笑笑说:“真好看,越看越好看。”

  宁堔见沈默又像之前那样,两只耳朵戴着耳钉,手腕上手表指环也一个不落,整个人跟明星出去炸街似的全身透股凌厉,于是顺嘴道:“男朋友你也挺帅。”

  “都这么说。”沈默很理所应当地点头,拿出手机,“等会就不叫司机送了,直接坐地铁,就在市中心,一站路就到。”

  “嗯。”宁堔扯了扯口罩,心想反正不是去学校,就不戴眼镜了,出了校外也没什么人认识他,眼神看起来凶就凶吧,他懒得去遮。

  刚才和沈默说了那么多,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微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秘密都被知道了,所以反而对什么都无所谓,非常坦然,不需要再藏着掖着。